誉王身边的荔枝,当初进宫时可谓是大张旗鼓,极尽张扬。从年前晚晏她始出现,龙衍笑着对她说了句,朕叫龙衍你叫荔枝,很配之后,太尉每天腰板挺直,下巴能扬到天上去,仿佛下一秒他的女儿就要做皇后了,别人都得巴结他。
而皇上下令选妃初始,荔枝就被太后请进宫,随时随处见缝Сhā针的伴皇上身侧温柔以对,年三十那天皇上还让她坐在身边一起用膳,这身份……
如今皇上一御驾亲征,她就转投了誉王的怀抱,个中缘由大家不清楚,但如此戏剧性的转变,肯定不一般。
传言都说誉王倾心荔枝,荔枝见誉王英伟,皇上对她又不见多宠,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几杯酒后,两个人便做了那风月之事。
而荔枝只是被太后请进宫,并没有被封妃,皇上也没有封妃的意思,所以她说要嫁,又是誉王请旨,太后没什么理由反对,就应了。
而太尉当不了皇上的老丈人,前段时间又那么招摇,虽然半推半就答应了,觉得誉王也不错,好歹是个王爷,可这件事,他还是希望能低调点就低调,女儿的名声最重要。
于是墨逸轩这一句话,可是杀到他心坎儿里去了。见自家女儿脸一红,眸内有泪光的低下头,太尉明泽不高兴了,捋着胡子说,“前丞相这话说的,小女前些日子受太后娘娘邀请在宫里住了些日子,都在宫里,免不得碰到皇上,不过一处说几句话而已,不是什么宫女。再说现下小女已是誉王妃,前丞相如此刻薄,不大好吧。”
墨逸轩马上微笑赔礼,“原来现在是誉王妃,抱歉抱歉,墨某最近没在京城,真是不清楚的很,墨某自罚酒一杯。”
借着话题一挑开,墨逸轩就跟明泽又说了几句,什么他也是太后娘娘请来的啊,什么你女儿有福相什么的啊,跟明泽喝了两杯后,说只跟他喝又不合适,就又依次敬了他身边的长辈。
这一来一去的,不仅直接无视了站在一边的誉王,敬他的那杯酒,也根本没喝。
誉王脸色铁青,眸有利光闪过,他身边挨着的文臣拉了拉他袖子,提醒他不要失仪。
墨逸轩自然是看到了,微眯了眼,这誉王以前不显山不露水,越是别人不注意他他越是高兴,现在别人不注意他他能如此气愤……看来,果然有问题。
既然如此……
墨逸轩提着酒坛子走过去,微微笑着,找各种借口,一杯一杯的敬誉王。
誉王先是眸内有不满,再是放松,最后聊的有点投机开始有点小得意,墨逸轩是一国相才,美名天下,朝中谁不想跟他结交?他主动来示好,表示他这个誉王有吸引贤才的能力,表示他有天子之相,表示他能让天下人心服,他怎么能不高兴?
而墨逸轩则是越喝,脸上的笑越大,眸内更冷。
这个人,果然……
他和龙衍以前拼酒,不说千杯不醉,几坛子酒还是没在话下的。
他一边逗引誉王说话,一边跟他聊天。
当然,现在他们已不是场内焦点,大家各自欣赏歌舞,各自敬酒对饮,没有人注意他们。唯有太后高高坐在首位上,眸内郁郁之色不散。
墨逸轩想起龙衍心中一痛,但是也了解现在情况特殊,只遥遥朝着太后看了一眼示意她放松后,就专心继续套誉王的话。
誉王喝的满脸通红,开始有点兴奋的压不住话,“墨相,你跟本王干吧。”
墨逸轩故做疑问不解状,“跟着誉王?什么意思?”
誉王嘿嘿一笑,勾下他脖子在他耳边低低的,别有深意的说,“皇兄对你的不公,本王可以给你找回来。”
墨逸轩深吟一声,苦笑着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以皇上对臣子,怎么都是不过分的,是墨某德行有失做的不够好,不怪皇上。”
“你的本事,本王能不知道?”誉王左右看了看,眯了眼睛低低的说,“只要你帮本王,本王保你以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哦?”墨逸轩想了想,掩口,“您该不会是想……”
他是聪明人,如果誉王能说成这样,他还不明白,誉王就会怀疑,所以他只有顺水推舟了。不过他倒是不明白为何他这么大胆,没确认他是否对他忠心,就说这种话。
誉王微笑,意味深长的看着墨逸轩。
墨逸轩深思半晌,认真的看着誉劝,“王爷可不要过于鲁莽,要知道皇上他……”
“他现在怎么样都没用了。”誉王看了看殿边侍立的禁卫军,笑的很是从容自信,“这里的一切,皇上都离太远了啊。”
一瞬间,墨逸轩明白了。
这皇宫的禁卫军,的确都被誉王控制了!
真心有反心的人,定是会未雨绸缪,不可能在最后一瞬间才聚齐所有力量,而在这关键的几天内,誉王已经安排好所有,所有的人事都朝着他的计划在走,随时准备着,只要他一下令,所有人就能及时动起来,好控制形势。
这个时间……估计是这两天,随时可以。
待再次接到前线消息,不管是皇上死了还是活着,他都会立即行动!
想到这,墨逸轩静了静心神,闭目片刻。
再睁眸时,眸里一睛清明,墨色流转中,闪着某种坚毅的光。
他立时推桌站起,厉声大叱,“皇上对你不薄,你为何要反!”
墨逸轩推开桌子时扫了一些碗碟下去,瓷器落地的声音清脆尖锐,他那句皇上对你不薄你为何要反的话说的更是铿锵有力,义薄云天,别人不可能听不到,是以丝竹之声戛然而止,舞姬有序退下,在场的所有人,一齐看他们这边。
墨逸轩Сhā直了背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样子,目光甚是凌利的盯着誉王,“吾皇以德行治天下,在位几年从未有一事做错让百姓唾骂的,朝堂所有大臣对圣上也并不微词,甚至圣上对誉王您也是事事关照,如果我皇御驾亲征,扬国威雪国耻,誉王却在这里做着谋反的事,还想要拉在下入伍,在下虽一介布衣之身,也知礼义廉耻,恕难从命!”
“你胡说什么!”誉王看了看左右,忽的站起来狠推墨逸轩,“本王哪里说要反了!”
“誉王这些日子的德行……相信大家都看的到。”墨逸轩站好了,对着左右轻轻一笑,“诸位同僚是想跟皇上,还是想跟这个整日想谋反的誉王?”
如果誉王此刻脑袋还清楚,他就会想到,这是墨逸轩在逼他反。这种时机这种地方,对他来说倒也不是特别不利,反正他早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但是自己反和被逼反,气势上就差了一截。
但是做了好多年准备终于得到好机会的誉王,肯定不会愿意好机会现在溜走。不说这几日他虽低调在京城走动,大臣们都是人精,早已嗅到什么味道,他现在说没有有没有人信,就说如果现下他不把事顺势做了,一意说没有的话,接下来要如何自处。
为了以示清白,他的好些东西要暴露,他的起事,便再也没机会了。
于是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哈哈一笑,走过去拍拍墨逸轩的肩,“墨相方才听错了,本王不是要反,只是听到前线传来的皇上身陷敌军埋伏,现下失踪生死不明很担心。”
众臣哗然,怎么,皇上失踪了?身陷敌军埋伏?现下还生死不明?
一国之君向来是一个朝廷的最高权力代表,他有一点不对,朝臣民众莫不担忧,以至人心惶惶。
有人问了句,“敢问太后娘娘,是否真有此消息?”
太后闭了闭眸,声音苍凉,“确有此事。”
众臣无不惶恐,每个人脸上都是担忧神色,七嘴八舌的议论现下该如何处理。
国事,军事,要不要召号天下,要不要派兵,再派派谁等。
誉王先是以眼色示意身边跟着的那个文臣,待他不引人注意的走到殿外后,方才高声喝止众人,“安静!”
他走近墨逸轩,“皇上临走前曾留下诏书,说天下没有万无一失的事,如果这次御驾亲征他真有什么事的话,让本王继位为帝。”
看着墨逸轩惊讶的脸色,他脸上有洋洋得意的神情。
墨逸轩眯了眼睛,“那么敢问誉王,诏书在哪里?如若皇上有意让你继位,为何要请皇叔监国?”
“今日本王进宫的急,诏书没带。至于为何请皇叔监国,本王也不清楚。或许是皇上觉得皇叔经验多些,所以想让他教教本王?”誉王背着手往前走了两步,做谦虚状,“其实国事方面,一直都是本王和皇叔一起处理的,皇叔教了本王好多东西,只可惜,皇叔那日见一仙鹤在晚霞中落下,娇憨可爱便去追了,现在不在。本王也很困惑,如果能找到皇叔,让他来帮本王解惑更好了。”
他在撒谎。
很明显。
但是别人反驳不了,因为皇叔没有在。他没在的话,根本不能确定誉王说的是真还是假。
墨逸轩眼神一紧,怀疑皇叔的失踪是不是誉王搞的鬼。
但是如今情势,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他接着说,“原来如此,只是现下皇上是生死不明,誉王殿下想要继位,怕也不妥吧。”
誉王哈哈大笑,“前丞相这话不妥啊,不管皇上有没有事,这京城,还是要有皇族监国才是,皇叔不在的话,自然只有本王了,太后您说,是也不是?”
太后冷笑一声,“我儿是皇帝,只要我儿没死,这天下,便不能易主。”
“你——”誉王微微眯眼,对着侍立太后左侧的小太监点点头,小太监马上跑过去,“太后娘娘您累了,奴才扶您回去休息。”殿下看他只是在扶太后,事实上他手上一柄小巧的匕首,正抵在太后腰间。
太后不愧是见惯风雨的,这时根本就面不改色,也没起来的意思,“哀家一介太后,需要你来提醒是不是该休息?你退下!哀家也想看看这诏书,不如誉王现在派人去取,拿来给哀家瞧瞧吧。誉王府离宫里不远,半个时辰应该够了?”
“你——”誉王暗自咬牙,真的没想到,前几天非常好说话的老太婆,怎么就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了。他哪里有什么诏书,那龙衍根本就没下!
他是想着,只要龙衍死,他就顺理成章的进了宫,诏不诏书都没关系,除了他,也没更合适的做皇上的人。便是龙衍不死,他就把派人去他杀了,京城这里也先占了,只要进了宫拿到了玉玺,诏书想有多少便有多少。
照以往的相处模式,他一直以为太后是个温顺的,有点糊涂的非常好话的老太婆,只要到时找个人拿刀威胁一下,她一定会吓的照他的话做,不想出了这种意外。
这种色厉内荏的表情,在太后脸上,他是第一回看到。
他惊到了,那小太监更是吓的不行。他那刀抵在太后后腰,太后这话分明是不可能走,那他这刀,要不要真的捅进去?
捅进去了,第一个被砍的就是他,不捅进去,最后不管谁得势,他都离不了一个死字。
他颤抖着手,开始后悔不该一朝为财,置自己于如此境地。
他这一犹豫,太后的声音更加冷厉坚定,“还不退下!”
自古皇家威仪都是尊贵天成的,太后平日里虽和善,但皇家气度也是丝毫未少的。如今她冷着脸,微眯了眼高高在上的看着下面声音冷厉的样子,惊的小太监立马磕头认罪。
‘哐’的一声,他丢掉了手上匕首,“太后娘娘饶命,奴才是听命行事,不是故意的请太后娘娘饶命!”
“听的谁的命!”太后大叱。
“回娘娘……是……”小太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做错了事。他犹豫的看向誉王,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殿中所有朝臣都是明白人,现下情况如何,已不用多说,大家心知肚明。
“够了!你给哀家退下!”太后把小太监喝走,轻轻端起茶杯饮了口茶,“誉王,你现在,想要如何?”
“如今皇上生死不明,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
“哼!”太后冷笑,“你想篡位直接做便是,何必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她看向众大臣,“你们,都是希望誉王登基的?”
自古皇室争权一事都很惨烈,如果不是万一,大臣们不会自主选方向。现下,誉王表明了要反,皇上又生死不明……
鉴于某人安排,殿上支持誉王的臣子还是比较多的,他们群起而拥,一齐说着大义,请誉王继位。另外一部分不支持的有些犹豫,皇上生死不明的话,他们坚持下来皇上却死了,他们岂不是更要跟着死?
墨逸轩大声鼓掌,大笑的称赞,“誉王真是好手段呢,话都没怎么说就让几乎获得了所有人的支持,墨某都以为谋朝篡位都是正义之事了呢。”
他走到正中央,微笑看朝臣,“我们大殷的天子便是中了埋伏,也仍然是天子,会吉人天相。就算是真的有什么万一,也要按祖制,来选我们忠心的圣上。皇上的消息一天没确定,我们的任务就是尽力去找到并保护。以后的事,如果誉王有诏书,我们便按诏书来办,如果没有,那抱歉,请按祖制。皇叔失踪了两天,据墨某所知失踪前他是留了信的,说是三日内归,大家不妨稍安勿躁再等上一天?如此盲目,岂不是被人控制了?”
墨逸长身玉立,面带微笑的轻轻缓缓说着这些话,声音沉稳从容,不快不慢不卑不亢,像一汪清泉,沁入大都激动的朝臣心底,让人莫名的安静下来。
这一安静,多数人也觉得,现下拥一个新君继位确是不妥,除了那些誉王之前联系好的,一致在说请誉王登基,别的基本上都是不同意的。
墨逸轩微微挑眉,又说,“再说谁又说皇上中了埋伏就一定无力回天?墨某今日午后才收到皇上飞鸽传书,说是确是受了埋伏,但只左臂稍稍擦伤,人根本没事,正在等易将军援军,还说有信心打赢这一仗。”
真的?果真如此?
几乎所有人都在问。
誉王也只是眸光紧了紧,又笑,“哈哈前丞相你开玩笑吧,有信的话,拿出来看看啊。”
“呀真是不巧,今日太后请我进宫,那信我没带呢。”墨逸轩冲着誉王阴凉凉的笑,“我和王爷一样没想到,会有人问起。”
这信不可能存在!誉王咬牙,“不会有人相信你的。”
其实某种情况下,好的消息比不好的消息更让人容易相信,因为人心总是好的,大家都希望有好的方向。
“哦?誉王这么觉得,那真遗憾。”墨逸轩不知道从哪摸出来把玉骨扇子,闲闲摇着,“不知道前些日子谁那么用心传了些墨某和皇上的流言,如今在下在人们心中的们置很不一般……王爷你说,他们愿意相信我还是愿意相信你?”
言论压力就是如此,当一个故事深入人心,大家默认了故事的真实性,那么主人公在他们心里的位置,自然是更……
誉王一拍桌子,怒极反笑,“这又如何!今日本王这皇位坐定了!便就是直接抢了又如何!”
他这话一说,已经是破罐子破摔,或者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他要来硬了的。
众臣分两边站,已然明白当下情势。
誉王击掌三下,有禁卫军进来,将大殿团团围住,冷笑,“你们今天肯归顺本王,照着本王希望的去做便好,如果不从,明年今日便是你们的死祭!”
