星期一,办公室主任打来电话。
“w2死啦!”
“什么时候?”
“早晨上班时发现的,躺在办公室的床上,身体冰凉,硬得像根死木头橛子。”
“怕是昏迷吧?还是赶紧送医院的好。”
“真的死啦!已经通知家属,联系了殡仪馆,明天上午10点举行遗体告别仪式。
黄经理让咱们去送那娘们儿一程。”
“好的,我去。”
“这娘们儿,”办公室主任说,“刚从北京回来,谁知道使了什么招数让总公司定下来由她接替黄经理。这下倒好,费尽心机把大饼争到手,一激动,愣把自个儿噎死了!”
w2的死使我心情沉重。我的确不喜欢这个女人,可她的死使我感到了莫名的悲哀。她的死或许与我有某种牵连。如果我不存在,她想吃那张大饼就不用如此殚精竭虑,大饼吃到嘴里也就不会如此亢奋,那她也就不会被噎死了。我的存在本身就是罪过。我为我的罪过心情沉重地坐在电话机前默然良久。
星期二,我准时赶到殡仪馆,向w2三鞠躬,跟在黄经理身后绕着灵床瞻仰遗容。黄经理一瘸一拐,大概又犯了脚气病。w2的侄子没来,来的只有jf科长以上的干部。w2安静地躺在鲜花丛中,眉毛画得很黑,两腮和嘴唇画得很红,好像随时可能直身坐起,冲我喊:“树袋熊,多记着姐姐的好!”
接下来的事情,由工会主席帮着死者家属继续办理。jf的人都上了公司的面包车。黄经理上车就坐下脱鞋,跷着脚丫子抠起来。办公室主任挤过来和我坐在最后一排。
“你们想知道尸体在火化炉里烧的样子吗?”办公室主任问大家,但他并不管别人想还是不想,大声说道,“尸体一进炉膛,上千度的高温,头发衣服什么的忽地就烧没影儿了。人躺在那儿就像拔光了毛的鸭子,吱吱地流油,肚皮像气球似的鼓起来,四肢撑地向上挺,从肚脐眼儿里向上喷水,等到皮肉骨头都烧成了灰,最后留下来的是脑子——脑子最耐烧,烧到最后像焦黑的橡胶球儿,这时火化工就伸进钢钎把它捣烂……”
“行啦!”我递给他一支烟。他说的叫我直恶心,眼前出现了火化工用钢钎捣烂w2脑子的情景,“别这样,谁都有那一天。”
办公室主任双手接过香烟,掏出打火机点燃。
“嗳,黄经理!”他吐了口烟冲车头喊,“刚从那种地方出来,沾了一身的晦气,咱们去晒晒太阳洗个海水澡怎么样?”
“好!”有人喊了一嗓子。
“同意!”车上的人同声喊。
“既然大家都想去,”黄经理从脚趾缝中抽出手来,放在鼻下闻了闻,向司机下命令道,“老王,去海滨浴场!”
车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在这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里,迎着灿烂的夏日阳光,面包车向海边驶去。
堂姐的肉饼店被人砸了。
星期三,我和岚去看堂姐,见门倒在地上,桌椅东倒西歪,收款台仰面朝天,一地碎酒瓶。
堂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了详情。情况是这样的:堂姐经人撺掇从年初开始炒股,开始时投进去的还只是自家的积蓄。股市行情一路飙升,到了4月份,一心想开大饭店当大老板的她,用肉饼店的房产证做抵押,向生意场上的朋友借了200万高利贷扔进了股市。谁料想,5月30日股市的牛突然变成了熊,堂姐手里的股票一贬再贬。不但先前挣的钱刮了西北风,向朋友借的那200万也损失近半。更料想不到的是,那位朋友突然翻脸,硬逼着她还钱。可她的钱被套得牢牢的,自己已是两手空空。几番口角之后,那位朋友使出黑道上的手段,雇人砸了她的店。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问。
“就是昨天晚上嘛!刚要打烊,冲进来一大帮子人,手里拿着家伙,二话不说动手就砸。要不是我抄起菜刀守在楼梯口,我这个家整个就给毁了。”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给你打电话有什么用啊,姐又不能让你和他们拼命。”
“姐,这笔钱我替您还!”一直不曾开口的岚忽然说,“除了帮您还这笔借款,我还要帮您租一套房子搬出去住,再把这里楼上楼下的装修一遍,让您开个像样的店。”
“妹子,姐现在已经是穷光蛋了,怕是一辈子也还不了你呀!”
“没关系,到时候能还就还,不能还就算了。”
“这让我说什么好呢?妹子呀,干脆你把这个店盘过去,就按你说的,这个店就算是妹子你的了。姐给你打工,只要你赏姐和你小侄子一碗饭吃,我们娘俩就感你的大恩了。”
“姐,是我应当报答您的大恩。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您给了我一碗饭吃,我报答您是应该的。再说,情况也没您想象的那么惨。股票有跌就有涨,只要您坚持得住,没准儿还能大赚一笔。您和小季搬出去住,既可以改善居住条件,还可以扩大营业面积。姐,您马上就变成大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