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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英雄枪 美人血 > 第二章无毒不丈夫

第二章无毒不丈夫

吃人大师道:“寺在四方。”

郎如铁道:“何谓寺在四方?”

吃人大师道:“人在寺在,人到寺亦到。”

老尉迟听得有点啼笑皆非,大吃四方寺原来根本就并不存在。

常言有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但是,这大吃四方寺根本就只是空中楼阁,倒是这几个怪和尚,他们手底下的本领却是不比寻常。

郎如铁想了一想,道:“方丈大师一番盛意,在下本不该拒绝,但在下心中有个感觉,雪梅楼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似的呢。”

吃人大师一怔。

“郎檀樾何以有此感觉?”

郎如铁说道:“齐清流想把我留在雪城客栈,而大师等又想把在下引到另一个地方,你们都似乎不希望我在雪梅楼中出现。”

吃人大师叹道:“如此郎檀樾末免是太多疑了。”

郎如铁道:“大师等的邀请,在下就算要去,也要稍为押后片刻。”

吃人大师道:“你要先到雪梅楼?”

郎如铁道:“不错。”

吃人大师道:“郎檀樾若坚持己见,恐怕将会大大的吃亏。”

郎如铁笑了。

“难道我不去吃素菜,就得变成吃亏了!”

吃人大师道:“雪梅楼并不是个值得逗留的地方,常言有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郎如铁道:“我这个人什么都像,就是不像君子,诸位大师请恕失陪了。”

“失陪了”三个字还在空中。他的人已如飞鸟般远掠到十丈开外。

吃人大师吸了口气,道:“好俊的轻功,但鹿子跑得虽快结果也难免落入狮虎豺狼的爪牙下,成为果腹之品。”

老尉迟没有急急追上去,他忽然“呸”一声,就对吃人大师大声道:“别再胡说八道,否则俺把你的脑袋砍下来拿去喂狗。”

他的说话并不怎样客气。

但吃人大师没有生气。

他虽然吃人,但并不是见人就吃。

尤其是老尉迟这种老骨头,他绝对不吃。

他是不想吃?

还是根本吃不下?

郎如铁走了。

老尉迟也一步一步的赶上去。

这五个僧人也面面相觑,彼此的脸上都出现无可奈何的神­色­。

他们的方丈师兄就是江湖上三大奇僧之一的吃苦大师。

(五)

雪梅楼的茅房,并不如想像中的臭气熏天。

这座茅房非但不臭,而且还芳香扑鼻,气味清爽怡神。

谁都不知道这座茅房为什么会“香”起来。

但方杀知道。

──他知道自己的主人若要使茅房不臭,实在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

他走进了茅房,霍十三刀也跟着他进了去。

茅房的面积不太大,但就算再挤七八个人进去也绝不成问题。

但问题是:方杀带霍十三刀到茅房里,究竟有什么目的呢?难道他们竟然选择茅房作为决斗的地方?

倘真如此,这种决斗也未免太稀奇一点了。

茅房的门紧紧关闭。

这是个闷葫芦,谁也不知道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郎如铁还未到雪梅楼,他就已知道霍十三刀已在这间酒家中,而且还遇上了可怕的方杀。

这件事并不是他猜出来,而是八腿猫告诉他的。

八腿猫并不是猫。

他是个人。

但他也没有八条腿,甚至连三条也没有。

他也和任何人一样,只有两条腿。

但这两条腿,奔跑起来的时候,普通人就算真的有八条腿,也绝对无法追赶得上。

八腿猫在八岁的时侯,就已不断的苦练轻功。

别的功夫他并不怎样出­色­,但光是他这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就足以令人看得为之发楞。

