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楚岚亲自过来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越倾自然答应,让高无庸把新月格格带到她的轿子边,另用辆马车送回将军府。只是为免有所误会,再度问清楚一次,如果以□身份离开,她肯还是不肯——走了就不能回来,亦不能用新月格格这个名号在外招摇生死,否则就是冒认皇亲,不赦死罪——之后是为妾为婢为奴则看他他拉家人脸色了,他们爱怎么便怎么,横竖出了宫,就与皇家无关了。
毫无意外,新月自然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下来,一副感激涕流状,而后还要求其贴身婢女云娃也一同跟着她去将军府,高无庸请示越倾后,也就应允了。楚岚微微冷笑,还带婢女,她是真的不明白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吧,不过,既然头脑不清醒,就莫怪她为了维护自己的家庭而使些手段了。
闲叙了几句话,楚岚深深看了越倾一眼,深深一礼,辞别,“越家小公主,再见,请多保重。”此生,不再相见。
越倾眉峰微捺,沉默片刻,点点头,“你亦保重,后会无期。”
室内一刹那静了,两人对视一眼,楚岚转身离去,胤誐看了看越倾又看看楚岚,也跟着一同回去了。叶蓉看看越倾,脸色有些黯然,还有淡淡的伤感,却没有任何她所想象中的那样剑拔弩张针锋相斗的激烈情绪,满腹疑团实在是压不下,也顾不得诸位皇阿哥还没离开,忙忙问道,“你不是说跟她是世仇吗?怎么……感觉挺像朋友啊。”
还是关系不错,心思相合的朋友。两人刚才说了几句话,明明每一句她都听得见,可结合起来感觉就是有些怪,总觉得里头的意思不太明白,含着什么谜团一样。尤其是最后那句话,后会无期?!
越倾微微一怔,摇摇头,却见大家亦是困惑好奇担忧的看着自己,几分好笑几分感怀开口,“我跟她本来就没什么仇恨,说是世仇不过是好玩而已,既然难得重逢在异世,她有所求,我肯定会答应,这本身就是一种缘分。况且,她性情不错,永璂这辈子也算有福了,如果可以的话,她肯定会是个不错的贤妻良母……”说到这里,有些怅然。
“好玩?有用世仇说好玩的吗?”叶蓉不信,总感觉里头有什么故事,虽然失礼,但压不下好奇,走过去,一边替越倾揉着肩膀,一边讨好的端茶递水,还把翡翠盘里的桔子殷勤的剥开一瓣瓣摆出花样子放到越倾面前,“说啦说啦,既然你也说没什么仇恨,就当做故事让我听听啊。”
宫中实在是沉闷无趣,都没乐子的,之前还想看戏,结果五阿哥跟小燕子被圈了,晴儿又下嫁柯余新为妾,紫薇倒是正妻,算是全了柯余新的“伟大梦想”——让她非常郁闷啊,当然她不敢因为自己想看戏就把他们拎出来,万一出了什么岔,可就麻烦大了,也没有因为自己无聊就找人麻烦的道理。况且,她作为皇后的工作量还是非常庞大,即使有太子殿及十三爷帮忙。
难得叶蓉这么殷勤谄媚,越倾忍俊不禁捏了捏她的鼻子,仿似不够又捏了捏她的脸,“行了,安分坐着吧,这些事说起来可是蛮复杂的,但也能用一句话概括之,既然你有兴趣,就听我说几句吧,当趣闻闲语也不错。”
被她这样一闹,因为重逢故人泛起的惆怅哀思便散了几分,虽然心里还是淡淡苦涩,面上却能恢复成平素的浅笑宁和。拿起面前的一瓣桔子,放在嘴里咬了咬,让酸甜的味道从口腔漫开,停了停,这才笑着开口,“嗯,不知道是孽缘还是孽债,楚家跟越家之间每一代都会有人死在对方手上,战争年代更多……听说我爷爷叔公那代,他们楚家死了十七个,我们越家死了十五个,虽然都是战争惹的祸,然则这种巧合倒让人毛骨悚然兼无奈了。”
