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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别跟来。”他拂袖而去。“你们两个商量一下,看要如何为白芷镇增添几个有本事的大夫,好让老百姓不受病痛之苦。”

晨光初现的大街上,他快步走过。白芷镇不大,客栈和衙门都在同一条大街上,但这并不代表这个小镇不需要好大夫。

来到客栈大门前,那里已经有早起的百姓聚集聊天,加油添醋,大谈昨夜惊魂;一见到这位玉树临风、气度高贵的公子,立刻自动让出一条路让他和四名雄壮威武的高大护卫走过去。

“田大爷耶!听说大夫就是他找来的。”众人议论纷纷。

“他好大的头面,听说唐瑞都来了,唐瑞到任巴州府三年了,从来没来过咱白芷镇。”

“我听百草庄的人说,田大爷三两句就打发掉红毛人,气得那个八字胡子翘不起来,都垂下去了。”

“我猜田大爷是钦差,来捉红毛人回去给咱万岁爷玩赏玩赏的。”

“钦差?我怎么没见到尚方宝剑?”

流言飘过耳边,穆匀珑置若罔闻,他一脚跨上客栈的台阶。

既然不是瘟疫,客栈门前的绳索已经撤去,他进到大堂,掀开那道阻碍的门帘,脚步越走越快,来到了西厢最后一排屋子。

弯过屋角,出现一座小院落,一株紫薇树位居其中,高度越过了四周屋顶,彷若高耸入云,蓝紫的花朵开了满树,地上也掉了满满的紫­色­花办,朝阳洒落,芳香四溢。

绕过树­干­的阻挡,他就见到正欲推开房门的相思人儿。

“相思!”他欣喜若狂,立即奔向前。

“别过来!”郁相思急忙大喊一声,随即比出右手掌,猛摇个不停。

“爷!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我怎地不能过去?”他重重地踩下脚步,很不情愿地道。

“我身上沾了很多不好的气味和污物、还有汗臭、秽气、病气……”

“有什么关系?”他又要举步向前。

“爷啊!不行!”她再度大喊,十分坚决地伸直手臂,好像这样就能以手掌挡住他的汹汹来势。

“相思你啊。”他无可奈何,只能长长一叹。

“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嘛。”她脸蛋微红,为她几乎是撒娇的语气而绽开羞涩的甜笑。“我洗了身子,也才觉得清爽。”

那憨态,那姿容,那甜美,怎能不牵动起男人躁动狂热的心啊。

“好,我等你沐浴。”穆匀珑真的要佩服起自己的自持功夫了。

“你去前面坐,还是去忙都行,我好了自会出来找你。”郁相思一脚踏进房门,又回头道:“不准偷看。”

“嗟!”他好恼。

普天之下,还有谁敢挡他?还有谁敢拂逆他的意思?还有谁能带动他的人和心团团转?

唯她而已。

盯着紧紧掩实的房间,他开始盘算,以后要如何好好地“看”她。

紫薇树下,侍卫为他放置一张小桌和靠椅,摆上了热茶和点心;他坐下来,咬了一口桃酥,灌了一杯香片,随即站起,来回踱步。

房间隐隐传来水声,他忍耐着不去听,将心神拉回,仰起头,凝望一树缤纷的紫薇花。

大朵大朵的紫薇盛放,浓香扑鼻,姹紫嫣红,热热闹闹地缀满绿树和晴空,他心念一动,伸长手捞了捞,再搬来椅子,站了上去。

“爷!”侍卫们立刻紧张地奔到他身边,急道:“请让我们来。”

“这等事岂能让你们来。”他低头微笑,又伸手去摘花。

四名侍卫你看我、我看你,会心一笑。既然为郁姑娘摘花是主子爷才能做的事,他们也只好围住主子爷,小心保护他喽。

摘了九朵又大又美的紫薇花,穆匀珑总算爬下让侍卫战战兢兢的椅子,将花朵放在盘子里。

他再坐了一会儿,再咬一口桃酥,再灌一杯香片,实在无事可做,他站起身,绕着紫薇树踱来踱去,拿起棂香香袋闻了又闻,也不知道绕了几个圈,闻了几回香袋,他仰头望向爬在树梢头的太阳,脸­色­一凝,跑到房门前,侧耳倾听。

没有声音。是洗好了在休息?还是安安静静在洗?他没看过她洗澡,又怎知她是怎么一个洗法。

“过多久了?”他转头,故意大声问侍卫。

“回爷的话,三刻钟。”

“脸都洗皱了。”

里头还是没有声音,他伸手便要推门,长廊那边走来曾大娘,她捧着一叠­干­净衣物,咦了一声。

“郁姑娘还在洗澡?”

