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完酒后,赵波想要坐下,谁知却因为站起来时把凳子退得太向外自己忘记了,一下子没坐到,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弄得他面前的杯盘撒了一地。徐部长阴沉着脸说:“他喝多了,送他回去!”旁边几个同事过来,一起连拉带拽地把赵波架了起来,赵波却还挣扎着说:“我没……没有喝……喝多,谁也不……不好使啊,都是个……鸡芭毛……别和我装……行不?”
高明心中暗自高兴,心想,这回他赵波可有的受了。因为凭他多年的工作经历,他非常了解徐部长的为人。他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最忌讳别人在人前不给他面子,为此他已经处理过好几个说话不注意的下属了。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这徐部长早年是一个司机,没有什么文化和背景,只是凭着会溜须拍马,才一步步干到了今天这个位置。虽然他现在和以往身份大不相同了,市委常委、宣传部长,也有了党校的研究生学历,但是就是容不得别人在人前揭他的短。
果然不出高明所料,半个月后,部里传出了赵波要调离的消息。只是令高明意外的是,这消息竟然出自赵波自己的嘴里,而且据说调往的单位还不错,是天河市新成立的有线电视台,赵波要去那里担任副台长。听到这个消息后,高明大跌眼镜,原本以为赵波会因为得罪了徐部长,而被发配到宣传部一个下属单位,却没想到还会走到这么好的位置。要知道,有线电视每年的收费有上百万元,那里可是一个肥差。高明骂了一句:“妈的,有钱有势就是好,到哪里都有好位置。”
更让高明震惊的是,没过几天徐部长亲自找高明谈话,说现在市委写材料的人奇缺,有关领导非常欣赏他的文笔,想要调他到市委办公室综合科任科长,专门负责材料综合工作。高明一听这个消息就傻了,虽说市委办公室的综合科长要比宣传部的科长位置好些,但连傻瓜都知道,写材料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还没有任何的油水可捞,高明这一去,不知又要耗到猴年马月才能出人头地。而且,尤其令他不平衡的是,有赵波调去的好单位比着,高明总觉得自己亏。可不去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高明也是一个深晓利害关系的人,他认为和组织上讨价还价是不明智的,起码目前他还没有任何的政治资本可言。
高明将即将调离的消息告诉了孟茹,没想到孟茹的震惊程度比高明还大,当时眼圈就红了,慢慢走到高明身边,一把抱住了高明。高明以为孟茹是舍不得他,赶紧安慰道:“别这样,亲爱的,我又不是永远离开你了,不过工作在楼上楼下,有事打个电话就可以了。”孟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高明:“今晚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在一起。”高明说:“好啊,我们都很久没有在一起了。”高明显得很兴奋,因为自从租住房子以来,这还是孟茹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和他幽会。
高明往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淑芳晚上值班,不回去了。然后买了一些蔬菜水果之类,打车来到了租住的小屋里。在孟茹到来之前,高明特意把房间打扫了一下,又亲自下厨炒了几个小菜。等孟茹进屋后,高明端出烧好的饭菜,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孟茹的面前。孟茹很惊讶,没想到高明还有如此好的厨艺。高明笑呵呵地说:“让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只要你永远和我好下去,我就不断地给你惊喜。”孟茹叹了一口气:“咳——,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高明抬头看了看孟茹,问:“可是什么?”孟茹顿了顿说:“可是,这样偷偷摸摸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儿呢?”高明没有说话,往各自的酒杯里倒满了葡萄酒,然后递给孟茹一杯,自己拿起一杯,满含深情地说:“亲爱的,人生一世,很多事情根本就不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过了今天你都不知道明天等待你的将会是什么,重要的是要把握好现在,充分地享受生活。来,干杯!”孟茹点点头,好像非常赞同高明的话,使劲儿和高明碰了一下杯子,然后一饮而尽。
