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我新进的一批女装自广州抵京。这次,带我去载货的不是蒋有虎,而是郑伦了。郑伦眼睁睁地看着我把一米高的货包抡入他的面包车:“小仙,你好力气啊。”我掸了掸手:“自从开了店,扛麻袋、刷墙刷地、安灯泡、安水龙头,我唐小仙什么活儿没干过?”郑伦瞪大了眼:“你可以加入我们装修队了。”
郑伦的装修队已经入驻“小仙女装店”了。隔壁的小甜过来看热闹:“姐,又装修啊?”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装修队的一个小男孩儿就说道:“这是我们老板给我们老板娘翻修。”说完,他还向小甜挤眉弄眼,弄得小甜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小甜羡叹:“姐,你可真有福气啊。”
小甜的姐夫郑伦开着面包车自另一处装修工地巡视回来,接上了我。他问我:“回家?”我想了想:“可不可以去你的工作室看看?”郑伦笑了笑:“可以啊,不过你别以为是什么富丽堂皇的大公司哦。”我嗤笑:“哼,大公司我见多了。”
“伦语装修工作室”不大不小,一百五十平米左右,位于不繁华不冷清的一幢高楼的最高层。郑伦手下有三名设计师,二男一女,均年纪轻轻。他们称郑伦为“郑哥”,我心想,那么,他们应称我为“郑嫂”。我随郑伦走进他的办公室:“我羡慕你,有手下。”郑伦反驳我:“什么手下不手下的,我只不过比他们早入行而已。”
我和郑伦面对面坐着,间隔一张办公台,只不过,我坐在主人的位子上,而郑伦倒像个客户。“客户”突然沉下脸来:“小仙,我们谈谈。”我把玩着一支铅笔,点了点头。公司这场合,难免让人沉静,也难免让人想谈一谈。
郑伦问我:“你为什么介意男朋友的父母是否双全且和睦?”
这问题问得合情合理,我娓娓而答:“我交往的第一个男朋友,他爸爸英年早逝,他和他妈妈相依为命,却依得二人性格均坚如磐石。”郑伦打断我:“唐小仙,不许夸张。”我瞪眼:“没夸张。你不知道他和他妈妈有多自强。”郑伦又打断我:“自强是美德。”
我清了清嗓子:“郑伦,你要是再打断我,我就打断你的腿。”郑伦闭了口,我继续娓娓而答:“有一次,我在学校发烧烧到四十度,给他打电话,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吃了药好好睡觉,睡醒了就好了。我一下子哇哇大哭,结果他说我娇纵,让我学学他妈,伤筋动骨眉头都不皱一皱。”郑伦又Сhā话:“是他太偏激了。”我越说越激昂:“知道我们为什么分手吗?因为有一次我看电影看得伤感了,问他,如果我离开他,他会不会难过。结果他说:‘有什么好难过的?谁离开谁都能活。’”
郑伦忍俊不禁:“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笑,不过,你这男朋友真的太好笑了。”我叹气:“你们旁观者现在觉得好笑,可当时我这当局者真是痛如伤筋动骨啊。”
我低下头去:“我之后的三段感情,也皆与这段殊途同归。而那三个男人,也皆出自不完满的家庭。”
郑伦默然良久,才隔着办公台以右手覆上我的左手:“小仙,我的家庭或许也不完满,但我会尽力让你我完满。”我也忍俊不禁:“说到做到哦。”但我内心却惶惶:说到容易做到难,有朝一日,我若是夸医生救死扶伤,说不定郑伦就会与我反目成仇了。他们的伤痕,有如埋在我左右的地雷。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