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如当头棒喝,在场的人都是一怔,周好古变色道:“不是我杀的?李问明明是死在老鼠牙爪之下的。”寇准正色道:“不是,李问并非被老鼠咬死,你十年来苦思报仇,到最后却只是对一具尸体实行了报复。”周好古叫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寇准道:“在你的老鼠出笼之前,李问就已经是个死人。”
夜风虽寒,但此时周好古头上竟流下了涔涔汗水,他目光急转,游移不定,嘴里喃喃道:“他早已死了?他早死了……”寇准道:“正是,而下手的人也在此时座上。”他缓缓转头,面向无尘,道:“无尘大师,那条蛇是你带来的吧。”
满座皆惊。
众人的目光都看着无尘,只见他不慌不忙,依然是一副静如止水的样子,只不过嘴边的肉轻轻在抽动,他闭着眼,道:“不知大人此话怎讲?”寇准冷笑一声:“那条红头环蛇,就是你事先藏在李问屋子里,然后等到他睡下之后,再爬进他肚子里面的。”他一挥手,仵作捧上一个小盘,上面果是那条已被胃液腐得全身溃破的死蛇。
吴凤章一见,便要做呕,强自忍住。无尘道:“不知一条死蛇可能证明什么?难道它也是小僧所养的不成?”寇准道:“它并不是你养的,而是你捉到的,你是一位画僧,身上总带着笔,你将这条蛇放进笔杆中,带进张府里来害李问,你将它事先放入床头,那床是木匠精雕细刻而成,其中床头处有一条乌龙,你便将此蛇放入龙腹里,等到李问入睡后,蛇从里面出来,毒死李问。”
无尘冷笑:“难道蛇也像那老鼠一样,会听我的话?”寇准道:“蛇自然不会听话,但你不要忘记那颗醒酒丸。”此话一出,无尘脸上陡然变了一下,但他马上又镇定下来,道:“小小一颗醒酒丸,能说明什么?”寇准道:“正好能说明你便是杀人凶手。”他不让无尘说话,扬声道:“拿上来。”
寇猛应声走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后面跟着那个天竺的耍蛇人。无尘一见这个小瓶,目光中露出绝望的神色。大家看得清楚,那上面画了一幅吕洞宾飞跃洞庭湖的画,气质神韵,正是无尘手笔。寇准道:“这个是我让人从你那里搜查到的,里面就是那些所谓的‘醒酒丸’。”他从里面倒出一粒灰色小丸,交给那天竺人,道:“现在就让大家看一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大家凝神看着,只见那天竺人将一个竹篓打开,小心的从里面取出一条蛇,这蛇通长不过半尺,又细又短,头是红的,身上满是黑色环纹,正是一条红头环蛇。天竺人将蛇放在一个长长的浅盘内,将那颗醒酒丸放在离蛇远远的地方,那蛇开始不动,可丸药一放入,它立时便昂起了头,四下看了看,便向那丸药爬去,围着转起圈子来,似是不愿离去。
大家看得目瞪口呆,无尘却有些坐不住了,身子不住发颤。寇准道:“这哪是什么醒酒丸,分明是雌蛇的体液,你将它涂在李问鼻子之下,这蛇嗅觉极是灵敏,怎么会闻不到?况且这种红头环蛇性喜钻洞,就从那李问鼻子里钻进去,直进胃中,他安能不死?”
无尘绝望的叹息一声,道:“不错,这条蛇是我放的,我用它杀死了另一条更狠毒的蛇,那就是李问。正如周好古先生所说,这样的死法已经是便宜他了。”寇准道:“难道你也是为了墨菊?”
无尘点头,原来他自小是个孤儿,无依无靠,讨饭为生到了江州,眼看那晚就要饿死,恰好当时遇到了墨菊,墨菊因为他与自己的情况相似,一般的身世凄苦,收留了他几天,还送他去寺院出家为僧。这无尘久遭大难,由于对佛法产生了兴趣,加上他绘画天赋很高,轻纪轻轻就成了一名很有见地的画僧。可等到他专程去拜谢恩人时,竟听说墨菊已被李问赎身做了填房,他也不太失望,毕竟墨菊能够从良也是他的最大心愿。
但无尘没有见到恩人,毕竟不死心离开。他寻到了李府,却发现那里早已烧成一片白地。一打听才知道,说是重阳节那天,墨菊与人私奔,放火泄愤。以至于李问无脸见人,举家搬走。他见到了胡七,问明了府中发生的事。无尘原本就不信墨菊与人私奔一说,他知道以墨菊小姐那样好的心地,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那就是李问杀死了墨菊,然后放火毁灭证据,以保自己的清白。他下定决心,一定要为墨菊讨还公道。
他对于佛法虽然领会很深,但丝竟浸淫未久,这番仇恨心一来,便无可抑制。他之后遍行各地,到处寻访李问去处。几年之后,果然被他寻到李问的踪迹,无尘便也来到太谷县,当上了法能寺主持,由于他丹青出众,在城中算是一位名僧,有机会接触李问,李问从未见过他,当然不会怀疑。为了使自己的报仇手段不被人觉察,他想出了这个不在场便可以杀人的主意。
座中又是一阵嗟叹。周好古的故事已使得案子有了悲剧的气氛,再加上无尘的讲述,更几乎使人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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