墨逸轩手背在背后,朝着隐在人群里的墨影使了个手势,墨影从人群圈外不动声色的移动,走到太后背后,轻轻跟她说了几句话。
“来人啊,给我把这里的所有人绑起来!”誉王下令,冷笑着看那些不服的大臣被绑起来,再看太后时,发现有黑影像箭一般闪过,抱起太后冲出殿外,很快没了踪影。
誉王大惊,“去追!来人,去追!”
接下来,誉王把墨逸轩也绑了起来,刚想说点什么威胁的话,墨逸轩冲他微微一笑,“我想跟你打个赌,你今日之举不会成功,你信不信?”
誉王脸色变了一变,又恢复如常,“你不需危言耸听,本王能做到什么样子,本王清楚的很。”
誉王不懂为什么对墨逸轩如此讨厌,遂拉了他上了高高的京城门,引他往下看,骄傲的说,“你看,本王已控制了禁军的三分之二,另外一小半反抗的,很快就会被解决。只要控制了京城,控制了宫里,本王一拿到玉玺,一切已成定局。其它地方的兵马,也不可能不听本王号令!”
“是么?”墨逸轩看着远处冲过来的,齐整的,打着火把的,明显不是禁军的兵马,笑了。
“他们——是什么人!”当然誉王也看到了,他大惊失色,不懂为什么从京外来了那么些人。
“自然是……皇上的人。”墨逸轩笑的云淡风轻,看向誉王的眼里含了淡淡的鄙视。
“你——”誉王突然有种大势已去的心死感觉,但是他不想饶了面前这个人。他瞪圆了眼睛,从
腰间抽出跨刀冲着墨逸轩砍过去——
墨逸轩很鄙夷的轻笑一声,“就凭你?”
他往后一跃,轻一运力,身上的绳子啪的断开,下一刻,有银鞭舞动,淡淡月光下闪着妖异的光芒,根本不费半点力气的,鞭子就卷住了誉王的刀。
誉王的视线从那银鞭转到墨逸轩脸上,惊的下巴都收不住,“你你你你你你居然会武功!”
墨逸轩双手环在胸前,敛了眸懒懒的玩着鞭子柄,“我有说不会么?”
“可是——”
墨逸轩脚尖轻点,身影快如闪光,突然移到誉王身前。
誉王的眸里映着墨逸轩俊逸的脸,那人脸上还带着惬意的笑,眉眼弯弯的,用极尽温柔的话说,“敢惦记我的龙衍,杀了你哦——”
誉王谋反的事很快被平息,太后娘娘继续入主中宫,颁了一连串懿旨来稳定形势,赏了前来平乱的青州驻军大将张延和冀州大将李睿,誉王本人下了天牢,一干人等皆下了狱,待皇上回来处理。
第二天,皇叔回京。
第三天,墨逸轩没接太后和皇叔的邀请恢复丞相一职,而是请辞,他要去边关。
果然还是放不下,他做这一切,全然是为了龙衍。如今,他也已不能忍受再千里之外,独自担惊受怕。
他要和他一起!
不管以后风雨如何,他要站在他的身边!
如果龙衍再敢说那些讨厌的话,他就用鞭子抽的他不敢再说!
78刀光血雨中的再见面
墨逸轩在料峭春寒中北上。
越往西北,路越是难走,风也越冷。猎猎的凉风,刀割一般,吹的脸颊生疼。
他眼神专注,策马前行,西北路上留下他一路绝尘的身影。
那夜激了誉王反并顺势拿下,第二日夜里皇叔龙庚就回来了,监国的事都是做惯的,顺理成章的就继续做下去了,倒是对于自己此次的疏忽很是自责,约墨逸轩第二日吃饭,说还有旁的事跟他商量。
墨逸轩一心惦记着龙衍,本来也准备好了要去寻他,连太后前一晚的邀约都拒了,那时自是没工夫见龙庚,他着人送了封亲笔信致了歉,就匆匆上路了。
他大约想的到,他们二人为何要见他。
皇叔龙庚无非是表示下抱歉和感谢,然后和太后一样,会邀他留在朝中做一些事情,顺便想一下,龙衍可能出现的各种结果,以及朝堂该如何反应。
太后应该也是这方面的事,不过大抵还会多些对于他和皇上关系的表态。
这些墨逸轩都不在乎。
且不说他现在是布衣之身,就算是他仍是一朝宰辅,他最在意的,仍然是龙衍。如果龙衍不在了,朝堂怎么样,跟他没关系。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龙衍坐在那个皇位上时,他有多么安心的,进行他的刺激游戏。那时龙衍只浅浅笑着看,给他一个最安全的空间,让他自己去玩。
这个人到底有多强大,才能让他如此安心。
这个人到底有多强大,才能让他的一切进行的那么顺利。
他为他搭建了一个天底下最华丽的舞台。
如今,这个人生死未卜,他怎么能继续安然的享受的玩他的游戏?
有一种人,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默默付出,连他给的爱,都是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的。日子一天一天过,你或许很难在哪一天感觉到他对你的爱有多浓烈,但当他一旦不在身边,那种孤独,寂寞,不习惯,所有的情绪一瞬间汹涌而至,你方才知道,你的世界,根本不能少了他。
至于太后是什么态度,他的娘亲是什么态度……
他虽然很想,但也不会奢望全部所有人都祝福他们,他自己会努力让身边的人接受和喜欢,但是如果不接受,那很抱歉,他一定会和他在一起,无论如何。
墨逸轩是一个人走的,京城里暂时留下了衣束和秦烨。他们两个把手头上的事做完也会马上去西北跟他会合。两个人都很担心墨逸轩的安全,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尽量在不出差错的情况下,能多快就多快。
衣束这几天去哪都是飞来飞去的,往日里最喜爱用的桃花胭脂都没用。
秦烨则是眼底一层青,衣服都三天没换了。
这天刚一进门准备休息休息好继续以后的事,灯一点燃看到蹲墙角的墨影,叹了口气,“小黑,你这几天老跟着我,到底是什么事?丞相不在京城,我说的是真话。”
“我知道。”墨影腮帮子鼓起,非常不高兴的皱眉看了秦烨一眼,小声说,“我查清楚了的。”
“那你还跟着我?”秦烨拿了条帕子,打水洗脸。
“我想……”墨影追出来,握拳,“我想和你们一起去西北!”
秦烨愣了愣,脸上的水珠从鼻尖下巴滴下来,眸里一层水膜亮亮的,好半晌才说了句,“你就为了这个啊。”
“这个很重要!”墨影站到他面前去,微皱着眉握着拳眼神异常坚定,“我要保护皇上!”
“皇上不是说不让你离京?”
“可是他又没说这个不让是不让多久!我偷偷的去,他也不知道么!”墨影想到这低了头,眸里沁了水般,流转间有着伤感,“我很想念皇上,不知道小黑不在身边,他有没有好好保护自己……”
“呵,”春烨笑了下,手里的帕子一甩,刚刚好敲到墨影的头上。
“你做什么——”墨影捂着头叫,“很痛耶!”
秦烨一边甩帕子敲他的头,一边快步从他身边潇洒走过,脊背挺直神情稳重,“既然都决定了,做什么还要来问我?”
“你的意思是——同意我一起去?”墨影大喜,刹那间忘记了头上的痛。
秦烨转身,脸上的笑容和墨逸轩有三分像,从容温暖带着稳定人心的奇效,“不让你去,你便不去了?”
“当然不会!”墨影被这笑容晃的有点眼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偏着头指着他说,“小烨你变了……”
“嗯?”秦烨顺势手肘一弯靠在门框上,人也摆出极俊逸的姿势,眼神也带着轻佻,“变的如何了?”
墨影摸下巴,“嗯……变的比以前顺眼了……以前脾气大老想跟人打架给丞相做跟班也是为了争一口气像个小孩似的,现在么……跟丞相学的从容稳定会看大局了,还跟皇上学的风流了……”
秦烨叹气,“后面那句就不用说了……再说我再像小孩也不如你像……”他拉墨影进房间,“好在事情做的差不多了,小黑你也帮我个忙,这样我们明天晚上就可以出发了……”
皇宫里,皇叔龙庚正在陪太后娘娘品茶。
“皇叔啊,你觉得皇上现在……”太后的脸上有浓浓的担忧,鬓边白发丛生,像是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皇嫂不必过于忧心,”龙庚眸色深沉,“现下没有消息,倒是好消息,证明皇上没事。”
“那你说墨相他……”
“太后。”龙庚声音凝重,偏头看太后,“他们的事,还请您不要Сhā手过多。”
太后看着龙庚很久,才长叹一口气,靠着椅背放松了身体,“唉哀家老了……以往一直迫着衍儿做应该做但他不想做的事,现在看结果也没什么好。哀家在接到他失踪的消息那一瞬间,就想着,以后他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吧,只要他能安安全全的回来……这朝中的事,本也不是哀家一个女人家操心的得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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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能这么想最好。”皇叔也叹了一声,“这事,怪不得他俩,情之一事,总是说不清的。”
太后斜了他一眼,“皇叔你也考虑考虑自己吧,你都快四十了,府里连个女主人都没有……”
“咳咳,”龙庚干咳两声,“这便不需皇嫂操心了。”
“你们一个两个都是龙种,性子不比普通人,哀家一个女人家管不了,只求着我的皇儿能早点,平平安安的回来……”
“皇嫂请放宽心,皇上乃真龙天子,自然是吉人天相的。”
“吉人天相?”太后冷哼一声,“都是骗人的,哀家不信。什么时候衍儿好好的站在哀家面前了,好好叫一声额娘,哀家才信……”
太后闭目叹息半晌,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皇叔,你没成亲,衍儿要是真跟墨相……那个什么了,以后的江山谁来继承?”
“这个……”龙庚又咳了两声,“皇上应该心里有数。”
墨逸轩到西北时,见城外甚是萧索,有浓浓血腥气经久不散,心里一痛。
这里,曾经历过怎样的战争……
果然不出他所料,经过大役后,前线粮草告急。现下殷军将领失踪不明,底下人心惶惶,华国趁势攻了几次,殷军打起来失了底气,隐隐有败退迹象,粮草,便也跟不上了。
他叹息一声,寻了个路过的人问,“断魂谷在何处?”
那人给他遥遥指了指东边的方向,“往这边行几里便是。但是听说那边在打仗,您要是不赶时间就晚点去吧,不然会危……”
那人还没说完,就见问路的人脸色一变,连声谢都忘记了说,直接策马往那边走,叹息一声,
“莫不是又是寻尸的吧,有亲人死在战场,马革裹尸说的好听,真正多么惨淡谁知道啊……”
墨逸轩自然着急,那个地方是龙衍失踪的地方。
他不知道龙衍现在在做什么,想的又是什么计谋,到底哪里安全他也不知道,他只能朝着他最后一次在的地方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断魂谷是华国和大殷交界处一个地势很险的地方,如果真有什么事……
他心跳的很快,某种不好的直觉渐渐泛上来。
他这一路走的并不慢,有担心,也有更多的自信。他信着龙衍,那个总是一脸懒洋洋笑容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出事。
他的确又一次收到了龙衍的信,推断日子的话,应该是他一回京,他的消息龙衍就知道了,然后给派人给他送了信。不是以往胡闹的语气,也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刻意,而是很平静的说,他却是受了点伤,但不重。
所以他才没太担心。
龙衍这个人很爱开玩笑,真的。他好的时候会说不好,不好的时候又会说好,搞来搞去他都不知道信里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但照着他的恶劣性子,如果好的话一定会说不好,不好的话一定会说好,他能拒实以告说受了伤,没有玩笑的语气,是他没有受伤吧……是想看他担心的样子才这么说的吧……
最不济,他也是真受了轻伤……因为如果他受了重伤,他一定会写的完全没受伤……
那么,现在隐隐的担忧是怎么回事?
策马疾速狂奔,在拐了好个弯后,眼前豁然开朗。
他看到了对阵厮杀的将士,是他大殷的精兵,和华国的军队。
猎猎风中,将旗飘扬。
血染的衣袍,震天的喊杀声。
兵器交错,寒光如练。
浓浓的血腥气,含着悲伤苍凉的味道。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将对方送入地狱的恨。
而这一切,墨逸轩都没听到没看到,他只看到,他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站场的彼端,风吹起他的发梢衣角,他亦长身玉立。
他拿了一把扇子,扇面上墨逸轩亲手绘的某个人的画像,稳稳站在那里,像一面旗帜。
心有灵犀般,他头一转,朝着墨逸轩的方向看过来。
仿佛隔了万水千山,又仿佛全天下只剩他二人,一瞬间墨逸轩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眼里只有他一人。胸口噔的一声,他明白,他真的,很想念他。
下一瞬,那个人笑了。
他唇角弯出的慵懒弧度一如既往,他眉稍轻挑神采飞扬,他淡色的瞳眸里漫上浅浅笑意,含蓄而隽永。
墨逸轩看他嘴唇微动,像是在对他说,你来了。
那笃定的神情,好像早料到,他一定会来。
墨逸轩抑不住内心激腾,策马杀过去。长长的银鞭飞舞,卷走所有企图阻止他的人,他精神奕奕的朝他奔过去。
如果……如果这里没有人该多好。
那样他就可以抱抱他。
墨逸轩脸上的笑容大大的,第一次,他这么强烈的,想抱一个人。
79死别
人的一生,不满意之事十之**。
墨逸轩想到过他和龙衍的路并不好走,但他相信只要有信心,只要他们坚持了,就可以走过去,一定走的过去。
这是几个月来,他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他从奔驰的马上跃下,龙衍向他伸出了手,他愉悦的搭上。
龙衍握住他的手,温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荡。脚有些软,踉跄间有些不稳,龙衍随手一拉,他晃了两步,撞进他的怀里。
鼻尖抵着他的胸膛,他嗅到一股沁凉的冷香,一瞬间耳根发烫,响彻三军的鼓声还及不过他的心跳声。
可是他真的没想到,上天会给他们开这样的玩笑。
真的只是一瞬。
只是一瞬间的享受,他连深呼吸都没来的及,连意识到场合不对的尴尬还没起,龙衍的手便抵在他胸前,大力推开了他,力度大到他一时站不住,往后坐了下去。
墨逸轩茫然的抬头,只见龙衍仍是微微笑着,嘴角有血。再往下看,一支长长的羽箭,正好刺在他的胸膛,从他背后的方向。如果龙衍不推他,那么现在那箭应该射在他身上。
“龙衍!”墨逸轩大惊,下意识的就往前一步,想要拉住他的手扶他站住。
不想龙衍后退一步,身子往后一仰,直直的倒下去。
他背后,本是万丈悬崖。
墨逸轩的手在虚空里握了握,他明明都感觉到那个人的体温,感觉到他手指的触感了,却没有抓住他的手。
“龙衍——”他的声音高亢哀恸,直扑向悬崖,他要带他上来……
身后有人紧紧锁住了他,他动不了。
他只能无措的往下看着,看着龙衍随风飘起的乌黑发丝,看他被风鼓起的宽大衣袍,看他脸上挂着安心的笑,眸中他的倒影越来越小直至不见……
他甩了银鞭下去,可银鞭太短,早已缠不上那个人。
墨逸轩双眼通红,看着仅剩茫茫白雾的崖底,声音如地狱般阴寒,“为什么阻止我?”