“她在等你的衣服?”穆匀珑气急败坏地道:“给我!”

“不是的,这是郁姑娘托我准备给伊小姐的中原衣裳。”曾大娘赶忙抱紧衣物,瞧了门板。“郁姑娘还没出来,我进去瞧瞧。”

“没你的事了。”

“你好像是田大爷?”曾大娘很有义气,即使是面对大爷,还是得责问道:“你男人怎么可以看姑娘洗澡……”

“我是她丈夫。”他省掉“未婚”两个字,大剌剌推门而入。

反手关了门,他便进入一个溢满芳香的境地,房间蒸腾着水气,处处生香,那气味比他先前从门缝里闻到的更香、更重,应该是香药草浸泡热水久了,完全挥发出自身的好气味。

一道屏风挡在眼前,他绕过去,便见到在浴盆里睡着了的她。

她睡得很沉,小嘴微张,头歪在肩膀上,半边脸泡了水,解开辫子的乌黑秀发正好垂散她身前,挡住了她的胸部……水面还浮了些香芷叶、艾草叶、菖蒲叶、藿香叶、柏叶、竹叶、桃皮,疏疏密密,若隐若现,略微遮掩了她美丽白皙的胴体。

他硬生生调转目光,不再往下看去,而是凝目她的脸蛋。

她一定累坏了,热水熏出她脸颊两朵红晕,却熏不走她眼下的黑影。先前三刻钟里,他制造出各种声响,她却还能呼呼入睡,甚至让男人开了门、进房看见­祼­身的她她都不知道!

他眯起眼,拿指头沾了浴盆的水,拿到鼻间闻了闻,气恼的目光顿时转为温柔疼怜。

这是昨晚他调的透体麝脐丹,安神养心,也难怪她有了这番好眠。

水温犹暖,他不忍心唤醒她,俏声打开了门,唤来侍卫,要他们送来那盘紫薇花。

这回,他闩上门闩,不让任何人来打扰,再蹑手蹑脚拎来两只凳子,放在浴盆边,一只自己坐着,一只摆上了紫薇花。

拿起一朵紫薇花,他摘下一片花瓣,铺向水面空隙处,一双深黝的瞳眸很克制地放在她熟睡的清丽脸庞,就这样静静地,一办办地,为她铺出透体人心的馨香。

梦里,她乘坐一艘大船,航向种满香草的芳美之地,她踏上这块土地,尽情奔跑,还要往里头寻找更奇、更美的香草,她开心地回头,娇笑呼唤身后的男子,要他跟她一起去冒险……

哎唷,脚下踩进一个窟窿,男人伸出强健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

“呀!”不是窟窿吗?怎么掉到水里了?

“你头再歪下去,就吃水了。”一双手掌为她扶好头颅。

原来是作梦啊,郁相思顿时清醒,一见到熟悉的俊脸,听到温煦的语声;心头满满的都是欢喜,不觉展露了笑靥,迫不及待地唤了他。

“匀珑!”

“相思,醒啦。”他亦微笑以对,摸摸她的头发。

她却有了片刻恍惚,搞不清楚她到底从什么地方醒过来。

她躺浴在一片花海里,粉­嫩­的紫薇花办密密地铺洒周身,她欣喜地伸指去捻,却发现自己举起了一只湿淋淋的玉白手臂。

她在洗澡啊!

“啊!”她全身发热,立刻低了头,缩到水里,连脖子都浸下去了,再赶忙拿手里的巾子掩了上身,想想不对,又掩了下身,想想又不对,忽然看到铺得几乎密不透光的花办和叶子,这才又怯怯地抬起眼。

“哇!”她声音很细小。“好多紫薇花。”

“喜欢吗?我摘的。”他始终安静地看她。

她当然喜欢!可是这个时间和地点都不对。

“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她大胆抬起头,问话却是结结巴巴。

“你洗到无声无息,我担心,就进来了。”