两个人边喝边聊,还打开了音响,一边听着音乐,一边跳起了舞。孟茹说:“你还记得上次培训的那天晚上么,篝火晚会我们跳舞的时候,我就对你有了感觉。你的眼神是那么专注,就好像含满了一汪水一样,我知道里面有很多内容,我喜欢深邃的男人。”高明说:“我从第一眼看到你时,也喜欢上了你,那时我就想,如果能得到你将会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而今我终于得到你了,我感受到了这种幸福。”孟茹将脸贴到了高明的胸前,高明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孟茹的额头一下,充满了柔情与爱意.孟茹说:“你看过梁家辉主演的《情人》吗?也是在这样一个下午,他和小杜拉斯演绎了一段多么完美的爱情啊。”高明说:“是啊,世人多半被名利所累,可浮华过后,终究不过是一场梦。我倒希望自己能像《失乐园》中的男主角一样,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在激烈的造爱中死去,哪怕让灵魂和肉体在烈火中换取永生。”孟茹听了高明的话,禁不住将他搂得更紧。
就这样,两个人紧紧地拥搂着,恨不得将彼此镶嵌进对方的身体里。窗外,正值太阳落山的时刻,落日的余晖从窗帘的缝隙中直泻下来,铺洒了一地的金黄。
孟茹哭了,高明感到那湿漉漉的泪水沾到了他的脸上,讶异地问:“亲爱的,你怎么哭了?”孟茹擦了一下眼泪,故意笑了一下,说:“哪有啊?我这是幸福的泪水啊。”高明问:“该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吧?如果有你就告诉我好了,我会尽力帮你的。”孟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仰头深情地问高明:“你是真的爱我吗?”高明认真地点点头。孟茹又问:“你能保证一辈子都会对我好吗?”高明坚定地回答:“嗯,会的。亲爱的,我能断定自己的感情,请你相信我。”孟茹说:“那我们都离婚好吗,我想和你生活在一起。”高明睁大了惊愕的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么会这样想呢?不是在开玩笑吧!”孟茹说:“不,我是认真的,你要是信不过,那我先离好了!”
高明做梦也没有想到孟茹会主动提出离婚,在高明的眼里,孟茹是一个比他还理智的女人,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婚姻。
高明问道:“为什么非得一起生活呢?难道我们这样下去不好吗?”孟茹说:“我不是非要和你一起生活,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绝对没有一点欺骗你的意思。”高明听了孟茹的话,呵呵笑了起来,边笑边说:“想要表达对我的感情也没有必要离婚啊,只要我们真心相爱,又何谈欺骗呢?这么大人了,你该懂得关于爱情的一些道理,你真是傻得可爱。”说完,高明一转身就将孟茹按倒在了大床上,孟茹挣扎着说:“你先等等,我和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如果我们现在不离,等将来没有机会了可别后悔。”高明愣了一下,心想:“我会后悔吗?难道离婚就是最好的选择吗?难道真的该把握这个机会吗?”高明觉得这个问题太复杂,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个子丑寅卯,长叹了一口气之后,索性又开始动作起来。孟茹在高明的挑逗下,渐渐发出了呻吟声……
不知为什么,一段时间以来高明总是看淑芳不顺眼,不是嫌弃她穿衣服没有品位,就是觉得淑芳爱唠叨,一切太斤斤计较。在他的眼里,淑芳根本没法和孟茹比,孟茹穿衣服会随着季节而变化,颜色和款式搭配得恰到好处,细节之处更是装饰得滴水不露。而淑芳则恰恰相反,一年四季好像都是那身深灰色的职业女装,就连袜子都一直穿那种肉色的简易丝袜,皮鞋更是逮着一双便穿个没完没了,直到穿破了为止。高明不是那种舍不得为女人花钱的男人,多少次他都催促淑芳,喜欢什么衣物尽管去买。但每次淑芳都会说:“有那闲钱还不如先存起来,孩子大了,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有那么几次,高明背着淑芳为她买过几回衣物,但都招致了淑芳的一通埋怨,不是嫌弃不合身,就是说颜色太艳,偶尔碰到合适的,她又一直放在衣柜里舍不得穿,弄得高明再也没有了给她买衣服的兴致。尤其让高明感到无奈的是,淑芳总是爱唠叨高明,高明写材料爱抽烟,她就每天给高明限量,只准他抽半包;高明晚上有上网的习惯,她就在夜里11点准时关闭电源;为了防止高明乱花钱,她只准高明的钱包里带几十元钱,其余的一并收入家里的小金库由她保管,弄得高明只得不住地攒私房钱。