抱住他的是甘老头儿,老头儿叹息一声,“现在你下去也无补于事,你看他的暗卫们已经下去不少了。现在是在战场上,大殷的兵马还在努力,你如果当真爱他,就替他来守住天下罢。小墨啊,皇帝他,不会有事的。”
“呵呵……”良久良久,墨逸轩阴测测的笑了。
“是啊,我的龙衍不会有事,他是龙种,吉人天相,遇难呈祥。害他的人,我会让他们生不如死。”再转身时,墨逸轩眯了眼睛,过往岁月里千锤百炼的杀气此刻全部凝在瞳眸里,那是嗜血的煞气。
他胸前衫子浸着从龙衍身体里溅出的血,他眉锋锋利如刃,亮晃晃的不容逼视,他的眸被阳光凝成两半,一半光亮,一半纯黑,他在滚滚烟尘中傲然独立,他单手执了银鞭,重重一甩,清脆的啸声像是从天边传来,震的人心底发麻。
他冷笑一声,足尖一点,冲着华军埋伏的弓箭手跃过去。
银色长鞭过处,血花飞溅,身首异处。
他看着汩汩流着鲜血的温热身体,眸中有肃杀的冷厉。
如果不是他们,他的龙衍……
他跨上马背,一句话没说,冲到两军交战最激烈处,奋勇杀敌。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他简直是在用生命杀人敌。
银鞭如练,似长蛇飞舞,举手之间取人性命。有温热的血溅在脸侧衣衫,墨逸轩眸底寒气如注,嘴角却微微上扬。
他竟然是在笑。
像是在耻笑攻上人的幼稚,又像是全然不在乎他要杀的是谁。
他只想杀人。
内心压抑了那么久,那么久的情,小心翼翼守着的一份情,好不容易他跨越千山万水追来了,还没来的及说一句话,还没来得及问一句他想不想他,还没来有得告诉他,他有多么多么的想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我喜欢你。
他心里的人,却被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逼下那么高的悬崖!
这些人怎么能不死!
全部死了也不足以解他心头之恨!
龙衍没事还好,如若龙衍有事,他叫他华国所有人来陪葬!
墨逸轩虽没说话,身上的冷冽杀气足以震慑每一个杀过来的敌军。殷军受这种气势鼓舞,虽然自己这边兵没别人多,但士气被带了起来,一鼓作气杀过去,很快的,华军被打的零零落落,狼狈奔落。
这段史策上记载的断魂谷之战,意外的开始,惨烈的结束。殷国丞相墨逸轩一战成名,自此他不仅是那个在政事上杀伐果断的一代名臣,也是沙场中的地狱修罗。
杀完,墨逸轩用力一甩,银色长鞭的血迹刹那悉数不见,恢复以往的漂亮模样,仿佛从未经过这样嗜血的战争一般。
他认识一旁着青衣的影卫,拽住他的衣领,冷声问,“皇上他怎么回事?”
青影长叹一口气,“皇上说,如果看到丞相他又不在,有好多事让我讲给丞相听。”
墨逸轩甩开他的领子,“讲!”
青影看着墨逸轩沾满血迹辨不出原来颜色的衣服,“丞相要不要换件衣服先?”
墨逸轩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大,声音中有着不容拒绝的严厉,“讲!”
青影神色郁郁,“皇上的事,请丞相不要太过难过,其实……就算方才皇上不帮您挡了那箭,皇上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什么意思?”墨逸轩忽的又抓住他的领子。
“皇上他……中了毒。”青影闭了闭眼,“上次中埋伏时,皇上大意之下中了毒。那毒是塞外奇毒,名唤离人散,无药可解。今日若不是丞相刚好前来,怕是会见不到皇上最后一面。不知道您有没有注意到,他腕间有一条红线,那红线现在已经快成一个圈,两个头只要一会合,皇上就必死无疑。”
“无药……可解?”
“是。”青影苦笑,“或许这也是皇上不在意替您挡箭又落下悬崖一样。他似乎不想让您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皇上离京前,就中过毒,最后换血才保住一条命,他是否武功尽失?”
“您也知道了?”青影咬唇,“皇上也不是武功尽失,因为那只是暂时,吃了药以后,亲征时好多了。但现在身上这个毒……”
“他跟我说是小伤……”墨逸轩想起前几日收到的信,忍不住闭了眼睛,心里一抽一抽的痛。
龙衍果然还是怕他担心……
墨逸轩走到崖边,捡起龙衍掉下的扇子,细细展开,用指腹轻轻摩挲,“这个,他一直带在身上?”
那是一柄白玉为柄的扇子,扇面上是他亲手绘的,一个人的画像。
那人身着黄袍,眉目慵懒嘴角带笑,看人的样子很是深情。
那是龙衍。
“您从京城离开后,他亲自去您府上拿的。”青影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还有一方玉佩,他说如果这次出征他有什么万一,就把玉佩跟他放在一块。那玉佩也皇上也是天天戴着,洗澡睡觉都不离身。”
“可是一块碧色的,刻了龙凤的玉佩?”
“是。”
龙衍他……究竟还是在乎了的。
墨逸轩长叹一口气,“青影,你们影卫跟皇上离的最近,可知道这段时间,他到底在做什么?有什么打算?”
青影想了想这些日子以来的一切,羞愧点头,“回丞相,青影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当真深沉。”
“是我错了……”
良久,墨逸轩看着崖下茫茫云海,回头对青影笑了笑,“粮草的事,你请军中诸将不要担心,这几个月来,我筹了许多,现在已派人押运,估计七日内会到。易恒将军的兵马后天入夜前会到,在此之间,军中事宜还请影卫们帮忙照看。”
他跃下悬崖,声音从容,“一旦寻到龙衍,我会回来。”
他这一找,就是五天五夜。
悬崖很深,好在石壁极其不规则,时有凹陷凸起,一种借力施轻功下去,倒也不难。
难的是崖下有条河,河水不宽,倒有些深有些急。
墨逸轩想如果龙衍身上还有武功的话,应该不至于摔死,借着悬崖的石壁能好好找个地方避避。真的有万一,他直直掉下来了,也是掉到河里。
河那么深,顶多他被河水拍晕,应该不会死。
他中了什么毒他不管,他一定要帮他找全天下最好的大夫,龙衍不会死。
可任他再怎么努力,不吃不睡的找了五天,仍然没找到。
他沿着下游找了好久,甚至吩咐影卫们照所有能找到的路线去,都没有任何发现。
墨逸轩慌了。
他真的慌了。
他想过龙衍故意气他,想过他有什么计划要做,甚至想到他真的不喜欢他了,这一切都好,他都可以接受,并且他会让龙衍再次喜欢他。
他很有信心。
可是他真的没想到过,龙衍会用这样的方法消失,从此不再回来。
他不能接受。
如此又找了三天,找到秦烨衣束墨影都来了,他仍然没找到,自己却先晕倒了。
然后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和龙衍一起长大,所有所有的一切,历历在目。他早知道,龙衍不会放弃他,他那么的那么喜欢着他,他怎么就会因为他拙劣的语气声音表情就轻易信了?
他记得有一次太后找他进宫,请他帮忙劝服皇上选妃时,龙衍跟他说过的话。
龙衍说让他不必担心,一切有他,一切的一切,他都会处理好,他只需静静坐着就好。
于是现在发生的一切,是因为这个么?
可是为什么,他要让自己处于如此危险境地!
待醒来时,眼前是衣束惊喜的脸,衣束说,皇上被找到了,只是……
他连那个只是都没听,直接拽了衣束的手,“他在哪里!”
衣束叹了口气,“甘老头儿找到他的。距大营十五里处有个山洞,山洞里有张冰床,甘老头儿把皇上放在那里,皇上他……”
墨逸轩推开衣束抓起衣服就往外跑。
他脚步不停的跑向那个十五里外的山洞。因为一连十天没怎么吃没怎么睡,晕倒后睡的极不安稳三个时辰就醒了,醒来后也没有吃东西,他的脚步有些悬浮,走到山洞外,手抵住山洞口里,他大口的呼吸,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
可这些都阻止不了他想见龙衍的欢喜,他静了静心神,缓缓走近去。
泛着白色的冰床上,龙衍静静的躺着。
有人帮他换过了衣服,一身月白,不是他爱穿的颜色,却也那么好看。
他脸色有点白,眼睛静静闭着,挺的鼻修的眉,薄薄的唇一层霜色。
依旧是他最爱的模样,最爱的龙衍。
墨逸轩握住他的手,触手的冰凉让他瞳眸一缩,下一瞬,有晶莹的液体从眼角滑落,他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龙衍,我来看你了,你高不高兴?”
80情书
“龙衍,我来看你了,你高不高兴?”
墨逸轩轻抚床上人的脸颊,从俊朗的剑眉,一直到霜色的唇。
他轻轻拉了龙衍的手,覆在自己脸上,声音轻柔,神情淡淡,“你一个人,冷不冷?我来陪你好不好?”
人间三月,春暖花开。连京城的桃花都开的一塌糊涂,西北边塞,却依然延续着严冬的酷寒。
今日风很大,有雪。雪结成冰粒,在狂风呼啸中砸到脸上,疼的如同刀割。
外面风大雪大,那么那么冷,他的龙衍躺在这冰冷的寒玉床上,也是那么那么冷。
他没了呼吸,没了心跳,没了体温。
躺在那么冷的冰床上,也感觉不到了。
墨逸轩紧紧握着他的手,像是想要给他一些温暖,可龙衍他,不再需要了。
墨逸轩闭着眼睛,“你是真的走了么?真就这么舍得……还说我心狠,其实你比谁都狠。龙衍啊……你想让我怎么活?我去陪你好不好?”
他唇角绽出一个微笑,“我们一起去一个没有世间纷扰的世外桃源,寻个临湖的地方,周边有竹,四外有桃花。我们一起搭个竹舍,一起种米钓鱼,你帮做声音最好听的竹箫,我来酿你最喜欢的桃花醉,好不好?”
来时很多很多话想跟他说,如今见了面,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在洞外听得甘老头儿话的时,他会不信,会害怕,他以为自己会闹,会哭,如今见了龙衍,他的心,无比平静。
这个人是他的龙衍,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有理智,他分的清,床上的人是死是活。
可是他真的,哭不出来。
他终于明白,为何以往,每每面对龙衍,情绪起伏那么大,一向坚强隐忍的他,总是会流露出脆弱的表情。
如今……人去了,他哭给谁看?还会有谁,会怜惜的吻干他的泪,心疼的拥他入怀,唤上一句小轩?
没有了,再没有了。
“龙衍……”墨逸轩俯□,在他唇上印上一吻,“我爱你呢。”
这句话说了晚了些,但听说人死后七日内灵魂尚在,龙衍他,可能听的见?
墨逸轩想给龙衍理理衣服,手一动,有块玉佩,从龙衍的襟口掉下来。
碧色丰莹,龙凤呈祥,正是他送给他,大年夜那天又问他要回去的那块。
墨逸轩轻咬了唇,伸手细细摩挲那玉佩。
这拥有他们共同记忆的小东西……
突然手指触到玉佩背面的突起,墨逸轩皱眉,这玉佩一向平滑,什么时候……
他把玉佩翻过来,轻轻一按——
原来玉佩的后方有个小小的机括,他一按,从镂空的中间,开了一个缝隙,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
“龙衍……这是你给我的么?”墨逸轩手指颤抖,轻轻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块极薄的绢丝,上面写了字。
洋洋洒洒,霸道不羁,正是御笔亲书。
吾爱小轩,见字如面。
只见了上面八个字,墨逸轩便是眼睛一热,有些控制不住的哽咽。
他深情看了龙衍一眼,坐在他身边,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执绢丝,静静看了起来。
小轩,如果你有机会看到这封信,证明我可能处境危险或者干脆就死掉了,其实我更希望你看不到这封信,里面的一切,我来亲自跟我说多好。
这第一行字下笔有些犹豫,墨逸轩知道龙衍写的时候一定心情不好,然后一定烦恼用什么样的语气跟他说话。其实不管他怎么写,他都不介意,当然这样的大白话,看着更加的让他难受。
我爱你,小轩,很爱很爱。很早开始就爱了。爱的越陷越深爱的无法自拔爱的不想放开你的手。
我爱你的一切,爱你的别扭脾气爱你的骄傲爱你的勇敢,也爱你的小馄饨。
你也爱我,我知道的,虽然你一直没有说。
但我就是知道。
我同样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爱,你想我们坦诚以待,所有的事一起解决,共担风雨。但是请原谅我的自私,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你为了我,去承受那些本该不该有的压力。
我知道你等我一个解释,现在,我解释给你听。
是我故意的,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江南回来,我们各自受了好多压力,包括你的娘亲,我的母后,还有朝臣。我一直想找个机会,狩猎过后,这个机会来了。
我在华国卫国布的眼线给我传来一些消息,说他们有兵马调动,可能边关一战不能幸免。我便去易恒那里跟他商量出了对策,然后跟你走远,太后那里,我也同意了选妃。
我想着只要我一沉迷女色,易恒只要带着三五万精兵一走,朝上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我这个皇上,也朝着昏君的地方越行越近。
此时太后朝臣必会苦口婆心来劝,我不为所动,让她知道你在我身边时我做皇帝做的多么好。
你我的事被誉王看到了,不仅写了匿名信,还放了流言,时机正好,我也没管。
誉王会反,我多少预料到,但是明明提醒过皇叔,不知道他为什么松懈,辛苦你了,小轩。
我本想着,只要这次战事一结束,我按照计划‘有惊无险’的回了朝,太后和朝臣只会庆幸,我再说一句心身经大劫不想选妃,表示出一副郁郁的模样,我不用说,他们都得把你请回来。
你的娘亲懂大义,只要我再多去看她几回,他也必会松了口。
朝上朝下,所有人都心照这宣了,这样,小轩,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虽然我不能名正言顺的办大典取你做我的皇后,但是小轩,我龙床的另一半,这一生,仅属于你一人。
不告诉你,只是怕你担心,我亲征有危险,可是我终究受不了,你和易恒一起。
我吃醋了。我那么辛苦的,不敢看你的眼睛的,说了那么些绝情的话,可每每你对着易恒笑,我都难过到后悔。
还有这个玉佩,年三十那天,我让李洪福去问你要回来。
其实李洪福去时,我也去了。
我就猫在你小院的门洞边,正对着你的窗子。我让李洪福去敲窗子,这样我就可以看到你。
那夜你穿了简单的淡青色袍子,胡乱的披着领口很松,露出淡色的肌肤。你唇色红润,轻轻抿着,烛光从你身后渗过来,你的肩膀很瘦。你墨色的眸深不见底,安静到近乎专注。我看的心痛,我是那么那么的,想要拥抱你。
那一刻,我们离的那么那么近,却又那么那么远。
我想起六岁时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忘记了你当时正在做什么穿着什么样的衣服,但那双墨色眼睛,那双红润的唇,我从未忘记。我记得我对你自我介绍,说自己叫言七,以后是最牛的侠士,说完抓抓头,呵呵傻笑。
真的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起,对你有了旁的心思,意识到时,已经在渴望你了。
如果小轩你是个姑娘,我想我会很轻易的说出,小轩请你嫁给我,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想和你一起白头到老,然后生几个孩子。
我希望她们是女孩子,贴心到让我们忘记冬天的寒。
她们要长的像你,有那样红润的唇和墨色的眸。
只要这样就好,我们会是最幸福的一家。
如果我们是一男一女,任何事情都不会这么复杂,偏偏,我们都是男人,还一个是君,一个是臣。我其实一点都不遗憾,我爱的,就是小轩你,爱你的骄傲狡猾,爱你的坚韧清冷,换了别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我都无法想象。
我向来蛮横霸道,任何事都一力承担,尽力解决。如果小轩你不喜欢我,就不必面对那些比流言更严重的后果,完全可以自自在在的做你的丞相。我给你天下这么大的舞台,你想怎么玩都行,只要让我可以随时看到你,就足够了。
可是小轩你答应了,你说喜欢我。
我心里非常愉悦,一辈子也没那么高兴过,却也有隐隐的担心。如果你真的答应了,就一定会面对那些,我……舍不得。
小轩……你当真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你会笑我罢,一个皇上,一个拥有所有决策权的人,患得患失到这种地步……
果然你说的对,我真的快不像一个皇上了。
我记得有天夜里,我抚着你的脸,很担忧的问你,知不知道你答应了什么,当真想好了?你只挑了眉,眸光流转,墨色的眼睛也艳丽的不可思议,带着几分挑衅,反问我说,怎么,你又不敢了?
