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起,那一年初春之时,落云山的山间,璃柯红着脸躺在他身下,搂着他的肩,轻声说道:“云龙,我爱你……”
他心头一跳,将自己深深地埋进对方体内,与他结合,与他纠缠,与他共赴极乐,以表达自己爱之深切。
璃柯,终究还是成了他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存在。
这一放,便是二十三年。
时光如梭,如白驹过隙。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世间繁华早已离他而去。
这一刻,望着他二人的孩子,他终究还是后悔地老泪纵横。
他想象着,如若当初选择与那人双双归隐,那么此刻,是否他与他早已儿女成群,在世间的某个角落,过着再平凡不过的日子?
然而,一起都只是假设罢了。
那年的浮波桥头,他选择了帝王之路和祖宗基业,事到如今,却连这最起码的东西都没能保住。
原来人世间的一切,都如浮光掠影,能抓住的,也只是那点平凡的幸福而已。
而他,曾经拥有过,却偏偏亲手放弃了。
此刻,纵使他悔到肝肠寸断,悔到五脏六腑剧痛,又能如何?
李然望着眼前这个潸然泪下的老人,心中莫名都是哀伤。
柳雯抬起头来,哀声说道:“皇兄,你就喊一声父皇吧,他如今……”
如今只剩下这一点念头了,人之将死,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李然犹豫片刻,深吸一口气,轻轻喊了一声,柳云龙脸色间竟然恢复了几分人气,他二人心中却无法宽慰,如此反常的症状,铁定是回光返照了。
柳云龙拉着李然的手,口中呜呜咽咽地说了一阵,也不知道究竟想说些什么。
李然附耳过去,却只听到几个模糊的发音。
柳雯哭着跑出殿去,如此可怜到令人不忍的留国皇帝,连李然都不免动容,他只能握着老人的手,怔怔地望着对方,看着对方的唇角动了又动,眼角泪流不止。
江云隐在暗处,忽听到空气中一阵破风之声,一支利箭从他发间擦过,江云心中警惕顿生,吹了声口哨,四处跑出几个暗卫,纷纷赶来支援。
那名刺客很快便逃了,江云总觉得有些忐忑不安,掀开屋瓦一看,李然还是维持着原先的姿势蹲在床边,他暗自舒了口气,暗叹好在里间未曾出事。
然而,他却不知道,留国皇帝跟前那个人,早已被掉了包了……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下一章,苏boss即将登场。。。。。。。。。
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番外)
凤宫内,李然正坐在凤椅上。
他的脸上,笑得一脸诡异,江诀自然是看不见。
江诀正卖力地挑逗着,眼看着也要渐入佳境了,未曾想竟然闯进来一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每日必在这个点出现的小太子江逸。
江逸进了殿,见自己的双亲正以诡异的姿势坐在凤椅上,江逸以为他二人又在玩什么新鲜玩意,遂小跑着扑了上去,喊道:“父皇、爸爸,逸儿也要玩!”
江诀那一刻的表情真可以用五彩纷呈来形容,李然只是瞧了他下身一眼,笑得别有深意。江诀丹凤眼一眯,立马就明白过来了。
看来李然这回是学聪明了,竟然想到用这样的方法来报复他。
江诀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茓,看着江逸天真无辜的笑容,还是头一次觉得如此无措。
欲望被挑起又无法发泄的感觉实在不好,江诀一边安抚着小太子无休无止的好奇心,一边暗暗按捺着欲望的煎熬,两厢作用下,棱角分明的脸上立马就起了一层薄汗,然后越来越多,最后一颗颗地聚成汗滴往下掉。
李然在那一刻几乎想要放声大笑,看着江诀吃瘪的样子实在让人开怀,而他这样憋笑的样子落在江诀眼里,自然又把对方气得牙痒。
那一刻,江诀恨不得什么也不顾,将这个磨人的家伙按在身下狠狠折腾一番。
当然,他也就是想想罢了,那样限制级的场面,能在江逸这小子面前做吗?
江逸见李然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纯真大眼睛望过去,问道:“爸爸,你怎么了?”
李然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眼睛的余光里,江诀还在按着眉眼,脸上青筋乱跳的迹象似乎并没有缓解。
他笑着伸了个懒腰,侧身躺倒在凤椅上,胸口大开,眼前一片春光,双腿再一曲,俨然是一副惑人的姿态。
小太子趴在他胸口,指着他身上的斑斑痕迹,一脸天真无邪地问他:“爸爸是不是被虫咬了?”
李然笑着不点头也不摇头,眼中精光一片。
然后,天真善良的小太子非常好心地在他爸爸的“伤口”上亲了起来,直至在对方身上留下了大片口水,然后就见当今天子捏着鼻子往内殿浴室的方向冲了过去,速度之快,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李然看着江诀狼狈的背影,心中的快意再也无法抑制,放声哈哈大笑,小太子江逸则伸手搂着李然的脖子,跟着他傻呵呵地笑着。
小太子心里想的是:父皇说得没错,受了伤只要亲亲就不疼了,瞧他爸爸现在多高兴啊!这可都是他的功劳,他刚刚可是亲了好久的!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江云,在暗处叹了口气:可怜的陛下,您不能再这么纵容那家伙,否则他早晚有一天会爬到您头上撒野的!
*** *** ***
江诀、李然和殷尘三人正在宣德殿内商量着出兵会宁的事。
李然坐在御座下首的椅子上,一手撑头,望着江诀,淡淡问他:“对了,你刚刚说这第三个祸患是南琉,这是什么意思?”
江诀拧了拧眉眼,说道:“南琉有一个名为闵乐的部族,这些年来一直叛乱不断,牵制了我北烨不少人力,朕之所以让子辛留在南琉,也是为了杜绝闵乐族再犯上作乱。”
他在提到那个闵乐族的时候,脸上甚至有一丝懊恼憋屈的样子,李然见了越发纳闷,问道:“不就是一个小部落,你这么在意做什么?”
江诀叹了口气,殷尘就为他解的惑:“闵乐虽说只是一个小部族,乌沙江有很长一段都要流经此地。闵乐若是乱了,乌砂矿的供应必定要出纰漏。乌砂矿一旦出了问题,那对陛下的大计将会是前所未有的阻碍。”
江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乌砂矿至关重要,但朕既然要给南琉恩惠,自然不能不管不顾地去抢。然则朕给的价钱已不低,对方却依旧要坐地起价,实在让人忍无可忍!”
所以就一气之下把军队给带过去了,自然就遭到了对方的反抗。
李然一脸无法苟同地摇了摇头,望着江诀说道:“江诀啊江诀,你还真有老美的风范啊!”
江诀一脸不解地望向李然,皱眉问道:“老美?那是何东西?”
李然淡淡一笑,遂将美国为夺抢石油而攻打伊拉克的例子跟他二人大概讲述了一下,江诀听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听李然的语气就知道那个老美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李然将他和老美相比,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他江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殷尘那个神道道的家伙在一旁默默听着,一脸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此看来,这个老美委实是个厉害角色!”
李然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乌砂矿既然这么贵重,如果我是闵乐族族长,当然要好好利用从中大捞一笔了。”
江诀听了,脸色一沉,说道:“我看他不仅是想从中大捞一笔,还想要自立为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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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立为王?真的假的?”
李然一脸的不敢置信,殷尘停下手中摇着折扇的动作,解释道:“其实北烨当年能如此轻松地攻下南琉,闵乐族作乱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事到如今他们依旧不肯死心,确实不是一般二般的难缠。”
李然撇嘴一笑,说道:“他不死心,你们让他死心不就行了。”
“让他死心又谈何容易啊!”
江诀低声喟叹,殷尘连连摇头,可见他们并不是没有试过,只不过都没有成功。
李然一指叩着桌面,说道:“他不是有乌砂么,你就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了?”
他这话一说,江诀和殷尘皆是一惊,李然继续说道:“他想要自立,那就让他自立好了。”
他这么一说,江诀立马否定:“这如何能行?”
李然见他一脸无法苟同的表情,剑眉还微微皱着,可见确实是烦恼之极了。
他一脸是笑地望过去,说道:“为什么不行?买卖乌砂矿总要有渠道不是?丰都就是它的必经之路,他们既然要从那儿经过,你想在那儿干什么不行?”
赫!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殷尘脸色一青,说道:“殿下,恕殷某直言,如此行事,并不符合陛下仁君的治世之理。”
李然笑着睨了他二人一眼,说道:“不能光明正大地做,总可以暗着来吧?丰都不过是个边关,那地方有多乱,你们还不清楚?”
这么一说,那两个玲珑剔透的人再不明白就真是傻的了。
殷尘几乎是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位太子殿下,他是真的惊奇了,撇开这人的容貌不谈,此人完全就是一副混江湖的样子嘛!
江诀眼中有好笑也有无奈,不过要真说起来,这么个无赖地方法也确实有它的可行之处。
他二人还在兀自怔愣,李然已经施施然地开了口:“其实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要问你们。”
然后不等那二人点头,他就施施然地继续开了口:“你们争这个天下,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这话一说,别说是江诀,连殷尘都愣了。
“小然,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江诀表现得出奇的合作,李然想了片刻,说道:“实话吧,假话听多了也没什么意思。”
江诀低头思索片刻,他是这么说的:“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朕不过是顺应这一趋势,去完成为人帝王者必须完成的一个心愿。除此之外,自然也是出于让我北烨百姓过上富足日子的考虑。”
李然听了,摇了摇头,转头望向殷尘,问道:“你以为呢?”
殷尘脸色一正,说道:“在殷某看来,只有一点理由,那便是为保我百姓生活无忧。”
李然听了,还是一个劲地摇头。
殷尘脸上都是不解,问道:“那以殿下之见呢?”
“在我看来,你们两个所谓的百姓的概念都太狭隘。不同种族之间的利益冲突其实非常大,那么该如何消除这种冲突,我觉得这才是你们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如果连这种自觉都没有,那还是乘早算了吧。”
他顿了顿,喝了口茶,继续说:“不过就目前的情况看来,我觉得这个问题并没有得到妥善解决,至少南琉那个叛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江诀一脸正容地望过来,问道:“那依你看来,该如何是好?”
李然又啜了口茶,笑着看了他二人一眼,问道:“闵乐族最需要的是什么?”
殷尘摇着折扇,说道:“自然是衣食无忧了。”
“那还不好办,你给他们衣食无忧不就行了!”
江诀一听,脸色有些苦恼:“小然,朕不是大罗神仙,上哪儿变出这么多粮食布匹来?”
李然笑着睨他一眼,说道“要布还不容易?你让人多养点蚕,再多找几个会织布人不就行了?”
江诀按了按眉,说道:“桑蚕只能在东岳存活,我北烨和南琉的是养不活的。”
“为什么?蚕有这么难养吗?”
他这么一问,殷尘就为他解了惑:“北烨气候太过干燥,四季雨水较少,并不适合种植桑树。而没有桑叶为食物,又何来的蚕丝呢?”
殷尘说完,江诀补了一句:“同样的道理,正因为北烨常年缺水,所以粮食并不充足,南琉归顺我北烨之前,北烨每年都要从他国买进粮草方能过冬。”
李然点了点头,心想这儿的气候看来和美国中北部平原有点类似。
“只是缺水,并不是没水,是吧?”
江诀点了点头,李然继续说道:“既然是这样,那用‘滴灌’应该就可以解决了,这可是个公认比较实用的好办法。”
“滴灌是何意思?”
李然见那两人脸上都是迷茫之色,知道三言两语也讲不清楚,遂走到御案边,从案上随便抽了张白纸,然后在纸上画了个滴头的草图,江诀和殷尘拿过去一看,皆是眼前一亮。
殷尘指着那个草图,脸带欣喜地望着李然,问道:“若是能造出此物,便能节约用水了吗?”
李然摇了摇头,说道:“哪有这么容易?这不过是其中一部分而已,想要制造出一套完整的滴灌设备还需要管道和压力机,压力机你就别想了,毕竟你这儿连电都没有。”
“电是何物?”
这么新鲜的词汇,殷尘还是第一次听到,脸上全是好奇。
李然摇了摇头,暗忖这么个原始的地方,就算造出一台发电机也没用,更何况发电机哪是说造就造的。
“电是何物?管道和压力机又是何物?”
江诀接着殷尘的话,继续问道。
李然瞥了他二人一眼,解释说:“管道就是管子,要制造这个东西倒没什么难度,真要做的话还是做得出来的。至于压力机,不是我瞧不起你们两个,而是这个东西本身已经大大超出了你们的认知范围,就算我再怎么解释,你们也不会明白的。”
殷尘眉眼一凝,问道:“那个压力机究竟有何用处?非用不可吗?”
“按理说是这样,没有压力机,管道里面的水就喷不出来,也就起不到灌溉的目的。”
“原来这压力机便是能让水喷出去的东西,这个问题朕倒可以去请教一下邑人师傅,想来他会对这个很感兴趣。”
这么说着,他将李然刚才画的这幅图收入袖中,继而一脸是笑地望向对方,说道:“小然,你真是朕的福星!”
李然朝他讪讪一笑,暗忖我既然会这么帮你,自然是有目的的。
江诀啊江诀,我们的账可还没算呢!
李然笑得一脸诡异,江诀觉得浑身莫名一悚,侧脸去瞧他,李然脸上立马又恢复了他的招牌二分笑。
看着笑得一脸像狐狸似的李然,殷尘在一旁莫名打了个寒战,然后很“知情识趣”地朝江诀行了个礼,遁了!
李然见殿内只剩下他与江诀两个人,笑得越发明媚,他是这么说的:“关于那个养蚕的方法呢,我得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晚上再告诉你,你看行吗?”
江诀见李然说得一脸诚恳,心中一动,暗忖对方对他可真是好得很。
有了这样的想法,江诀简直是越想越开心,到后来眉眼和嘴角甚至都带了笑意,李然回望过去,笑着与他对视,二人俨然一副深情的样子。
事实上,若不是告诫自己死也要顶住,李然早已鸡皮疙瘩掉一地了。
“向会宁出兵的事,你都决定好了?”
他这么一问,江诀居然笑着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李然当然是不愿意的,那家伙可是个十成十的禽兽,但为了今晚的大计,不能忍也得忍着。
李然走过去,江诀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对方坐上去。
李然皮笑肉不笑的地朝他讪讪一笑,他当然是不可能坐上去的,江诀这个禽兽不要脸,他可还想为自己留几分脸面呢。
他在江诀身边那个空着的地方坐了下来,笑着望过去,继续问道:“齐悦那边,你准备怎么答复他?”
