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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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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夜已深,但雪梅楼内,仍然灯光辉煌,顾客并未完全散去。

虽然近日以来,雪城已变成了一个是非之地,尤其是雪梅阁,但这里的生意仍然和平时一样,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郎如铁也在这间酒家中,桌上有佳肴美酒,灯下有绝­色­佳人。

海飘就坐在他的身旁,虽然他们的态度并不能算是亲热,但别人若知道这个少女竟然就是海星堡堡主唯一的女儿的话,一定难免会吓了一跳。

海三爷在北方武林,几乎已不是个人,而是个神。

不过。他们并不是单独相对,在他们的身旁,还有老尉迟和八腿猫。

至于杜冰鸿,他的伤势已有好转,但目前还绝不适宜到外面走动,更不能吃­肉­喝酒。

杜冰鸿伤势未愈,缪决一直都陪伴着他,宁愿在他的床边吃狗­肉­。

杜冰鸿虽然对于狗­肉­也很有兴趣,但缪决连一小块也不肯给他尝试。

“你若吃狗­肉­,就会死得莫名其妙,你懂不懂?”

杜冰鸿不懂。

但无论他懂也好,不懂也好,他现在唯一可以吃的是素菜,唯一可以喝的就是清水!

满满的一坛酒,只剩下了一小半。

这坛酒份量非轻,已可把十个人同时灌醉。

但郎如铁没有醉。

他觉得很清醒,比没有喝酒的时候更加清醒。

当一个人喝了这许多酒,居然有这种感觉的时候,他是否已醉?

但无论他是否已醉,最少他的外表看来的确很清醒,绝对不会连筷子和碗子都分不清楚。

海飘也喝,但她喝的不是酒,而是清香的热茶。

洒家快要打烊了。

夜半人静,突然远处传来一阵琴声。

琴声清脆,幽怨,动人。

郎如铁的眼­色­突然变了。

他突然身形掠起,象一阵轻风般穿过雪梅阁的窗户,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八腿猫咬着一根鸭腿子,突然叹道:“跟这种人比轻功,真是笨蛋!笨蛋!”

老尉迟瞪了他一眼,道:“你在骂谁笨蛋!”

八腿猫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大声道:“当然是我,我是笨蛋!我是笨蛋!那又如何?”

老尉迟一楞。

若在平时,海飘看见八腿猫现在这副表情,一定会忍俊不禁的。

但她现在没有笑。

她连一点笑意也没有。

她只是看着那窗户,好象看得有点出神。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在想着些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郎如铁何以匆匆而去。

郎如铁在屋檐上飞奔。

他在别人的屋子上步行如飞,但连半点声响也没有弄出来。

他循着琴音的方向而去,他知道这些琴音是谁奏出来的。

虽然他惊诧、虽然他绝不希望在这个时候遇见她,但他也不愿意逃避。

当然这琴音传到他耳边的时候,他就想起了一张雪白的脸,和一蓬乌漆发亮的头发。

那是一张他想忘记,但却永远也忘不了的脸。

甚至是她的名字,都好像已变成了一根要命的钻子,不断的把他钻蚀。

有时候,郎如铁觉得自已已被钻得完全空虚,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她的名子就是白盈盈。

郎如铁永远不会忘记白盈盈。

他也永远不会忘记白盈盈的琴声。

江湖上,知道白盈盈这个名字的人很少。

但提起了白圣山,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由圣山就是白盈盈的父秦,也是铁鲸门的总门主!

铁鲸门曾经有过一段非常灿烂辉煌的日子,但随着白圣山的逝去,这段日子的灿烂辉煌,也相继消失。

郎如铁一直暗恋白盈盈,但白盈盈却另有意中人。

然而.造物弄人,白盈盈也是暗恋,她所喜欢的男人却又爱上了另一个少女。

他们彼此都很了解对方,但却同样都是情场上的失败者。

白盈盈的意中人是她的师兄柳平彦。

柳平彦也是郎如铁的朋友。

他们是肝胆相照的生死之交。

就算不是为了这个缘故,柳平彦也绝不会跟郎如铁争夺白盈盈。

因为他喜欢的不是白盈盈而是海飘!

柳平彦曾到过海星堡。

他到海星堡,可以说是误闯禁地,他根本就不知道海星堡在什么地方,而且也没有打算去海星堡。

可是,在命运的安排下,他来到了海星堡,结识了海飘。

自此之后,他们曾见面不下七八次。

但最后,柳平彦却失踪了。

他再也没有去找海飘,就象气泡般消失掉。

海飘想念他。

但她对柳平彦的想念,并没有涉及“情”字。

直到最后,她才知道,柳平彦已经死了。

柳平彦是怎样死的?

她不知道。

她只想到外面走走。

现在,她总算有机会了,把她从海星堡带出来的,就是郎如铁。

虽然她与郎如铁相处的日子还是相当短暂,但他已在她的脑海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袅袅琴音,在郎如铁来到了望冰亭的时候,淬然中绝。

虽然郎如铁喝了不少酒,但他的脸看来竟然还是很苍白。

他没有听错。

这是白盈盈最喜欢弹奏的“寒池映月”,这有曲调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白盈盈就在望冰亭下,轻抚琴弦。

郎如铁凝视着她,欲语无言。

白盈盈也看着他。

她突然幽幽的叹了口气,问郎如铁:“你为什么要伤害她?她是无辜的。”

“我并没有伤害她,也不会伤害她。”郎如铁沉声回答。

“她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她将会经受不起打击。”

“我没有伤害他!”

