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大步流星的行走,明珠渐渐落后,汗珠子一滴一滴的渗出,后背的灼热一阵一阵的刺痛。他突然慢了下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回头搀了明珠的手。明珠一哆嗦突然想起来:这个男人是曾经想要自己嫁给他的!
“怕朕吗?”
“不怕。”
武帝和她并肩前行:“疼吗?”
明珠脑袋里乱成一团,嗡嗡的响声叫她渐渐得忘记了疼痛。她摇头:“还行吧。”
武帝吃吃笑。
明珠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这个“还行吧”放在皇帝面前实在是不伦不类。自己也笑了起来。气氛变得轻松许多。
“去病待你好吗?”
“好。”
“你那么坚定的非他不嫁,自然是觉得他好了。”
“陛下恕罪。”
“恕什么罪?也罢也罢,去病能得一人如你,是他之幸,去病之幸便是朕之幸,朕之幸便是大汉之幸。”武帝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给明珠。
雪青色的锦缎,规整秀丽的字体。正是那日平阳公主托燕青来劝她入宫时候,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她叫燕青写得那首诗。
“明珠好才情。”
诗不是她作,字不是她写,武帝误会了。明珠张口想解释,却想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陛下同意去病娶我?”
“朕一直同意。”
“那卫长公主?”
“你嫁她也嫁,朕也想给自己的女儿想要得人。”
“陛下是疼卫长公主还是更疼霍去病?”
“……朕明白你的意思,近日皇后和姐姐不是也来找朕了嘛。去病只要你不要卫长,可是这叫朕如何给卫长一个交代。”
“但是明珠的命运都把握在陛下手中,陛下就不能……”
“能什么?我会让上天决定。”武帝停下脚步,眼睛眯起来打量明珠,“明珠你的命在朕的手里吗?朕一直弄不清楚这件事。你是个什么人?你或者,是神仙?”
明珠后退了一步,睁大眼睛反应了老半天。
“朕见你时候,你与白虎为伴;你还会做神仙灯。东方朔也承认能做出这种灯来人,不是仙人也是奇人。你是哪一种呢,明珠?”
后背的伤又火烧火燎的疼起来,如何是好?东方朔怎么会知道孔明灯的事情?难道是武帝看见她那天放孔明灯了?她可以编故事骗他吗?他毕竟是天子,万一自己露了馅会不得好死吗?
武帝上前一步逼近,明珠急忙回答:“我不是仙人,也不是奇人。只不过,我的姑父母是世间少有的能人。会做各种各样的新奇事物。”
“你的姑父母?跟朕细说!”
明珠又把那日第一次见卫少儿的时候的那套说法搬出来说了一遍,尽量避免把姑父母说的仙化,以防中了武帝好神仙方术的口味,他要是非要把自己当神仙的话那可就糟了。“明珠自幼丧失双亲,由姑父母抚养长大。姑父与姑母喜欢独居,常年隐于山林与花鸟走兽为伴。姑父好研制新奇的玩意儿,姑母画得一手好画……”
边走边说,明珠说着说着就入了神,仿佛真的回到两千年之后:一年四季,放学后姑父总会来校门口接她,开玩笑问她今天又收到几封情书;回到家里,姑姑炖的大骨汤已经早早的摆上了桌子;每到周末一家人便去郊外爬山,钓鱼或者去姑姑画廊的聚会上,认识不同的叔叔伯伯姐姐阿姨,听他们谈论文艺界的新鲜事……
年长的人们回忆起过往总是那么美好。明珠虽然还很年轻,可是一次不经意的时空变异叫她年轻的心分成了两半,一半装满了对那个时代沉甸甸的回忆;一半饱含了对这个时代喜忧参半的期待。眼睛不知不觉间湿润了,其实她一直满足于那个有着安详而丰富生活的时代,除了霍去病——她恬静外表下不断澎湃的汹涌暗流。
“……后来,姑父母渐渐年迈,相继去世。我在这世上就成了一人。再后来,投奔雍州亲戚的路上迷了路,遇上白虎,与白虎相处月余便遇见了陛下。”
一只手伸向前来,帮她把泪擦净。明珠感激地一笑便低头避开。
两人静静行走,各怀心事,不再交谈。
到了宣室前,武帝和明珠一前一后没上了几步台阶,武帝突然回过头来:“明年上元灯节你也为朕和王夫人作几只神仙灯,可好?”他背光——宣室泄出来的灯光把他映成一个黑色的剪影,身形健壮却面目模糊。
她迎着光,秀丽的眼睛,标致的鹅蛋脸,湖蓝色的衣裳,清清亮亮的展现在他的眼前,美丽而通透。
明珠点头,俯首作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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