我当真爱你死你的模样,恨不得把你揉到怀里碾碎了吞没了。
当时我就发誓,我会疼你入骨,此生不二。小轩,你只要想跟我在一起就好,我会为你撑起一片天。
如果我真的死了,小轩,不要伤心,难过一两天就好,再多了,我会心疼,所以答应我,不要难过好不好?
我跟易恒讲过,如果我有什么万一,请他好好照顾你,你……不要拒绝,好么?
人生很长,我们就算不能白头到老,也算一起走过了最美好的岁月,那些记忆那么美那么美,很够了。
可是啊小轩,每年你来皇陵看我的时候,可不可以……一个人来?
虽然我不想你孤单,想要你有人陪,可我仍然想你一个人来看我,我不想看到你和别人并肩一对儿的样子。
请原谅我的自私,在你面前,我总算任性了一次,所以,小轩,你答应我,好不好?
终会有一天,你会将我彻底忘记,那么,在你没忘记我的时候,给我吹首曲子听吧。
看完这信,不管我在不在你身边,吹首《忆故人》送送我罢。
那夜我在西北沙场,月亮很大,突然听到悠悠的箫声,生平第一次,眼眶湿润。
因为这首曲子,是属于我们的。
月华在指间流动,辗转如波,我那么的思念你,却不能送你那捧月光。
你说过,我们始终都在练习微笑,终于变成了不敢哭的人。
那么小轩,吹完这曲子,你不要再哭了罢。
此生,我只爱你,小轩。
此生,我最爱你,小轩。
若有来世,希望我不是君,你不是臣。
81有人偷尸
薄绢很短,信却很长。
一字一字看完,墨逸轩胸口起伏,久久不能平静。他长叹口气,以手覆面,挡住自己的眼睛。
既然龙衍说不想看他哭,他便不哭罢……
跳跃的烛光映着他的侧脸,他的鼻子高挺清秀,下巴线条坚毅美好,便是只看下半张脸,也是俊美无双的。
只是往日总显得温柔的烛光,今日却有些凉薄,衬的人也有些单薄脆弱。
尽管身边有最爱的人相伴,墨逸轩的身影却是那么的孤单。
“这还真是你会写的信呢。”
半晌,他移开手,静静的看着龙衍。他的眼睛有些红,眸光有些哀伤,脸上却没有泪痕。
他抚上龙衍的脸,“故意说那么多喜欢那么多爱,是想让我恶心吧,故意轻描淡写的你那些计划,是想让我觉得一切都是你的错犯的错都过于牵强吧。故意把这封信写的不算深情也不算轻松,就是想让我安心些吧。你总是……想着我的。”
“其实我不在意的,真的。只要你心里是想着我的,怎么样都无所谓。想恶心我,不如活过来像以前一样一天说个数十遍爱我……我躲避是因为羞怯不是不喜欢,真的,这些话,我好喜欢你说给我听……”
他眼眸温柔的看着龙衍,越发显的眉目如画神态缱绻,“做皇上也这么小气,要我一个人去看你……”
他轻笑着,握着龙衍的手,“你也不想想,我怎么会带别人看你呢?我那么的喜欢你……”
“你放心,等我把手上的事忙完了,我跟你一起去,我才不像你,要丢下喜欢的人独自一人上路……”
“你看,还是我喜欢你多一些……你觉得我会忘了你,会和旁的人一块到老,可是我却不是,不论生死,我都愿同你一处。”
“如果你还活着,一定会开玩笑说句那是我死了不是你死是吧。告诉你,如果我要死,我才不会像你这样窝囊的死,我会撑住一口气,见到你,然后拉你跟我一块死……”
“你看,我这个人多坏,你喜欢这么坏的我,多倒霉……”
墨逸轩有些累,他俯□子,头靠在龙衍的腰间,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拽着他的衣角,开始小声的跟他说起以往的岁月,“龙衍你知不知道,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喜欢你了……”
六七岁时,龙衍单纯热血,会为他打架,一个小孩子打几个比他高一头的半大小孩儿,脸上挂着彩指着他说:这是我兄弟,虽然生病了可是人最聪明,谁再敢欺负他就杀全家!
九岁时,他看书看到眼睛痛,龙衍从宫里偷偷带出来一颗可大的夜明珠,胡乱塞给他,没等他问,就粗声粗声的说了句这个晚上用,比油灯好,不费眼睛,说完就跑了。那别扭又关心的害羞模样,他一直记着。
十多岁龙衍出了京城,跟着某个高人到处跑,总是很有精力忙忙碌碌的样子,可每年除夕看到他,他眸中的热情关切,思念眷恋,从来都不是假的。
后来,龙衍回来了。他登基做皇上,雷厉风行的执新政,除叛臣,最忙最累的时候,也从来不忘记,偷偷溜到相府送上精致的小食。
龙衍用着自己的方式,有点痞有点流氓有点死缠烂打却绝对不会放手的方法,固执的爱着他。
墨逸轩用低沉清朗的声音,从他们六岁相识,说到他登基为帝,许多年的岁月,一点点说来,像一幅长长的画卷,有风和日丽,亦有腥风血雨。他们相伴的身影,从来没分开过。
感情的变化是始料未及的,不敢不愿下意识拒绝却也非他所愿。
墨逸轩一直记着这些年,龙衍怎么对他。
“我记得我六岁前好像并不爱哭,就是认识了你,才哭的多了。但在别人面前,我也从未哭过。我明白了龙衍,”墨逸轩眸光流转,“大约因为有了你,我不再需要坚强,可以放心的弱一点,可以不用那么勇敢……”
因为有了你,我果真恃宠而娇,把一切事情推给你,理所当然的缩壳里,仗着你不敢怎么样,越发的放肆起来。
“龙衍……我是不是……糟糕到了头?”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往日甜蜜历历在目,如今再相对,已是流年偷换,人事全非。
墨逸轩陪龙衍坐了整整一天,待天擦黑时,他起了身,帮龙衍理了理衣襟,微笑的跟他说了句,“龙衍,你等着我。”
他还有很多的事要做。
回到营里,他叫人送饭过来,衣束小跑过来看见他,精神还算不错,呼了一口气,“我马上给你做几样你爱吃的小菜,一会儿就端过来。”
墨逸轩微笑,“好。”
他招手叫来墨影,摸着他的头,“小黑,皇上生前对你很好,你去守着他,好不好?”
墨影显然知道了现在的情况,拿袖子擦了擦眼睛,小跑的去了。
他又叫来秦烨,“华国和卫国那边怎么样?”
“卫国起初因为易将军带兵少直接出了所有兵力,皇上暗派了二十万大军过去,易将军直接打进国都把卫国灭了。易将军本来准备回援皇上,但是路上遇暴风雪雪崩一直动不了,才让皇上受此……易将军很自责。他现在已经到了,就在我们附近扎了营,丞相可是要见他?半个时辰他就能过来。”
墨逸轩想了想,“嗯,你帮我请一下易将军吧。另外,”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这个,你用竹筒加火漆封好,带给青影,让他亲自快马加鞭送到京城,并且一定要亲手交给皇叔龙庚。”
“是。”说完了公事,秦烨本来想劝点什么,嘴动了动,可是看了墨逸轩半晌,仍然什么都没说出来。
墨逸轩看他还不动,呷了口茶,“怎么,还有事?”
“没。”秦烨犹豫说点什么好,“那个,事已至此……皇上他……你不必太伤心……”
“伤心?”墨逸轩惊讶,“为什么要伤心?我们都在一起了。”
“呃……”秦烨觉得好像有点诡异,但他实在不擅长劝人,看着丞相精神头还算不错,抓了抓头,也下去了。
衣束和易恒前后跟墨逸轩见面,分别确定了下他是否伤心过度,但是结果除了怀疑他有了些幻觉外,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好像……
可是正事过后,墨逸轩的表情,诡异的让他们不得不觉得,丞相真的魔怔了。
爱人去世会伤心这个在所难免,大家都理解,可是丞相除了瘦了些,没一点过于伤心的样子也就算了,他还每夜每夜去陪着龙衍睡……
那张冰凉冰凉的寒玉床,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是为了不让尸体腐烂才用的,墨逸轩自己有不错的武功睡在上面也不是不行,可是跟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夜夜睡一块儿,怎么都不觉得不常吧……
白天,墨逸轩跟易恒和军中诸将商量目前应该怎么打算,怎么布置,处理一切需要处理的事物,到了晚上,他吃过饭,大大方方的走到山洞里,把小黑赶出来,笑着对龙衍说一句,我来了,或者,我们睡吧,就躺上去,和那个人一起,肩并肩肩脚并脚手牵手……
龙衍当时是在众目睽睽下掉崖的,又是众目睽睽看着他被放进山洞,所以他现在处境一定危险这件事,是瞒不了的。
但因为谁也没先说出皇上已经死了,大家也就心底都留存一份希望。
可是事实……大家都有自己的猜测,也明白凶多吉少是一定了。
大家表现出对皇室对江山的担忧,对皇上的心痛外,好像并不很担心这场仗会打成什么样。他们信着易恒,信着丞相。
悲痛过后,日子总还是要做。
尤其皇上的重伤更激励了军中士气,所有人都誓要把华国灭了,给他们英明神武的皇上的报仇。
而世间本来也没什么秘密,尤其从皇宫里流出来风声传的更是广泛,所以对于丞相和皇上的关系,大家私下里也有诸多猜测,以前便是认定也不大敢提,但现在,几乎所有人都感动于丞相的深情,又深深为他的身体担忧。
墨逸轩天天在帐内和部将商量,怎么细细布署攻打华国,计划订了大半,日子也订在了后天。
这天早晨他离开前,还抚着龙衍的脸柔声说,“待仗打完了,我们一起回京。”
可待夜里再回山洞,却发现,龙衍的尸体不见了。
墨影像是受了重伤,以诡异的姿势躺在地上,唇角溢着黑色的血迹。
墨逸轩眼睛一眯,一手拍上石壁,有石块掉落。
他给墨影塞下颗救命的丹药,轻拍他的背两下,墨影虚弱的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他,“皇上……皇……皇上……”
“我知道了,”墨逸轩很镇定,尽管他握着的手手心已被指甲戳破,“你告诉我,是谁,带走了皇上?”
“一身……白……白衣……头发……很长……华……”墨影断断续续的说了这几个字后,便体力不支的,晕了过去。
墨逸轩冷笑,居然还有人敢动他的龙衍!
82小三的想法总是很V5
回顾以往人生,墨逸轩从未如此愤怒过,也从未如此沉不住气过。
他把墨影放好,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给他盖上后,快步走出山洞。
边塞的夜寒气逼人,墨逸轩浑然不觉,他以手掩唇发出一声清啸,抬头看了看天确定了分方向,脚尖一点,运起轻功,便在月下飞驰,几个起纵,身影已然消失。
他既通知了衣束,那么很快就会有人过来发现小黑,同时发现他和龙衍都不在了。易恒是经验丰富不乏智谋的大将,应该不会过于慌乱,知道接下来如何安排。
看墨影的样子应该受袭不久,那么龙衍现在一定没有被带到很远,他身上有千里香,衣束自然能跟上。
因为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他衣服上有千里香,这几夜又都是和龙衍一起和衣而睡,那么龙衍身上自然也有。
他无比感谢,这个以往觉得没什么用的千里香。
这种香无色无味,对人没有丝毫害处也极不容易察觉,如果不在鼻下抹上独腥草的汁液或者药膏的话,是闻不出来的。
这个习惯,是龙衍逼着他养成的。
记得那是龙衍准备登基的时候,好多事情一起来,他们虽不惧不烦,觉得面对危险挑战也算有趣,但龙衍始终担心着他。有一次他只不过是去京郊有点事没告诉龙衍,龙衍寻遍所有地方没有寻到他后大发脾气,甚至下令禁卫军封城要搜。
如果他不是刚刚好赶回去,再晚一点怕是真的会有不好的后果。
自然他也冲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不过是有事去处理四五个时辰没见到,至于这么大阵式么?他能出什么事!