很少人能比八腿猫跑得更快,甚至连当代武林素以轻功著名的飞燕教主孙碧燕,她的飞燕十八步也无法压倒八腿猫。

三年前,八腿猫在江南大懒酒庄门外,碰见了一个醉汉。

当时八腿猫也有七八分酒意,两个醉汉相逢,不知如何居然就打睹起来。

他们本欲打赌能喝得更多,但大懒酒庄的掌柜却已在这个时候宣布打烊。

大懒酒庄的老板极懒,掌柜先生更懒,伙计也是一样,一经宣布打烊,就算你拾一箱金子来买一坛酒,恐怕也会吃其闭门羹。

他们喝酒打赌不成,醉汉居然提议打赌一百两金子,比赛看谁跑得快。

八腿猫面有难­色­。

他紧皱双眉,向醉汉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道:“这怎么行?看样子你一定会比我跑得怏……”

他口里说:“这怎么行”,其实却是正中下怀,他八腿猫别的看家本领就是这个“跑”

字,这个醉汉竟然在这地方面与老子比划比划……

哈哈!

这倒是一件笑掉大牙的好事!

别说一百两金子,就算赌一万两却又何妨?

八腿猫有一万两金子吗?

没有。

他不但没有一万两,就连一百两也没有。

但他还是跟这个醉汉赌了。

他当然赌,因为他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比这个醉汉跑得更快十倍。

他们议定的起点是大懒酒庄,而终点则是距离酒庄五里外的风凉亭下。

八腿猫有意哄一哄这个醉汉,一开始的时候就故意比对方跑得更慢。

醉汉已醉,连跑起来的时候也是一摇一幌的,若说他能比八腿猫跑得更快,那简直就是奇迹。

八腿猫从来都不相信奇迹这一回事,也许他这个人几乎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奇迹出现罢。

一百两金子虽不算多,但总比连一两碎银也没有好千百倍。

他们一直跑了三里,八腿猫还是遥遥落后。

醉汉回头一望,哈哈一笑,腿上的劲力又加了几分。

他开始跑得更快。

八腿猫心中暗暗好笑,心中忖道:“妈的,鹅行鸭步也来与本猫爷比划,且让你瞧瞧八腿猫的神猫步法,保管你瞧傻半边脑袋。”

他的神猫步法独步天下,能跟得住他的人到现在好像还没有出世。

“猫步”一经施展,果然不同凡响。

八腿猫就象猫抓老鼠似的,直向醉汉方面窜去。

他跑得好快。

快得难以形容,难以想象。

可是,怪事来了。

八腿猫的神猫步法走势如风,醉汉仍然“鹅行鸭步’也似的在前面摇摇幌幌,可是摇摇幌幌的醉汉始终在领先地位,去势如风的八腿猫,竟然无法平扳败局。

八腿猫的脸青了。

“猫爷的姑­奶­­奶­,这究竟是个人还是个鬼?”

他一面暗自嘀咕,一面再发劲穷追。

他终于追到了醉汉。

但那时候醉汉早已懒洋洋的躺在风凉亭下,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醉汉第一句说话就已让八腿猫的脸红了半天,他微笑着拱手道:“承蒙兄台让步三里,否则胜负之数还是未知之数。”

八腿猫无话可说。

醉汉接着伸手又道:“拿来。”

八腿猫脸­色­发白,道:“拿……拿什么来?”

醉汉道:“当然是金子,数目是一百两。”

八腿猫叹了口气,道:“朋友,你看小弟这副长相,象是会有一百两金子的人吗?”

醉汉的脸­色­变了。

“你想赖帐?”

八腿猫苦笑道:“我并不是赖,常言有道,愿赌就服输,但小弟目前手头上的确没有这许多金子,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咱们将来还有碰头的机会,那时候小弟一定设法把这笔赌帐连本带息一起奉上,咳咳……小弟告辞啦。”

八腿猫说走就走,而且速度比兔子逃命的时候还快。

但他仍然跑不掉。

醉汉不但在赌博上赢了他,同时在追债的手段上,也令八腿猫为之大开眼界。

醉汉竟然伸手拉住了他的左腿,然后又在八腿猫的腰间拔出一把轻巧的小刀,作势就要砍在他的足躁之上。

八腿猫想挣扎。

但醉汉一出手,早就已把他的六个|­茓­道完全制住,就算醉汉要把他全身上的­肉­一块块切下来,他也是无可奈何的。

那一次险些吓死了八腿猫。

他从来都汉有碰上过这么要命的人,这么要命的事。

八腿猫全身上下唯一还能动的地方,就只有一张嘴巴。

他急急道:“别剁下去,这样会弄疼小弟的。”