“对不起。”她又低下头,鼻子碰了水。

“相思,别说对不起,你辛苦了。”他支起了她的下巴,弯俯身子,吻上他凝视了好久好久的樱桃小嘴。

她的芳­唇­为他开启,他长探而入,立刻寻索到她软滑的丁香小舌。嗳!他不禁要赞叹了。就是似丁香那般甘美温润,又似|­乳­香那般珍贵清净,他一再地深深与之交缠,热烈地将昨夜圣现在的思念和欲望倾诉而出,更略微用力,带点惩罚的意味压吻吸吮她的­唇­瓣,要让她知道,他可是有多么地担心她。

房内各式香气交融,混调成最催|情的气味,浴盆的温水彷佛加了热度,不断地烧灼她,燃起她体内潜藏的火焰。

她忘了自己还在水里,不自觉地仰起身躯,伸手拨开花瓣和香叶,举高便环住了他的脖子,好让彼此的拥吻更为亲近,更为深入。

他亦搂住她­祼­露的肩头,不断地以手掌摩挲她滑腻温软的肌肤,水面的花办让他撩动而飘晃,扬起了更馥烈的香味;他为她所散发出来的甜香而着迷,手掌更往水里摸索而去,大胆覆上她柔软的雪峰。

“唔……”她在他嘴里惊呼,只觉得自己已经融化在这盆香水里了。

“相思,相思。”他吻上她的颈,舔吻她最娇­嫩­的耳窝,一感受到她的颤栗,放在她胸前的手掌也揉抚了下去。

“噢……”如果不是他还搂着她,她想她会沉入水底昏死过去。

“相思,等我们当夫妻了,我还会更疼你。”他坏坏地咬她耳垂。

“我不要啦……”这时她才发现,不只是他搂着她,她也挂在他的脖子上,吓得她赶紧缩手回水里,再将身体埋入被撩了开来的花瓣香叶中。

“啊,你袖子全湿了……”她赶紧帮他捞出袖子,顺便推开他紧倚在浴盆边的身体。

“你上回还不是让我抱得全身湿透?”他站起身,不在乎地往浴盆里拧了拧水,有意无意地瞧着水面的花办空隙。

“呀!”忆及天首山下的浴池畔初吻,她瞬间红了脸。

那时她被赤­祼­的他弄得浑身湿透,见不得人,还是他命令所有的侍卫避开,再由他护送她回房换衣的……哎,恐怕早就让他看光光了。

不想了!不想了!再想下去她会将这盆温水烧成沸水。

“外头都没事了?”她立刻提正经事。

“没事了。”他继续拧水,微笑道:“接下来我让唐瑞去处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哪件事?”她明知故问。

“我天穆王朝大喜之事,就看阿甘兄了。”

尾声

青檀镇,橘树花开,空气里带着芳甜醇美的香味。

郁相甘点起一炷香,坐在祖先牌位前,已经一刻钟不说话了。

郁相思和穆匀珑对看一眼。打从他们牵手相偕回来,才开口说要成亲,他就摆出这副谁也不理的凝重脸­色­。

屋子里还有闻风赶来的沙满福和唐友闻,他们很安分地坐在一边。

“你哥啊!”阿甘嫂摇摇头,为大家倒了茶,抱怨道:“今天发了什么拗­性­子啊,就坐在那边让大家猜哑谜。”

“嫂嫂,没关系的。”郁相思道:“可能太突然了。”

“怎会突然呢。”阿甘嫂笑嘻嘻地绕到她身后,瞄向未来的妹夫,低声在她耳边道:“打从他回来找你,嫂嫂就知道他是有心的。你哥是气他,要不是他说要陪你去走香路,你怎会跑出门呢。”

“就算他不来,我也照样出门啊。”郁相思娇嗔地瞧向穆匀珑。

“对!我知道,你哥也知道,可你那个死脑筋的哥哥就是要找他出口气,那时正在铲草给阿骡吃,顺手就拿铁耙叉他了。”

“哎!”郁相思听他说过,但并不知道详情。“没叉到吧?”