他这么问着,原想江诀会回答他,未曾想这位非常没有自觉性,一只手已经试探性地搂上了李然的腰,脸凑过去,笑得一脸暧昧:“之前的事被逸儿给打断了,现在继续可好?”
当然不好!
李然隔开对方靠得越来越近的脸,脸上还维持着他那招牌的二分笑,只不过脸上有些僵硬:“这种事,还是晚上比较有情趣吧?”
他这话一说,倒把江诀给说愣住了。
对方眼中隐隐都是疑惑,李然脸上的笑又多了两分变成了四分,江诀果然就被迷了心智,凑过来作势就要亲他的脸,李然只象征性地向后缩了缩,就被对方给搂了过去,江诀的脸压了过来,然后他的唇齿就被对方技巧性地撬开了。
江诀这一次吻得很温柔,先是轻轻地挑逗性十足地咬着对方的唇瓣轻吮,接着灵活得像蛇一样的舌头便探了进去,试探性地碰了碰李然的舌头,然后开始挑逗性十足地吞吐起来,那感觉非常亲昵,依稀有一种正在交欢的亲密感。
这一吻到后来就慢慢变了质,江诀的手已经伸进了李然的衣摆里,在他的腰臀上轻轻揉捏。李然胸口处的扣子被解开了,对方正埋首在他颈窝里,亲着他敏感之极的颈侧,那个硬邦邦的东西正顶在他腰上。
*** *** ***
丁顺在闯进去的那一刻,真恨不得自己掐死自己。
他是什么都看见了,不该看的和该看的反正全都看见了。
他想撒腿就跑,装作什么也没有瞧见,李然已经猛得一推,将当今天子给推开了,丁顺在那个一瞬间立马扑倒在地上装死。
御座上是一片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丁顺脸上已经慢慢沁了汗,他觉得自己今天出门的时候一定是忘了拜地藏菩萨。
他几乎是用趴的跪在地上,眼角的视线里,一双镶金紫靴打眼前经过,一阵轻巧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然后殿内便静得没了任何声音。
江诀坐在御案上,一言不发地望着底下跪着的那个家伙,一张脸沉得几乎没有任何情绪。
“有什么事,还不快说。”
江诀的声音根本听不出喜怒,丁顺脸上冷汗直冒,他连动都不敢动,小心翼翼地说道:“禀陛下,曲烈在殿外求见。”
他这么一说,江诀就想起了今日宣了曲烈来商讨出兵会宁的事,遂朝底下趴着的丁顺摆了摆手,示意他去外面将人宣进来。
丁顺在那个一刹那几乎是用弹的从地上一跃而起,然后再小心不过地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江诀望着他那副谨慎的样子就有些想笑。
然后,他在那个内侍即将跨出殿门的那一刻,喊了声“丁顺”,丁顺整个人被吓得一跳,只见他讪笑着回过头来,一脸谄媚地问:“陛下有何时要吩咐奴才的?”
未曾想江诀居然沉默着盯了他瞧了片刻,测隐隐说道:“没有第二次了,知道吗?”
丁顺这个比泥鳅还滑的家伙哪里听不出当今天子话中的深意,一溜儿地点了点头,江诀摆手示意他出去,丁顺大气也不敢出,那样子比什么时候都看着乖顺。
江诀将手中的奏折处理完后已近傍晚,继而想起和李然有约,便带着王贵去了凤宫。
王贵一路上几乎是用小跑的跟着江诀,可见当今天子心中急切,确实不是一般二般。
江诀一边走着,一边问王贵:“你说小然他都喜欢什么?”
王贵不愧为内侍总管,平时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江诀这么一问,他立马就开始在脑中搜索起李然的喜好来了。
王贵想了小片刻,他是这么回答的:“奴才以为,殿下对日常生活并无考究,真谈得上比较中意的,奴才认为笸萝叶是其一。”
未曾想江诀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有些奇怪。
“除了这个呢?”
王贵抹了抹脸上的冷汗,有些后怕,暗忖自己提什么不好,怎么偏偏提这个东西?
那一位如果看到当今天子送他笸萝叶,说不定又要闹翻了。
“陛下,殿下似乎对云龙丝也极有好感。”
江诀脸色稍霁,赞同地点了点头,王贵又说了两样东西,一个就是瓷器,另一个就是北烨特有的蛇果。(王贵搞错了,李然真正喜欢的是金子!)
所以当江诀来到凤宫的时候,后面还跟着一大堆的东西,自然就是李然最喜欢的那些了。
看着江诀一脸讨好地将那些东西一个个献宝似地拿出来,李然几乎有些嗤之以鼻。
然而为了晚上的大计,他自然还得忍着。
只可惜,他终究还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从而直接导致了二皇子江鑫的出生。
新春愉快
李然清醒过来时,动了动四肢,竟发现完全动弹不得。
他在心里暗自骂了声衰,眼珠转了转,发现自己明显不在留国皇宫之中。
那么,他现在究竟在哪里?
四周沉香缭绕,不是凝神香的味道,而是胭脂水粉的女人香,隐隐撩拨人心,催人□。
帐顶是一幅美人春睡图,体态倒不失优美,但似乎太过露骨了些。
床帐和帷幔皆是蕾丝花边所制,怎么看都应该是女人的闺房才是。
正在此时,镂空雕花对开大门应声而开,接着便是一阵轻巧的脚步声,直至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粉色绣银线的缎面单鞋,继而就见一妙龄女子探身过来,娇笑着说道:“夫人可终于醒了!”
李然在听到那夫人二字时,差点没有一口气背过去。
为什么他每一次醒过来,听到的第一声称呼都这么惊悚?
只可惜,他现在有话也说不出,只能干瞪眼。
继而又从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步伐沉稳从容,应该是个男人。
人未到,声先至。
“醒了?”
话虽然是用问的,语气却毫无疑虑。
那妙龄女子见了来人,一脸乖顺地朝他福了福,问候了一声老爷。
李然心中一硌噔,暗忖这哪里是一般的老爷,根本就是大爷啊!
问题是,他不好好地呆在留国皇宫里,怎么就落到这位爷手里了?
天要亡我!
“朕还以为易了容就能骗过你,想不到还是被你识破了。璃然啊璃然,你倒确实……”
确实有几分能耐,也有些眼力劲。
最后这句话他是贴着李然的耳根说的,看起来倒像是在调情,偏巧他那脸上还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李然一脸戒备地盯着对方,暗忖姓苏的对他可谓恨之入骨,偏偏还要装出一副伪善的模样,如何不让他生疑?
他紧紧抿着嘴,一脸木然地盯着对方,二人视线相接,隐隐都是对峙和试探,就看谁先败下阵来。
苏沫盯着他笑了,先是微笑,继而笑响,几乎另百花失色,另人心旷神怡。
当然,在李然看来,却是一派的莫名其妙,不知所谓。
“可是想说些什么,夫人?”
夫人二字被对方玩味一般念出来,李然几欲吐血。
他倒没料到,这位樊城一枝花,竟然有如此恶心的癖好。
或许是见他表情太过纠结,又或者苏桃花终于大发善心,只见他朝身后那个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立马领命出去,片刻后端了碗汤药进来。
苏桃花极为体贴地托着他的后脑勺给他灌了下去,李然只觉得喉头一凉,继而轻咳一声,微哑着嗓子,问道:“想不到你这么能耐,竟能把我从北烨四十万大军的眼皮底下偷出来?”
苏沫听了,笑着反驳道:“朕这不叫偷。”
“叫抢……”
李然几乎被他说得一窒,暗忖姓苏的真是好不要脸,连这种没皮没脸的话都说得如此坦荡。
“是什么不重要,问题是,你这是准备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想让你去西平做客而已,无须大惊小怪……”
李然暗自骂了声操,恨得几乎有些牙痒。
这家伙摆明了是在挟持他,偏偏还要装出一副热情好客的样子!
他娘的!
苏沫将他的暗恨看在眼里,放低身子压过去,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幽幽说道:“怎么?不想随朕去西平吗?”
李然见对方脸上虽然在笑,眼底却全无一丝笑意,心中一怔。
要比心机,苏沫此人比江诀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但瞧他如今能在四十万北烨军镇守的河阳城内来去自如,可见他在此地的势力确实不容小觑。
李然将前前后后想了一通,暗忖还是不要在嘴皮子上得罪此人的好。
所以,他再次摆出那招牌的二分笑,一脸假笑地说道:“既然苏兄你如此有诚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正好,我在这儿也呆厌了,可以换个环境。”
“换个环境?这词倒是新鲜。”
苏沫一手把玩着他的长发,一脸的高深莫测。
李然心中一惊,生怕被对方瞧出什么蛛丝马迹,只一味直愣愣地装傻,苏沫似乎也没有追究的意思,脸色一敛,转而望向那个妙龄女子,吩咐道:“你先出去。”
那妙龄女子见他发话,哪敢不从,一脸恭敬地福了福,继而便出去了,临出门时,还甚为体贴地替他二人将那扇镂空雕花对开大门给关上了。
室内只剩下他二人,李然手脚无法动弹,苏沫坐在床沿,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二人谁也不先开口。
然后就见苏沫伸出手去,慢慢附上了李然的领口,继而缓缓地将他身上的扣子解了开来。
“听说你是凤凰身,朕还只是在山野杂记中看过,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亲眼目睹。”
他一边说,已经将对方胸前的衣服剥了开去,当那个洇红的凤凰纹出现在他视野之中时,苏沫几乎倒抽一口凉气。
司君身上那个印纹他也见过,可是跟眼前这个一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果然仿得再如何相像,都仿不来那股子灵动逼人的神韵。
苏沫以拇指轻轻抚摸着那个印纹,眼中有赞叹也有深思,李然将他眉宇间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警钟大起。
被对方如放在砧板上似地又看又摸,他自然恶心地想吐,可他现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该怎么样才能逃出去呢?
“这儿既然叫倚红楼,你与朕何不共度良宵呢?”
苏沫压低了头凑过去,望着李然的眼中全是欲望的波纹。
李然不怒反笑,笑得一脸别有深意。
苏沫倒没有被对方突如其来的笑给唬住,反而觉得李然是在虚张声势。
“怎么?朕刚才所说的,有如此好笑吗?”
李然撇了撇嘴,一脸无所谓地说道:“那倒也不是,只是想起几个月之前的事,一下子有点适应不了。”
苏沫见对方一脸失笑的神色,甚至连基本的叫骂都没有,顿时就没了兴致。
他想起在北烨京郊别院初见此人时的情景,又想起在金满楼中,那人笑着打趣他该改名叫樊城一棵葱的神色,眼中渐渐就晕了笑。
“如今人人都怕朕,你却全然不将朕放在眼里,你啊……”
如此感慨率性的苏沫,李然倒还是头一次见到,是以一时间还有些怔愣,苏沫在他怔愣的片刻里,已近恢复了往日的散漫不羁,笑得一脸桃花盛开的模样,说道:“来,让朕来为你穿衣打扮。”
苏沫一边说,并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将李然一把捞了起来,沉声喊了声翠铃,继而就见那位妙龄女子躬身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一件月白丝绒的长裙,胸口缀珠片,用的是上好的留国五彩琉璃珠,呈烟紫色,看起来既华贵又典雅。
翠铃将那长裙递到苏沫眼前,抖开来让他鉴赏一番,苏沫瞧了片刻,点了点头,似乎颇有些勉为其难。
继而就见苏沫接过那条丝质长裙,在翠铃的相助下,给李然换了上去。
李然如今手脚无法动弹,自然只能任对方搓圆捏扁,苏沫倒是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只在偶尔撩起他及腰长发时,有意无意地碰他一下。
可想而知,李然是如何憋屈?
苏沫将里衣和那件长裙替他换上,斜着身子打量对方片刻,给翠铃使了个眼色,翠铃到底机灵,不用对方明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将几案上的胭脂水粉拿了过来。
李然在看到那一盒盒胭脂时,脸色一青,额上青筋就开始突突跳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一句问得几乎有些咬牙切齿,苏沫脸上露出一抹深笑,凑近他耳边轻声说道:“自然是替夫人更衣妆扮了。”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这几个字是咬牙切齿般蹦出来的,苏沫只微微挑了挑眉,桃花泛滥的脸上一派的春光烂漫。他一手拿着眉笔,不时画一画,再看一看,倒有些乐在其中的感觉。
李然脸上早已木了,翠铃在一旁站着,见他脸色僵硬,掩嘴偷笑。
苏沫一番折腾,半日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翠铃拿了个铜镜过来,李然根本不愿细看,只匆匆一瞥,但也足够他被震得崴了脖子。
苏沫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伸出一手撩了撩他的如缎长发,绕在指尖,幽幽低声说道:“替人描眉,朕可是头一回做,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李然心中一寒,他倒不知道苏青葱还有如此嗜好?
正在此时,有人在门外喊了声苏大哥,声音硬朗清冷,听着应该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
苏沫眼底一动,放开揽着李然的手,抹一抹水蓝的锦袖,一扫衣摆,径自走了出去。
李然见苏青葱离开了,而翠铃这个丫头却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一脸不动声色地低眸想了片刻,幽幽说道:“翠铃是吗?你们西平有鹅吗?”
“鹅?”
那名叫翠铃的妙龄少女摇了摇头,李然心中一笑,继续说道:“那你能不能帮我找些粗点的鹅毛来?”
翠铃脸上一疑,问道:“夫人要鹅毛有何用?”
李然知道对方机警得很,脸上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淡淡说道:“你先给我拿来,很快你就会明白了。”
翠铃一脸犹犹豫豫地躬身出去了,半晌后,苏沫维持着一贯的桃花脸走了进来,先是眯着眼盯着李然瞧了片刻,无喜无怒地问道:“你要鹅毛做什么?”
李然撇了撇嘴,神色间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想做个羽毛球玩玩,从前在南琉的时候倒时常和自己切磋。”
“羽毛球?”
苏沫眉眼微微一皱,眉目如画的脸色隐隐就平添了几分威慑。
“这东西是我南琉皇宫的玩物,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他一边说,一边草草地跟对方描述了一番。
苏沫见他神色坦然,兼之还如此合作,眼底那一抹疑色渐渐淡去,神色间再次恢复往日的惑然之色,笑着说道:“既然你喜欢,我便让人送来,只是朕有言在先,你若想玩什么花招,可没这么容易得逞。”
“我现在连手脚都不能动,还能做什么?”
他一边说,作势摊了摊手脚,苏沫见他这反应颇为有趣,笑着凑过去,轻声说道:“最好如此,否则……”
否则,自然是要大刑伺候,那可就没有如今这么舒坦了。
李然哪里看不出他眼底的阴霾和狠决?