龙衍笑嘻嘻的哄说还不是因为他担心,但他很生气,龙衍哄久了皇帝脾气也上来了,按了他就亲,他于是更生气,抬手就打……
事后冷战两天气氛虽缓和了,但是要彻底杜绝这种事的出现,仍然是个问题。思来想去,龙衍想起他师父曾给他提起的这个香了,强制他用在身上,随时可以让他找到。
他虽有些不大乐意这种好像随时都被监视着的感觉,但这也是个解决办法,只要以后自己注意一些,不出什么事的话,也就没什么好在意的,才用了。
这一用,便用到现在。
没想到第一次想起要用它,却是在想救龙衍的时候。
大漠的夜色总是孤寒,圆圆的月高高挂着总有一种难掩的凄凉。墨逸轩眸色如霜,眯了眼疾速前行,朝着龙衍的方向。
最后他追到的地方,竟是华国的营地。
原来是这里……
华国和大殷交战,双方在两国交界处扎了营,相隔不过百里。
断魂谷以南是大殷,以北便是华国。
夜深人静,华国除了轮班的守卫,基本上都休息了,偶尔换岗的人谈笑几句,声音也不很大,整个营地算是井然有序,。
墨逸轩伏在不远处的山坡,一眼就看到了中间偏后的主营。
那里,大约就是主将所在,也或许就是龙衍被掳走后会放的位置。
龙衍是一国之君,并未去过华国,跟华国的兵士也没什么仇,除了他是国君。
然两军对垒,就算是想抓对方主将,己方也是要有周详布置的,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行动,山洞里的情况,明显就是一个人,最多两个人。
即不是兵士,自然就是主将了。
不管何时何地,上位者们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心思,为了出奇制胜,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墨逸轩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偷龙衍的尸体,也不想去细查,他只想用最快的速度,把龙衍带回来。
对于那个人是谁,墨逸轩也有了自己的猜测。
他轻轻吐出口气,敛了眸中沉色,运起真气,身影如同鬼魅般,轻飘飘前行,循着味道,落到中间偏后的那个最大的营后。
隐身于阴影中,他轻轻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缓缓旋开。
原本执着武器炯炯有神站的笔挺的士兵,片刻后依旧直直站着,但是眸内双瞳涣散,显然已经意识全无。
墨逸轩听了听帐中动静,轻声一笑,就这么大大方方的,从正门,走了进去。
帐内有个声音清朗洒脱带着点点笑意,“未经通报就擅自闯入,大殷的丞相墨逸轩大人,不觉得太失礼了么?”
“两国未有国书,亦未有使节未有仪仗,私自就把我皇陛下请来贵处,莫非就不失礼了?”墨逸轩看到好好躺在一旁的龙衍,暗自松了口气。他抬头看坐在正位的人,脸上微笑如沐春风,“是不是?三皇子殿下,或者,任兄?”
“墨相看到我在这里,竟然没一点吃惊,还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竟是早猜到了么?大殷的丞相,确不负盛名。”任枫琉如往常一样,穿着宽大的白衣,长长的头发未束,手中拎着一壶酒,唇角噙着浅浅笑意。
往时看到他脸上的笑,墨逸轩总觉得有股超脱的潇洒,现下看……那洒脱下面,也是藏了沉沉的心思。以往真是有些大意了呢……
“猜想是一回事,可亲眼看到的确是你的时候,我心底真真失望。”墨逸轩眸光微敛,“我曾经以为,是可以和你做朋友的。没想到……”
“没想到,我一直想做朋友的人,却不是你。”任枫琉哈哈大笑,笑过之后狠狠饮了一口酒,喝的有点狠的,呛的咳了很久,咳的眼睛都蒙了层水膜,眼眶有些红。
他深深看着一边躺的好好的龙衍,轻轻抬手,欲抚上他的脸,声音轻柔,“我喜欢的,是他。”
看到他的动作,墨逸轩眼睛一眯,手中银鞭一闪——
一道银光飞舞,墨逸轩把任枫琉手打开的同时,卷住了龙衍的腰,把他拽到自己怀里,“他不愿意被你碰。”
任枫琉皱了眉,眸光冷厉,“你觉得我这大营是假的?能任你来往自如?不说你带着一个人,且说你自己,就不一定离的开。”
“我很想试试。”墨逸轩笑过,轻轻把龙衍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龙衍离了寒玉床,身子有些软,他便坐在旁边,一边扶着他,一边微笑看任枫琉,“看样子三皇子还有话说,不介意我也坐一下吧。”
“你很有种,墨逸轩。”任枫琉凉凉盯着他,“你可知道,就算你有办法控制住了我帐外守卫,但不出一柱香,巡营的士兵就会发现最异,最慢半个时辰,我这营地,就会围的铁桶一般,你一出去,就是个死字。”
“既然你很想,”墨逸轩话是对他说的,眼睛看的却是龙衍。他眸光温柔语气坚毅,“我便让你看看,任你千军万马,绝阻不住我墨逸轩!”
‘啪啪啪——’任枫琉鼓掌,他冷笑看着墨逸轩,“真是有勇气呢……既然你想死,我便成全你。”
“那么——”墨逸轩偏头看他,“三皇子有什么话想说,便一起说了罢,过了今夜,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墨相说起话来,还真是不留情面,怪不得这么‘招人喜欢。’”任枫琉的眸光有些嘲讽,有些鄙夷,还有些类似嫉妒的神情,“可惜啊,你家皇帝,不喜欢你了。”
“没错,他之前的确爱你,但是现在……他怕是不喜欢你碰他。”
“不爱我?”墨逸轩笑出声,“爱你?”
“正是。”任枫琉眯了眼,声音傲然。
“三皇子,不是我说,太过自大了,不好。”墨逸轩好生劝着,“殿下还是想想有可能做到的事吧。”
“呵,”任枫琉的眸光从他脸上滑过,看着龙衍,面上流露几分柔软之色,“他喜欢我的。”
“我知道你们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但那是遇到我之前。”任枫琉想起初见,“我第一次见他,是他耍赖进花满楼明显想见我。他样子很可爱,那时我就知道,我喜欢他了。”
“可那时他心里,有一个你。”任枫琉很是仇视的看了墨逸轩一眼,起身,走过来,“后来在江南,我约你喝酒,其实并不是对你有想法,是对他。我想知道,他是什么人。”
任枫琉转身,透过窗子看天空圆月,“那时我华国皇子争权,花满楼有点小麻烦,我不胜其扰,就去了江南。认识山贼兄妹纯属巧合,我帮他们,只是想有个地方容身,别人查不到。却不知,能遇到你们。”
“我看了三天,知道龙衍对你情根深种,一时之间怕是不能分得开,而且我对我自己的心意,也需要确定。所以我一路暗暗跟着你们。”
“我看到了你的无情你的逃避,也看到了他的执着他的钟情。”
“他受重伤时,是我帮了他。那天他中了毒还护着他的暗卫,脚下不稳倒在我怀里时,我明白,我爱上了他。”
“但是他爱你,我只好想办法,让他不再爱你。”
“墨逸轩,你配不上他。”任枫琉唇角勾起一个笑,“天底下,只有我配的上他。”
“你会摇移会不确定,有几个人在你耳边说些话,你心里就会不安稳,越是有人表现出欣赏你,纵容你,你越是不安。我刻意表现的欣赏你,给你足够的空间,你果然,心越来越硬了。”
墨逸轩默默听着,也不Сhā话,脸上的表情一直是微笑,看不出在想什么。
“花满楼,是我那不成才的二哥开的。可那红牌玉公子,却是我。”任枫琉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样,很吃惊吧。”
“我用了缩骨和易容术,不仅骗过了我那装傻的二哥,也骗过了你们呢。我二哥用这个楼子来监视你们大殷的朝臣,私自买卖羽箭,我用它来接收变卖宫女太监们从宫里带出来的宝贝。”
“二皇子要的是兵器,你要的是钱,对吧。”墨逸轩敲着椅子边,眸里墨色流转,越发深沉,“如果我猜的不错,你那二哥,心思可不大纯。从皇宫到江南再到回了京城,那些刺客,都是你二哥派的吧。”
任枫琉再次鼓掌,“墨相好深的心思。不错,是我二哥。不过那时我并不知道,我知道后这种事就再没发生过。前两天的事,是意外。”
他静静看着龙衍,声音很轻,“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那个人,我已经砍了并喂了狗。”
“但我始终放不下龙衍,决定不管有多危险,都要去京城……”任枫琉长叹一声,“在京城的时候,我只看过你一次,却进了皇宫无数次。”
“我告诉龙衍我喜欢他,我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包括我做过的事。我告诉他只有我配的上他,我不会让他担心不会让他失望,相反,所有的他不想做的事,我都可以帮他做。”
“为了他的皇位,我可以做他的手,替他扫灭一切阻挡他的东西,不论用什么方法,付出什么代价。”
“论才智武功,我并不输你。墨逸轩,比起你,我更适合他的丞相。”
“你觉得龙衍认可了?”墨逸轩小心的替龙衍理了理滑下来的头发。
“自然,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跟你分开?”任枫琉脸上有得意之色,“因为我,他不要你了。”
83成败
“我并不认为我做的事有多么光明正大,但我向来欣赏聪明人。”任枫琉面上露出惋惜之色,“墨逸轩,我并不想杀你,如果没有龙衍,我想我会很愿意和你结交,做知己好友。”
“可是我喜欢龙衍,我们之前各任本事,如今,我已把他抢了过来……抱歉,我不会再把他让还给你。”任枫琉看着龙衍的脸,笑。
“可不可以不要用很深情的样子一直龙衍龙衍的叫不停?”墨逸轩偏头看了他一眼,“很恶心。”
“吃醋了?”任枫琉倒没介意,“我理解,对于喜欢的人想要独占的心理,我也有,相信龙衍亦是。不过他现在如果活着,一定不会希望在你身边。”
任枫琉的视线从龙衍身上滑到墨逸轩脸上,浅笑着,一脸你也只有现在能看看他我给你面子的样子。
墨逸轩皱眉,“你还真敢说。”他都有点忍不住想为他鼓掌了,“三皇子殿下果然不负盛名,想象力丰富的让人敬佩。”
即便没看那封信,墨逸轩也百分百肯定,任枫琉绝对是自做多情。
不过既然人家自说自话的那么享受,他倒有点懒的去辩解什么了,没意思。只要龙衍在他身边就好。“那么,那个死掉的宫女,叫桃花的好像,跟你是什么关系?”墨逸轩突然想起这个,随口问了问。
“没什么关系,他弟弟死在去京城的路上了,我便借了个身份用用。”
“真卑鄙啊。”墨逸轩冷笑,“想来因为这个,那个宫女替你做了不少事吧。”
“如果她晚点死就好了。”任枫琉像是一点不在意那是条人命,对于人死的时间不让他满意这件事很介意。他喝了口酒,叹气说,“她活着那会儿替我收的消息很少,毕竟我和龙衍之间,是江南之行回来后才开始,而那时她早死了,一点用场都没用上。如果那时有她在,墨逸轩,你可能根本没有赢的机会。”
这时听到外面有轻微的动静,他笑了,月光下的脸有些诡异阴森,“今夜你便一个人赴死吧,龙衍,我留下了。”
墨逸轩看着窗外的月光,突然轻声问了句,“你留下龙衍,要做什么?”
“做什么?”任枫琉一脸你这个问题很好笑的表情,“自然是找个手艺好的师傅来,让他的尸身永远不腐。之后我会寻个最漂亮的地方,置上水晶棺,每天去看他,跟他说话,分享我的一切给他,陪他一辈子。”
“为什么不陪他去死?”
墨逸轩盯着任枫琉,静静的说,“你不是说爱他?为什么不跟他一起去死?”
“你——”任枫琉看了墨逸轩好一会儿,像是看疯子一样,“你该不会是……想跟他一块儿死吧。”
墨逸轩笑笑,顾自理着龙衍的头发,也不说话。
“原来你是找死的,”任枫琉冷笑看他,“我说怎么不怕呢。”
“你不要误会,”墨逸轩视线落到他脸上,“我今天会带龙衍走,待所有事情过后……”
“你还不是要待所有事情过后,又不是现在去死,何必说那么大气?”任枫琉轻叱一声,“其实你我都一样,何必用我来抬高你自己呢?”
“我是爱他,但是爱他并不是我命中所有,我还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不过我会和他一起分享我的一切,直到我死。你既然也一样,就不用再诸多标榜,省的我看轻了你,墨逸轩。”任枫琉顿了顿,又笑,“再者,我想要他,所以不会给你,不管你怎么花言巧语。”
“你的喜欢,仅仅如此?”墨逸轩低沉的声音在暗夜中流转,似是含了流金的沙,直问到人底。
任枫琉面上表情僵了一僵,长出口气,“我是华国皇子,很可能成为一国之君,这样的喜欢,已经很深了。”他悠然转身,眸光深沉,“我知道皇室之中,很难有什么真爱,见的太多,失望太多,想要的,其实倒并不多了。我不求龙衍给我什么,我只要他陪着,就够了。这样不要求回报的感情,墨相觉得太轻了?”
他静静看着墨逸轩,“我其实不讨厌你,我们只是喜欢上了同一个人,因为这个不得不站在彼此的对立面,可是如果你自动放弃,我不会伤你。墨逸轩,我可保你安全离开,只要你以后不再出现在我和龙衍面前。”
“原来我之前说的,你都不懂。”墨逸轩对着任枫琉,突然觉得很好笑,他为什么要对一个和他观念不相同的人讨论情人的相处问题?
即是这样,他倒没什么好说的了,便站起身来,“任枫琉,你本心坏不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跟我没关系。但是我的龙衍,我大殷的一国之君,不可能给你。”
“下一次再相遇时,希望你还留有性命,对我说这番雄滔大略。”
“我现在不杀你,待再过几年后,希望你能明白,何为情爱。”
“杀我?”任枫琉眯眼,“你还敢放这种话?简直找死!”
“我说过,我不会死的。”墨逸轩缓缓掏出怀里银鞭,银色的鞭柄泛着流光,他微微一笑,眸光精光闪过,“想来现在这个时候你的属下已经布置好了,不如,咱们就现在就开始?”
话音一落,他的鞭子横着甩过任枫琉的前胸,如鹤唳一般的声音随之绽在半空。任枫琉从容向后仰避过,不想那鞭子甩过他之后直接卷了龙衍的腰,墨逸轩施轻功往外跃时,龙衍的身体也顺利的被绑到他的背上。
他用扯下来的布条往两人身上一绑,一手拖住龙衍的身子,一手执着银鞭,就冲了出去。
外面火光大亮,无数枝羽箭迎面飞来,破空声轻啸尖利,引的人心底发寒。
墨逸轩眼睛一眯,身影如鬼魅般,迅速腾空跃起躲过一批箭,把一边挂着的旗子扯下,转在掌心一舞,虎虎生风。
旗子很大,材质很好,墨逸轩用它卷了所有迎面飞来的箭,嘴角一弯,立即施轻功快走,待到弓箭手跟前时,脚尖一跃,直直从他们头顶上,凌空飞了过去。
“不错的轻功么……”任枫琉站在帐前看着,眯着眼睛笑,“但是想就这么走掉,还真是低估了我。”
他拍拍手,有年轻的武官过来,他俯耳轻声吩咐一些事,武官眼睛一亮,道了声三皇子英明,退了下去。
任枫琉看着长空圆月,负手而立,“真是抱歉了,墨逸轩,想不到你也会蠢成这样。今夜,我不但要夺回龙衍,还要让你大殷的边防线和诸将首级!”
既然敢来,既然敢留那么久说那么些话,以后的情况会如何,墨逸轩也是有些预测的。
他越过弓箭手手,看见前面持着火把包围着的士兵,和后面喊杀声震天追过来的人,托了托龙衍的腿,轻轻说了一句话,“这么多人,你怕不怕?”