“铁耙才举起来,哇,他四个护卫的两个立刻挡在他前面,两个去抓你哥的手,气得你哥哇哇大叫,说他要拐妹子,还要来欺负人。”

“他怎敢欺负哥哥。我能不能嫁,还得哥哥同意呢。”郁相思听得十分有趣,仍不免微微红了脸。

“对啊!你哥本来甩了门,不想理他,他站在门外道歉,一直问你去了哪里。我听那声音,好着急,好在意,好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定要找回来似地,过了半个时辰都还不肯走,你哥就开门了。”

“喔。”她心头甜甜的,又望向穆匀珑。

此刻,他这个求亲者被家长和未婚妻严重忽视,百无聊赖,正在看也是百无聊赖的沙满福和唐友闻下棋;一感受到她的注视,便从棋局里抬起头,回她以一个温煦的微笑。

“哥开了门,请他吃顿饭吗?”郁相思问。

“才不。你哥问他,是否这趟出门,真心真意陪伴我们小思、照顾我们小思,他说是,你哥就要他在郁家祖先牌位前发誓。”

“啊!发誓?”她的甜意转为满满的感动。

原来,他那么早就许诺了,也难怪他拚命追求她。呵,因为他不能违背向郁家祖先所说的话啊。

“你哥听他讲得很诚恳,就告诉他说你去了云顶关。”阿甘嫂继续道:“不然啊,那时你哥实在放心不下,本来都打点好包袱,也要去云顶关找你了。”

“哥啊!”感动一波接一波,郁相思望向哥哥的背影,不觉涌上热泪。

泪眼模糊中,她看到神桌上摆着一对事物,因为哥哥圆圆的身躯一直挡着,她起先没看清楚,忙抹了眼,挪了挪身子,仔细瞧过去。

那是一对半尺来高的小香塔,一个攀上一条龙,一个绕过一只凤,香塔底座结实,龙凤紧密攀附其上,形象立体,塑工­精­致,龙的鳞甲和凤的翅膀皆是仔细捏抹而成,栩栩如生,若能着上颜­色­的话,恐怕这一龙一凤就要飞天而去了。

“哥做出龙凤香塔了?”她惊喜地问道。

“做出来也没用。听大少爷说,皇帝下令百官不得劳民伤财送大婚之礼。那时宝香堂已经捏出三尺高的大香塔,耗了不少香料,但做得不好,龙不龙凤不凤的,被人家笑说是蛇塔­鸡­塔,也卖不出去,只好打掉。”

“哥还是做了呀?”

“而且他做的不是那种拿来烧的香塔喔,我看他很用心调料,做的是可以放在房里、长长久久散发好香的香器。”

“准备卖掉吗?”

“不,他不说,可我知道……”阿甘嫂笑意盎然,眨眨眼。“他想做来送你当嫁妆。他早就料到,等你们回来,也该是提婚事的时候了。”

坐在祖先牌位前的郁相甘肩膀动了一下,还是不回头。

“哥哥……”郁相思热泪盈眶,就知道哥哥疼她。

那厢在下棋的沙满福垮着一张脸,他旁边站着喜气洋洋的准新郎,耳朵听着姑嫂俩谈喜事,而眼前的棋局也即将被唐友闻吃掉主帅,他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

“小思……”他抬起头,没有力气“瞪”情敌了,而是挣扎问道:“你当真要嫁他?”

“是的。”

“唉!”沙满福早在见他们一起回来时,便知自己完全败阵,毫无希望。“我是该跟你一起去云顶关的,可我爹娘……”

“满福哥,你是沙家的独生子,伯父伯母疼你,一定不让你去的。”郁相思逸出轻柔的笑意。“其实早在我决定去走香路时,两位老人家大概吓到了,他们是喜欢我,但可不想要一个到处乱跑的媳­妇­吧。”

“小思……”沙满福又唉叹一声。

“自古多情空余恨啊。”唐友闻庆幸自己及时抽身。他是对郁姑娘一见钟情,但他金枝玉叶的,不但受不了去云顶关的辛苦路程,也不敢娶一个怀抱这么大志向的姑娘,怕是以后会管不住。

他狐疑地抬起头,那么,这个“姓田的”怎敢娶啊?

屋子里有些安静,郁相思拉了嫂嫂到一边说起悄悄话,只见她一边说着,阿甘嫂的眼睛越睁越大,嘴巴也张得大大的。

女人去说她们的悄悄话,唐友闻也来说男人的话。

“嘿!你们从云顶关回来,一定没听说,咱天穆王朝的皇上御驾亲征白芷镇,教训了擅闯我国境的红毛人一顿,让他们俯首称臣呢。”

“我有听说,你爹连夜去见皇上。”沙满福打起­精­神。

“是的,我也跟着过去,再度见到思念已久的天颜。”唐友闻拱了拱手。“皇上一部一尺黑须,仪表堂堂,虎虎生风……”

“你上回不是说三尺黑须吗?怎么变短了?”沙满福疑道。

“是这样的,皇上他老人家嫌三尺太长,睡觉时不知道要放棉被里面还是外面,就剪短了。”唐友闻大气不喘一下。

“是哦?”沙满福很怀疑他的说法。

这个大少爷说要在青檀镇苦读,却不见他专心念书,就成天在外头闲晃,看到姑娘就眼睛发亮,这人说话要打折扣的。

穆匀珑开口了。“留胡子挺麻烦的,要洗要梳,还会被门夹到,不如剃­干­净,清清爽爽。”

“会被门夹到?”唐友闻和沙满福不自觉地摸摸没有胡子的下巴。

香炉的线香烧到尽头,郁相甘终于站起身。

“小茉,扫帚拿来!”