现在的苏沫,已和当日他在北烨京郊别院时所见到的大不相同,举手投足间的气势根本非从前可以比拟。
权利,果然非同小可。
能让弱者变强,让强者便得盛气凌人。
*** *** ***
江诀的下颚紧紧抿着,脸上是风雨将至的狂怒,在他脚下跪着一人,正是奄奄一息的司君。
“说!何人派你来的!他现在在何处!”
司君紧咬着牙关,嘴角是一抹殷血,他倔强地低着头,一副坚决不愿合作的模样。
江诀几乎恨得有些咬牙切齿,他沉声一喊,继而就从暗处隐出两名影卫,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将司君绑在了椅凳上。
他走过去,一手扣着对方的下巴,阴冷冷问道:“看来,你依旧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此话一说,他手势一摆,那两名隐卫走上前来,只见其中一人从腰间掏出五根三寸长钉,头上有倒刺,五指一夹,直直朝那司君五个指尖Сhā去。
继而从室内传来一阵痛到骨髓中的恸喊,片刻后,一隐卫上来回报:“主公,他昏过去了。”
江诀脸上阴霾密布,四十万北烨军严防死守下,竟然还能在留国皇帝寝宫中将李然给弄丢,这怎能不让他心慌?
他在看到司君的那一刻,几乎一眼就看出了异样。
一来,他这人向来眼厉。
二来,他与李然亲密之极,对方再如何伪装,但眼中的神采却极难模仿。
李然那样的拗脾气,眼底怎会有如此弱势的波纹?
江诀抿着嘴,五指几乎握得咯咯直响。
罗风已经带着一千隐卫出去找人了,北烨军也早已将河阳守得如铁桶一般。
而他的额上,却是一派青筋战栗之态。
无论是谁,他自然要让对方百倍千倍地偿还!
作者有话要说:娃们,好好享受,多吃多睡多玩。。。。。。。
瞒天过海
留国的倚红楼,那是出了名的销魂窝,如此藏污纳垢之地,倒亏得苏沫将其选为藏身之地。
翠铃将鹅毛送来的时候,李然只淡淡应了一句,似乎也不是特别上心。
隔日,李然已经能够稍稍活动手脚了。
所以翠铃每次进来的时候,都见他在屋内专心致志地弄那个所谓稀奇之极的东西。
此物看起来确实奇特,底托是用牛皮缝的,里面包了绒毛,粗杆的鹅毛围着底座Сhā了一圈,还有些剩下的边角料,顶端因为泼了墨,用不了,所以被搁在一旁。
翠铃见到了,自然替他收拾了去,当作边角料给扔了。
晚上,苏沫回到房中,见到李然手中那个所谓的羽毛球时,倒有些哭笑不得。
“这东西有何好玩?”
苏沫将那羽毛球拿在手中掂了掂,又扔回给李然,脸上笑容不减。
一看,便知道此人现下心情极佳。
“怎么?想到出城的办法了。”
李然双手环胸坐在锦凳上,一脸的施施然。
苏沫脸上微愕,桃花眼一眯,遮住了眼底的锋芒。
他走过去,一手扣着对方的下巴,凑近了轻声说道:“听你这话的意思,似乎并不大高兴呢?”
他这么一问,李然只撇了撇嘴,淡淡说了句哪里,算是表达了喜恶。
苏沫见对方一脸的讪然,似乎并不介意,恻隐隐道:“最好如此……”
“当然,朕相信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也自然知道,如何做对自己最有利。”
“明白了?”
“你已经说得够直白了。”
“明白就好!”
“问题是,我失踪这么久,江诀肯定早知道了,也必定会下令加紧城防。我就不明白,你准备怎么把我这个大活人给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去?”
“呵呵,你倒真是有趣,竟敢对你那位皇帝陛下直呼其名?”
苏沫咋嘴轻叹,剑眉微扬,望着李然的眼中全是兴味。
“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难道你会因为我叫你苏沫,就杀了我?”
“如果为人帝王连这点小事都要斤斤计较,可见其心胸也不过如此。”
“这样,还谈什么霸业?”
苏沫被他说得微微一愣,片刻后又恢复了他那标准的桃花笑容,一脸的别有深意。
“看不出来,你训人的道理还知道得不少……”
对方一脸的打趣,李然只撇了撇嘴。
苏沫见他神色淡淡,眉宇间隐隐蕴着一股冷傲之色,怎么看怎么像那一汪碧波中的一点红莲,纯粹中自有几分妖冶,竟然有些撩人。
他缓缓俯下身去,将对方仍然有些不大灵便的双手按在身后,幽幽说道:“人都说南琉璃然有倾国倾城之姿,朕从前还不觉得,如今倒有些信了,只这一双眼睛,天下又有几人能够抵抗?”
“不知那北烨江诀,是如何舍得让你来前线的?”
“更何况还有一人,他可是对你心心念念,连朕的招降都不放在眼里……”
“更绝妙的是,竟然还是个凤凰身……”
苏沫一边说,五指已经大动,慢慢地沿着对方里衣的纹路一颗颗解着扣子。
他一边解,一边探身到李然耳边,轻声说道:“今夜,我们且好好温存一番,朕如今膝下无子,你若替朕生个皇子,朕便封你做西平皇后,如何?”
对方神色间一派的语笑嫣然之姿,盯着李然的双眸犹如盯着青蛙的蛇,专注而充满侵略。
“当初我还以为你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如今看来……”
如今看来,恐怕与强盗土匪根本无二,再不值得相交。
“深交的朋友?呵呵,那倒不必!待会儿,你与朕自然可以变得再深交不过了……”
苏沫一边说,一边轻轻舔着李然的耳廓。
李然脸上一木,他是早知道苏沫此人狡诈之极,可也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没皮没脸。
“我还以为你恨不得杀我后快!”
“杀你?”
苏沫摇了摇头,嗤声一笑,神色间隐隐都是失语。
“朕以为,比起杀了你,留你在身边,自然要划算得多。”
苏沫一边说,一手已经伸进了李然里衣中,轻揉慢捏,手法纯熟,隐隐都是挑逗和撩拨。
“留我在身边,那也得看你留不留得住了。”
李然语气平平,神色间全是笃定。
苏沫一指抚摩着他的眉眼嘴角,眼中带笑,嘴角眉梢微微挑着,脸上全是笑意。
“哦?你就这么笃定,朕留不住你?”
李然淡笑着摇了摇头,淡淡说道:“苏沫,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苏沫手上动作一顿,一脸了然地笑着望过去,说道:“打赌?你这是想拖延时间吗?”
李然暗自恨得咬牙,他那鹅毛笔算是散出去了,却不知道江诀何时能够发现?
苏沫将自己的上衣除去,翻身上来。
此刻,李然身上只剩下最后一件蚕丝里衣,轻薄透明,覆在修长精致的身上,若隐若现间,隐隐都在撩人心神。
苏沫双眸一紧,他早年于十一国都有生意买卖,可谓是看尽天下美人。
但纵然如此,如此绝色躺于身下,依旧让他心头一跳。
难怪连那北烨江诀,都被此人迷得神魂颠倒。
他俯下头去,一手捏上对方的下巴,笑得一脸轻佻:“朕今日终于明白,何以会有美人祸国的说法了……”
他一面轻声软语,一面沿着李然的脸颊缓缓亲吻,先是眉眼,继而就到了嘴角,李然被他压在床上,双手软弱无力,差点恨得骂街。
对方沿着他的嘴角吮了一阵,继而捏着他的下巴,伸舌进去纠缠,一番缠绕后,苏沫渐渐失了控制,呼吸一急,另一只空着的手也没有停下,三两下便将李然的衣裤剥了个一干二净。
继而就见他伸下手去,一手强势地伸进对方两腿间,将李然的双腿分开来,整个身子压上去,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放心,朕今晚定然会好好疼你……”
“如果你真要硬来,我早晚会要你以命来抵偿!”
这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般说出来的,苏沫闷笑着亲了亲他的唇舌,说道:“恐怕过了今晚,你就舍不得了……”
如此情 色之语,李然哪里不明白,但见他额上青筋跳得突突直响,便知道他此刻正在忍受着莫大的耻辱。
苏沫将他的欲 望握在手里,搓揉套 弄,极尽挑逗,李然僵着身子苦苦隐忍,今日人为刀俎,他为鱼肉,自然不能殊死一搏。
他从前敢与江诀处处争锋相对,多少也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如今作为苏沫的仇人,他又怎能拿对待江诀的态度来对待苏沫?
苏沫见他并不寻死觅活,只一味咬牙忍耐,闷声一笑,一手捉着他的腰眼,一手抬着他的臀,作势要将自己挺进去。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翠铃在门外禀报:“主公,巡夜的人来了。”
这是他们如今的暗号,意即北烨搜查的人来了。
苏沫脸上一僵,犹豫片刻,一手拉过身旁的锦被将他罩上,满脸失望地将浑身赤 祼的李然裹上,沉声说了句“进来”。
翠铃低着头进去,屋内的情景,她只需瞥一眼便知晓了大概,所以她连余光都没敢乱瞥,只恭恭敬敬地跟苏沫禀报了外面的情况。
苏沫与她低声商量一番,继而便让她出去了,片刻后端了个药碗进来,恭恭敬敬地递给苏沫,苏沫将李然扶起来,将那碗汤药强行灌入他口中,李然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便再也不省人事。
*** *** ***
李然再次醒过来时,眼前一片漆黑,也不知道窝在什么地方,只觉得全身的骨骼和肌肉都在叫嚣着疼痛。
他想要伸展四肢,可惜全身酸痛,根本无法动弹。
依稀觉得身子在上下颠簸,有些像在马车里,又有些像在轿中。
此时此刻,翠铃正坐于轿中,城门口的一队北烨军正在对出城的百姓一一盘查。
一行人到了城门口,守城将士做了个停的手势,继而就见那一轿一车停了下来。
一中年将士走上前来,径自掀开轿帘,见到一富家女子,身着缟衣,见了他,一脸受惊地抬起头来,问道:“军爷可是有事?”
“近日出城的所有物件皆要搜查,还请夫人体谅。”
这将士一边说,一边拿眼去瞥那口薄皮棺材,那棺材是用杉木做的,看起来并不如何华贵,却隐隐有些不妙。
那女子一听,脸色一僵,凄声说道:“奴家的夫君过世了,须出城去行丧葬,万望军爷行个方便。”
“可是本将有军令在身,也是不得不从。”
那中年将领犹豫片刻,以眼神示意手下的两员副将过去检查棺木。
那两人领了吩咐,立马走过去,将那薄皮棺材板掀开来一看,果然在棺中见到了一中年男子的死尸。
他二人犹不死心,围着那薄皮棺材绕了一圈,继而抽出腰中长剑,在棺材底板上敲了一阵,只听见咚咚几声实响,二人朝那中年将领摇了摇头,以示一切如常。
中年将领双眉一凝,望着那妙龄女子又打量了片刻,继而摆了摆手,示意守城的士兵放行。
如此,这一轿一车便顺着出城大道踽踽而行,渐行渐远,片刻后便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离城后又行了十里地,眼见着离得河阳远了,只听人群中有人沉声假咳一声,翠铃立马从轿中走了出来,朝那人躬身行了一礼,低声问道:“主公,接着该如何是好?”
苏沫瞥了眼那口薄皮棺材,沉声说道:“将人埋了!既然是做戏,自然要做足,省得留下后患!”
几个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领了吩咐,立马去办,在附近挖了个土坑,草草将人带棺一起埋了。
一行人弃轿骑马,苏沫一马当先,怀中搂着一个不省人事之人,正是方才被藏在翠铃身下那个木箱中的李然。
彼时因为有她这个大活人挡着,上面还盖了方布,兼又有缟衣做掩护,所以没被查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然娃。。。。。。。。。
相见在即
一队人马在官道上疾驰,当前一人,正是带着李然的苏沫。
马踏过处,尘土飞扬。
尘烟阵阵,迷人视野。
只半日的功夫,众人便到了三星镇。
一行十余人在镇里一户农家住下,那户男丁是个老翁,年逾古稀,眸中透着精明之光,是少有的矍铄。
夫妻二人见到苏沫,皆是一脸的诚惶诚恐,明面上尊对方一声主公,暗地里早已行了君臣大礼,显然就是苏沫按在留国的暗探了。
李然醒过来时,天已大黑。
苏沫躺在他身旁,似乎睡得挺熟。
李然眼尾一扫,猛地一惊,正欲挣动,苏沫已经测隐隐地开了口的:“终于醒了?”
“现在在哪儿?”
“三星镇。”
李然心头一跳,暗忖莫非江诀没有查到他留下的讯号?
“可是在想,你明明已经留下讯号,为何没人找来?”
夜色本就黑暗,苏沫的声音又阴沉之极,李然浑身一冷。
显而易见,他的那点小把戏,对方似乎早识穿了。
不仅识穿了,而且姓苏的很可能顺势摆了他一道,在北烨如此严密的城防下,他依旧能够如入无人之境,想进便进,想出便出,好不随意。
“朕不过是稍稍使计,便将北烨江诀搞得狼狈不堪,可见他也不过如此。”
李然只瞥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你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会被他逼回西平去?”
苏沫脸上一僵,冷笑着说道:“哦?朕不过是说了他几句,便让你如此恼火了?”
“你以为凭那些个鹅毛做的玩意,便想从朕手中逃脱了?璃然啊璃然,你怎会如此天真?朕若想困住一个人,谅谁也逃不脱……”
“更何况,朕早警告过你,别跟朕玩花招,否则就再没有如今这种好日子过了。”
他说完,拍了拍手,门吱呀一声响了,应声隐出一名浑身黑衣的青年。
青年见了苏沫,恭敬地行了一礼,继而从怀中掏出一枚药丸,呈给苏沫。
苏沫接过来,两指捏上李然的下颚,冷声说道:“朕原本不欲如此,奈何你这般不安分,逼得朕只能出此下策。”
深冬天寒,冻人心肺,这一字字冷洌之极,简直如十二月霜冻,寒意几近刺骨。
“来,将这药服下。只要你一直跟在朕身边,便不会出任何差错。”
言下之意,一旦离开他,定然要出差错了。
李然只稍稍挣了挣,便被对方捏着喉咙灌了进去。
药的味道很熟悉,是他从前曾经卖过的东西——白粉!
完了!这是他当时唯一的想法!
沾上这东西,十有八九都不会有好下场,药瘾一犯,根本不用苏沫强迫,他就会像闻到鱼腥的猫一样,自动凑过去。
再坚强的人,也不能幸免!