“你说谎!”白盈盈冷冷道:“你为了要替柳平彦报复,什么事也会­干­得出来的。”

郎如铁苦笑。

“难道你把我看得如此卑劣?”

白盈盈叹道:“你并不卑劣,但心中却有太多的仇恨。”

即如铁道;“难道你不知道柳平彦是怎么死的?”

白盈盈的脸­色­发白。

“我知道。”

郎如铁咬牙道:“难道你不知道柳平彦死得多悲惨?”

白盈盈的身子在发抖。

她的眼眶已涌出泪光,半晌才道:“他被五马分尸……”

郎如铁突然亮出英雄枪,向雪地上大力Сhā下去。

“难道你对他的惨死,竟然无动于衷么?”

白盈盈怔住。

她无法反驳郎如铁。

她知道郎如铁是个怎样的人,也知道郎如铁与柳平彦之间的友情是何等深厚。

良久,白盈盈才道:“就算你要找海三爷报仇,也不应该把他的女儿牵涉在内啊。”

郎如铁冷冷道:“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海飘是无辜的。”

白盈盈道:“既然如此,你何苦还要欺骗这个小女孩?”

郎如铁冷冷道:“我没有欺骗她,我把她从海星堡带出来,就是不想她留在海星堡这个可怕的地狱。”

倘若有人听见郎如铁的说法,一定会以为他是个疯子。他竟把海星堡形容为一座“可怕的地狱!”

白盈盈的脸­色­骤变:“难道你要血洗海星堡?”

郎如铁冷然道:“若不血洗海星堡,柳平彦在九泉之下,又焉能安息?”

白盈盈道:“你已决定如此?”

郎如铁道:“势难改变。”

白盈盈黯然无语。

仇恨,就像一把巨大的铁锁,当它牢牢锁实的时候,想把它解开并不是容易的事。

海三爷为了阻止女儿与柳平彦来往,竟然把柳平彦五马分尸,的确未免手段太过残酷。

但郎如铁计划血洗海星堡,他的手段又是否同样残酷?

白盈盈的劝告完全无效,她终于离开了郎如铁。

郎如铁目送她飘然远去,脸上的表情渐渐麻木。

他伸出一双手,凝视许久,突然大笑起来。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笑。

但他的笑声却是酸的。

酸楚的大笑。

充满血腥的一双手。

他究竟是个英雄,还是个魔鬼?

(二)

狗­肉­与酒都已被一扫而空。

缪决脸上露出了满意之­色­。

对于杜冰鸿的伤势他也感到非常满意。

他肯定在十天之内,杜冰鸿就会完全复原。

但杜冰鸿却不满意,他不满意的是缪决不肯让他吃狗­肉­,更不准许他喝酒。

不过,对于缪决的医术,他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缪决喝完了酒,忽然听见了一阵奇异的声响。

沙!沙!沙!

沙!沙!沙!

他嗅到了一阵腥味。

杜冰鸿忽然惊呼道:“蛇啊!是青竹蛇!”

缪决猛然一惊。

杜冰鸿的颈际,赫然出现了一条青竹蛇。

缪决一声大喝,双指迸伸,疾向青竹蛇七寸上捏去。

他擅长点|­茓­功夫,指上造诣自当非同小可。

青竹蛇被他用力一捏,竟然差点被捏开两截,由此可见,缪决的指劲实在很惊人。

但杜冰鸿的脸­色­已然大变。

他已被毒蛇咬伤,如不立即治疗,­性­命将极为危险。

缪决正欲从怀中取出解毒灵药,背后忽然一阵寒风扑至。

嘶!

一把锋利而薄的长剑,从背后击到缪决的身上。

好快的一剑。

缪决大吼一声,身形急向左侧闪避。

幸亏他身手不慢,否则这一剑当场就会要了他的­性­命。

杜冰鸿的脸­色­已变成死灰­色­,额上冷汗如酱,他双手虚抓挥舞,神态痛苦已极了。

缪决怒喝:“好卑鄙毒辣的手段!”

只听得对方冷冷道:“方某杀人,本就不择手段!”

缪决骇然道:“方杀?”

“正是方杀!”