“拿扫帚­干­嘛?”阿甘嫂不理他。真是好大的胆子,这个笨阿甘,竞还敢扫他天大地大皇帝最大的妹婿。

“我要扫地。”郁相甘语气平板。

“我早上扫过了啦。”

“遇到重要的事,一定得洒扫屋子里外,保持整洁­干­净,再斋戒沭浴三日,然后敬告祖先我们的决定。”

“三天?”穆匀珑想叹气了。

郁相甘见老婆始终不去拿扫帚,便自己去开门,才打开门,就见到外头密密麻麻站了几十名高大的男人,外边小路还有人陆续抬轿过来,这个小地方从来没这么热闹过。他看了一下,再关起门。

“你包围我屋子?”他瞪向求婚者。

“他们都是我的随从,我还请了一些客人过来。”穆匀珑道。

“看样子你真的很有钱。”他神情坚定地道:“我要聘金。”

“这个自然,我一定准备齐全。”

“好。”郁相甘一口气念了下来:“檀香百斤,沉香百斤,麝香百斤,茴香百斤,藿香百斤,丁香百斤,零陵香百斤,芸香百斤,苏合香百斤,龙脑香五十斤,降真香五十斤,|­乳­香二十斤,龙涎香二十斤。”

“哥呀!你在卖妹妹啊!”郁相思懊恼地叫道。

“我不卖妹妹,我要让这小子知道,我妹妹是无价之宝,我们做香人家搜罗好香不容易,他要娶得好姑娘,也不容易。”

“阿甘兄。”穆匀珑郑重地道:“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相思。”

“你懂得珍惜就好。”郁相甘不假辞­色­。“这些香我会留着,万一你这小子敢背叛小思,咱小思还有哥哥嫂嫂可以依靠,到时就变卖你这负心汉的聘金,赚上一笔大钱,让咱小思快快乐乐过下半辈子。”

“哥啊!”郁相思哭笑不得,知道哥哥疼她疼到后路都想好了。

“阿甘,你有完没完!”阿甘嫂却想敲醒摆足了兄长派头的阿甘。

“小思喜欢你,我也不为难你。”郁相甘总算松了神­色­。“|­乳­香和龙涎香稀少,我只要你二十斤,算是便宜你了。”

“多谢阿甘兄的体贴。这样吧,我将|­乳­香和龙涎香各添到五十斤,另外还有丝绸两百匹,金如意两对,玉如意两对……这聘金清单挺长的,下个月初九,我会请礼官连同清单和聘礼给阿甘兄送过来。”

“什么礼官初九?这么快?”郁相甘听得一塌糊涂。

“实不相瞒,我本名穆匀珑。”

“什么?你说你叫什么?”郁相甘以为自己耳背,不就是种田的龙吗?怎么又变成云里的龙了?他到底将小思嫁给谁了?

穆匀珑转向郁相思,微笑道:“我答应相思,我得好好求亲,让哥哥心甘情愿嫁妹妹才行,现在大功告成,我也可以恢复真正身分了。”

“你竟然一直用假名字骗我妹妹?”郁相甘急得跳脚。

“咦?这名字听起来挺熟的,我在哪里听过?”唐友闻歪头想着。

“哥哥,他是皇上。”郁相思说出答案。

“什么黄上黄下的?我还黄瓜黄豆咧!”郁相甘想揍人了。

“哇吓!”唐友闻一震,赶紧拉了沙满福站起来。不会吧?这个没有胡子的京城公子会是当今皇帝?无凭无据的,要唬人也不是这么唬的,以为他们是乡下人好骗啊!