苏沫借着月色,见对方一脸的绝望,呵呵笑着说道:“无须忧心,你且好好呆在朕身边,朕早晚会给你解药的。”
“解药?”
李然沉默片刻,压下心头波涛翻滚的情绪,冷声哧笑。
苏沫捏着他下颚的两指一紧,语带兴味地问道:“怎么?你不信?”
“信不信还有区别吗?你既然给我服了这种药,那就麻烦你别再给我灌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药吃多了伤身……”
夜色里,苏沫脸上一愣,继而失笑般摇了摇头,叹道:“你啊,朕真是败给你了……”
他一面说,一面摇头,望着李然的眼中情绪多变,纷繁复杂。
这一夜,二人相安无事地过了。
翌日,众人直至天亮才开始赶路,皆装扮成药商的模样,倒也走得一路通顺。
日间,苏沫又给李然喂了几次药,说是免于他受药性发作之苦,李然知道他说得不错,只冷冷撇了撇嘴,并不多言。
这晚到了通州都城安庆,距离西平边关盘龙踞只剩下两日的路程。
苏沫领着一干人住进了明月居,选了间上房,众人用了晚膳,他二人便率先歇下了。
如此招摇,可见此地多半已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
事实上,江诀的大军也只进驻了河阳以南的三郡。
如今,河阳局势未明,通州显然已处在苏沫的掌控之下,纵使江诀此刻已然知晓他的去处,也不好轻举妄动。
毕竟,大军压进也不是三言两语的简单事,还需从长计议。
只可惜,李然这边是万万等不及的。
这两日,李然的手脚已经恢复了些气力。
二人躺在床上,苏沫依旧如往常一般,将他剥光了搂在怀里,兀自睡觉,倒也安分。
李然并不是不想逃,可一来对方警觉非常,他若贸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更不会有好果子吃。
更何况,苏沫此人向来阴狠多疑,今天能灌他白粉,保不定哪天就能喂他致命剧毒。
只不过照现在的情况看来,这毒瘾铁定是染上了,往后该如何,他却完全没底。
而眼下,也是糟糕之极。
如此睡到三更,外间传来一阵打斗之声。
李然猛地一惊,苏沫一章击在他后脑,原本想要将他击昏,孰料李然早看穿他的意图,脖子一缩,一拽外衣,一个翻滚,滚下床去。
苏沫暗暗一惊,他倒没想到对方如此腿软脚软还能反抗到这个地步。
他这回是真的怒了,脸上却笑得越发明媚,只是那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
“如此,你居然还想要逃?!”
这话是一字一句蹦出来的,隐隐都是咬牙切齿的恼恨,眼中波涛暗涌,晦暗一片,眼神如刀,眸光凌厉,直直射向背对着门的李然。
他一面说,一面朝门口走去。
每一步皆缓慢之极,却如踏在铁板上,似有铮铮之声,在耳边回响。
李然一脸戒备地往后退去,全身每一块肌肉和骨骼都紧绷着,像一只全神戒备的幼兽。
“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如今谁占优势,朕劝你还是早些放弃吧。”
李然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定定地望着对方,伺机而动。
苏沫一步步逼近,他是一名再好不过的猎人,而背对着门的那个人,正是他的猎物。
正当此时,四扇双排大门砰地一声巨响,应声而开。
门外站着一全身黑衣之人,手拿一把巫铁剑,鲜血顺着铁剑的纹路直往下滴。
此人不是江云,还能是谁?
江云一把铁剑在手,气势之盛,真可谓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李然看到江云,眼中一亮。
江云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剑尖微微抬起,直直指向李然身后的苏沫,苏沫手一挥,他那几个贴身侍卫便冲了上去。
江云握着剑的手一动,眼神却依旧直直望着苏沫,凌厉如刀锋一般。
苏沫那几个守卫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尤其是一中年男子,鼻下留着八字小须,看起来像是个儒生雅士,手上剑招一起,却是招招致命。
江云以一抵五,却还能打个平手,可见功力之深,不愧有北烨第一暗卫之称。
苏沫虽是初次见到此人,但只瞧对方握剑的手势,便知道此人不是一般二般的角色,如今再一看,心中已是微骇,立马打了暗号,又有十几个护卫从门外聚了过来。
江云一看这阵势,知道硬拼不是上策,一个箭步过去,一手扯过李然,眼角一瞥,电光火石间,几个挪步过去,带着李然破窗而出。
于此同时,江云一手攀上窗外三尺开外的一条粗绳,铁剑一抖,那根绳索便带着他二人翩然而去。
苏沫负手站于窗边,望着那消失在视野中的二人,冷声吩咐:“下令封锁通州四城门,他二人定然跑不远!”
他的下颚紧紧抿着,一向明媚如桃花的脸上早已没了往日的轻佻神色,隐隐都是肃然和冷漠。
纵使逃了,也会回来的。
此时的苏沫,如此坚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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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然在江云的护卫下逃离了苏沫的追杀,此时天将大白,李然只着一件外衣在身,江云初时见了还甚为尴尬,如今却完全顾不得了。
只因通州如今皆在姓苏的势力范围之内,他二人一举一动,稍有差池,都会招来杀身或被擒之祸。
纵使江云武功再高,也只是一人而已。
更何况,热气球再好,白天不可用,还须御风而行,且至多飞行一炷香的功夫,黑炭也终有用完的一刻。
他二人最终决定,弃热气球而行官道。
此时的苏沫,一面下令护卫军追杀他二人,一面应付着北烨军的攻势。
西平到底不是留国,占着通州,守得几乎滴水不漏。
北烨军连日来不断进攻,也只攻下通州的一小片。
这日,江云和李然观察良久后,易容成一对老夫妇,来到安庆西城门口。
这几日,因为战事吃紧,城防一日紧过一日,江云甚至将他那把巫铁剑都埋了,以备他日回来后再取。
他二人扮作老夫妇,推着辆板车,上面堆满了夜粪,说是要推出城去倾倒。
守门的几个将士皆捂着鼻子,一脸的不耐地摆了摆手,李然和江云心中一喜,正欲推车离开,冷不防身后有一女子沉声喝道:“慢着!”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沫的近侍翠铃。
李然心头一跳,翠铃不但见过他,而且精明之极,如果被她瞧出什么异样,他二人今日铁定小命不保。
“不是跟你们说了,不得放人出城!”
“这两人是负责倒夜香的,每日来回,姑娘且放心吧,不会出事的。”
翠铃皱眉盯着那二人的背影瞧了片刻,脸上有些犹疑。
她正欲走过去,但见那老妇人操起手边的长木勺子,转身低下头去,躬身哑声说道:“姑娘,这夜香是隔不得夜的,否则便不是这么臭了……”
她一边说,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长勺。
翠铃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衣袖一摆,一脸嫌恶地说道:“快走!走!”
李然心中暗自一喜,再不做耽搁,朝江云使了个眼色,立马推着车出城去了。
二人出了城,便照着之前的计划,往北烨大营赶去。
相聚有时
西平严防死守,北烨军缓缓向北挺进,很快便拿下了通州以南的一部分境地。
江诀收到江云的线报时,多日来沉着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微的松动。
对外,李然失踪的消息一直封锁着;对内,连厉子辛等一干高级将领都不知情,只以为他们的统帅是护送太子江逸赶往临关去了。
当日紧急封城,也只说有西平刺客混入,并未提及李然失踪一事。
江诀在决定封锁消息那一刻,内心几近波涛翻滚,复杂难以言表。
江逸被他送走的时候,先是哭着找寻李然,眼看见不到人,继而大哭。
江诀走过去,一脸肃然地看着他,问道:“逸儿,父皇教你的可还记得?”
江逸一听,抽噎着抬着头,一脸凄然地望着江诀,奶声奶气地说道:“父皇说,儿臣日后是要做大事的,遇事应处而不惊。”
江诀满意地点了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唯一的儿子,说道:“记得不错!只不过,这话不仅要听在耳边,还须记在心里,更要时刻耳提面命。更何况,你是父皇与母后的希望,明白吗?”
江逸点了点头,他的父皇不仅在教他做人的道理,也在教他为人君王该有的魄力和心智。
“儿臣明白了。”
江诀淡笑着将他抱上马去,说道:“明白就好。”
“可是父皇,儿臣何时能见到爸爸?”
他到底还只是个孩子,临别之时见不到至亲之人,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江诀心中一叹,暗忖到底是骨肉亲情,终难割舍。
“快了……”
江诀低声轻叹,罗风带着江逸绝尘而去。
彼时,李然还不知所踪。
*** *** ***
李然与江云这一路多番乔装,躲避苏沫的追兵,终于在三日后赶到了通州以南北烨的势力范围。
江诀在帐门口见到一脸风霜的李然时,几乎有些慌惑。
他三步并做两步赶过去,将对方搂进怀里,李然伸出一手回搂着他,二人谁也不多言语,一切皆在不言中。
江云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奈何被李然一瞪,立马住了嘴,双眉却紧紧皱着,并不见欣慰。
帐外,战事照旧。
帐内,李然正在沐浴,竟然是江诀亲自拿着湿巾在替他擦洗。
“逸儿呢?”
李然闭目靠在木桶边缘,问道。
“朕已遣罗风将其送往临关,西平如此搅局,战事一起,他跟着我们也不安生。”
李然点了点头,江诀握着他的手,俯下身去,将头埋进他颈侧,轻声耳语道:“我还以为……”
李然听他语气有异,微微睁开眼来,对上一双波涛暗涌的深情双眸,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抚了抚他的发,低声说道:“我没事……”
二人视线一缠上,再难分开,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真正恍如隔世。
江诀缓缓探身过去,李然抬头来勾他,江诀再难自制,伸舌进去,唇舌先是轻轻碰触,继而深吻,诉不尽都是相思情。
一吻过后,李然靠在木桶边粗喘,江诀眸底一暗,幽幽说道:“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吗?”
李然心中一惊,霍地睁开眼来,江诀盯着他,一脸沉痛地说道:“江云都告诉我了……”
李然叹了口气,淡淡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熬一熬就过去了。”
江诀握着他的手一紧,想说什么,动了动唇,却依旧未能宣之于口。
“他想用药控制我,我就偏偏不信这个邪!”
李然说得一脸恨然,江诀自然明白那个他究竟指谁,眸色一冷,恨得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他是万万没料到,西平尹谦竟然会用如此下三滥的招数虏人。
虏的不是别人,竟然还是北烨的皇后,他江诀的人!
“待会儿让李远山过来瞧瞧,说不定有药可以抵制。”
李然知道对方也是心存侥幸,并不戳破他那点微薄的希望,径自点了点头。
沐浴过后,李远山便被宣来了,看诊一番,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说得是:事到如今,纵使华陀再世,恐怕亦无药可解。
江诀挥了挥手,示意李远山出去,脸色是从未有过的繁重,眸中千万种情绪都被压着,李然却知道他此刻定然不像表面看来这般平静,紧了紧握着他的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如此,他二人便歇下了。
午夜时分,只听见身旁传来一阵压抑的呻吟,
江诀向来浅眠,霍地睁开眼来,伸手去抚李然的额头。
手一伸过去,便被对方额上的凉意和浑身的湿意给惊到了。
江诀正欲喊人,李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不用了,前几天也是这么熬过来的,待会儿无论我干什么,你都要制住我,实在不行,就让江云来吧。”
江诀目中一恸,将他搂进怀里,李然身上早已湿透了,寒冬腊月的天气,风稍稍一吹便觉得冷冽刺骨。
他再不做耽搁,沉声一喊,丁顺踮着脚尖从帐外躬身走了进来,得了当今天子的吩咐,立马退出帐去,吩咐两名侍卫扛了一大桶热水进来。
江诀扶着李然跟他一同入了木桶,只紧紧搂着他,李然药瘾一犯,自然想要挣脱,江诀从前还能制住他,如今却隐隐觉得有些吃不消,好在李然还残存着一丝理智,尚能自我控制。
江诀见他苦苦隐忍,脸上冷汗直流,双手勒得他几乎有些生疼,他却唯有将对方搂得再紧一些,以图分担他身上的痛苦。
期间丁顺又提着水桶进来添了几次热水,如此一来,倒也免得他二人在这冰天冻地的气候里受凉。
堪堪忍了一个多时辰,江诀只觉得浑身一松,李然已经累极了软倒了。
江诀捋了捋他额际的长发,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浊气,抱着对方出了木桶,上了床,接过丁顺递来的长巾,裹着李然替他搓揉一番,直至对方身上又热乎起来,又从丁顺手中接过一碗人参甘草汤,喂了李然喝下,这才熬过这磨人的一晚。
李然已经累极睡熟了,江诀贴着他的背将他圈在怀中,一并睡入甜乡。
翌日一早,李然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给惊醒的。
他睁开眼来,见天将大亮,晨光昏暗,江诀正逆光背对着他穿衣。
江诀有所感应地侧了脸,双目灼灼地回头望着李然,一脸温情地抚上他的发,轻声说道:“再睡会吧,天色还早。”
李然起身靠在床头,并不像平日那般躲避江诀的眼神,眸带波光地望着他,说道:“你不也累了一晚?”
江诀见他眉眼间一派舒畅,早没了昨晚的苦痛之色,眉目如画的容颜,烟山青岚一般,别有一股清幽的神韵,转身凑过来,两手搂住他的肩,头凑进他颈窝里,轻声说道:“小然,朕好想你……”
李然这次倒没有怪他轻佻,反而搂住他的背,轻声说道:“我也是……”
江诀目中一喜,将他搂得更紧些,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李然脸上一赧,敲他一记,江诀倒不恼怒,闷声一笑,这笑声传到帐外,守门的两个小卒听在耳边,皆暗叹这位皇后殿下魅力非凡,这才一回来,便让他们的皇帝陛下如此开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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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间,众人见到李然,皆以为他是从临关赶回来了。
只有厉子辛,见李然脸上隐隐泛着一层苍白之色,心中不甚放心,问道:“殿下可是旅途赶得太急,劳累致疾了?”
李然见瞒不过他,将他拉到一旁,附耳跟他说了一番。
厉子辛先是一愕,继而满脸愤然地抬起头来,问道:“他竟然给你用药?!”
“殿下可得到解药了?”