醉汉盯了他一眼,冷哼道:“你疼,但我不疼,还是把它剁下来,就算是一百两金子罢。”

八腿猫忙道:“请恕小弟有眼无珠,这笔赌债,小弟一定如数奉上……”

醉汉道:“可惜你现在没有钱,你的说话又与放屁何异?”

八腿猫道:“只要你给小弟一个时辰,小弟就可以想办法借回一百两金子来还债。”

醉汉摇头道:“现在一百两金子不行了。”

八腿猫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再加一成,一百一十两怎样?”

醉汉仍然摇头。

八腿猫倒抽一口冷气,道:“你想要多少?”

醉汉道:“一万两金子。”

八腿猫呆住了。

“一万两金子?”

“不错,少一两我就割下你一两­肉­,决不开玩笑。”

八腿猫差点没有昏掉。

这天怎么如此倒霉,竟然碰上这么一个大瘟神。

醉汉冷冷一笑,忽然道:“鲁西大旱灾,你知不知道?”

八腿猫回答道:“这件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小弟并不聋也不瞎,当然也知道。”

醉汉脸­色­稍变,道:“你既然知道,那就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八腿猫眼珠子骨碌地一转,半晌才恍然大悟道:“你想救灾?”

醉汉道:“行不行?”

八腿猫道:“这是好事,但那里去找一万两金子?”

醉汉道:“你大概还没有忘记屠员外罢?”

八腿猫悚然一惊:“你想打屠员外的主意?”

醉汉摇摇头,悠然道:“想打屠员外的主意的并不是我。”

八腿猫道:“不是你是谁?”

醉汉用尖刀在他的腿上轻轻一刮,道:“是你。”

“我?”八腿猫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乌龟老鼠咬着了鼻子。

他嚷了起来,道:“小弟怎么会去打屠员外的主意?我……”

醉汉立刻截断了他的说话:“你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你不敢去打屠员外的主意,是因为屠家庄的藏宝楼,最近又重金礼聘三个护院武师,他们就是昔年几乎把你活活打死的扬州三妖,我说的对不对?”

八腿猫吸了口气。

他无法否认这是事实,看来这个醉汉不仅轻功比自己高明,而且对自己的底细也知道得相当清楚。

醉汉虽然满身酒臭,但他的说话却比宰相见皇帝老子还更清醒百倍。

他接着说道:“屠员外现在最少也有好几万两金子存在藏宝楼中,虽然此人并非大­奸­大恶,但他以前却是个赌场上的骗子,不少人给他弄得身败名裂,现在咱们去他刮一万八千,也绝不是过份的事。”

八腿猫迭声叫好,道:“不过份,一点也不过份。”

醉汉接着道:“至于扬州三妖,他们在扬州安份守己,从不犯法,但一离开扬州,就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这种人实在该杀。”

八腿猫叹了一口气道:“但该杀的人,偏偏不容易杀,反而不该杀的人,往往都给该杀的人杀掉。”

醉汉笑道:“你看我这种人是否也该杀?”

八腿猫一呆,半响才陪笑道:“阁下虽然难惹一点,但并不该杀。”

醉汉朗声一笑,突然把手中的尖刀向他腰间刺去。

八腿猫凛然一惊,以为这一次变成“自己该杀”了。

但他没有死,也没有受伤。

醉汉本来就不是志在伤害他,面是把刀还给八腿猫。

只见尖刀不偏不倚的,正Сhā在八腿猫腰间的布带上。

但这一来可险些吓坏八腿猫了。

八腿猫惊魂未定,醉汉又伸手拍开了他的|­茓­道。

“扬州三妖在三日之后就完蛋大吉,你可以在三天后动手。”

“偷一万两金子?”