他运起真气,手中银鞭飞舞,破空的鹤唳声中,银鞭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墨逸轩便借着这条银鞭,在重重包围中,快速的移动,誓要杀出一条血路。
他一边走,一边轻声说话,不知道是说给龙衍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你不怕的,我知道。你从小就比我胆子大,我就没见你哭过。”
“上一次我们这样并肩一起,已经是好几年的事了。那时你初登基,有个暗自支持誉王的武臣要反,那时你在京郊行宫,身边只有我,我们两个人,背靠着背,硬是在五万的厢军包围下,杀出了重围。”
“你说你杀的很痛快,后背交给我很放心。我知道你一直都希望再有一天,你我继续一起,重重危险之间,再杀一次。”
“其实你也同我一样,是个喜欢刺激喜欢挑战的人呢。”
“我们如此的……相似……”
“那么现在你告诉我,你痛快吗?龙衍?”
有温热的,带着腥味的血溅在脸颊,流动的月光照耀下,墨逸轩微垂着头,嘴角眸底有隐隐的笑意,嘴角弧度温暖,眸底寒色迫人。
他杀人的样子狠辣决绝,浴血的身影有种说不出的冷霸气势,看人的眼神有些空,也有些利。像是根本不在意眼前的人是谁,只要你挡,就必须要死;又像是看清了眼前每一个人,满眼的恨和狠,杀死百遍也不能解心中之戾气。
他舔了舔唇角的血,微笑,“龙衍,我的后背也交给你了,你可能帮我保护好?”
他轻叱一声,继续往前杀去。
上一次提起交付后背时,还是江南那个送亲的夜。
龙衍为了躲山贼兄妹跃上房顶,笑嘻嘻的跟他调侃说,小轩我的后背就交给你了,你帮我保护好哦。
他那时正生气,笑眯眯的说好,却狠狠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如果……
如果当时知道会有今日,他想他一定会好好对他的龙衍。
他会任他闹任他缠,还会跟他说喜欢他,他的背后,永远有他。
如今,他的背后仍然有他,可是却……
夜风猎猎,号角声鸣,如练月光下,战场上尘嚣飞扬,血色如歌。
再如何厉害,墨逸轩不过是一个人。
他背着龙衍,一路走了很远,直到断魂谷,可仍然没有甩掉身后的追兵。
他气息有些乱,为了护住龙衍有些分心,一路过来也大大小小受了不少伤。
三四月的西北夜里很冷,他却出了不少汗。汗液浸到伤处,切肤的痛。
他走过断魂谷,终于贴到石壁上,叹了口气。
“龙衍,我们可以休息会儿了……”
追兵很快到了。
领兵的是个校尉,三十左右的年纪,眼睛精亮身材魁梧,是个壮汉。
见看不到人了,他大手一挥,声如洪钟,“兄弟们,给老子看仔细了!三皇子有令,今儿个谁能抓到人,赏金千两!”
“是!”那些华国士兵答应的异常兴奋。
追一个背着人的已经累了的人,很简单的工作却那么多的赏赐,谁不愿意?
断魂谷地势特殊,很宽的谷,夹在两山中间,中间拐几个弯,往北是华国往南是大殷,往西是悬崖。
虽有月光,夜里却仍有些暗,这些士兵们一路追过来,其实并没大看清墨逸轩的身影,大约觉得他即是殷国人,逃亡时下意识应该会往殷国方向逃,是以大部分兵力都冲着南边搜了过来。
刚拐一个弯,打头的军士吸了吸鼻子,“呵好香!”
他旁边的人也跟着吸了吸鼻子,“是啊好香,像是楼子里姑娘身上的味。”
“你丫的是好长时间没上楼子思淫-欲了吧!”有军士嘻笑调侃,“回头打了胜仗让三皇子赏你几个姑娘!哈哈哈——”
众人跟着哄笑,那人一脸认真的坚持,“就是女人身上的!真的!”
“哈哈……”有银铃般的笑声从夜空里传来,妩媚又清脆,“鼻子不错,跟你爹学的?”
众人一抬头,循着声音看过去,有个红衣红裙的姑娘抱了胳膊站在山坡上,正一手玩着鬓边头发一边看着断定是女人香的小兵,“我说,你跟谁学的这本事?你爹?”姑娘看着天边像是想了想,又说,“我记得我家大黄这两年病了没发情,怎么会下去这样的狗崽子?”
那小兵本来看到一个漂亮姑娘还挺有点愣,哪知这姑娘一张嘴就是不招人喜欢的话,马上翻脸,“你才狗崽子!”
“哟不错嘛,还会骂人呢。”红衣姑娘拍拍手,漂亮的杏眸一眯,侧脸在月光下那叫一个美一个艳,“那姑奶奶我就亲自收拾你好了。”
说话间她手一动,长裙随风摇曳,飘飞的红纱飞舞,像极了仙女。
众人只见半空中一道赤光闪过,直接刺向小兵的脖子。
小兵眼睛瞪圆,连声音都没来的及发出,直直往后仰下去,死了。
众人一看,那道赤光,竟是一枚红色的精巧暗器,薄薄的刃,锋利无比,见血封喉。
“你你你——”正好校尉看到乱走了过来,问那姑娘,“你是什么人!”
“什么人么……”姑娘长发一甩,晃了晃小腰拍了拍手掌,马上有一对兄妹走出来,都是膀大腰圆粗眉虎目的样子,男人上前一步,手上板斧一挥,“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说完还抓了抓头,问一边的妹子,“妹子,怎么样,这回有气势不?档次够不?”
校尉有些不明白,“你们是……山贼?”山贼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山贼怎么了?”山贼妹子不高兴了,“我们就愿意在这截道,怎么着,还要看你们准不准啊!”
这对山贼愣头愣脑的样子引的校尉一阵笑,“这是战场,不想死就滚远点!”
山贼兄呸一声,指着红衣姑娘,“你们知道我老大是谁不就瞎放屁,一会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老大是谁啊?”一听他们只是山贼,华国士兵就起哄了,“是想给我们校尉当压寨夫人的?”
“呸!”山贼妹嘴巴不小,力气更不小,一口唾沫隔那么远还真就啐人脸上去了,那小兵一阵恶心,“我们老大是九州三十六寨的总瓢把子,江湖黑道绿林好汉都要给脸子的红娘子衣束!”
底下一片默然。
这红娘子,名声还真不小。虽然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她真名是什么,但只要一提起红娘子这三个字,基本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听说她习一身武艺,比男人勇,比女人悍,年纪轻轻愣是征服了九州三十六寨,成了所有寨主都诚心听命的总瓢把子,一个女人家,跟男人一样,出海抢过寇,大漠截过商,城里采过花,简直就……不像个女人。
相传几年前遇到微服的丞相,跟他打了场架打输了,耍赖也没能赢。没多久,她就消失在江湖。不过听说她的势力却全然没有消失,手上一块令牌,所到之处,道上的人无不听从。
这位红娘子做的事,基本上都是不怎么光彩,却是极彰显个人魅力和率性的事,尤其她最开始也是做山贼的,所以所有出来做山贼的人,无不以他为偶像。
一般官匪相遇,怕的是匪,官家从来都是横着走,但是这回,华国的士兵真的有点怕了。
红娘子到过西北,当时给他们折腾的……官兵抓不着,底下恨的牙痒痒,这回遇上了……还是在人大殷边上,时机这么不凑巧……
衣束一看底下这堆人的表情,乐了,“看来今天这事好办啊,人都怕了,咱们要不能赢就太丢脸了,是不是啊——兄弟们?”
“是!”
皎洁月光下,衣束一身红裙傲然卓立,长长的背影后面,慢慢走出来,一个两个……无数个人影,一个个高大如山笑容戏谑,胡子拉茬虎背雄腰,那眼睛中的精光,那一身的匪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这些人一边全身关节活动的噼啪响,一边扛着刀架着枪缓缓往前走,“大姐头,怎么着,要死的要活的?”
衣束看了看,“这里地势不错,远处还有个悬崖,都弄死吧,死了直接往下一丢,埋都不用了,多方便。”
旁的话不多说,接下来,自然是交战。
华国是正规军,经过沙场洗礼的,衣束带的是道上好汉,过的也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比胆子,比武功,也差不到哪去。
华国之前露了怯,打起来有点怵,衣束这边打的很开,衣束自己又很有一套激励人心的本事,是以胜败问题,很容易就看了出来。
那校尉自然不服败在一个女人手里,狠啐了两口,“一个娘们知道屁!我们三皇子早有详实的做战计划,这会儿你们大营早被破了,你杀了我也没用,我们马上就可以把你们主将杀光!”
“是么?”衣束笑的像个妖精,媚到极致,弯腰拍了拍他的脸,“希望你的主将没令你失望才好啊。”
校尉最后看到的听到的,是衣束冷笑的艳极的脸,她用极寒的声音说,“我们丞相,是你能动的?”
不过这校尉说的没错,任枫琉的确派了人去偷袭大殷主营。
他料到大殷这边皇上不在了,定然是要墨逸轩和易恒一起决定战策主持大局,据他在京期间的观察,易恒对墨逸轩怕是感情不单纯。
现在墨逸轩出来这么久,易恒一定会得到消息。处在情爱里的人往往头脑不怎么清楚,惊慌之下易恒必会派兵正面对阵他华国,不能协商明着接着回去,就抢回去。
这样的情况下,大殷的营地势必空虚,只要他派人过去攻打,定然不堪一击。
所以他派了一队精兵直接去抄殷国的营。
这队精兵由一个心眼很多的瘦高参将带领。
这参将最爱使歪心思,总想用最省事的办法打最好的胜仗,他觉得这天的任务不错,而且派出的探子也说,对方营地里果然剩的人不多。
他一高兴,就决定,投毒。
这样也不算阴险,因为敌方剩下的人那没太多,他自己又能不伤一兵一卒,这个军功,他争定了。
哪知一团毒气放出去,没一会儿,自己这边的兵全倒了。
他……也倒了。
闭上眼睛之前,他就看见一蓝一黑两个身影走了过来。
两个人都很年轻,黑衣的那个圆眼,一脸惊讶,“小烨啊,他们就死了?”
蓝衣的那个眯着眼睛笑,一脸阴险,“哪能啊,我还得把他们交给丞相好好审审呢,我唐门三少要的人,还能拿不到手?”
唐门三少……
那参将想的是,四川唐门最宝贝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江湖上没有敢招惹的唐家的小儿子,怎么会在这里帮着打仗的……
黑衣服圆眼少年狠踹了他一脚,“哼,我们皇上就凭你们也配……”
参将实在受不了了,晕了过去。
再说易恒。
易恒的确带了兵去华国的营地,要求任枫琉交出墨逸轩。
任枫琉自是一脸假笑说墨相没来过。
一段时间的僵持过后,接二连三的战况已回来,任枫琉听的脸越来越白。
就在这时,有个小兵身上带伤踉跄跑过来说,后方粮仓失火,有大殷军士从后方杀过来。
易恒看着任枫琉脸色越来越差,自己这边也得了需要的战报,冷笑一声,“我们大殷的江山,哪里容的尔等觊觎!”
他端坐马上,火光映着厚重的铠甲,他伸高手臂,高喊了声:“兄弟们,杀——”率先冲上去。他身后的士兵早红了眼睛,马上高声喊着杀就冲了过去。
任枫琉本来志得意满意气风发,他真的搞不清楚,到底他哪里错了,明明计划如此圆满,为什么突然之间,他好像就败了?并且败的这么不可思议?
他到底……错在哪里……
84结篇
至于墨逸轩……
他现在已经在山洞了。
他把龙衍小心的放回寒玉床,拿了帕子来替他擦脸上的灰尘,和不小心沾到的血迹。
外面月寒星稀,夜凉如水。
有脚步声接近,他缓缓回头,微笑,“你来了。”
“嗯。”秦烨细心观察了丞相的神色,将方才战报一一报上。
墨逸轩一边听一边轻轻点头,十分满意。
待秦烨说完,静了一静后,他偏过头来,对他轻声说,“秦烨,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山洞口有着银白色的月华流转,映的墨逸轩的声音轻轻淡淡,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秦烨看着着灯下他的阴影,和寒玉床上皇上苍白的脸,心头慕的一痛,有莫名的感觉涌上来。
他别开脸,“也没什么辛苦的……”
“秦烨,这世上,有很多人都很好,你要记着去寻找。有时向前看累了,记得回头看一看,你的幸福,或许就在那里。”
墨逸轩烛光下的脸很是温润,眸光也极尽温柔,秦烨心里上上下下跳的厉害,这种时候,他不爱听这些话。
“丞相,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或者你对我的喜欢并不是那一种,但是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不会影响你。”他声音带着少年的坚毅和柔软,“其实最初我跟着你,就是个偶然,当时正闲的没事,对你装模做样的样子很感兴趣,玩个游戏罢了。不瞒你说,我当初对你很是不满,也曾动过不好的心思,可是到后来,我觉得你是真的好,江南那一回,若不是你救我,我早就……”
“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墨逸轩摆摆手,“我并非刻意想对你说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过的开心。”
“能跟在你身边,我自然过的开心。”秦烨浓眉一扬,脸上霸道之气仍在,“反正你不用赶我,我要跟着你,哪都不去。”
“好,”墨逸轩轻笑,“不过你现在去帮帮衣束吧,不然我怕下来你会因为偷懒被她欺负。”
“我哪有——”秦烨摸了摸鼻子,“外边的确忙,我这就去帮忙,你有事就喊。”
“去吧。”
每次陪着龙衍,墨逸轩都会觉得,时间过的很快。有时只静静看了他一眼,两三个时辰已经过去。
而衣束什么时候来的,他当真没注意。
回头看到靠在洞口披了一向月光的衣束,艳色的红裙妖娆,眉目如画,他神情有些讶异,“你怎么……”
“用这样的表情来欢迎美女……丞相大人,枉外人都都说你长袖善舞,我衣束却看着,你说话讨人喜欢的技巧,真是始终如一的烂啊。”
她指尖绕着一缕秀发,微微偏头,杏眸娇俏,“本姑娘想来,不行么?”
墨逸轩揖了揖手告罪,“真抱歉,衣束姑娘,请一定要原谅墨某啊。”
衣束白了他一眼,声音软糯悠长,“你看这月色迷人,夜风幽凉,这样的夜,真容易勾起回忆啊。”
“墨逸轩,你又在想他,是么?”
墨逸轩看向龙衍,眼眸温柔,怎么能不想?他们之间,那么多那么多美好的事,一辈子想都不够……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见面的事?”
“记得,怎么能忘。”墨逸轩坐在龙衍身边,脸上并无伤心神色,忆起和衣束相遇的最初,脸上挂了浅浅笑意,“我从未见过,你那么悍的女子。”
“那天是深秋,一场大风过后,树叶落尽形容萦,你当街暴打一个看起来家世不错的公子。”墨逸轩想起又笑了,“我见已有官差远远过来,提醒你,你还不领情。”
“后来,我便见着了他。”衣束接过话,冲床上的龙衍努了努嘴,“人群拥挤,他护着你,尽量让别人不碰到你,你分毫不觉,在他替你挡在背后受了别人一脚后,还皱了眉怪他多管闲事。”
像是想起了当时二人有趣的样子,衣束捂嘴一笑,“我那时年纪不小,被长辈催婚多次,却从来不识情爱滋味。看到你们,我突然觉得,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爱情更为温暖人心的事物呢?”