李然知道他并不知晓阿芙蓉的厉害,遂不再多说。
厉子辛自然知道苏沫的手段,见李然不愿多说,也不敢再追问,风采俊朗的眉目间隐隐都是恨然之色。
这仇,自然是算到苏沫头上了。
沈泽等人见到李然,皆脸带喜色地涌了上来,人群之中,竟然还有廖卫那个莽夫。
李然笑着朝他招了招手,说道:“好久不见了,廖卫。”
廖卫那虬须莽夫见了李然,脸上一赧,讪笑着挠了挠脑袋,看起来好不憨傻,众人见他那样,一阵哄笑。
江诀坐在主位上,见李然被围在人群中,脸上全是开怀之色,亦不打断,兀自让他跟众人叙旧。
众人闲聊几句,立马回到了攻打通州的正事之上。
沈泽唯恐李然对战事不甚清楚,开口解释道:“殿下此去临关,可能对战事不甚清楚。”
“如今,通州以北的大部分境地皆在西平的控制之内,通州以南的三分之一已归我军管辖。”
“眼下,我军与敌军在安庆以南三十里处相持不下。此地乃荒漠之地,西平军来自荒漠之处,善于在流沙之上作战,我北烨军每每迎战,皆不是其敌手。
他说到此处,廖卫便在一旁叫开了:“他娘的!西平那些个小人,专捡我军的软处捏,真是欺人太甚!”
沈泽听他口出秽语,脸上一讪,假意一咳,继续说道:“西平军占尽地势,纵然我军一拨拨涌上去,亦不是长久之计。”
李然一听,了然地点了点头。
沈泽的解释再清楚不过,林瓒和孙淼皆满脸赞同地点了点头。
严文斌那个铁铮铮的汉子倒是一脸的不服气,恨声说道:“西平军不过是仗着有利于自身的好地势,才能将我军拦截于此,论到攻城并池,我北烨何须惧怕他区区一个边荒之国!”
他如此一说,自然是正中廖卫那个莽夫的下怀,只见廖卫那张大黑脸一喜,眼带自信地扫了众人一眼,一脸自得地说道:“依末将看来,西平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我军若大举压上,未必就斗不过他!更况且,此地又是必经之途,我军若不过去,何以取通州?”
沈泽和林瓒及孙淼在一旁听着,频频摇头,一脸的不敢苟同。
李然在座上瞧着,淡笑着瞥了眼江诀,江诀倒是一脸的安然,置双方的争执于不顾,眼底是一片深思之色。
众人争了许久,也找不到一个致敌之策,江诀挥了挥手,示意大家散了。
帐中只剩下他二人,李然揉了揉眉眼,一脸不解地问道:“事情还没商量完,你怎么就让人散了?”
江诀走过去,从身后搂住他,淡淡说道:“急攻不是上策,救援之计不久便会奉上,朕只需静等便行。”
“静等?什么意思?”
江诀见他一脸的好奇,神神道道地凑过去,轻声说道:“你若真想知道,那就……”
最后几个字他是贴着李然的耳朵说的,听不清楚。
李然在他肩窝处捶了一拳,江诀抚摸着他如画的眉眼,幽幽说道:“你失踪这几日,朕无法公然寻你,只能派江云等人去各地打探。”
“小然,朕固然对你有情,却不能置万千将士的性命和北烨百年的基业于不顾。”
“而朕也无数次地问自己,如此做来究竟值不值得?到头来,朕终究还是先舍弃了你,而这一切才只是开始而已。”
“朕对你多有愧疚,而日后只会更加有愧。”
“只不过,朕明知道会拖累于你,却终究舍不得放开你的手。你不在这几日,朕心中滋味如何,真不知如何言表……”
江诀一脸的愧然,李然拍了拍他的手,说道:“你没做错,我早说过,以后有事要一起扛,不记得了?”
江诀望着对方一脸理解的神色,久久无法言语。
老天爷于他,何其厚爱!
至爱情深
如此过了三晚,李然身上的药瘾渐渐退去。
这晚,江诀如往日一般,扶着他泡入水中。
这一晚,李然的意识已经清醒许多,只半个时辰便熬了过去,神色间也不见平日的疲态,只微微有些慵懒,前几日还面露苍白,这几日稍作调养,脸色就好了许多,昏黄烛火下,白玉一般,润在江诀心头,柔软得近乎缱绻。
江诀一面撩水替他清洗,一面揉捏着他有些僵硬的手脚,如此捏到腰臀处,帐内的气氛霎时变得暧昧之极。
江诀这几日为了他,确实也吃了不少苦头,李然将其看在眼中,心中越发柔软。
如今,这昏黄灯火下,他二人相依而靠,视线一缠上,便再难分开。
江诀试探着俯身过去,将对方慵懒的身子搂进怀里,抚上他的额头,轻声问道:“好点了吗?”
李然将头埋进他颈窝里,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江诀亲了亲他的耳根,一手探下去,抚上对方的腰臀,一番揉捏,直至对方软了手脚挂在他身上。
江诀见他神色间有些疲惫,正欲收手,孰料李然竟一反往日的冷情,伸手搂上他的背。
江诀目色一深,浑身的肌肉和骨骼都绷得死紧,一脸隐忍地说道:“小然,别闹了。”
李然轻笑一声,他怎会听不出对方的矛盾和纠结,径自替江诀做了决定,手探下去,依葫芦画瓢,照着江诀往日的样子,兀自撩拨起来。
江诀哪里经得起他如此勾引,只迟疑了片刻便制住他不断生事的五指,无奈叹道:“别这样,朕不想你伤上加伤。”
“没事。”
李然一面说,一面将唇舌凑了过去,他在情事上还从未如此主动过,江诀心中一个咯噔,再难自制,一手托着他的腰臀,一手搂着他的背,俯身将唇舌压了过去,李然顺势打开双腿圈上他的腰,伸出舌与他缠绵。
二人心中皆动情之极,先是深吻片刻,继而分开来,彼此深望良久,再缠上。
一吻完毕,江诀在他耳边念叨了什么,李然红着脸点了点头,继而就见他收紧了双腿,江诀伸出三指探到他幽处拓展一番,扶着自己的欲望,将自己缓缓挺了进去。
因为有热液润泽的缘故,那幽处早已湿热一片,江诀一挺到底,喟叹般舒了口气,叹道:“真紧……”
他一边缓缓挺动,一边在对方的额间轻吮,李然抬腰迎合,身上越发来了感觉,兼之四周水波缭绕,柔波温热,真是旖旎之极。
江诀一手托着他的腰臀,配合着腰上的动作,间或深按,间或伸出五指搔刮,李然搂着他的背,轻吟着任他为所欲为。
他初时做得极为温柔,后来李然不时抬脸来勾他,十指还在他背上轻揉慢捏,才逼得他失了分寸。
耳边是肉体撞击的声响,淫靡之极。
李然收紧了双腿攀在他腰上,随着对方腰上的动作,一声声破碎地呻吟。
江诀双手托着他,搂着他与自己唇舌相缠,李然此时亦是极其动情,幽处收缩得异常剧烈,江诀被他一激,几乎想将他吞下肚去。
“是不是很舒服?”
他一面说,一面深深一挺,李然那幽处早已被他撑开到极致,哪堪他如此折腾,掐着对方背肌的十指一紧,拔尖了呻吟一声,带着战栗的尾音,激得江诀小腹一紧,欲望又胀大几分,心跳得咚咚直响。
“呃……”
江诀将他漏出嘴的呻吟吞进口中,轻笑着又重重一挺,哑声问道:“喜欢吗?”
李然被他激得仰着脖子轻喘,美到极致的容颜,再添那动情之色,更觉惑人,江诀心头一颤,将他搂得更紧些,一下接着一下地顶弄,这番颠鸾倒凤,真是好不销魂。
二人久别重逢,彼此心中皆是情意绵绵,如此一缠上,再难停歇,江诀唯恐他在水中着凉,就着交合的姿势将他托起来,跨出木桶,几个跨步倒在榻上,扯过床内侧的锦被,罩在二人身上。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他二人心意相通那一晚。
只是今晚又有了那一豆油灯相伴,锦被内这一方天地间,他二人离得如此近,近到彼此再没有任何距离。
江诀深情地吮吸着身下之人精致之极的眉眼,深深地占领着属于他的圣地,锦被随着二人的动作剧烈晃动,李然额上早已沁了一层汗,正簌簌往下滴,江诀埋首到他耳边,轻声问道:“很热吗?”
李然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江诀将被子掀开一些,腰上动得越发生猛,李然揪着他,断断续续地说道:“轻……轻点……”
江诀探身过去,勾住他的唇舌,不清不楚地回了一句,李然的幽处一阵收缩,激得江诀双目一红,又因为顾及着对方的身体,不敢太过孟浪。
此番小心谨慎,却别有一番滋味。
李然每每抬腰来勾他,都激得他心痒难耐,江诀却只能浅尝则止,间或深挺一阵,再轻柔地做上一会。
李然自然明白对方的节制,抬手抚上了他的眉眼,眼中深情再难掩藏,江诀伸出一手与他五指相扣,含着他的下巴,一脸动情地说道:“你让朕想得好苦。”
这话究竟是何要义,自然只有他二人最能体会,李然紧了紧握着他的手,抬脸去勾他,江诀顺势凑过去,与他纠缠一番,腰上动得时轻时重,好不销魂。
李然如今已经识得此间的美妙滋味,间或缠他,间或勾他,间或闪躲,江诀每每被他一刺激,皆是心中一荡,粗喘着追进去。
如此你追我赶,你躲我闪,竟比平日里越发来了感觉,直至二人双双攀至顶端,李然松了腰身倒在榻上,江诀粗喘着倒在他身上,贴着他的额头,轻声问道:“累吗?”
李然摇了摇头,轻喘着低声说道:“还好,不是很累,可能是这几天人参汤喝多了。”
江诀见他眉眼间并无疲态,倒隐隐都是慵懒之色,心中一动,缠上对方的视线。
李然回望过去,对方如今正埋于他体内,他又处在高 潮的余韵之中,被如此深情望着,心头一颤,情不自禁地张嘴去勾他。
江诀哪里能够拒绝,急不可耐地吻了上去。
此番唇舌交缠,彼此身上又来了感觉。
江诀心中颇有顾忌,脸上全是犹豫,直至李然抬腿去勾他,他才情难自禁地失了理智,一个挺身,借着对方体内汩汩的热液,再一次将自己送了进去。
李然被他一激,仰着脖子轻吟一声,继而红着耳根侧开脸去,低声说道:“太深了……”
“好,朕轻点……”
江诀果然依言行事,只偶尔深戳一下,顶到对方体内至深之处,激得对方那幽处剧烈收缩一阵,如此回环往复,彼此都是心神荡漾。
他到后来就掌握了轻重深浅的分寸,动得越发销魂嗜骨,李然则蜷着脚趾抖着腰臀缠在他腰身上,分外有感觉。
江诀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道:“这样可以吗?”
李然被他一问又一顶,眼底一红,呐呐地应了一声,江诀轻声一笑,低声说道:“那人参汤真是好东西,往后可得天天服用了。”
这话若在平日说来也没什么,如今听来却分外隐晦,李然被他一赧,幽处激烈吞吐一阵,江诀顺势重重几个深挺,激得他仰着脖子轻吟一阵,继而几不可闻地低声说了句什么。
江诀听后,闷声一笑,那笑声低哑迷人,如烫在心头一般,李然腰上一颤,体内热液再不受控制,汩汩向下涌去。
“很舒服,是不是?”
江诀贴着他的额,跟他轻声呢喃,腰上动得越发销魂。
李然仰着脖子侧了脸,呻吟之声时高时低,一声比一声难耐。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除了江诀那厮,还有何人?
江诀见他难耐之极,眸中波光满溢,一手捉着他的腰臀,一手握紧他的手,身子再压下去一些,轻声说道:“从今往后,我们再不分离……”
李然紧了紧握着他的手,另一手抚上他剑眉星目的眉眼,轻声说了声好。
此时此刻,二人眼中只剩下彼此,再无其他。
彼此眸光如波,深情蕴在眸底。
这一晚的主帐内,深情缱绻,绵绵情意,将二人紧紧缠绕,再难分离。
一朝相思苦,一宵缠绵夜。
此情彼情,尽在凝望交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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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李然悠悠醒来,帐中犹有些昏暗,缕缕丝光从缝隙间漏进来,看来天还未大明。
视线里,江诀风神俊朗的容颜近在咫尺,因为日夜操劳,眉眼间还残存着一缕倦怠之色。
他伸出手去,抚上对方的脸,在他眉眼间轻轻摩挲一阵,继而触到他的唇。
孰料刚一碰到对方的唇,指尖就被对方舔了一口。
江诀眉眼带笑地望着他,看来早已醒了,继而就见他探身过来,轻声问道:“怎么醒得这么早?”
李然眼底一赧,将手抽回来,江诀一个翻身上来,撑着双臂将他压在身下,一脸是笑地问道:“如何,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但见他神色间全是轻佻,李然耳根一红,给了他一记白眼,侧脸躲开他的视线,低声说道:“醒了就起来吧。”
江诀瞧着他神色间的那份赧然,又想起昨晚的光景,低下头去,贴上他的额头,一脸动情地说道:“倘若往后都能如今日这般,朕便满足了……”
他说得深情之极,李然迎向他的视线,握着他的双臂,点了点头。
帐外一轮旭日,正缓缓升起……
荣登大统
主帐内,江诀等人正立于地图前,商量作战之计。
殷尘的克敌之计一到,众人传阅着看过,皆是惶惑不解。
奏报中只有寥寥数字:“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这是何意?
莫非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那位北烨辅相还想与众人打哑谜不成?
廖卫这个莽夫向来沉不住气,熊臂一挥,喝道:“辅相如此故弄玄虚,难不成是欺我等粗鄙不成?”
他祖上也是世家,只不过到了他这一辈,不幸为奸人所害,从小混于市井,后来为王觉年提拔,也是从军之后的事了。
真要论起来,这厮可谓胸无点墨,而殷尘如此吊人胃口,实在让这个急性子急不可耐了。
沈泽到底是个参军,只想了片刻,便豁然开朗,如醍醐灌顶,脸带兴奋地扫了众人一眼,一手指着安庆三十里开外之地,语带了然地说道:“廖统领莫怪,辅相的意思,末将或许能猜到一二。”
他说得自信满满,哪里是只能猜到一二的模样,分明早已成竹在胸。
“战事迫在眉睫,容不得多做耽搁,沈将军就别卖关子了。”
严文斌铿然而语,他平日里并不多言,如今倒先沉不住气了,林瓒和孙淼在一旁看着想笑又不能笑,沈泽面上一赧,厉子辛俊颜一舒,开口笑着说道:“还请沈将军解惑。”
眼看着厉元帅都如此礼贤下士,沈泽这个迂腐儒将本就脸皮极薄,被对方如此抬举,神色间就带了几分惶恐不安之色。
李然在一旁看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一脸凑趣地说道:“是啊,快说来听听吧,大家都等着你开讲座呢,沈教授。”
沈泽耳根一红,再不耽搁,稍稍敛神,面露正然之色,朝江诀行了一礼,说道:“依末将之见,辅相的意思是,我军应该避敌军主力,以变制胜!”