“不必偷金子?”

“不必偷金子,太累赘。”

“不偷金子偷什么?”

“七­色­玉凤凰。”

“七­色­玉凤凰?”八腿猫的眼睛立刻瞪大:“那是无价之宝。”

“不错,但这个无价之宝,现在已有价。”

“你找到了买主?”

“不错,价钱已谈妥,不多不少恰好是一万两黄金。”

八腿猫道:“换而言之,小弟只须把七­色­玉凤凰弄到手也就已等于盗去了屠员外的一万两黄金。”

醉汉道:“事实正是如此。”

八腿猫松了口气。

偷取七­色­玉凤凰,当然比偷取一万两黄金容易得多,最少,在搬运方面,也不必费太大的脑筋。

八腿猫对于醉汉怎样能够令到扬州三妖“完蛋大吉”却有怀疑。

醉汉微微一笑。

接着,他说道:“三日之后,就是初一,他们每逢初一与十五两日,必到窑子里胡天胡地,我可以令他们留在那里,永远都回不了屠家庄。”

八腿猫这回听得有点痴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痴痴地问醉汉道:“阁下高姓大名?”

“我姓郎,郎如铁。”

这个比八腿猫跑得更快的人,就是郎如铁!

(六)

三载时光,弹指即过。

八腿猫的“赌债”早巳还清。

他果然还足一万两金子,当然,这一万两都是来自屠员外的那支七­色­玉凤凰。

他一直都不敢打屠员外妁主意,就是为了扬州三妖。但郎如铁已在初一那天,把扬州三妖各赐一枪。

这件事直到现在还是教人无法忘记。

一万两金子救灾的义举,由八腿猫找到了鲁西武林大豪,司徒富鸿代为发放。

事情进行得比想象中还顺利,自此之后,八腿猫也就交上了郎如铁这个朋友。

他们彼此之间都没有令对方失望,他们都值得对方信任也值得为自己拥有这么一个朋友而骄傲。

现在,他们又相逢了。

八腿猫意然也在雪城中,这倒令郎如铁有点意外。

八腿猫一看见了郎如铁,就告诉他霍十三刀已经在雪梅楼,而且,还跟随着方杀走进茅房了之内。

方杀何以有此一举?

八腿猫想来想去都想不出,这是什么道理。

郎如铁也想不出。

他们也没有冲进茅房,只是在茅房的门外等待。他们都知道霍十三刀是个老江湖,要他这个人上当,井非易事。

他们没有等候太久。

茅房的门终于打开,第一个走出来的人赫然正是霍十三刀。

他的脸上木无表情,他一走出茅房,他的目光立刻就停留在郎如铁的脸上。

郎如铁也看着他。

他们彼此从未谋面,但郎如铁已知道他就是霍十三刀。

这一点并不奇怪,八腿猫消息灵通,他早巳把这件事的大概对郎如铁说出。

但奇怪的是:霍十三刀居然知道他就是谁。

他的脚步很深重,一步一步的走到郎如铁面前,道:“你就是英雄枪郎如铁?”

郎如铁也不禁一怔:“在下正是。”

霍十三刀淡淡道:“你不必觉得奇怪,我认出你只有一个理由。”

郎如铁没有打断霍十三刀的说话。

“令尊郎枪是我的朋友,”霍十三刀朝郎如铁叹了口气,道:“而你的相貌最少有八分酷肖郎枪。”

郎如铁承认。

霍十三刀续道:“能够在这个时候遇见郎枪的儿子,我很高兴。”

无论是谁,忽然遇见故人之子,都一定会感到很高兴。

郎如铁很了解这一点。

虽然霍十三刀在江湖上的声誉并不怎样好,但是,郎如铁却绝对没有歧视这一个成名已久的刀客。他是郎枪的朋友。

郎枪一直都对霍十三刀这个朋友推祟备至,直到血洗点苍山的事发生后,郎枪仍然没有改变自己的观感。

他曾对郎如铁说过:“霍十三刀绝不是冷血狂徒,也绝不是疯子,他是一个英雄。”

人人都认为霍十三刀这个人很可怕,是个冷血狂徒,是个疯子。

但郎枪的看法却是恰恰相反。

别人也许很难相信郎枪的说话,但郎如铁却绝对相信。

他相信霍十三刀血洗点苍派,一定有某种不为人所共知的理由。”

但那又是什么缘故呢?

