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明珠大婚。
她迫不及待的离开,迫不及待的等到那块玉石打磨成形。
新房里到处都是红,绛红色窗棱,大红色丝绸棉被,绯红的纱帐……他脱了暗红色的袍子,要往浴室里走。
她拦住,伸手:“玉。”
他掏出锦盒,打开。
她取出玉坠,急急的来到窗前——日月同天即为明,星辰潜藏乃是珠。真的一样,和那块霍去病送给她的一模一样!
男人的手伸到她面前,取了玉给她戴。
原来的也是霍去病给戴上的,他软磨硬逼要她戴。扑簌,珠子一般大的泪滴打在梁王的手上。他收回放在玉上的手,她自己戴。
她握着玉石,头抵窗棱,且哭且笑——久违了,元狩年。
……
“我要沐浴,你来侍候。”寡淡沙哑的音色,把她拉回现实。
“什么?”她回过头,侧室里水汽缭绕,他已经脱的只剩下中衣,上衣解了。露出铁线一样的肌肉。见她不动,他上前抱起她朝浴室走。
“不行!!!我们说好的!”
他把她放下来,自己退去衣物入水池。
“没叫你做其他的,把漆盘拿过来。”
浴池奢华的匪夷所思,池边钳着金,青铜烛台旁边放着木质漆盘,里面盛着沐浴用的胰子和毛刷。
明珠故作镇定,端了漆盘给他。
他任由漆盘漂在水上,把头仰在池子的凹弧中,等她为他洗头。黑发,头顶挽成髻,兽鸟图文的金边镶黛玉的簪子……
她的手打颤,伸出去,停在半途。
他等的不耐烦,直起身来看见她蓄满水汽眼睛,里面的泪蠢蠢欲动。
“我不侍候你!”她坚定的站起身,“我答应过我丈夫,今生只侍候他一个人。”
“站住!!”身后传来起身的水声,“现在寡人是你的丈夫!!”
她第一次听他自称“寡人”,她摇头:“你不是,我不爱你。”
哗啦哗啦出水的声音,他一阵风似的拦腰抱下她。
大红色的新衣漂在池里,像是猩红色的鱼漂,成双或者成单,在水面上挣扎,然后卷着打翻的漆盘沉入水底。
他将她一层一层剥落干净,她死守不放,她在水里找不到支点也死命的逃离他的身体。
“你不要以为寡人会对你一忍再忍!!”他也恼。他贵为梁国之主,贵为当今圣上的胞弟,他用天子旌旗,与天子同殊荣,凭什么要对这个女人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她以为自己是谁?她拒之千里,冷眼相对,自己还要一味容忍?
她的每一个笑,她每一个欢快的瞬间都属于哪个素未谋面的男人。面对他的却只是苦苦的眉头和满眼的泪水!他嫉妒那个男人!为什么这样一个女人却不属于自己?为什么那个男人可以这样幸福?
他不,他够了!他也要!!
首饰撒落一池,猩红的新衣在池水中随着两个人的挣打上下翻腾。
金线刀呢?她的金线刀,她要杀了他。她一辈子只作霍去病的女人,只有霍去病可以要她!别人谁都不行!
“撕啦——”凉气扑上后背的肌肤,她由肩至腰的后身不着一丝,暴露在他的眼下。
……
池水及腰,漂洗他腹部的肌肉,上半身精瘦的线条露在空气里。他看着她的后背,一动不动。
他突然静了,呆在原地。
她的背……象牙一样的皮肤上面布满了狰狞的伤疤,褐色的线条翻出凹凸不平的肉。
他沉默了。
她不属于他。他早就知道的,她应变时的身手,她驾马时的英姿,她射猎烧烤轻而易举。她不是一个寻常的女人。
——她是一个有着过去的女人。
她的背后有着如同这些疤痕一样触目惊心的故事。而这些故事他不曾与她一起经历。
她在角落里嘤嘤哭泣,衣衫被剥落湿透。没有了刺的花朵,没有了贝壳的软体河蚌,伤痕累累。
那个为他疗伤的温婉女人,那个在石壁上画图的快乐女人去哪了?是被这些伤痛被她的那些过去演变成了心结,从此郁郁不乐?
还是他幻想中的那个女人本来就不存在?
理智重新回来,他出水穿衣,然后把她裹进被子。
“我不要你。自此以后,再也不要。”他说完出门。
浴室里狼藉一片。
大红被子里,她攥着玉喃喃呼唤,去病……
长风起,良人睡。
册封明珠为明妃,居忘忧馆。
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梁王与她不冷不淡。然而居住在这离曜华宫最近的忘忧馆里,让她忐忑不安。
忘忧馆,是那日他兴致勃勃地带她来看的宫楼——高贵简雅,建于草树山石之间,偶尔还有乖巧的驯鹿和松鼠经过。
忘忧?她若忘记,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居室里设两张塌,中间隔着一扇翠玉屏风。他来了就分塌而睡,谁也不吵谁,他再也不动她。
毕竟她还不足已成为他的全部。
政治,野心才是他毕生的追逐。他在等待景帝兑现他那句——“千秋万岁后传于王”,伺机实现他的帝王梦。
这天晚上,他伏案批示公文,明珠坐在塌上苦想。
她想着该怎样弄到两块山石。远在漠北,汉匈又处于紧张的时期,她怎么才能穿过匈奴到达狼居胥?毕竟,只有一个可以驰骋大漠的霍去病……
“睡了吗?”他问。
“没有。”
“明天在百灵山狩猎,你也来吧。”
“……”
“匈奴休屠王部的王子同去。”
她打了各机灵,从屏风后面跑出来。
“我去!!”她阴郁的眉间难得的绽放了一点阳光。是啊,匈奴人过漠北是畅通无阻的!
他瞥了她一眼,又把头埋进了简牍中间。
秋阳灿烂,明珠与梁王狩猎于百灵山。
随行有五百多人,在梁王行宫驻扎。
明珠的马被一个精瘦的小厮牵着。小厮的脸上挂着笑,明珠觉得这笑,笑得太多了。仿佛他的表情只剩下了笑。
梁王在行宫的平台上设宴,明珠在下面逗马。偶尔她回头看上去,他的姿势始终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