“如何以变制胜?说来听听!”
江诀听出了兴趣,淡淡开口问道。
“回陛下,敌军占据地理优势,我军若是硬取,定然会死伤无数,何不以游走战术,拉开敌军阵营,再各个击破,岂不正应了殷相之计。”
江诀一听,眉眼间露出一抹淡笑,微微点了点头。
李然拍了拍手,朝沈泽竖了竖大拇指,笑着说道:“真有你的啊,沈泽!连游击战都想得出来!”
这可是咱毛老先生的惊世创举啊!
一般人,谁能想得到?
李然暗自在一旁感叹,他刚一说完,廖卫便一脸不解地开口问道:“统帅,游击战是何意?莫非是南琉的方言不成?”
“哎,就知道你不明白,还是让大哥我来教教你吧。”
李然见对方一脸的好奇,心中一得意,一脸装腔作势地解释道:“因为呢,沙漠里比较空旷,没什么障碍物,所以比较适合于机动作战,不适于防守。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廖卫在听到那大哥二字时,脸上一红,暗忖我不知道比你大多少,你还好意思占我便宜?
不过他也就只想想罢了,嘴上也不敢反驳,倒是苦了其余众人,憋笑憋得难受。
江诀依旧没事人一般,坐在主位,一脸的气定神闲。
李然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他已领教得多了,这点小打小闹,如今还真的不在他眼里。
沈泽在一旁听着,一脸钦佩地连连点头。
众人围拢在桌旁,神色间渐渐有了一丝豁然开朗之色。
“既然防守不能成事,那我们就干脆变守为攻。”
李然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一手叩着桌子,朗声说道,神色间越发有了主帅的风姿。
“如何改守为攻?这与游击战又有何关联?”
林瓒似是听出了一些苗头,立马追问。
被他一问,李然但笑不语地望向沈泽,悠然说道:“到底怎么安排,还是让沈泽来说吧。”
沈泽依言点了点头,接过话头,说道:“沙场作战,本就不比平地,战事一起,必定混乱不堪,一旦生变,便会乱上添乱。西平军有地理优势,已占了一层先机,我军若想取胜,只能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以快求胜。”
厉子辛俊眉微皱,略有疑色地问道:“纵使骠骑营一马当先,但西平多的是良驹,单比速度,我方的战马恐怕远远不及对手。”
李然了然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既然拼不过,那干脆就换个法子,也别硬拼了。”
“不硬拼?那是什么法子?”
大家众口一词地开了口,李然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缓缓吐出两个字:“偷袭!”
他刚一说完,沈泽接到他的暗示,立马开口解释:“殿下的意思是,先以虚招搅乱敌军阵脚,等其疲累之时,我军再正面迎上,以骠骑军当先,分为左右两翼夹击,直捣黄龙。”
他一面说,一面从沙坑中拔出两面红旗,分别Сhā于左右两侧,再拔出一枚蓝旗,按在其后,说道:“骠骑军分两翼,在前开路,形成钳状,以乱敌军阵脚,盾兵随后,弓箭兵紧随而上,步兵殿后。”
他每说一句,便Сhā上一枚小旗,厉子辛盯着那阵型默想片刻,问道:“计是好计,可敌军人数甚众,倘若西平军乘我骠骑军进攻之时从中路猛攻,敌军骑兵勇猛,我军步兵直接与其对阵,岂不危矣?”
“末将也有此一虑。”
甚少开口的孙淼一反常态,开口附和,他与厉子辛皆是审慎之人,兼之沙场经验丰富,考虑得总比一般人周详。
沈泽被他二人一问,脸上就有些犯难,李然站在一旁,只一手环胸,一手撑着下巴,盯着那沙阵默想。
众人沉默间,只见他兀自拔起那两枚红旗并至一处,再将蓝旗分别Сhā到两侧,说道:“既然这样,那就把两翼合成一翼,同时把步兵拉到两侧,从两边包抄。”
他一说完,一直沉默的江诀开了口:“此计甚好,事不宜迟,子辛你就照此方法,安排一下攻防部署吧。”
厉子辛得了天子圣谕,神色一正,朝江诀恭恭敬敬地抱拳行了一礼,继而转身面向地图,一手指向右翼,沉声说道:“右翼五万骠骑军,由林瓒统领,不求歼敌多少,只求乱敌阵脚。”
林瓒一听,恭恭敬敬地领命行了一礼。
“左翼,则由本帅统领,而中路的弓箭兵……”
他说到此,视线往李然的方向瞥了一眼,继而掠过他,看向廖卫,沉声说道:“中路的弓箭兵则由——”
话未说完,李然就Сhā了嘴:“弓箭兵就交给我和廖卫吧。”
此话一说,厉子辛正欲反驳,李然一脸正然地望着他,说道:“子辛,你的担心我都明白。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这次不会乱来了。”
厉子辛沉默不语,廖卫望了望这人,又望了望那人,一脸憨厚地铿然开口说道:“既然统帅有意,那末将定然誓死护于左右!”
李然见他面露正经之色,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厉子辛的薄唇依旧紧紧抿着,脸上全是犹豫,仍然不愿点头。
气氛一时有异,帐内静得让人心焦,江诀望了眼李然,又扫了眼众人,淡淡开口说道:“罢了,弓箭兵就由小然统领吧,廖卫为副将,若然有何不测,朕只拿你是问!”
他说这话时,神色并不十分严厉,但到底为人帝王多年,气势颇盛,字字如铢,威严之极。
廖卫浑身一凌,一脸恭敬地朝主座之上的当今天子行了一礼,神色间满满都是誓死效忠之意。
厉子辛见江诀都同意了,再不好反驳,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神色间全然都是不放心,李然笑着拍了拍他,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放心吧,我身上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李远山那老头子医术怎么样,你也是知道的。”
他故意将李远山搬出来,厉子辛自然是听过此人名号的,先前还有些疑色,如今这才释然。
剩下的二十万步军,则由孙淼统领,紧随于弓箭兵之后,坐镇于中路。
“作战之时,关于互通消息一事,又该如何解决?”
林瓒到底心思细密,任何细枝末节都不放过,他虽是世家子弟,但从小钻研兵书,兼之跟随王觉年东征西讨,颇有些实战经验,且心思缜密,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话一说,众人又开始犯难了。
平地作战,稍稍移动阵型,都极考量统帅间的默契及其自身的能耐。
如今,谁也没有沙场作战的经验,谁也无法料想局面会有多乱,更何况还须在如此混乱的局势之下布阵调兵。
当然,如果有电话在手,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便是李然此刻唯一的懊恼。
在这个时代,行军布阵还停留在极其原始的状态。
基本上,双方的阵势都会在两军交战前部署完毕,只等战事一起,一鼓作气,轰然而上。
中途换阵,根本与天方夜谭无异!
可偏偏,如今就遇上了这等难题。
李然叩着五指深思片刻,幽幽说道:“办法倒是有的。”
他说到此,顿了顿,扫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可以编一种旗语,比方说,挥绿旗表示全力前进,挥红旗则表示尽快撤退。这样一来,就不怕战事变化了。”
“旗语?殿下的意思是,在战旗上做文章?”
厉子辛眼底一亮,他征战多年,又颇有军事天赋,经李然稍稍一点拨,便明白了其中的奥义,李然朝他竖了竖大拇指,笑着说道:“子辛,真有你的,不愧是当元帅的料,一点就通。”
厉子辛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不算什么,倒是殿下,何以通晓此法,知道用此种方式来联络军情的?”
他问得无意,李然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是F1看多了吧?
那人家该问,F1又是何物了。
“此法倒也可行,但战场之上黄沙漫天,兼又混乱之极,能否看得清楚呢?”
沈泽一问,李然摩挲着下巴深思起来。
江诀唇角带笑地盯着他瞧了片刻,说道:“这倒好办,到时候只需将旗子做得显眼一些,再佐之以鼓声,能将军情传递到各军阵之中便行,也不必只拘泥于一个法子。”
众人听了,皆连连点头,李然笑着望了他一眼,暗忖这家伙还真不是假把式,如此寥寥几句,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算有点能耐。
*** *** ***
众人正讨论得兴起,帐外有人来报,说柳昭仪柳雯求见。
柳雯进来时,满身的风尘,身着缟素,面色苍白,冷傲如初见之时,眉目间却全是哀色。
李然被苏沫劫持之后,倒是初次见她,况且还是这般打扮。
柳雯一进帐来,双目失神地走至李然面前,手拿一明黄锦缎卷轴,凄声喊道:“皇兄,父皇……”
她这么一说,江诀脸上一惊,立马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去。
帐中只剩下他三人,李然将她扶到座上,接过丁顺递过来的茶水,搁在她手边,说道:“喝口茶再说。”
柳雯一听,眼中豆大的泪珠簌簌往下掉。
李然和江诀对望一眼,心中皆是一惊,暗忖柳雯平日里要强之极,不是伤心到了极致,怎么会当着他二人的面痛哭流泪。
“父皇中毒多年,那日见到你时,已属回光反照。”
她一面断断续续地诉说,一面将手中的那个锦缎卷轴交给李然,说道:“这是父皇的遗诏,钦点皇兄继任大统,只可惜玉玺至今下落不明,否则……”
否则,定然能将李然推至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
李然先是一脸不敢置信地望了眼江诀,继而一拍脑袋,急急说道:“不好!玉玺在苏沫手里!”
柳雯和江诀听他说得如此肯定,俱是一怔,李然急忙将当晚在柳云龙寝宫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江诀将前前后后串联起来,脑中一个精光闪过,沉默片刻,冷声说道:“我道尹谦为何要捉你,原来是存了这份心思!”
这么一句话,说得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可见真的是恨到了极致。
否则以他的城府,怎会在外人面前露出这般面目。
柳雯兀自伤心,李然俊眉紧紧皱着,现今这形势确实不妙,苏沫有玉玺在手,生事是早晚的事。
如今他虏获李然不成,定然会另觅他路。
“何以柳云龙去世这么大的事,朕却没有收到半点消息?”
江诀剑眉一拧,望着柳雯的脸上全是疑色。
柳雯了然地点了点头,解释道:“我找不到玉玺,所以不敢声张,特意将父皇去世的消息压了下去。这之中,陈相功劳不小。”
如此看来,留国可谓真的群龙无首了。
江诀将那明黄的卷轴打开来看过,负手沉思片刻,继而望向李然,淡笑着说道:“既然他留了遗诏,那你就干脆接了吧。”
李然一脸愕然地抬头朝他望过去,问道:“你是说……”
江诀笑着点了点头,李然只觉得脑中一木,他是真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他不过是一个混世面的,怎么就能坐上人家的龙椅了呢?
危机四伏
岳均衡负手站在殿内,底下跪着一黑衣劲装之人。
“你这消息可属实?”
黑衣人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岳均衡脸色一沉,身旁一中年儒士捋了捋八字胡,皱眉说道:“如今看来,北烨有吞并天下之势,陛下该早做打算了。”
岳均衡沉默着未接口,沉默片刻,冷冷开口问道:“陈一鸣出发了?”
“已在路上!”
岳均衡冷着脸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派人联络敏芝,让她去一趟留国。”
那黑衣人正要点头称是,中年儒士淡笑着幽幽开口说道:“且慢!”
“叶相以为不妥?”
岳均衡双眸微眯,凝眉侧目望过去,不怒而威。
中年儒士笑着按了按那两撇胡须,说道:“去是一定要的,可是得想个名目,长公主不但得去,且得大张旗鼓地去。”
那黑衣人剑眉一凝,一脸疑惑地抬头望过来,岳均衡深思片刻,了然地点了点头,说道:“就依叶相之言。”
他说完,挥了挥手,黑衣人领命而去,再不敢稍作耽搁。
岳均衡负手站在原地,幽幽开口说道:“依你看来,北烨有几分胜算?”
叶文志双眼微眯成缝,淡淡说道:“五成。”
岳均衡下颚一抿,沉默着没有接话,脸上是一片深思之色,叶文志兀自继续说道:“原本只有三成,如今有了留国正统之人,自然就加了二成胜算。”
岳均衡听后,哈哈一笑,那声音从胸腔而出,低沉浑厚,在殿内久久回荡。
“叶相实在太过抬举西平尹谦了。”
孰料,叶文志竟然摇了摇头,眼中幽光一片:“臣倒不是抬举他,而是他幕后谋划之人。此人与我也算有些旧交,西平局势能在如此短的时日内稳定下来,他可谓功不可没。”
岳均衡眯着眼听完,心中警钟大起,他倒忽略了,尹谦身边还有一名得力干将呢。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司邈的哥哥,司卫。
叶文志说到此,沉默片刻,脸色一沉,继续说道:“但有一人,确实不在臣预测之内。”
“哦?是何人?”
“南、琉、璃、然……”
南琉璃然的名号,大多为十一国所知,皆是因为当年南琉灭国之时,此人为北烨江诀所虏,继而被其纳入后宫,以男儿之身成了一国皇后,兼之此人又是十一国少有的绝色,是以名声在外。
一提及此人,众人只会想到那后宫之事,却独独与领兵作战扯不上半点干系。
如今,此人却着实让众人惊了一把。
甚至连那西平尹谦,也千方百计非得到他不可。
“他那身世,也确实有些棘手,陛下要除去他,也确实在理,只不过……”
叶文志一手捻着胡须沉默着没有继续往下说,眉眼微微拧着,岳均衡侧目瞥了他一眼,沉声说道:“朕既然有此决定,便不计一切代价。”
这个一切代价之中,自然就包括了他那位亲妹妹,也就是贤妃岳敏芝了。
“敏芝若是知晓,只会赞同朕,绝不会怪朕。”
他一说完,便挥了挥手,示意叶文志无须再往下说。
叶文志暗自叹了口气,他是帝师,可以教导帝王驭人之术和为王之道,却无法教会他仁义之心和怜悯之情。
此时此刻,身处留国通州境内的李然并不知晓,已经有人在谋划着如何除去他这个搅局之人了。
*** *** ***
苏沫望着手中的暗报,脸上一喜,拍案而起。
留国再如何封锁消息,他的暗探遍布都城河阳的每一个角落,到底还是探到了那个好消息。
柳云龙一去,他如今有留国玉玺在手,简直是老天护佑,如神来助。
苏沫沉声一喊,继而就见司邈从帐外走了进来。
此人生得是俊朗之极,比之厉子辛都不遑多让,倒与柳雯口中那个奸险小人之态大相径庭。
苏沫见了他,将手中的暗报扔给他,桃花眼一眯,脸上的笑容几乎能让百花齐放。
“司邈,此事你功劳不小。”
司邈一脸平静地将暗报看完,脸上不见一丝波澜,淡淡回到:“托陛下洪福!”