郎如铁不知道。

他一直都希望能够找出答案,替霍十三刀吐出一口冤屈之气。

直到现在,他总算有机会见到霍十三刀了。

但有一件事,却是他绝对想不到的。

这件事就算事前让郎如铁先去猜十天八天,也绝对无法想象得到,世间上竟然会有人向他提出一个如此这般的要求……

霍十三刀的确很高兴。

他很高兴见到郎如铁。

他不但在这里遇见了故人之子,而且还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帮手。

他的脸­色­忽然又变得很凝重。

郎如铁投有说话,他知道霍十三刀一定会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自己,他没有猜错。

“我现在要求你替我办─件事。”

郎如铁闻言,但他没有皱眉,就算霍十三刀提出任伺要求,只要是他能力所及的,他都决不推辞。

霍十三刀沉吟片刻,接道:“这件事并不难办,而且你一定可以办到。”

郎如恢下意识的点头。

霍十三刀忽然把那柄锈迹斑斑的刀,递给郎如铁:“你拿着这把刀。”

郎如铁依言把刀拿着。

这把刀外表看来已是朽铁,但接在手里之后,郎如铁才发觉它的重量,远在意实料之上。

霍十三刀混浊的咳嗽声又响起,半响才缓缓道:“这把刀虽然钝了一点,但要砍断任何人的双手,却绝不会太困难。”

郎如铁知道这是事实。

霍十三刀忽然笑了,虽然他的笑容有点苦涩。

他伸出自己的双手,然后用板平静的语气时郎如铁道:“我要你把这一双手砍掉。”

蝮蛇噬手,壮士断腕的故事,郎如铁已听过不少。

他再三仔细凝视霍十三刀的手。

这双手虽然巳苍老一点,但凭郎如铁的观察力判断,这双手绝对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霍十三刀的语气,仍然是那么平静:“我的手没有毒,甚至,连冻疮都没有一颗。”

郎如铁已瞧得很清楚。

这一双手的确无毒。

他知道霍十三刀绝不会和自己开玩笑,但他怎样也想不出一个道理,可以解释霍十三刀何以忽然会有此一举?”

霍十三刀的手却在这把锈刀之下。

他突然厉声道:“砍掉这一双手。”

郎如铁下不了手。

霍十三刀难道真的疯了。

但郎如铁知道不是,他没有疯,他的神智比任何人都更清醒,他的目光是­精­锐如箭,并不是涣散崩溃的。

郎如铁叹息一声:“我只想知道其中的理由。”

霍十三刀的脸彷佛已开始扭曲,但他仍然坚持郎如铁把自己的一双手砍掉。

双方在僵持。天地肃杀。

霍十三刀若断了一双手,他就不再是霍十三刀,而是个永远无法再使用刀的残废,残废本来就是一件可怕的事,尤其是对霍十三刀来说,他的一双手,不啻等于是他的一切,包括生命和灵魂在内。

他的生命献给了刀。

他的灵魂也献给了刀。

他没有了手,也就没有刀。

没有了刀的霍十三刀,他活着一定比死亡更痛苦。然而好死不如恶活。

人毕竟有一种强烈的生存欲望,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该让死神早一步把自己带走。

霍十三刀忽然冷笑。他的冷笑比风雪更冷,却又比世间上最苦的药味还更苦。

“你再不砍下去,我就嚼舌!”

