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要快呀,不然可怜的巫马岚就真的像水蒸气一样消失了!”
手机里响起挂机的忙音。
我愣了有3秒钟,关机从椅子上猛地站起。忽然我感到一阵迷糊,心脏跳得厉害,血直往头上涌。我这是怎么了?在这关键时刻,我可不能倒下。我重新坐在椅子上,镇定一下情绪。我发觉一片黑色的云飘进了我的大脑,我的意识之光,正在一点点地萎缩黯淡。紧接着,大脑里电闪雷鸣,刮起黑色的旋风。在那旋风急促的旋转中,一个非我之我正在形成,它像张牙舞爪的巨兽,要把躲藏在角落里的那个渺小的我一口吞掉。
我听见我开始歌唱,我看见我在房间里舞蹈,不知什么东西被我打碎了,我的脚绊在了椅子上,重重地跌倒在床边。我靠着床框喘息,就像一个即将溺毙之人,抓住最后那一点清醒的意识不放。这时,我的鼻子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我终于辨识出来,那种我熟悉的像烂苹果似的气味,正一股股地钻进我的鼻腔。
是那种气味!我不会搞错,正是玉枷山基地人体气味库钢瓶中致幻剂的味道!
我依稀可以从这致幻剂的烂苹果味道中分辨出尸臭魔芋花那独特的臭味。这臭味正源源不断地从门窗缝隙钻入,进入我的鼻腔。
我的意识之光正在熄灭,可能再有一分钟,也可能只需几秒钟。但我还是利用这转瞬即逝的时间,扑到窗台前,抓了一把酢浆草塞进嘴里。我用力咀嚼,嚼出草的汁液,让清新的草酸味充满口腔,并且口鼻并用深深地吸入肺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的意识渐渐清醒。黑色的云已然飘散,巨兽也不见了踪影,脑海中风平浪静。我终于又是我了。依然可以闻见致幻剂的味道,它在暗夜的虚空中如一张大网罩住了这座城市,而这张网的纲线伸向玉枷山。我从写字台的抽屉里翻出小米给我的口罩,吐出口中的草浆抹在上面。
我戴上口罩,从衣架上摘下西服外套穿好,把手机和车钥匙揣进口袋。
临出门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我惊讶地发现,时间又回到了2月27日那个深夜,回到了那天我出门去西库镇救巫马岚的那一时刻,表针指向了2点55分。
一切都像梦,我又回到了梦的始点!
路灯下花坛旁都可见晃动的人影。我听见有人哭,听见有人笑。哭和笑都叫人毛骨悚然。我看见有人边唱边舞,唱的不知是歌还是戏,舞的既像是健美操又像是忠字舞。我还看见有人像沉默的梦游者,围着花坛永不休止地转着圈,所有人的眼中都闪射着直勾勾的邪光。
我只能从这些人中穿过。走到小区门口,一个身披丝绸睡衣的中年女人拉住了我的胳膊,哭着叫我老公,哀求我跟她回家。好不容易摆脱了女人的纠缠,一个壮汉拦住了我的去路,恶狠狠地问我什么时候还他10万块钱。
“明天。”我说。
“明天你丫挺的要是再不还我,你就是孙子!”壮汉说。
桑塔纳静静地趴在小树林边。它是那么忠诚可靠,因为它永远不会发疯。我钻进驾驶室,发动引擎,朝夜幕中的大街驶去。
我打开空调,让凉丝丝的风吹在脸上。
在惨白的街灯下,我开着车如在拱形的隧道中穿行。街道两旁的树木微微摇摆,正刮着西南风。我闻见了雨味,即使我戴着口罩。虽然没下雨,但雨味越来越浓。
我能感觉到空气的沉重,如此沉重的空气,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所有的店铺都亮着灯,街上梦游般的行人不算多也不算少,超市、饭店、酒吧、歌舞厅、各种档次的俱乐部里都有人喧哗。我看见一位西服革履的先生站在宾馆的台阶上冲着马路撒尿,看见一个破衣烂衫的拾荒男子撬起人行道上的消防井盖抱着就跑。在一个十字路口,我正按规矩等待红灯变绿,忽然人行横道上的行人莫名其妙地推搡扭打起来,我只是按了几声喇叭,左右两边的人立刻停止了互相攻击,转而把我的这辆车当做共同的敌人,一通拳打脚踢,还有人试图往机器盖子上爬。我听见他们在愤怒地叫喊,在一阵密集的叮叮咚咚声中,我感觉我的车在急剧地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