“据说这段孽缘还是从宋朝开始,到我那一辈,应该有近千年的恩怨了吧,所以,这个世仇还真是名副其实。不过,我们本身对他们没太大的仇恨,那些死伤亦非仇恨所至,不过是立场身份地位权势所限,为了各自利益私心才……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无可奈何,而且并非特意狠戾施辣手。所以,平时就算见了面也不会怎样,不过是相见比不见更好而已。”
叶蓉瞪大了眼,呆愣住,揉揉太阳|茓,头痛的模样,举手问道,“等等……你说一千年的恩怨?从宋朝开始,你们家到底存在多少年了啊——”这种情况算什么?世上还真有千年恩怨啊。
“很奇怪吗?”越倾不解偏头看了看她,“我家,楚家,还有李家——至少我知道有十几家都这样啊,不过就是族谱厚了点长了点而已,你家其实也应该差不多这样吧,只是族谱没记载罢了。几十年前的那场浩荡,把很多家族的族谱都给毁了,大家而后也渐渐没去在意这些。历史上不是有好几次的大移民吗,路途艰难,族人分离,颠沛流离,人事多错迕,很多东西就没流传下来,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中。”
她说得理所当然,叶蓉更为困惑,“是这样吗?”想了想,貌似她家还真没族谱流传下来呢,所以就接受了这个解释,然则隐隐中还是觉得没这么简单,但见越倾不再说,也不好再问下去。
胤礽胤禩等却深深看了越倾数眼,那温淡的笑意,柔和怀恋,似乎在想着什么旧事,仿佛察觉到他们的注意,抬眼微微一笑。顾盼间端庄自然,行事有礼有节,一行一坐挺拔从容,言语温润,做事稳重利索——原来是大世家出来的,难怪气度如此不凡,若非她不说,只怕一生旁人也未必看穿那伪皇帝的身份,实在是比弘历更有仪态。
他们之前就觉得奇怪,就算再怎么厉害的普通人,冷不防的成为皇帝,那气度可威势不是人人都能装得像,越倾本人只说自己非常普通,可她那样像普通吗?不过,她说这话时倒不像是在谦逊,大概是真的这样想吧。
心态从容宁和,自然做事怡然大方。
只是眼下语意淡淡,悠然宛如叹息,一笑掩下所有感伤,倒不好多提旧事了,他们在此算是兄弟重逢,旧怨尽解,轻松怡然宽心,再无半点当年的为权势疯狂肆意恨戾,自然感觉很好。而越倾则——
“对了,刚才楚岚怎么喊你小公主的?”叶蓉转了另一个话题,感觉越倾此刻心情不太好,忙忙又道。
越倾怔了一怔,脸色微变,若非几位皇阿哥均留意他,都未必看见,停了停,越倾才笑道,“咱们在家哪个不是被称作小皇帝小公主的,这有什么好说的。”叶蓉“啊”了一声,感觉有些敷衍的味道,“那,那她到底是来干嘛啊?”更加困惑了,好像就是单纯来走一遭一样。
越倾伸出两只手指,淡淡道,“第一来示弱,她只是告诉我,他他拉家人她护定了,请我看在她的面上多照拂几分;第二来示威,嗯,或许说是看热闹吧,毕竟我变成男人了,当然来嘲笑几句。”叶蓉似懂不懂的点点头,还欲问,头上被越倾又拍了拍,“好了,热闹看完了,故事也听完了,是不是该做事了?”
这就是婉转的驱客令了,叶蓉只好乖乖起身,“知道了,那我回去坤宁宫了。”在场的几位皇阿哥均是头一次见越倾明晃晃逐客,虽知有故,然则还不曾开口,便看到越倾已经转开脸,看着大殿的一处角落,垂眼,只是静静坐着,整个身子都缩在光影之下,透出几分软弱与憔悴。
暗叹一声,纷纷离开,留个空宁的地方让他慢慢收拾心情。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旁人是无法Сhā手,只能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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