苏沫见他如此冷淡,竟然也不恼,眯着双眼盯着他瞧了片刻,幽幽说道:“怎么?可是在挂念司君。”
他一边说,一边从主座上站起身来,走上前几步,站在司邈身前,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对方片刻,未了沉声一笑,说道:“你若真对他有情,他日事成之后,朕将他赐给你如何?”
司邈脸上一僵,躬身朝对方行了一礼,说道:“陛下误会了,臣对他只有怜悯之情,并不敢做非分之想。”
苏沫眯着眼盯着他打量半晌,眼中一片思量,仿佛在辨别这句话的真伪。
“此事稍后再议,朕已派人前去救他,相信不日便有消息回来。如今留国易主之事,你有何看法?”
“玉玺在陛下手中,纵使江诀想要坐上那把椅子,也不是易事。”
苏沫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朕猜得没错,继位的应该不会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司邈微微一愕,神色间全是不敢置信。
从来天家大统之争,舍我其谁,如今他们的皇帝陛下竟然说,那位北烨江诀会让他人继承留国的帝位,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苏沫说到此处,艳若桃花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扭曲之态。
明明已经是到手的人,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跑了,若是没出这一岔事,此时定然已是他苏沫稳操胜券。
一想到此,他就恨得几近牙痒。
“以属下之见,陛下可以静观其变,待北烨那边有所动静,我方再伺机而动。到时候,玉玺一现,留国百姓必定疯传,正统之争一起,臣再稍作安排,定然能将这把火点起来。”
这话听起来分明都是奸险之语,可偏偏对上他那种平淡无波的神色,兼之此人又生得俊朗磊落之极,倒让人生不出厌恶。
苏沫眉眼一弯,沉思着但笑不语。
司家这两个兄弟,倒都不是省油的灯。
事到如今,谁胜谁负,似乎还是未知之数。
*** *** ***
大帐内,江诀和李然对面而坐,正在商量留国皇位一事。
正在此时,帐外小卒来报,说有罗城信使求见。
殷尘的奏报走的都是特殊的路子,如今竟然有罗城信使堂而皇之来求见,定然不是殷尘带来的消息了。
江诀点了点头,示意那小卒将人带进来。
那信使一进帐来,便跪着朝江诀和李然行了一礼,继而就见他呈上一封书信,江诀接过来,打开一看,眉眼微皱,继而挥了挥手,示意那信使退出去。
帐中又只剩下他二人,李然将那信件接过来一看,勉强看懂了一个大概,其实就是贤妃在信中说,不日将赶往留国前线,且带来了东岳皇帝的亲笔信函。
至于信函中究竟写着什么,说要当面言明。
李然看完,将那信件扔回给江诀,一脸打趣地望着他,笑得一脸暧昧:“看来,你这离开皇宫太久,有人想你了。”
江诀被他一奚,脸上倒没有喜色,眉眼依旧皱着,眼中满是思量。
“怎么了?有问题吗?”
李然一见他的模样,就知道此事没有表面看来这么简单,开口问道。
江诀沉默片刻,幽幽开口:“后妃轻易不可离宫,她既然主动要求前来,必定不是简单之事。东岳与北烨之间只隔着一个弱小的会宁,如今朕将大军尽数拔出,罗城势弱,岳均衡若乘虚而入,围攻罗城,朕必定要带大军回援。岳敏芝此时要求前来,是算定了朕无法拒绝了……”
他一边说,眉眼皱得越发紧了,望着李然的眼中全是顾虑。
李然笑着将他手边的茶水满上,一脸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说道:“不过是个女人要来,怎么就让你这么不安了?”
他并不知道,这个东岳的岳敏芝可不像辰斐那般无脑。
江诀拧着眉眼想了片刻,继而将信使招了进来,让他带了圣谕回去,就说准奏了。
李然撑着脸望着他一脸纠结的模样,笑着说道:“想不到,也有你怕的女人。看来你这个贤妃,真是不简单。”
江诀见他今日并未着劲装,只宽袍在身,长发随意披着,眉眼舒展,一脸的逗趣,少了往日的冷情,更觉惑人。
他起身走过去,搂上对方的腰身,叹道:“朕怎么会怕她,只恐她对你不利,毕竟……”
“毕竟什么?”
江诀见对方一脸明知故问的捉弄之色,暗自叹了口气。
当年他登基之时,能如此顺利,只因与岳均衡私底下已做了交易,岳敏芝要嫁入他后宫,本不在条件之内,是她自己要求的。
她对他有情,江诀并非不知情,所以他的后宫多年来一无所出,多少也是拜这个女人从中作梗。
只可惜,纵使他心有不满,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她撕破脸面。
毕竟,岳均衡在他身边按了这么一招暗棋,江诀如此精明之人,怎会看不出来?
“我看你后宫那几个女人,就这个最有心机。”
江诀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李然,眼中满是惊喜,李然抬着下巴瞥他一眼,一脸不善地说道:“怎么,没想到我连这个也看得出来?”
他说到此,顿了顿,双眼一眯,幽幽说道:“我虽然跟她们没什么接触,不过看人这点事,还是拿得准的。”
“所以说,你最好别跟我玩心思……”
江诀见他一脸故作冷傲之态,沉笑着贴过去,轻声说道:“为夫哪敢跟你玩心思,我求你还来不及……”
“滚!”
他一边说着隐言晦语,神色间还全是轻佻之色,李然再也受不了,低喝一声,伸手将他推开,正色说道:“她既然对你念念不忘,那到时候麻烦你跟她周旋一二,说到底,不过就是牺牲一下色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江诀?”
他越往下说,眼中促狭之意越甚。
江诀笑着摇了摇头,此人捉弄人的本事,他又不是没见识过,他既然能让江云用巫铁剑削葡萄,又能让廖卫喊他大哥,自然也能想尽各种方法来刁难自己。
江诀深信,对方如今面上显得平静,暗地里肯定早已酸得不行。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而已,若是这么说了,李然不劈了他才怪。
他二人正在说着,帐外有人来报,说林统领偷袭西平军获胜,正赶往回来的途中。
此喜报一奏,立马激得李然高兴得拍案而起,江诀倒是平静许多,缓缓长身而起,立在他身侧,脸上隐隐都是笑意。
看来那个游击战的法子,确实凑效。
风波再起
寥卫等人将林瓒围在中央,叫嚣着正在庆贺。
“好样的,林将军!”
林瓒铁甲在身,难掩一身的硝烟战火和尘土风霜,眉眼间全是杀伐战场的快意和满足,众人哄笑间,只听他爽朗一笑,笑声低沉悦耳,开怀之极。
“你小子这下威风了,连西平人都怕你啦!”
廖卫破锣嗓门一开,一里地之外也能听得清楚。
“你这是羡慕他呢,还是嫉妒了?”
李然走过去,跟林瓒一击掌,继而拍了拍廖卫的熊背,一脸的打趣。
廖卫脸上一红,一脸不服气地说道:“我为何要嫉妒?若是让我碰上那西平军,只会……”
“只会硬着头皮冲上去,纵使拼到吐血,也得咬牙抿着,绝不能让敌人小瞧了去,至于生死如何,那就听天由命了。”
“是不是,廖卫?”
廖卫正欲慷慨陈词,就被李然抢白了一通。
被如此奚落,廖卫炭黑的大脸一红,几乎有些发紫,众人一阵哄笑,暗忖他们这位殿下可真能损人,不带一个脏字,却能让你羞得情愿滚回老娘肚子里去。
“如此看来,纵使不能成|人,也能成仁了。”
严文斌淡淡开口补了一句,众人会意后,又是一阵哄笑,越发肆无忌惮。
李然倒没料到,一向铁骨铮铮的严文斌,竟然会有如此幽默的一面,笑得直拍廖卫的熊背,就差将他拍得吐血了。
廖卫脸上早已赤红一片,他这人向来粗鄙,却偏偏不善于咬文嚼字,更兼为人一向耿直,不会拐着弯说话,简直就是一根棍子通到底,整一个直肠子。
李然见他一脸气急败坏的模样,终于大发善心,不再捉弄于他,继而转向林瓒,笑着说道:“你这次抢了头功,有什么愿望没?”
林瓒但笑不语地望着他瞧了片刻,嘴角一弯,说道:“是否任何要求,统帅都不会拒绝?”
李然见他笑得一脸别有深意,心中警钟大起,暗忖这家伙可别提什么刁钻的要求才好。
可叹他平日里跟这些人称兄道弟惯了,此时再摆主帅的威严,简直就是撕衣服补裤子——于事无补!
“统帅且放宽心,属下自有分寸,不会胡来的。”
林瓒笑着望过来,一脸的信誓旦旦,李然犹疑着点了点头,林瓒与沈泽对望一眼,彼此使了个眼色,继而就见林瓒悠悠开口说道:“属下等皆听闻统帅千杯不醉,只想等战事结束之后,与统帅喝个尽兴,不知统帅同意与否?”
李然一听,神色一舒,暗自舒了口气,心想原来是这么简单一个要求,还以为这群兔崽子要他祼奔呢!
只不过,他会这么想,完全是因为他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有多尊贵。
纵使林瓒他们敢于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那也得另一个人点头同意才是。
众人哄闹一阵,不敢过分懈怠,继而就各就各位了。
*** *** ***
大帐内,江诀与李然相对而坐,正在商量往后几日的战事安排。
正在此时,守帐门的小卒来报,说李远山在帐外求见。
老太医进帐来后,朝他二人行了一礼,江诀挥了挥手,示意他起来回话。
“陛下,那西平奸细服了毒,不知……”
江诀眉眼微微一皱,倘若李远山不提起,他都快把此人给忘了。
李然初时还不大明白,后来想起江云曾跟他提过此人,问道:“可是那个假扮我的西平人?”
他一问,李远山正想回他,江诀已经开了口:“不过是个无关紧要之人,你无须在意。”
李然听他语气不善,知道他有意隐瞒,又望了眼李远山,见老太医缩着身子俯身低头站着,没有江诀的吩咐,似乎也不敢擅自做主救人,遂沉思片刻,淡淡说道:“既然是奸细,留着也能派上用场吧?”
江诀听他如此说来,知道他有意要救此人,暗自叹了口气,默想片刻,朝李远山挥了挥手,说了句“能救则救吧”,便将其打发了出去。
李然见他眉眼间隐隐有些不快,俊美一挑,说道:“不过是个奸细,怎么就让你这么介意了?”
江诀盯着他看了片刻,摇了摇头,叹道:“你从前究竟是如何平安活下来的?”
李然见他说得一脸促狭,一脸不爽地挑了挑眉,江诀失笑般啜了口茶水,稍稍敛神,幽幽说道:“苏沫虏你之仇,朕定然要报,此人乃是他的爪牙,朕怎能放过?”
“更何况,就算朕放过他,想来另一个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李然一听,挑眉一脸不解地望过去,江诀这次倒是一反常态地没有再卖关子,说道:“此人不仅假扮你来迷惑众人的视线,还是毒杀柳云龙的罪魁祸首,你说柳雯可能放过他?”
李然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始终未置一词,足足愣了有十几秒之久。
他倒没想到,原来此人就是柳雯曾经提过的那个媚惑她父皇之人。
如此看来,还真得见上一见,整一个古代版的莱温斯基啊!
如此,他找了个空当,入到看押犯人的帐中,见一绝色男子躺在干草堆上,呼吸微弱,脸色苍白,看来中毒不轻,好在还有呼吸,只是极其孱弱。
他一步步走过去,司君听到响动,霍地睁开眼来,一脸的戒备紧张,分外惹人怜爱。
李然从前还不相信,如今倒有些明白,为何柳云龙会被此人迷得气晕八素,不论长相好坏,只看这柔弱无辜的模样,就分外能激起人的保护欲和占有欲。
他回来后,笑着将那一刻的想法跟江诀说了,江诀只冷冷哼了一声,一脸的嗤之以鼻,李然也不作理会,只兀自纳闷,何以这个西平奸细一路安分,却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服毒自杀,真是蹊跷之极。
这事后来就不了了之,北烨这边又接连偷袭了若干次敌营,次次顺利之极,正欲大举进攻,继而就听探子来报,说西平军已经拔营回城,将几十万大军尽数退回安庆城内,呈守城之势。
与此同时,留国民间开始大肆疯传一则消息,称三皇子柳裕铨由先皇亲授玉玺,得以继任留国大统,幸为西平所救,逃生于北烨铁蹄之下,不日即将称帝。
而先皇已为北烨军困杀于留国皇宫之中,那位深受先皇宠爱的御侍,作为此事唯一的知情人,如今也已经被北烨江诀所杀。
此话一传,自然闹得人心惶惶。
北烨和西平的角色立刻颠倒,是非黑白,也不过都是人嘴边的一句话而已。
李然收到消息时,终于明白,那个孱弱的男人为什么会急着自杀了。
很简单,不过是想来个死无对证,坐实了江诀杀害柳云龙的罪名。
真是,人言可畏!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终究在留国上下传了个遍。
大帐内,江诀、李然和柳雯正在商量对策,却始终无果。
李然的身份本就惹人猜疑且疑点多多,柳云龙那一道圣旨又是江诀的妃子柳雯带来的,已经派不上多大的用场,只得另觅他法。
眼下,倒是让苏沫占了先机。
这事一拖便是十数日,柳裕铨自封为帝,以通州为界,占据着西平控制的留国境地,与北烨暂时南北而治。
此种情况,定然是极为不妙。
北烨这边,厉子辛等人已经做好了攻城的准备,而那位北烨贤妃,也如期翩然而至。
*** *** ***
岳敏芝赶到前线之时,众人正忙得焦头烂额,只因北烨控制的这一部分留国境地叛乱渐起,江诀一方面要应对西平的反扑,另一方面还得应对各地的起义,怎能不头痛?