“唐兄,你父亲应该已经来了,你请他进来。”穆匀珑笑如春风。

“吓吓……”一声唐兄叫得唐友闻连跌两步,一路跌到了门口,打开门,便见全身正式朝服的父亲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外。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在爷爷家读书吗?”唐瑞也很惊讶。

“他他他……他要爹进去……”唐大少爷脸都白了。天哪!他刚才还霸着椅子不肯起身,就让人家站着看他下棋,真是有够不敬了。

“皇上要我进去?”唐瑞立刻一整神­色­,低头看了官服有无沾上灰尘,仍下放心地抚了抚,再快步进门。

一进屋,入目便是他所景仰的圣上,即便是一身民间常服,但仍是皇胄威仪,顶天立地,崇高浩荡,令忠肝义胆的他为之心悸不已啊。

他激动地跪地拜伏,大声道:“臣巴州知府唐瑞串所属十县知县和地方诸员叩见皇上,愿吾皇政躬康泰,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它外头进不来的知县和大小官员听到他的呼喊,也全部跪了下来,跟着高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知府平身,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唐瑞,朕委托你办的事,还请你费心了。”穆匀珑道。

“臣万死不辞……”唐瑞觉得用词太重了,忙改口道:“臣当尽心竭力,办好皇上大婚在巴州迎娶的事宜。”

唐瑞是皇后出身的地方父母官,穆匀珑给他机会尽点臣子的心意。

“礼部和内务府会有人过来,你配合行事便成。”

“臣遵旨。”

穆匀珑走出门口,面对闻风而来的大小官员,正­色­宣示道:“你们都回去吧,朕期待你们认真为官,努力为老百姓谋福祉,促进地方安定繁荣,这就是给朕最好的大婚之礼。”

“臣谨遵皇上旨意。”官员们纷纷恭谨地回应。

“他这是演哪出戏啊?”郁相甘看傻了眼。他之前故意绷了脸,演了那么久,下足了马威,就是想让这小子心生警惕,好生对待妹妹,怎么他的风采一下子就让这小子抢去了?

“哥,不是戏,匀珑是咱天穆王朝的皇帝。”郁相思笑着说明。

“小思要当皇后了。”阿甘嫂的说法最简单易懂。

“小思要当皇后?”郁相甘又糊涂了。“小思要嫁的人是他,小思既然是皇后,那他就是皇……皇?”

“皇帝啦!”阿甘嫂­干­脆用力拧他一把。

“我输了,服输了。”沙满福震愣地瞧着这个场面,无话可说。

“不行,我得再去烧一炷香……”郁相甘用力摇了头。“我跟爹和祖先说错名字了,这不行,我得重说,不能让咱家祖先保佑错人。小思,你说这小子的名字叫做皇帝?”

“哥啊!”郁相思觉得需要一些时间让哥哥镇定清醒一下。

“我来跟他说啦,你们去玩玩。”阿甘嫂笑道。

穆匀珑神清气爽,走回来握住郁相思的手,笑意俊朗。

“去哪里?”他捏了捏她的掌心。

“你想做立雪香呢?还是去看山头的蜜香树?”她的笑靥甜美如蜜。

“我都要!”他灼热的眸光里,完全都是她了。

十日后,经由皇上八百里加急和飞鸽传书的指示,赶往海州的朝廷海船回报,海州外二十里处,聚集三艘挂有伊西邦国旗帜的可疑船只,表面看似商船,但船舱留有炮口,船上水手不时以千里镜眺看海面情势,并且在夜里偷偷逼近海州十里,海船水军统领秦将军当机立断,调来八艘海船,来回巡守,捍卫海疆,过两日,伊西邦船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个月后,全天下姑娘心都碎了。天穆王朝的年轻皇帝举行大婚,册封郁相思为皇后,皇后长兄郁相甘为承香公,迎娶车队挂香球,披香毯,熏芳香,洒花办,一路由青檀镇来到京城,耗时七日,所过之处百姓夹道欢迎,争相沾取帝后的香气和喜气。大婚大典当夜,皇宫施放烟火,火树银花照亮了夜空,象征天穆王朝盛世的辉煌灿烂。

大典过后,郁相甘偕妻子搬回青檀镇的老宅子。即使当了国舅爷,他仍是全心制香。后来皇后写出香册,许多不明白的人前来求教,阿甘兄收了徒弟,做出更多的好香,发扬郁家五代的制香技艺。

赶在初冬第一场大雪到来之前,孟敬率领商队,风尘仆仆由打通的香路回到京城,带回八位波罗国的使臣和所进贡的香料珠宝金器,以及商队交易所得的波罗国特产香料、文物和商品,皇帝和皇后亲自接见;在这同时,也传来皇后怀孕大喜,双喜临门,举国欢腾。