其实,高明也知道,很大程度上淑芳是为了这个家好,但高明认为,如果一个女人把过日子当作一道算术题来做,甚至连小数点都不省略,这也太缺乏浪漫与温情了。高明知道自己这么想不对,毕竟淑芳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很多,但没有办法,男人是一个感官动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究竟哪一个女人对他更有吸引力,更能激起他的欲望。显然,在这一点上,孟茹比淑芳更让高明痴迷。
自从那天孟茹提出要和高明一起生活,高明就总不自觉地想到和淑芳离婚会是什么样子,孟茹仿佛为高明下了一道魔咒,在这道咒语的指引下,高明像着了魔一样,下意识地在寻找和淑芳离婚的机会与理由。在淑芳面前,高明开始变得脾气暴躁,缺乏耐心。
高明和淑芳第一次激烈争吵是因为儿子乐乐。那天早上起来,乐乐不知怎么就干咳了几声,淑芳觉得苗头不对,非得要带着孩子去医院检查一下。高明说:“不就是咳嗽两声吗,又不发高烧,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的,我小时候经常这样。”淑芳说:“你那是什么年代,那时候孩子多,谁拿你当回事儿?你要是不陪着去医院,我自己带孩子去。”高明说:“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又没说不去。”淑芳说:“是我态度不好还是你态度不好,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在心上。”高明说:“你这叫什么话?好歹也是我自己的骨肉,我能不放在心上?”
就是这么一点小事情,两个人却争吵了半天,弄得彼此心情都不怎么好,然而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到了医院,医生看了看孩子的嗓子,又拿听诊器听了听孩子的肺,说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病毒性感冒,挂两个吊瓶就会好过来。高明瞪了淑芳一眼,意思是医生都说没有什么大碍,就你大惊小怪;淑芳也回敬了高明一眼,意思说幸亏早点来吧,要不孩子病严重了,你能承担得起责任啊。
乐乐最怕打针了,从头至尾哭了1个多小时,回到家里还嗯咿嗯咿地哭个不停,忙活得夫妻俩满脑门子的汗。时间已近中午,淑芳赶紧下厨去准备午饭,要高明陪着乐乐玩一会儿。谁知乐乐不知怎么了,任凭高明怎么哄都哄不好,还是呜呜地哭个不停。本来一上午高明就够心烦的了,乐乐这一哭,更加让他失去耐心,忍不住对乐乐大吼了两句:“都多大了,还这么不听话,不就是打了一针吗,哭到现在还没完没了,再哭我揍你了啊!”乐乐听爸爸一说要揍他,吓得哭声更大了。淑芳从厨房走过来,冲着高明喊道:“本来孩子的嗓子就不好,你还让他哭这么大声,没见过你这样没用的男人,净帮倒忙!”高明一听这话就火了,嘴里说道:“我没用,那你找有用的去啊,我不拦着你,看我不顺眼就离婚!”高明说完之后,看到淑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显然被他轻易地脱口而出的“离婚”两个字惊呆了,随后,高明又看到两颗豆大的泪珠自淑芳的眼中滚滚落下。高明知道自己达到了想要达到的目的,他煞费苦心地酝酿这句话好久了,今天终于脱口而出,但他不知道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说出来是否恰当,他有些鄙夷自己的无耻和绝情。高明的心中有一丝慌乱,他已经无法再面对淑芳失望的眼神,于是他故作冷漠地拿起自己的外套,嘴里哼了一声,然后摔门而去,饭也没有在家吃。
人们常说,两个人之所以能够结成夫妻,是因为前世已经修得了千年万年的缘分,否则今生只会擦肩而过,成为路人。高明却不这样认为,在他看来,夫妻之间就好像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完全是一种偶然组合。高明是一个无神论者,他不相信缘分,他常常想:“什么他妈的狗屁缘分,如果有缘分二字,就应该让他和曾经痴恋的女友走到一起;如果有缘分二字,也不会让他如此煞费苦心才将孟茹弄到手;如果有缘分二字,这个世界也不会有这么多有性无爱的婚姻存在!”