这一晚的大帐之内,破天荒的只剩下李然一人,江诀如今身在何处,不用猜都能知道。
李然望着手中那份圣旨,心中百回千转。
事到如今,这圣旨他是想接也不能接了。
夜已深时,江诀还未回帐,李然径自睡了,却睡意全无。
他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自己会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那个姓岳的女人,望着他的眼中一闪而逝的寒光,他并不是没有看见。
然而他是李然,怎么会把一个女人放在眼里?又怎么会甘心沦落到和一个女人争风吃醋?
如此到了三更,正迷迷糊糊间,一个冰冷的身子贴了上来,李然背对着他,并没有睁眼,对方身上浓重的脂粉味,真是有够难闻!
李然闭着眼,压下心头那股奇怪的情绪,等江诀睡着了,慢慢将他推开,兀自仰面望着帐顶发呆。
千头万绪,都压不下心头那一点怒火、不甘和挫败。
江诀躺在他身侧,慢慢睁开眼来,望着已经脱离自己怀抱的那个男人,眸色一黯,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却始终说不出口。
身旁这个人,明明与他只有半臂之隔,却仿佛有千山万水之远。
江诀暗自叹了口气,他隐隐觉得,眼前这个人,已经开始疏远自己了。
寸土必争
翌日一早,江诀醒来之后,李然已经不在身边,他霍地从床上挺身而起,摸了摸身旁的位置,发现已是一片冰凉,继而一脸苦恼地抚了抚额头,心中越发忐忑不安。
李然昨晚一夜未得好眠,索性一早起床,到各营去查看,刚出了大帐,便不期然地碰上了厉子辛。
深冬霜重,厉子辛的双鬓已经结了一层白色淡霜,如两鬓添白,见到李然,也不惊讶,只一脸温情地望着他。
“怎么起得这么早?”
“殿下也起早了。”
被对方这么一说,李然讪讪一笑,走过去与他并肩而立,沉声开口问道:“接下来这一战,我们有几成胜算?”
厉子辛望着犹有些昏暗的天色,叹一口气:“不到五成。”
“我也这么看,西平这次有备而来,兵力不弱,还有舆论造势,又可以……”
他凝眉想了片刻,终于在想破脑袋之前记起了电视剧中经常提及的那句“挟天子以令诸侯”,说道:“苏沫这回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真是想不赢都难。”
厉子辛见他神色间全是失落,笑着说道““挟天子以令诸侯?殿下所言,确实形象之极。只不过,现今就谈论输赢,还为时过早。”
“况且,殿下乃一方统帅,不该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须知,行军作战,形势虽然十分重要,但士气也同样是左右胜负输赢的关键。殿下带兵时日不足,时间长了便会明白的。”
“更何况,只要有属下在一日,就定保北烨和殿下一日安定,殿下且放宽心吧。”
对方不但句句含情,字里行间更兼兄长般的教导和鼓舞,李然一脸怔然地望着他,眉眼间隐隐都是动容。
厉子辛回望过去,眼中有包容也有温情,打趣般问道:“统帅一职非同小可,殿下如今可后悔接下这个职位了?”
李然听他一席话,心中豪气顿生,暗道厉子辛说得极对,他是北烨十五万先锋军的统帅,何须和女人争风吃醋?
江诀亲近谁不亲近谁,那都是他的选择,他李然管不着也懒得管。
“那你后悔当初的选择吗?”
李然不答反问,厉子辛默想片刻,沉声说了两个字——不悔!
“我也是!不过我是开春的冰雪堆——靠不住啊,哈哈!”
他一边说,一边自嘲地大笑,厉子辛听他说得风趣,一脸失笑地摇了摇头,说道:“殿下从前太过心思深重,还是如今这样好。”
对方语气中多有感慨,李然只能找个话题一带而过,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敢把真相告诉对方。
*** *** ***
李然在营地里巡视一圈,回到大帐时天已大亮,见江诀正端坐在主位上,一脸深思之色,见了他,欲言又止间,终究还是未曾开口解释,只沉声将丁顺喊了进来,低声吩咐几句。
少顷,丁顺便举着墨玉托盘走了进来。
江诀顺手取来托盘上的那个鎏金龙纹瓷碗,递给他,一脸关怀地说道:“来,喝点姜汤暖暖身。”
李然也不拒绝,接过来几口便喝了个精光,盯着碗底沉默片刻,问道:“昨晚的事,你是不准备告诉我了?”
江诀听他主动提起此时,脸上微微一愕,李然眉眼一皱,不等对方开口,径自说道:“当然,如果你觉得不方便,不说也没关系。”
他使了这么一招以退为进的办法,江诀还能如何推脱,只能一五一十说来,末了轻叹一声,幽幽说道:“若是可以,朕绝不愿意辜负你。”
“这么说,你心里已经有决定了?”
他问得一脸淡然,也不等对方回答,继续说道:“说吧,她都提了什么条件?”
江诀下颚一抿,眸色深沉,一眼望不到底,神色复杂难辨,默然片刻,沉声说道“她替朕劝服了岳均衡,不在此刻出兵围困罗城,只求朕给她个孩子……”
李然暗自一哧,冷笑一声,问道:“那你答应了?”
他这话虽然是用问的,语气却再肯定不过,江诀盯着他看了片刻,眼中全是无奈。
李然见他一脸默认的表情,怒从心生,继而怒极反笑,最后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波涛汹涌的情绪,直直望着对方,冷冷地一字一句说道:“她想要你的孩子,就算你答应,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你如果觉得愧疚,想要补偿她,那我们就乘早散了!”
“至于这事怎么善后,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能原谅你一次,绝没有第二次!你他妈给我记着,要是敢背着我偷腥,我绝不饶你!”
对方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江诀目瞪口呆地望着他,霎时间感慨万千,他起身过去,先是居高临下地打量对方片刻,继而蹲下身去,搂上他的腰,将脸埋进他怀里,久久不曾言语,直至帐外有人来报,说柳雯在外求见。
柳雯进帐来,身后还跟着一年逾古稀的老者,虽是鹤发鸡皮,可眸光犀利,一脸的精明矍铄,望着李然的眼中,满满都是打量。
那老者直直盯着李然望了片刻,末了捋了捋胡须,一脸的深思,李然望向柳雯,问道:“这位是……”
“皇兄,这位便是我经常跟你提及的陈相。老相上通天地经纬之术,下知乾坤八卦之道,历经我留国三代帝王,如今虽然已逾古稀之年,却依旧健铄如初,父皇驾崩的消息,多亏有了他老人家,才得以瞒过众人十数日。”
李然听完,秉着尊老的美德,朝对方行了一礼,那老者也不客气,竟一脸淡然地受了他这一礼。
江诀在一旁默默看着,双眼微眯,眸中全是盘算。
“今日将陈相请来,是想商谈一下三皇兄面北称帝一事,陈相乃是我留国三朝元老,说话总是有些分量的。”
柳雯解释完,李然了然地点了点头,江诀沉默片刻,冷冷开口问道:“老相何故如此好心,前来助我北烨?”
他问得冷然,脸上却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陈思见他城府极深,老眼一眯,淡淡说道:“老夫助的,只会是我留国正统之君。”
他说这话时,双眼并不看向江诀,只望着李然,江诀竟然不恼,笑着问他:“既然如此,不知您老有何妙计?”
陈思默想片刻,缓缓吐出四个字——以、退、为、进!
三人一听,面面相觑地望了一眼,江诀脸色一沉,冷声说道:“以退为进?你这是在框朕吗?”
“陛下若不同意,大可不予理会。”
陈思捋着胡子冷冷一笑,江诀眯着眼打量他片刻,开口问道:“如何以退为进?”
陈思听他追问,一扬宽袍,悠悠说道:“弃通州,向南撤退,待三皇子带着玉玺到都城河阳封禅之时,老夫便会将先帝诏书公告天下。如此一来,大皇子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我留国皇位。”
“依你的意思,朕得将他独自一人留在你留国?”
江诀语气中全是不善,陈思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江诀微微一愣,冷冷说道:“不行!此法太过冒险,朕不同意!”
陈思见他说得斩钉截铁,微微一愣,视线在他和李然之间扫了个来回,继而就笑开了,李然和柳雯在一旁看着,一脸不解地互相望了一眼,眼中全是诧异。
“天下人人都道,北烨天子寡情薄义,却原来是世人误解。老夫今日一看,才知晓,陛下竟是个痴情种。”
“痴不痴情,那是朕的事,无须你来评头论足,你只须告诉朕,是否还有他法?”
陈思见对方并不为他所激,双眼一眯,打量对方片刻,暗忖这位年轻的北烨天子,确实不容小觑。
“若是还有其他法子,老夫又岂会让殿下铤而走险?”
陈思嗤笑一声,继而望向李然,说道:“殿下放心,老臣既然这么说了,定然有护您的法子。”
听他如此保证,江诀依旧不肯松口,阴测测说道:“小然的这层身份隐秘之极,纵使公告天下,世人也不尽信,老相如此尽心尽力地为他着想,让朕如何信你?”
这话的意思,是摆明了觉得这老头子不可靠了。
其实也不能怪他有这般小人的想法,只因李然的身世确实蹊跷之极,常人谁能相信?
然而,那位三皇子柳裕铨可是货真价实的留国皇子,两相对比之下,陈思选择襄助李然,怎能不让他心生怀疑?
他这么一问,陈思脸色一僵,继而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六年前,南琉曾派信使前来求援,附绝密书信一封,老夫当年唯恐留国牵扯进他国之间的混战,便私自扣下了信物,亦没有将信中的内容告知先帝,直至陛下临去之前告知一二,老夫才得知,原来信中所言皆一点不假。殿下,确系我先帝血脉,只因当初我一念之差,害他……”
他话未说完,又叹了口气,再难继续往下说。
李然倒是听明白了,原来当年柳云龙没有及时派人去救璃然,全是此人从中作梗。
真是,天意弄人!
“璃柯为保住他唯一的血脉,极有可能以假乱真,谎称他是你留国血脉,以保其性命,柳云龙对他用情至深,自然不会怀疑,你是局外人,难道就一点也不怀疑?毕竟,所谓的实情,皆出自一人之口,是非黑白,谁能作证?”
江诀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就听信他的一面之词,问得几乎有些咄咄逼人。
陈思点了点头,似乎觉得对方问得很在理,说道:“这一点,老夫自然是考虑到了。男人产子,实在太过天方夜谭,纵使先帝深信不疑,老夫也不能只听信一面之词,是以也曾命人多方打探,直至三年前,三公主传回消息,称殿下竟以男儿之躯产下一子,老夫将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想了一通,这才有所了悟。”
“加之殿下眉眼间的神色确实与我先帝一脉相承,纵使老夫想否认,也没有任何意义。况且,此种私密之事,有谁能比先帝自己更清楚呢?”
江诀听他说完,不点头也不摇头,沉默着没有再发问,李然倒觉得这老人所说不假,也句句在理,没什么漏洞。
江诀挥了挥手,示意柳雯先将此人带下去。
那二人一走,李然盯着对方看了片刻,说道:“老实说,他那办法倒也不错。俗话说,不入虎|茓焉得虎子,如果安排得好,或许还能一并解决掉你那个贤妃的问题。”
他这么一说,江诀就有些好奇了,笑着让他解释,李然正欲开口,恰逢帐外小卒来报,说贤妃的婢女在帐外求见陛下。
皇家子嗣
李然听了,挑眉朝江诀望过去,江诀握了握他的手,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继而起身出去。
江诀离开后,他独自一人待在帐内,思索着陈思方才提及的那个以退为进的法子,可等了许久,也不见江诀回来。
正在这时,丁顺猫着腰躬身闪了进来,凑到他耳边嘀咕了什么,李然听完后,只淡淡挑眉望了他一眼,丁顺见他一脸的无动于衷,脸上一急,说道:“殿下,再不得耽搁了,否则……”
否则,他们的陛下可就要给别人拖上床去了!
李然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继而抿了口茶水,深笑着望了这小内侍一眼,问道:“丁顺,你跟在他身边多久了?”
丁顺见他不但不慌,竟然还有闲暇功夫跟自己唠嗑,又听他问得奇怪,心头豁然一亮,似乎有所了悟,却还是不甚明白。
“回殿下,奴才已经侍候陛下十二年有余了……”
“十二年了,那可真不短。既然这样,那你多少应该了解他的脾气,损已利人的事,他会做吗?”
这般对当今天子评头论足的话,丁顺当然不敢接,只呐呐地应了一声,李然知道他精怪世故得很,也没有放在心上,径自说道:“好了,去把厉将军找来,就说我有军机要事跟他商量。”
丁顺听了,只能照吩咐办事。
少顷,厉子辛便在小内侍丁顺的引领下走进帐来。
李然也不跟他客气,随便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示意他坐下再说,继而接过丁顺呈过来的地图铺在桌上,将眼下的形势跟他大致说了一番,说完陈思提的那个建议,问道:“你觉得他这个办法可不可行?”
厉子辛听完,盯着地图看了片刻,暗自消化一番,中规中矩地回道:“听起来确实不错,可事关殿下的安危,确实非同小可,还须从长计议。”
似乎早已猜到对方会有此顾虑,李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倒觉得这是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他苏沫会造势,难道我就不会?”
他一面说,一手指向临关的位置,在厉子辛好奇的眼神里,不答反问:“你还记不记得被扣押在临关的那十多万留国败军?”
厉子辛点了点头,神色间越发不解,李然神秘一笑,说道:“既然苏沫想要搅得留国不得安宁,那我就再给他添把柴,临关那十多万兵马一闹,北烨想不撤军镇压都不行了!”
“可北烨一旦撤军,苏沫必会反扑,我军好不容易拿下都城河阳,如此拱手让人,会不会得不偿失?”
对方眉眼间全是疑色,李然想也不想,一脸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会!”
说完,他一手指向河阳的位置,解释道:“苏沫现在有留国玉玺和三皇子柳裕铨在手,就差最后一个登基称帝的仪式。既然这样,那我们干脆将计就计,借留国叛军作乱的名义,把大军撤到赤炼江边,只要苏沫带着柳裕铨赶到河阳,陈思就会把柳云龙的遗诏公告天下。到那时候,苏沫要对付的就不仅仅是北烨,还有整个留国。”
“殿下如此信任陈思此人,就不怕被他反咬一口?”
厉子辛越往下听,眉眼皱得越紧,不等李然解惑,继续问道:“苏沫不是泛泛之辈,殿下何以肯定他一定会中计?更何况留国叛军有元将军看守,轻易怎会作乱?”
“元烈那边倒好办,只要江诀一个命令过去,让他立即带着大军赶回罗城。这么一来,留军乘机作乱也就行得通了。”
听李然这么说来,厉子辛温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留国局势紧张,陛下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轻易将其调离临关?殿下此言岂不是稍欠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