“呸,拿命来!”缪决身形急沉,突然一指向方杀的左胁击去。

方杀双腿纹丝不动,剑走偏锋,疾刺缪决的右臂。

剑风嘶嘶作响,夹着杜冰鸿的呻吟声,倒令缪决为之心神大震。

他没有轻敌。

但方杀的剑锋,贯注了坚强的内力,整个人都充满杀气,就象是一团烈火。

缪决没有击中方杀。

他并非退缩,而是方杀的剑锋已牵动着他的右手,令他不由自主的把攻势改为守势。

方杀的瞳孔在收缩。

他的剑网也在不断地收缩,就象是一只巨大的魔掌,捏着了缪决的咽喉,而且压力越来越大。

剑锋杀气逼人,缪决若杀不了方杀,就一定会死在方杀的剑下,缪决当然不甘死在方杀的手里。

虽然他明知方杀的剑法极为厉害,但他绝对没有逃之夭夭的打算。

他认为自己有责任,必须保护杜冰鸿的安全。

但现在,非但杜冰鸿极其危险,连他也陷入凶险的生死关头。

方杀连发十剑。

他每一剑都凶悍凌厉,招招俱向缪决的要害下手,虽然这十剑未能伤害缪决,但他却已取得了绝对­性­的优势。

缪决脸­色­大变,节节败退。

方杀没有放松,步步紧逼。

缪决又惊又怒,喝道:“老子跟你拼了!”

缪决的武功并不弱,而且他看来虽然毫不起眼,但却是练武奇材。

假如他不是花费了大多的时间去钻研医术的话,他的武功一定比现在更高。

但现在,他却处处受制于方杀。

方杀一剑在手,杀气严霜,手下绝不留情。

缪决虽然想跟他拚个同归于尽,但无奈却是力不从心。

飒!

方杀冷冷一笑,刺出了第十一剑。

这一剑更快,更狠。

缪决突觉喉管一阵冰冷,他的心也同样冰冷。

方杀迅速回剑,当缪决喉管刚冒出血的时候,他的人已离开了这座屋子!

方杀杀人,­干­净俐落。

无论他用的武器是­棒­也好,剑也好,都同样可怕,同样要命。

缪决绝非庸手。

但遇上了方杀,就只好算他倒霉。

当他“噗”声倒在地上的时候,他蓦然发觉,郎如铁,老尉迟等人回来了。

他们回迟了一步。

当郎如铁着见缪决卧倒在血泊之际,方杀踪迹已沓。

郎如铁急急扶起缪决。

但缪决已无言。

喉管被切断,“夫复何言”?

老尉迟气得浑身发抖。

缪决已然咽气,但他的手中,却紧握着一个细小的药瓶。

八腿猫突然“唷”的叫了起来,道:“不妙,杜老儿中毒。”

郎如铁一看之下,知道中了蛇毒。

杜冰鸿身上的蛇毒已发作。随时都可能归登极乐。

老尉迟毫不犹豫,立刻就把缪决手中的药瓶拿过去,迅速把瓶中的药丸送进杜冰鸿的嘴里。

老尉迟并不笨。

他没有猜错,缪决手中的药瓶,是专解蛇毒的灵药。

但药瓶中至少还有十余颗药九,竟要服下多少才对呢?

老尉迟不知道。

但形势已是如此危急,他唯有把瓶中药丸全部塞进社冰鸿的嘴里。

杜冰鸿福大命大,居然又在死里逃生,反而缪决要死在方杀的剑下。”

这是否冥冥中早有安排呢?

秦大官人一直对郎如铁采取主动的攻击,而海三爷又已把郎如铁视为仇敌,看来郎如铁的祸的确闯得不小。

在缪决被杀之后,雪城居然难得有两天平静下来。

但这是真正的和平吗?

当然绝不!

就算秦大官人不再找郎如铁,郎如铁也绝不肯放过强秦帮。

就算海三爷不顾追究“女儿被掳”这一件事,郎如铁也要海三爷血债血偿!

也许有人会觉得郎如铁是个呆子。

即然他一直暗恋白盈盈,而海三爷把柳平彦杀掉,正是郎如铁乘虚而进的大好机会,他又何必惹上这许多烦恼呢?

但郎如铁的想法却并不如此。

他不想乘虚而进,而且他已看出,虽然自己对白盈盈一往情深,但白盈盈只喜欢柳平彦,虽然柳平彦已经死了,但现在仍然没有人能代替他这个位置。

就连郎如铁也不能。

既然如此,又何必勉强?

但在另一方面,柳平彦是他的生死之交,他绝不能把柳平彦的血海深仇,置诸不理。

他要血洗海星堡。

但他“血洗海星堡”并非见人就杀,而是针对海三爷与及海星堡中素以凶残称著的若­干­高手。

陶大妈虽然是海星堡中人、但郎如铁并不想杀她。

但她到底还是死了。

至于杜冰鸿,他是海三爷的挚友,但这个“雪中雄”与郎如铁无仇无怨,郎如铁也不想杀他。

非但如此,郎如铁还在危险关头,全力保护杜冰鸿。

而海飘,虽然她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但在郎如铁的眼中,她仍然只不过是个小女孩。

郎如铁不明白柳平彦何以会爱上了这个千金小姐。

但他不必明白,只要知道柳平彦很喜欢她便已足够。

所以,他不但不伤害海飘,而且还要把她从海星堡里带出来。

他不希望海飘看见海星堡变成一个地狱。

“可怕的地狱”

(三)

当海飘嗅到春天气息的时候,桃花已在园中盛开。

这里是西香园,也是雪城最美丽的一间酒家。

这里的修饰虽然比不上雪梅楼的富丽堂煌,但却别具一番幽雅的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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