找了一个恰当的机会,高明还是对孟茹说起了他对淑芳提出离婚的事情,尽管事实上那根本算不得什么,充其量只不过是两个人拌了两句嘴而已,但在高明看来,这样对孟茹夸大一些,好像能够证明自己对她感情的忠贞。然而令高明感到意外的是,孟茹显然对此并不十分在意,当时孟茹一边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一边“哦”了一声,完全没有高明想象中的那种惊喜,这和数日前她的态度已经大相径庭。高明嘴里吸着烟,眯缝眼睛端详着孟茹,越发觉得眼前的女人令人难以捉摸。
不知为什么,自从那日高明对淑芳提出离婚二字之后,淑芳好像被狠狠地蜇了一下,她万万没有想到高明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提出离婚。结婚7年多来,虽然两个人偶尔也小吵两次,但从不提及“离婚”这样敏感而且伤感情的字眼儿。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两个字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一旦说出来,两口子之间势必会隔心。淑芳很纳闷,为什么今天的高明会这么轻易就将这两个字说出来,她百思不得其解。如今的这个丈夫,脾气变得越来越坏,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难道是因为工作和生活的压力太大了,还是……淑芳有些不敢往下想了,女人的心思是细腻的,尤其对于自己男人的细微变化,她能用女人那种特有的敏感清晰地捕捉到。
高明和淑芳的感情从这一天起,开始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境地,两个人虽然还在一起生活,但是再也没有了原来那种心无间隙的感觉。淑芳依然每天为高明洗衣做饭带孩子,依然会同高明聊一些家长里短,可在内心深处,她开始意识到应该给自己留有退路,不能像以前那样,为了这段婚姻把自己完全都赌进去,免得有一天,当真正出现什么变故时会输得精光。也是从这一天起,淑芳开始留意起高明的行踪来,虽然表面上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她会暗中观察高明的一举一动,包括偷看他的手机短信,检查他衣服上是否带有女人的口红或者头发,Zuo爱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新的姿势和花样……
终于有一天,淑芳看到了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也活该高明倒霉,那天因为工作太忙,再加上晚上多贪了几杯酒,回家之前忘了将手机短信删除,由于实在太困,到家之后便一头扎到床上呼呼睡了起来。淑芳为他挂衣服的时候,又习惯性地拿他的手机偷偷翻看了一下,无意中就看到了下面的短信对话:发件箱:a、晚上有时间吗?很想和你在一起。
收件箱:b、前天不是刚在一起嘛,怎么又想?
发件箱:a、就是想天天和你在一起,总也待不够。
收件箱:b、还不是想占我便宜啊,你这个大色狼,回家找你老婆去。
发件箱:a、对她没感觉,只想和你做。
收件箱:b、今晚不行,我要和他去婆婆家,改天吧!
淑芳看完短信,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伤心的眼泪一双一对地掉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头顶的这片天都塌了,看了看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丈夫,淑芳觉得这个男人是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一想到7年来,她死心塌地为了这个家付出了自己的全部,省吃俭用的和他过日子,为他带孩子,而今换来的结果却是他在外面又有了别的女人,这种痛彻骨髓的伤心和绝望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淑芳呆坐到了地上,她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四肢瘫软,眼泪似决堤之水滚滚而出,无限的委屈、辛酸、失落、憎恨、绝望……随着那泪水纷纷落下。淑芳万念俱灰,那一刻她甚至想到了自杀,但是她看了看正在熟睡的儿子乐乐,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死不起。她又想到了要报复,她觉得此时如果跑到厨房里拿起那把菜刀,照着熟睡的丈夫砍几下,一定会很解恨。但是她又知道自己下不了手,淑芳只有任自己的眼泪这么流着。整整一个晚上,淑芳就这样坐在地板上默默地流泪,她想了很多很多,包括怎样继续今后的生活,包括是否真的该和高明离婚,包括离婚之后孩子怎么办……淑芳越想越伤心,越伤心就越流泪。一晚上,淑芳仿佛将一生的泪水都流了出来。天快要亮的时候,淑芳似乎想明白了,她决心要将自己的男人重新从那女人手里夺回来,她知道无论自己怎样选择,都不见得比继续维持这个家的稳定更好。淑芳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看透了这个世界,更深谙如今的男人就好比是馋嘴的猫儿,没有几个不在外面偷腥的。淑芳甚至检讨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平日里对高明要求得太苛刻了,显得自己没有女人味道,才导致高明对自己失去了兴趣?