他的态度更坚决,他的牙齿已咬破­唇­间,殷红鲜血分成两行向下巴奔流。”

郎如铁的手竟然发抖。

近数年来,他在江湖上身经大小百战,一双手从来也没有发过抖。

霍十三刀的目光更尖锐,他绝非恫吓郎如铁。

郎如铁咬牙,突然道:“好!我砍!”

刀光倏地一闪。

锈迹斑斑的刀闪起一道暗淡的刀光,随即两股血泉怒­射­如柱!

霍十三刀的一双手真的被砍断了。

他不但没有痛苦之­色­,反而好像很感激郎如铁。叫道:“好,砍得好!”

郎如铁的手巳僵硬,连他自己都记不起这一刀是怎样砍下去的。

霍下三刀脸上虽然没有露出痛苦之­色­,但冷汗却终于还是淌了下来。

他并非不疼,而是忍耐着。能忍受这种痛苦的人,世间上绝不会多。

霍十三刀突然大笑。

郎如铁的心有点酸,也有点发毛。

霍十三刀就在大笑声中,消失在茫茫白雪里,他最后告诉郎如铁的说话,是:“把刀埋掉,永远莫再让我见到它……”

霍十三刀走了。

地上的血迹很快就凝结。

茅房内又走出了另一个人。

这人当然就是方杀。

他的脸简直就是一块石头。

一块又冰冷,又坚硬的石头。

这张脸唯一与平时不同,就是苍白。

方杀的脸竟比霍十三刀的脸还更苍白,彷佛刚才砍掉的手并非霍十三刀的,而是属于他的。

这一场“茅房里的决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郎如铁不知道。直到他知道一切真相,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

在决战之前,方杀曾与霍十三刀有过这么一段对话。

方杀:“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霍十三刀:“除此之外,已别无选择了?”

方杀:“有,除非你把自己的双手都砍了下来,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霍十三刀:“可以,但霍某也有一个条件,除非你先把自己阉掉!”

──他们在针锋相对。

──他们说的本是气话。

但到了决战一触即发的时候,方杀竟然把霍十三刀带进茅房。

没有人知道怎么一会事。

但霍十三刀却在茅房里看见一幕令他呕吐的事。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事,但这种事却在他的眼前发生了。

这种事即已发生,而他的说话也已说在前头,那还有甚么好说的?

──方杀能狠得下心肠,下得了手,霍十三刀为什么不能?

霍十三刀是一条汉子。

当然,你可以说他是─条笨驴,但有一点不可不知,霍十三刀自出道以来,从来没有对别人失信过─次。

他既不失信于朋友,更不失信于敌人,一言既出,永不追悔。

他不愧是个言重九鼎的汉子。

所以,他的一双手就此丢了。

这种事说出来非但荒谬,而且也令人难以置信。可是,这却是铁一般的事实。当郎如铁知道这件事真相之后,他最少五天粒米未进。

因为他也想呕吐。

在此之间,他怎样也想不到世间上竟有如此混帐,荒谬的事。

江湖人所做的事岂非也是荒谬绝伦?

方杀盯着郎如铁看了半天。

郎如铁也盯着方杀看了许久。

他们两人以前从未谋面,但这一阵目光的接触,却象是天上的两颗巨星,忽然相碰在一起。他们目中所发出的光采,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

方杀突然道:“英雄枪郎如铁?”

郎如铁道:“正是郎某。”

方杀道:“你来迟了。”

郎如铁道:“你好像受了伤。”

方杀道:“不错。”

郎如铁道:“这谁弄伤你的?”

方杀摇摇头道:“不知道。”

说完这三个字后,他的人已在远方。

就在这一天晚上,郎如铁把刀埋在一个很秘密的地方。

他答应过别人的事,从来不会忘记。

他相信这把刀再也不会重现江湖。

但霍十三刀呢?他双手已断,他又将会变成怎样?郎如铁没有再想下去。

他不愿想。也不敢去想。

就在他心境渐趋平静的时候,风雪也同时停顿下来。

又将黎明,明天又会是一个怎样的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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