“我便跟你打了赌,然后输了,跟你进了相府。”有风吹过,衣束长发飞舞,漂亮至极,“我仰慕你,敬佩你,也想跟着你,看看何谓情爱。”
“有人劝我说何必,我说这世上的男子千百样,或温柔俊朗善解人意,或聪明机灵一身武艺,或冷静睿智一身本事,找什么样的不好偏去跟一个不可能的人?我就想啊,我衣束偏偏要跟着你,关别人屁事?”
衣束突然使了个身法,走到墨逸轩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谢谢你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包括情爱。我喜欢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也请你,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这份心。如果你比我死的早,我一定不饶你!”
墨逸轩轻轻一笑,“衣束,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他轻轻抚着龙衍的手,墨色的眼眸温润明亮,似是映了漫天的星光,“待你遇到你的那个人,你便会知道,爱一个人,这样的容易。”
“你……”
“我会好好珍惜自己,也请你好好珍惜自己,就是这个意思。”墨逸轩视线落在衣束脸上,明郎的微笑,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衣束眸光亮了亮,“真的?”
“嗯。”
“那我便放心了。”衣束说完潇洒转身,“明天早点回去用餐,我会做你最爱的芙蓉粥。”
殷军大胜,捷报频传,将士们个个内心激动,嚷着要去华国给灭了。
墨逸轩和易恒商量过,眼下华国正乱,他们这一打也占了华国一点疆土,对方君主都派人送来和书,金银珠宝送的不少,被殷军占了的国土也没计较,再打下去,怕是不大好了。
看华国的样子,国君尚在,三子争位,等他们内乱平息,怕是还要几年,到时如果他们再来挑衅,再打不迟。
倒不是殷国没野心没实力,只是现今情况……也不是什么合适的时机。
见好就收吧。
于是决定,搬师回朝。
将士们听了也高兴,大家都立了军功,怎么也算是荣归,在易恒放出消息三日后启程时,大家就兴高采烈的收拾去了,准备回家。
这天天气很是晴朗,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墨逸轩和易恒在营外散步。
西北的风里总是含着沙,吹在脸上并不怎么舒服,可天高云淡,看着偶有飞鸟划过天际,心情也算愉悦。
走到一棵大树下,墨逸轩停住,他转回头,“这样的天气,真真舒服。”
有阳光越过树叶洒在他的脸上,晃动的树影映着他浅笑的脸,易恒心下一动,“皇上说,希望我照顾你。”
看着墨逸轩脸上的笑渐渐收起来,他自己倒笑了,“其实我知道,你并不想我照顾。”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浓的眉挺的鼻坚毅的线条,他相貌不够俊逸,却相当的英武,是个铁汉,却也不失柔情。
墨逸轩背靠在树上,看着远处蓝蓝的天,声音悠远,“易恒,你我和龙衍,我们三个几乎一起长大。好些事情,你都知道,我并不瞒你。我的心意,更是不怕你知晓。”
“你记不记得,”他陷入回忆,脸上表情柔软,声音清润,“龙衍从江湖回京时,风乍起吹乱一树桃花,正是三月的天。”
“他的视线越过那么多人与我相对,有细细的尘有阳光下跳舞,他遥遥点头冲我微笑,我心里仿若装满了水,满满的载着思念的水,几乎满溢。”
“我嗅到了空气中的微甜,心里有种感情,很澎湃汹涌,但说不出来。”
“我仍然气他,故意一板一眼的跟他行礼请安,看他一脸的诧异,我却很得意。”
“下一刻,他将我搀起。我看着他身上明黄的衣袍,上面绘了云海和腾龙,有淡淡的墨香萦绕鼻间。他的指节温暖有力,俊朗的笑容灿烂如厮。彼时,春意正浓,鸟鸣花香,细尘飞舞。彼时,周遭突然安静,天地无声。”
“我想我找到了,此生最想一起的人。”
墨逸轩脸上带着甜蜜,正视易恒,“易恒,我爱他。”
“从年少开始,最美好的年纪,最纯净的爱恋,都是他。”
易恒不置可否,只说了句,“有什么事想做时,记着,你还有一个像我这样的朋友。”
“谢谢。”风扬起他的发,如墨。
接着墨逸轩去找了甘老头,想问他身上可带了什么特殊的药……
老头儿正在睡觉,桌子上摆了一堆的药瓶,药瓶上都贴了纸签,写了药的名字和作用。
墨逸轩想这样最好,省的他还要找。
很快的,他找到一个合心意的药,走了出去。
这天无事,刚近黄昏,墨逸轩就去了山洞。
落日的余辉映着他的身影,金光灿烂。从这里看过去,离他十几步远的地方,躺着他最爱的人。
这样的距离,这个人,他曾看着他,无数次。
欢喜的,忧虑的,厌烦的,欣赏的,无数次。
他以为他会这样看他一生,直到老死,现下心里只剩深深的痛。
他那么孤独的躺在那里,都没有人陪……他想拥抱他。
墨逸轩缓缓走过去,握住床上的人手,看着他饱满的额和浓丽的眉,浓密却不长的睫,看着他曾经红润,如今泛了霜色的唇,他轻轻低头,印上一个吻。
他认真的吻他,漆黑的眸湿润缱绻,如柔柔春水。
“你总说保护我保护我,把我惯坏了,现在有点害怕,没有你,我怎么办?”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曾想,有一天我有了心上人,我会告诉他我所有的快乐和思念,我的坏脾气和小倔强。我要守护他,告诉他,我爱他。现在,这个人就在我身边。”
“我想守护你。你看,你那么怕寂寞,那么爱缠人,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该怎么办呢?”
“龙衍,你说,为什么你死了,我却还活着?”
墨逸轩静静看着龙衍,脸上笑着,却有泪水悄悄滑落。
他低了头,如剑的眉,微闭的眸,高挺的鼻,微薄的唇,都隐在了暗处,就连那泪水,也落的安静,只剩一道夕阳的余光,默默的落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爬上床,跟龙衍并肩躺在一起,单手捂了眼,指缝闪着晶莹,肩膀微微颤抖。
好一会儿,他擦了眼角,翻过身,手枕在头下,侧身对着龙衍,把玩着他一缕发,“龙衍,你以前不是想和我成亲?那我现在做你的皇后,好不好?”
“你看,虽然我脾气不大好,好在长的还可以,文智武功也不输人,虽然不怎么识情趣,琴棋书画也是略懂,做吃的不太拿手,但最拿手是小馄饨,好像你蛮爱吃……”
他目光清亮,灿然生辉,“我知道,你愿意的,是不是?”
“那好,我们成亲吧。”
他从怀里掏出一段红绳,将两人小指绑在一处,“都说只要小指上绕了红线,不管到了何时,月老都是会记得让有情人在一起的。”
绑好后他神色有些凄凄,抚上龙衍的脸,“可是龙衍,奈何桥畔,你可还等着我?”
墨逸轩叹息一声,“先说好,我不像你一样大方,只是看不得别人和我一对儿的样子。我心眼很小,所谓眼不见为净那种心情是没有的,你若喜欢了旁的人,不给我知道也就罢了,若是给我知道的,我是会杀人的。”
“其实人都有一死,或长或短,结果都一样。有时日子反复回头看时生命如一瞬,有时一个瞬间意味深长长长久久恍如一生。我以前一直不信这世间有真情永恒,但书上总说,悲的情最美最难忘,我真不想我们的情成为悲的,但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龙衍。”
静静的依了很久,墨逸轩最后一次替龙衍整理了衣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将瓶中液体,一饮而尽。
那时,银的月,闪的星,铺了漫天,
有清冷花香弥漫,夜,悠长。
远处传来悠悠的笛声,有人在吹一曲《忆故人》。
墨逸轩从来不知道,原来人死后,看到的景致是这样。
脚下一条直直的路,远处雾色浓浓,随着他的脚步,半空中有宫灯一盏一盏亮起。
路的尽头,有道华丽的宫门,宫门一开,两株灿烂的桃树,花开灼灼。
树上高高挂了大红的灯笼,院子里到处贴着大红的喜字。
树下一人长身玉立,明黄的衣衫,白玉的扇子,扇面上画了他亲手绘的他。
他冲他微微笑着,唇角轻扬,眸里溢着流光,慵懒散淡的表情下深沉着岁月的宁静,是他熟悉的模样。
他切切唤了他的名字,“小轩。”
墨逸轩忍不住的奔跑过去,和他紧紧相拥。
有风吹过,红色的花瓣飞舞,他眼睛有些模糊,紧紧抱着他。
他眼泪汹涌,听得耳边有轻轻的声音,“小轩,我最爱你。”
85后来
墨逸轩看着龙衍放大的脸,手搭上去,反复摸着,竟是温热的……
“怎么……”
龙衍轻轻笑着,拥着他的身子,下巴靠在他的肩上,“傻小轩,活着,不好么?”
“活着?”墨逸轩看着面前表情生动丰富的龙衍的脸,再左右看看,果然,他们还在山洞里。
只是这山洞里,不似以往那般晦暗,除了几盏烛火外,还摆了几颗夜明珠,光线很柔和。山洞顶垂了红色的绸子下来,打着漂亮的花,洞内贴了……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喜字……
“这是……”
“你不是说要跟我成亲?看你那么真诚,我只有从了。”龙衍摆出一副控诉的脸,痛心疾首,“莫非你后悔了?你不想要我了?嘤嘤嘤嘤嘤小轩你好无情!”
墨逸轩头很晕,额角抽筋,他无力的挥挥手,掐了自己一下,很痛,又狠掐了龙衍一眼,龙衍大叫着喊痛……
于是他长出了口气,靠在石壁上,有气无力的说,“说吧,怎么回事。”
龙衍抱住他就凑上去啃了两口,直到自己没了力气,才有点蔫的也靠在石壁上,“那甘老头儿,是我师父。”
“啊?”墨逸轩瞪大眼睛,指着龙衍的鼻子,“他竟然是你师父?”
龙衍右手捧心,苦着脸说,“小轩你居然惊讶这个都不先关心我的身体!”
墨逸轩看着龙衍,仍然有不真实的感觉。他忍不住,伸手去探龙衍的鼻息……
龙衍刻意用力呼吸几下,握住他的手,轻吻一下,深深看着他,“这次信了?”
墨逸轩耳根有些红,轻轻点头,“嗯。”
“可静下心来听我说了?”龙衍的视线很深,淡色的眸底似燃着某种不一般的火光,灼人的很。墨逸轩看着就有些怵,知道那代表了什么,就想收回自己的手。
龙衍不让,“你不用怕,我也才刚醒,身体很重,还真没什么力气去做旁的事,能说话能亲亲你,已经很不错了。”
“或者小轩思念我思念的不得了了,非要我用这种方式来证明?”龙衍挑眉坏笑,“其实也不是不行,我的小兄弟不争气,一看到你就起来了,只要你帮个忙,自己动,我们就……”
墨逸轩狠狠瞪他一眼,“又没正经!”
龙衍来回摸着他的手就不放,“我都没这样很久了,也很难受的……”
墨逸轩手一甩,掐他的大腿,“你到底讲不讲!”
“讲讲讲——”龙衍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冲他努努嘴,“你先坐过来。”
墨逸轩不动。
龙衍表情委屈,“小轩你欺负我……你明明知道我力气不够,还非得要我对你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你——”墨逸轩愤愤看了他一眼,终是拗不过,坐过去了,“都死过一回了,还是这么不正经。”
他其实……也很想念他……
“我知道,小轩就喜欢我不正经的样子。”龙衍抱住墨逸轩,让他的头依在自己肩上,握着他的手,亲了一下,“其实我真的行的,要不要试试?”
墨逸轩拍他一下,“讲!”
龙衍冲他眨眨眼,慢慢说,“好些事情是计划好了的,好些不是。我的信你既然看过了,我就挑你不知道的说。我身上有毒,的确活不了多长。但我的师父,你也知道,他是天下第一的智者,是个高人。”
“我出征前,他给我寄来一种药,说是新炼制的奇药。这种药没中毒的人吃了会死,中的毒太轻的吃了也会死,只对中毒很重很深的人有用。”
“不过当体内的毒太深了时,吃了它人就会假死,直到体内所有的毒净化,才会再活过来。”
“但是如果净化的时间太长,外面温度又太高的话,人就从假死,变成真死,再活不过来。”
墨逸轩听听他这么说,心口一凉,“也就是说,你吃这个药,其实也非常危险?”
龙衍点点头,“可以这么说。我怕我活不过来,所以这事,跟谁都没说,也没跟师父说,所以他并不确定我吃没吃,也不敢告诉你。”
“死了再活过来,可以是奇迹可以是惊喜,但是死后让你们有所期待却仍然死了活不过来,就太伤人了。”
墨逸轩仍然觉得,他应该要事先知道,龙衍不告诉他就是不对,他保留意见。
猛的他想起自己喝了瓶毒药……
“那我喝的是什么?”他仰头看龙衍。
龙衍轻笑,刮了刮他鼻子,“你这人什么心思,我师父会看不出来?他就是个人精!他猜到你会做傻事,早早装睡,把瓶子里的药换了。”
“那他怎么知道你醒不醒……”
“就是不确定我醒不醒,才给你吃蒙汗|药。”龙衍捏着墨轩的手,“如果你醒了就继续给你灌,直到我变成‘尸体’十五天。十五天是个期限,如果十五天我不醒,就是真的死了,当然如果醒了,你也就不用死了。”
“还好,我醒了。”龙衍紧紧环着墨逸轩,“还好……”
“你这个傻子,居然当真要和我一起去死……”
“那是因为……”墨逸轩低头不看他,面有窘迫之色。
“其实你说要和我成亲时,我就醒了。”龙衍笑眯眯看着他,“可惜只是有意识了,眼睛睁不开身子不动,听着你的话,我又感动又伤心,小轩,下次,你可千万不要这样了。”
“你居然还想有下一次?”墨逸轩眯眼,“想再一次死在我前头?”
“不敢了不敢了……”龙衍笑的无赖,“我怕你生气……我保证,一定跟你白头到老,活够了再手牵手去死!”
“那个……你吃过东西没有?”墨逸轩突然想起来,龙衍睡了那么久,再不进食,恐怕要饿死了。
龙衍亲吻他的唇,“你怎么在我说这么煽情的话时说这个?真不解风情……”
“是,我不解风情!”墨逸轩站起来就要走,“你去找个解风情的去!”