从此以后,每年春初到秋末,商队往来香路,络绎不绝;还有更远的其它诸国商人也取道香路而来。云顶关恢复了百年前的荣景,掌柜大叔翻修起一座大客栈,并且终于克服恐惧,走过吊桥,如愿到波罗国听大耳和尚开坛讲经。

来年春天,伊西邦国特使持女皇帝国书,入京朝觐天穆国皇帝,两国缔结通商条款,从此各大港口日益繁荣,商务贸易越做越大。

至于包山海,自他知道郁家女娃娃当上皇后后,大病了一场;病愈之后,庆幸皇上并没有抄他的宝香堂,但随着香路的通行和朝廷整顿香料市场,宝香堂优势不再,生意一落千丈。

百草庄的元归老爷从京城聘来诚实可靠的管事,帮他打理香草生意,他仍然专心种植香药草,又写出了更多专书,成为一代大家。

唐友闻自知不是读书的料,因为过去常跑去看阿甘兄制香,看出一点心得,便以巴州为据点,做起了西南香路的生意,买卖香料药材瓷器茶叶,做得有声有­色­。

沙满福彻底对小思死了心后,这才发现世上还有其它姑娘,终于如爹娘所愿,娶了一个安分持家的好妻子,不必担心她成天想往外跑。

每隔三年,青檀镇会出现一对夫妻,他们身上总是带着来自天首山的好闻清淡幽香,一起携手到镇外的小山头看蜜香树。

年年复年年,蜜香树越长越高,伸出了枝蚜,舒展了绿叶,绽开白­色­的花朵,结出无数的小果子,果子落地,年年复年年,附近又长出新的小蜜香树,依然是越长越高,越长越多,终于形成了一片蜜香树林。

到了那时,树­干­就会结出黑­色­的香脂,散发出浓冽的香味,待刮了下来,入水即沉,可不要忘了,这就是天穆国自己种出来的上等水沉香喔。

后记

呜呜,皇帝的癖好?

面对“癖好”这个看似简单的词,我还是先去翻了辞典。嗯,癖好,就是喜好。明朝有天启皇帝喜欢做木工,还叫太监拿到市集去卖;清朝有乾隆皇帝喜欢在历代珍贵的书画上面盖章……这都算是癖好吧,更不用说皇帝最常见的爱好美­色­、发动战争这种喜好了。

这回皇帝不但有癖好,还要谈恋爱?套句咱们阿甘兄说的,皇帝什么都有了,还怕要不到感情吗?管他真情还是假意,皇帝耶,嫔妃敢不喜欢他,敢摆脸­色­给他看,这个妃子就等着去住冷宫吧。但我想,后妃即便对皇帝有感情,也是带着某种敬畏和顺服,想要谈心,怕皇帝觉得她有心机;想要分担国事,又怕被说后宫­干­政,索­性­什么都不说了,就做个乖乖陪睡觉的女人。这么说来,后宫寂寞,皇帝也寂寞啊。

幸好咱天穆王朝皇帝他家的天神规定他们要爱老婆,这才能让姓穆的皇帝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不过,这大天神好像是默雨伪装的。)

所以喽,天穆王朝是默雨架空的一个理想国,里头揉和了一些我的想法。我常常在想,若是郑和下西洋后,明朝继续发展海运,或是清朝雍正以后不要锁国,那么,什么荷兰、西班牙、英国、东印度西印度公司的,或许都得重新洗牌,也或许让东西方霸权提早短兵相接……谁知道呢,历史不能重来,既定的路线就这么走下来了,以上的假设根本没有立场存在,那就到另一个时空去发展喽。

这回,默雨写了身心健康的穆匀珑和郁相思,以他们自身的个­性­、生长背景和喜好发展出这个“跑来跑去”的故事。为什么说跑来跑去呢?看倌光看穆匀珑一下子跑这边,一下子跑那边,若非“国安”考虑,我大概还会让他去走香路或是航海。他这么拚命追老婆,也是很辛苦的了,归根究底,还是得回头怪他家的“天神”。

找资料时,我发现原来三国时就已传入迷迭香,当时文人还写了数篇迷迭香赋,穆匀珑所念的就是曹植所写的。

愿大家看完这个故事之后,也能闻得满襟馨香,幸福快乐。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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