高明醒了,睁着惺忪的睡眼跑去洗手间,忽然发现淑芳正坐在地上,眼睛红肿得像两个小馒头,随口问道:“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不再睡一会儿了?”淑芳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心里的那种既恨又爱的感觉陡然升了起来,眼泪止不住就又流了出来。高明方便完出来后,看到淑芳满脸泪水的样子,惊讶地问:“你怎么了?哭什么啊?”淑芳擦了擦眼泪,站起身说:“没什么,只是有点难受。我早饭还没有做,你要是上班着急,就去楼下餐厅自己买着吃吧,我有点不舒服,想去睡一会儿。”说完之后,就走进了儿子乐乐的房间,将门关死了。
高明看了看茶几上淑芳昨晚用过擦泪水的大堆纸巾和自己那打开机盖还没有合上的手机,忽然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赶紧翻看自己的手机短信,之后就叫苦不迭,为自己的一时疏忽懊悔不已。高明什么都明白了,原来自己的糗事已经被淑芳洞悉。高明傻了,站在客厅里半天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想挽回和解释,但又看了看自己的短信对话,知道此时自己的任何解释都将是徒劳的,淑芳的态度已经表明她知道了一切,同时她又以一个妻子的涵养和大度对这件事情做了最大的忍耐,她一没吵二没闹,只是默默地回到房间去流泪。但越是这样,越让高明觉得心里没底,他不知道自己给淑芳究竟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更不知道这种伤害会为他们今后的生活带来什么。想到这里,高明有些怕了,他甚至想要去房间里叫出淑芳,哪怕给她跪下来认个错,但是他又确实没有这个勇气。
高明在客厅里不住地徘徊着,狠狠地抽着烟。此时的他,彻底地傻了,就像是一个不顾家长劝说的孩子,执意去做一件冒险的事情,而今知道了错误,却连道歉的勇气都没有了。思来想去,高明也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最后下了狠心,心想既然一切都已经不可避免,那么就勇敢地面对吧,大不了就是个离婚,离婚了或许还可以和孟茹生活在一起。想到这儿,索性使劲捻灭了烟头,穿好衣物,拿起皮包走出了家门。
高明对孟茹说了淑芳知道他们偷情的事情,孟茹显然很惊讶,问道:“怎么办?”高明说:“我也不知道,你说呢?”孟茹没有回答,一边低头整理着文件,一边像是在深深地思索着什么。高明有些失望,因为他想再次听孟茹说:“你离婚吧,我们生活在一起!”可孟茹没有说,不仅如此,凭高明的感觉,孟茹从内心里好像也不想这么说了。
高明有些心烦,因为他隐约预感到有些事情远非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
这些日子,淑芳的心情明显低落,她已经无心干任何事情了。每天早上都起得很晚,简单弄一点饭,把乐乐喂饱,然后自己也顾不上吃一口,就把乐乐送去了幼儿园,她也匆匆地赶往单位。她甚至几天都不收拾屋子,整个房间显得凌乱不堪,一些买了许久的萝卜土豆之类的蔬菜就随意地堆放在阳台上;几只苍蝇嗡嗡叫着肆意在房间里飞来飞去;一些换下来几天的衣服在沙发上撂着,还没有来得及洗;窗台和灶台上都沾满了肉眼能够看到的灰尘……高明站在房间里,眼望着一切,心中波澜起伏。淑芳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和他同房了,她搬去了乐乐的房间和孩子一起睡,高明没有勇气问这是为什么,因为这样的问话无异于掩耳盗铃。高明有些沮丧,虽然他不能明确地把握淑芳的心理,但他已经意识到,淑芳正在用自己的行动默默地抗争着。高明感到这个家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压抑感,就好像头顶上罩了一个巨大的雾帐,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高明是一个需要解脱的人,他不习惯这种压抑,但他又毫无办法,他在强迫自己忍受着,尽管这滋味是如此难捱。