“我不是那意思……吃了吃了的……”龙衍马上陪笑脸,拉住墨逸轩的手,食指暧昧的朝他手心画圈,“不过某人好像答应我要成亲的……现在礼堂都布置好了,某人是不是要现在兑现才好啊你说……”
“呃……”对上龙衍那样的眼神,墨逸轩心里有点慌,“那个……我就说说的……”
“君子一言,小轩啊,说话不算数可不行哟。”龙衍扶着床艰难的站起来,指着一边的红色喜服,“换上给我看看好不好?我想看。”
墨逸轩不动。
龙衍摇摇晃晃的朝前走几步,抱住他,“小轩,你是在怪我么?”
“怪我给不了你一个像样的婚礼?”大约是好些天没说话,他嗓子不大好,声音低沉暗哑,带了点忧伤,让人有些心疼,“你怪我是个皇上,是一国之君,不能用立后的大典来娶你。”
墨逸轩被这几话说的心下一沉,“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同意了?”
“也不是不同意,只是……”墨逸轩面上一层绯色,两个男人成亲这种事……好像惊世骇俗了些。他们彼此喜欢,在一起就是了,不需要一定得……
猛然间他又想起一件事,怒道,“为什么是我做皇后,你迎娶我,而不是你做丞相夫人我娶你!”
“这种事很明显么……”龙衍摆出皇上的派头,刚想说一句因为我是皇上,看到墨逸轩微眯的眼睛,马上把这话咽了下去,改了口风,“因为为了你,才有了这天下么……如果我嫁你,那天下岂不是就没意思了……还有啊,你看我们做-爱时你也是在下面……当然你在上面也不反对,我们可以用不一样的体位,如果你不喜欢,我再改进技术,咱们还有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来研究……最最重要,你好像很满意我的尺寸……跟你的那里很契合……”
墨逸轩听他越讲越混,马上捂了他的嘴,“我们成亲!”
两人换了喜服,烛光摇曳人影跳动,他看着他墨的眉红的唇,他看着他细的眸挺的鼻,突然间一阵心酸油然而生,二人走到今日,当真不易。
好多往日画面一一浮现,幸福的吵架的受伤的辛苦的,可最爱的那个人,终于,站在了自己面前。
他们,要成亲了。
以后,他们将手牵着手,共同走过剩下的岁月。
他们会并肩看日升日落,牵手数水中游鱼,拥抱着对酒当歌,享受月色。
未来,很美。
很美的未来,他们一起拥有。
“小轩,我很高兴。”从未掉过泪的龙衍,在这一刻,眼眶湿润。
有晶莹的泪滴慢慢滑过他的脸颊,他透过重重泪雾,看着墨逸轩,“小轩,我终于,迎来了今天。我等了好多好多年。”
墨逸轩的泪水显然不比他少,他紧紧握了他的手,“龙衍,我愿意跟你过一辈子。我愿意的,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龙衍轻轻拉他入怀,吻着他的额,“我知道的……”
山洞外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衣束走在最前面,说话最大声,“我说,你们不是要成亲么?这衣服都换好了,堂还没拜就准备洞房了?不合规矩啊!”
易恒从她身后跟着走进来,摇着头重复了一遍,“不合规矩。”
甘老头儿笑眯眯捋着小胡子走进来,“不合规矩啊乖徒儿!”
秦烨和墨影一块欢快的走进来,齐齐喊了声,“不合规矩!”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喜色,就连平时最横脾气最大是个女人却一点也不像女人的衣束,也很小女人的,眼眶都含了泪。
墨逸轩忙推开墨逸轩,擦擦眼角,不忘用力瞪他一眼。
龙衍同擦擦眼角,美呵呵的傻笑几声,去拉墨逸轩的手。墨逸轩见挺多人在抹不面子不肯,他也不恼,再接再励的去拉。折腾几回,墨逸轩认命了,也就不管了,任他拉着。
龙衍嘿嘿傻笑,这辈子最不像一个帝王。
他像个江湖人一样冲着在场的人打招呼,“那什么,吃的你们也都帮忙准备好了,一会儿咱好好吃,现在我俩要先拜堂!”
众人鼓掌,簇拥上来,表示同意。
衣束把中间打了朵大红花的红绸往两人手里一塞,秦烨和墨影推着龙衍和墨逸轩往香案烛台的方向走,易恒主动站到了司仪的位置,准备喊拜天地,甘老头儿则直接往主座上一座,笑眯眯的捋胡子,“那个,老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你小子是皇上,可尊师这一条也得守,所以老头儿我给你们主这个婚,也不为过吧。”
龙衍摆手,“不过分不过分。”
因为成亲双方都是男人,所以没有盖头,两人都是新郎官的衣服,也没怎么化妆,龙衍却觉得,墨逸轩的眉眼本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根本不用化妆,而且现下他脸上那层绯色,比世间所有颜色都艳!
拉着大红绸,两人挨的很进,龙衍不老实的手伸过去,在大红花底下,抠了抠墨逸轩的手心。
墨逸轩脸一红,直接扫了他一眼,手收回去。
两人眉眼传情,这叫一个默契一个心有灵犀,旁边看着人的都捂嘴偷笑。
墨逸轩一看人都笑了,脸更红上一层,暗自掐龙衍的手。
龙衍吃痛,却像是吃了蜜了似的甜,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句,“小轩,你做的时候也喜欢掐我呢……力气越大证明越爽哟……”
“一拜天地——”
易恒是大将军,经常在三军面前训话的,自然声如洪钟。他这一声喊,真真是重重喊在人们心底,墨逸轩不由的心下一震,看了龙衍一眼,他正虔诚的拜下,他一笑,也跟着拜下。
愿天为媒,为我俩的结合祝福。愿地为介,保佑我大殷国运昌隆,现世安好。
“二拜高堂——”
墨逸轩和龙衍转身,冲着首座上的甘老头儿,齐齐拜下,乐的甘老头儿直捋胡子,声声道好。
墨逸轩跟着龙衍再拜,愿京城一切安好,长辈安康。
“夫夫对拜——”
墨逸轩和龙衍相对,看到彼此眸中倒影的自己,笑容浅浅。
直到现在他还不相信,龙衍是活着的,他也是活着的,他们成亲了,会永永远远一起。
他们会很快乐的,互相扶持,相濡以沫的度过今生。
两人离的很近,对拜时头碰到头。
他听到龙衍以极低的声音,对他轻轻说,“小轩,我们要白头到老。”
墨逸轩忍不住,带了哭腔,“嗯。”
因为以龙衍的现状……所有人都知道,洞房不了,所以拜完堂后,衣束招呼所有人去桌子上坐,吃大餐!
一道道菜都很精致,都是这里的人亲手做的,刚做完不久,还冒着热气。
墨逸轩很感动,龙衍却很不高兴。
墨逸轩给他放了碗粥,“你在别扭什么?”
“洞房花烛夜,不让做……”
“你——”墨逸轩在桌底掐他的手,面上却保持着时刻如春风的笑,凑到他耳边威胁的说,“再敢乱讲收拾你!”
龙衍痛心疾首,“不让做也就罢了,居然还不让吃肉——你还欺负我……就知道我是个怕老婆的……”
墨逸轩无语,不再理他,跟周围几个人喝酒。
大家都照顾着龙衍,酒喝了两杯就不喝了,桌上的菜也以营养为主,大多做的比较软,龙衍可以吃。
这没洞房可闹,也不等于没乐子。
几个人身份都特殊,过的日子也算是惊涛骇浪,倒不是没东西可聊。
他们一个一个的聊着过往,说着彼此不知道的世界,遇到相通的地方就拍拍对方的肩膀,哟你也知道啊,你看就是这么这么回事……
龙衍坐了一会儿就累了,墨逸轩扶他到榻上躺着,龙衍非要枕着墨逸轩的腿,墨逸轩拗不过他,就随他了。
他帮他按摩放松肌肉,他拉着他的手时不时亲下占占便宜,两人并没怎么说话,就看着前面聊的开心的几个人,静静的相依。
有时候,所有的感受心里都有,唯愿此刻永恒。
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第三天,墨逸轩在接受秦烨墨影易恒尤其衣束的批评后,默默和龙衍上了马车,回京。
“不开心?”龙衍拉他过来入怀。
“没有,我想跟你一起,结束性命抛弃他们,他们怪我也是应该。”
“没事,只要你在,他们就无所谓了。”
“嗯。”墨逸轩靠在龙衍的胸口,听着他一声声安稳有力有心跳,突然觉得很安心。
他不想再闹了,只要他在,只要这个人活着,他再不求其它。
回到京城时,龙衍的身体好了些,却也没全好。一路遥远,不说日夜奔波,条件也是不好的,调养就没跟上。龙衍一回宫,太后瞧着直掉眼泪,说这是怎么的了瘦这么多,直喊着下面人去准备,要给皇上补补身子。
墨逸轩回了相府,老太太听到他回京的消息早就在门口等着了,看到他也是一个劲的抹眼睛,说轩儿你怎么都不好好照顾自己瘦了这么多……
事实跟龙衍想的差不大多,战场上的消息,基本上暗卫们都及时传了回来,也有意无意借着相府的消息网络传给了墨氏。
经过这一声艰险,龙衍死过一回,太后对他基本上是言听计从,有些事,也不去想在意了,不准龙衍下床,却主动下旨叫了墨逸轩进宫陪,说了句哀家对你不住,以后……只要你们都好,哀家就放心了。
墨逸轩倒不好意思了,闹了个大红脸。龙衍看着他一个劲笑。
相府老太太听说龙衍假死时自己儿子服了毒要跟了去,还好毒是假的,不然她一定再见不到他的儿子。这么一想她还是心疼自己儿子的,再一想她还有大儿子,媳妇怀上了不久就能生了,他墨家还是有后,反倒是皇上那儿以后没了后,也就不再纠结这事了,墨逸轩进宫时,还嘱咐他好好照顾皇上。
龙衍好的差不多后,治了誉王及党羽的罪,又散了后宫里暂住的所有美人,引起朝廷哗然。
有臣上奏,说是皇上不能无后,要早些立后好迎来大殷龙子。
龙衍长叹了一口气,坐在龙椅下四下一扫,支着额角一脸苦恼样,“众卿都知道朕在西北差点归天,这病重了,朕……朕……朕不举了,怎么办?”
众臣被这句话激的哑口无声,龙衍冲殿下的墨逸轩直眨眼,墨逸轩脸红的瞪他:乱讲什么!
龙衍继续挤眉弄眼:放心小轩,我只是骗骗他们,我很行的……你要不要今晚亲自验一验?
墨逸轩不再理他,看别处。
众臣激烈的讨论龙种问题,吵的龙衍头疼,最后他斜斜扫了眼龙庚,“皇叔啊——”
龙庚早就等着他唤了,这时走上前,“龙种……是有的。”
“啊?”众臣惊愕。
要知道先皇子嗣不多,早在争皇权时就死的差不多了,除了皇上还剩一个誉王,誉王还没来及有子嗣就反了,皇上又未有妃子,这哪来的子嗣?
龙庚声音拉的长长,“皇上曾有个哥哥,封为靖王,是太后亲生的。”
“哦……”众臣明白,太后是有两个儿子的,小儿子便是当今圣上,大儿子为靖王,因先天不足,听说在皇上二十岁,靖王二十二岁时,就仙去了。
“那靖王,可是娶了侧妃的。”龙庚懒洋洋的说。
众臣拍大腿,可不是吗,靖王那还有个妃呢!
“靖王因为身体原因很少在宫里,一直在京外将养,靖王去世后靖王妃因为过于思念亡君为其守灵也一直未回京,所以很多人并未关注,靖王有个儿子,现今已然六岁。”
“皇叔,您说的可是真的???”
龙庚瞪眼睛,“自然是千真万确!誉王反时本王没在京城,就是去找了靖王妃呣子,本王怕她们有危险,已经把他们接回了京,现下就住在本王府中。”
龙衍扯了扯袖口,“就是这么回事,之后朕将下旨立此子为太子,为其甄选太傅,至于朕纳妃的事,众卿便不用再关心了,退朝!”
退朝后,墨逸轩并龙衍一起,在养心殿里,看着皇叔龙庚把那六岁的小太子抱进宫。
小太子一身明黄衣服穿的端端正正,脸胖乎乎的眼睛黑溜溜的,神色肃穆表情凝重。
墨逸轩扯了扯龙衍的衣角,“他长的,跟你还有点像。”
龙衍骄傲,“那当然,我皇兄的儿子么!”
墨逸轩一笑,“就是人家比你端正多了,小小年纪就这么正,长大了一定也不会学你这么流氓。”
“你说谁流氓?”龙衍挨近墨逸轩,手在别人看不到的位置搭到墨逸轩背上,慢慢往上滑,到后腰,到臀,“小轩是在暗示我要对你流氓么?”
墨逸轩瞪他一眼,躲开。
转眼间龙庚走近了,小太子正正经经的跪下磕头,“澈儿参见皇上。”
龙衍叫小太子起来,拿糖块逗他,“你叫澈儿啊,来乖,叔叔给糖给你吃。”
龙澈瞧了他一眼,没动。
龙衍以为小孩子怕生,脸上笑容又大了点,又抓多了点糖逗他,“来乖,这些给你哟……”
龙澈又瞧了他一眼,仍然没动。
龙衍叫好,“一点小恩小利招揽不了,果然是我龙家的孩子!”他拿过一整盘糖都递过去,“这些全部都给你!”
龙澈叹口气,摇了摇头。
墨逸轩瞧着奇怪,“太子殿下,你叹什么气?”
龙澈也不怕生,直直看着墨逸轩的脸,大眼睛忽闪忽闪,指着龙衍就说,“我笑他这样幼稚的人,怎么大殷还没倒。”
“我……幼稚?”龙衍指着自己的鼻子,火冒三丈,抱起小孩就要打ρi股,“敢说我?”
龙澈也不怕,一点也不挣扎,“喜欢吃糖,还拿糖哄本太子,现在本太子就说了一句就要打,这不是幼稚是什么?”
龙衍放下龙澈,上上下下的看了看这个一脸小大人淡定表情的新任太子,“不喜欢糖,那你喜欢什么?”
龙澈肥肥的小胳膊一抱,抬着小下巴,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当然是怎么让这个天下变的更太平富有!”
“哟,你小子有志气啊。”龙衍哈哈大笑。
“当然,”龙澈皱皱小眉毛,“我是太子,以后这天下就是我的,现在只是暂时让你管着,你千万给我管好,将来等我学了知识,我要让它更强大的!”
龙衍和墨逸轩对视,大殷的明天,有希望。
这夜,龙衍看着幽幽明月,一口白牙笑的邪恶,他揽了墨逸轩的腰,要求他留宿宫中。
墨逸轩不肯,却被龙衍打横一抱一扛,直接扛进了寝宫,一路上宫女太监皆急急转身,装作没看到。
墨逸轩脸红的不行,待龙衍把他放下早气的想揍人,“你做什么!”
龙衍微笑着抚上他的脸,“我的丞相,你还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夜,你忘了?”
之后玉帘轻动,一室瑃情。
你有没有,这样的爱一个人?如此浓情,如此舍不得,放不下,离不开。
生不能离死不能弃。
如果有,请一定珍惜。
亲爱的,未来的路漫漫,我们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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