终于有一天,高明忍不住了。在下班后,他回到家里,看到淑芳做的晚饭依然是一盆剩粥、一碗咸菜、两个咸鸭蛋,连道像样的菜都没有。高明吃着吃着,咣当一下就将饭碗摔到了桌子上,吓得在旁边默默吃饭的淑芳和乐乐不约而同地哆嗦了一下。高明圆睁着双眼,怒视着淑芳,大声说道:“你到底想咋的吧?有什么怨气你尽管直说!这算什么?每天跟冤家一样冲着我!”淑芳歪着脑袋看着高明,眼神中充满了委屈。看着看着,淑芳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然后“哇”的一声,发出了一声撕裂般的哭号,那哭声似长久压抑后的巨大释放,听得高明的心随之紧紧地抽搐了一下。淑芳歪着脑袋,边哭边大声质问高明:“高明!你拍拍良心,结婚这么多年来,我王淑芳对你咋样?你咋就这么不知足呢!你说啊?你说啊……”旁边的乐乐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先是爸爸摔饭碗就吓了一跳,紧接着妈妈如裂帛一样的哭声又让他受惊不小,一来二去被吓得也青白着小脸咧开嘴巴大哭起来。淑芳见孩子哭得厉害,忍不住一把将乐乐揽在怀里,哪还有心思再吃一口饭,抱着乐乐哭着进了卧室。高明瞅着一桌子狼藉的碗筷,又一次呆愣了起来,刚刚还气势汹汹势如斗兽,现在却似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没有了脾气。卧室里,不时地传出淑芳娘俩儿的哭泣声,那哭声听起来是如此悲情,就好像伤到骨头里发出的那种绝望的声音,每一声都剧烈地扯动着高明的心。
高明呆望着墙上那嘀嗒嘀嗒走动的时钟,眼睛都不眨一下。他的目光是呆滞的,眼见着时钟上的卡通公鸡在随着钟摆一下一下朝他轻点着脑袋,似乎在嘲笑着高明的愚蠢和落魄。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着,高明的思想也在经受着炼狱般的洗礼。他想了许多,由他和淑芳的相识到结婚,再到走至今天的一幕幕;想到了自从有了儿子乐乐后,他们一家三口所度过的那些快乐时光;想到了他和孟茹的偷情;甚至想到了赵波那天晚上冲他做出的淫笑表情……高明觉得活着可真他妈的累。他有些困惑,有些迷惘,他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今后的生活,他觉得如今的自己,简直是一团糟。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里的哭声渐渐小了。淑芳又从里边走了出来,她红肿着眼睛,开始默默收拾饭桌上的碗筷。显然,乐乐已经睡着了。高明的眼睛随着淑芳的身影在厨房里来回转动着,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充满了惭愧,这种惭愧能让一个自以为强大的男人羞臊得无地自容。可惜淑芳始终没有抬头正眼看他一下,这个善良的女人仿佛要再次将自己的委屈与泪水,深深地埋在心里。
高明有些受不了了,他是一个聪明的男人,他开始读懂了自己的妻子,她既想原谅他的不忠,又无法抗拒自己内心的压抑,所以一直这样憋闷着自己。这是一种万分折磨人的感受,完全可以将一个好端端的人给逼疯掉。高明开始有些于心不忍了,他没想到自己的一时纵情竟然会给淑芳带来如此巨大的伤害,他想他该做点什么,不能就这样不负责任地让淑芳一个人来承担这一切。想到这里,高明站了起来,走到了淑芳的身后,用双手环住了淑芳的腰身,他感觉到淑芳的身子颤抖了一下。高明将嘴巴贴在淑芳的耳边,轻声说道:“对不起,我知道让你受了很多委屈,我不知道该怎样向你解释和赎罪,如果你觉得打我几巴掌会好受些,那么你就尽情地打吧,我绝不还手!”怀中,淑芳再次“哇”地一声哭出声来,然后反转身子,扑在高明怀里,用嘴咬住高明的肩头,长久地呜咽起来。高明怀抱着妻子,清晰地感觉到淑芳的双手在自己的后背使劲抓着,还有她的嘴巴,时不时地咬着自己的肩膀,虽然隔着衣物,但是高明还是感觉到了钻心的痛。高明没有躲闪,任凭淑芳抓咬着,因为在他看来,这样的抓咬虽然疼痛,却能让他的心里好受些。
人们常说“屋漏偏逢连阴雨”,本来家庭矛盾已经够让高明心烦,谁知道更让他心烦的事情还在后面。
那天,市委办公室的铁哥们儿郑彪得知高明要从宣传部调往市委办,特意请他吃了一顿饭以示祝贺。由于是郑彪请客,所以他把政府那边两个好友也找来一起喝酒,其中就有文体局一个姓吴的科长。席间,大家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孟茹的身上。郑彪说:“老哥从宣传部调往我们市委办,也算是又有了得以施展才华的空间,只是看你如同霜打的茄子似的,情绪如此低落,是不是有些舍不得你们科漂亮的孟茹啊?”高明嘿嘿笑了,他知道自己和孟茹的事情郑彪不知道,平日里这小子也总爱拿孟茹和他开玩笑,有那么几次,郑彪还要高明从中牵线搭桥泡孟茹。高明故作夸张地说:“别提了,我怎么能高兴得起来?从宣传部到市委办还不是从屎窝子挪到了尿窝子,好歹在宣传部还能有漂亮的孟茹陪着,到了你们市委办连个漂亮女人都没有,工作还那么累,愁啊!”几句话说得在座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那吴科长显然也把这话当作一个笑话听,他接过话头说:“啊!原来孟茹在你们科啊。想当初在我们文体局就有不少人朝她用劲儿,可惜啊,大家都实力不济,早就被人抢了先!”说完还颇为惋惜地吧嗒吧嗒嘴,好像那用劲儿的人里面就有他一个似的。大家听他这么一说,都充满了好奇,因为孟茹是从文体局调入宣传部的,关于孟茹的过去,吴科长当然会比其他人知道得更多,所以大家都支楞起了耳朵,好奇地想听吴科长的下文,尤其高明,虽然表面上不露声色,但一听吴科长说孟茹被别人抢了先,心里立马紧张起来,他预感到吴科长知道有关孟茹的一些内情,这也是他正急于知道的谜底。
谁知吴科长把话露了个头儿之后,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说了半截不说了,独自夹了一口菜,喝了一口酒,一副高深的样子,急得大家都眼巴巴地望着他,恨不得掰开他的牙齿,将他肚子里的话掏出来。郑彪本来就是个急性子,看吴科长这副样子,忍不住在底下踢了他一下,嘴里说道:“操,别鸡芭整半截话,这里又没有外人,你说到底被谁抢了个先啊?”这时,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问:“是啊,是啊,到底孟茹跟了谁啊?”吴科长见大家好奇的样子,颇有些成就感,环视了一圈,开始了独家爆料:“你们不知道吧,这孟茹啊,可不是简单人物,别说咱们这号人巴结不上人家,就是我们局的张副局长想要她,她都不给面子,听说有一次张副局长喝多了占她便宜,还被她甩了一巴掌,你们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吗?”说到这里,吴科长又停了下来,故弄玄虚地看着大家。几个人赶紧问:“为什么啊?”吴科长接着说:“因为她早就被丁副市长收了去,做了副市长的情人,我们张副局长自然就不在她的话下了,据说张副局长因此还被穿了不少小鞋呢!”
大家听到这里,都忍不住“哦”了一声,这才恍然大悟。吴科长说到这里,将酒杯端了起来,一边敬大家酒,一边颇有感慨地说:“这人啊,要想在仕途上走,你还真得干出个模样来,现在的女人啊,都他妈的势利眼,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谁不想找个有权有势的靠山?当然,话又说回来,我要是孟茹,我也跟丁副市长,这不,得罪了张局之后,人家也不在文体局干了,大大方方地调到了宣传部,谁能把她怎的?”
高明在旁边听完吴科长的话之后,只觉得心一下子冰凉到底。虽然他早有预感孟茹的背后会有什么隐情,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如此复杂、如此令他震惊。高明呷了一口酒,就好像喝了一口爱情的毒药,由嗓子眼火辣辣地直入心肺,他觉得孟茹欺骗了他纯真的感情,一种被愚弄的屈辱感觉瞬间充斥了他周身的每一个细胞。高明有些愤怒、有些懊悔,更多的则是失落和绝望,他想一定要找机会将事情向孟茹问个明白,为什么她把自己当猴儿一样耍?为什么她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还故作深情地要和他结婚?真是可惜了自己对她的一片痴情。高明觉得自己就好像辛辛苦苦地爬上了一座高山,原本指望能够看到满眼美丽的风景,却不想在山头上还没有站稳,就被人一脚踹进了万丈深渊,摔得他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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