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道吉光,引她走出噩梦。这吉光呈环状,为七束彩线绞成,赤橙黄绿青蓝紫,烁烁闪闪,璀璨夺目。盛女觉得自己成了一片轻扬的绿叶,起啊旋啊,随吉光飘游,晕晕乎乎到了恩公河堤上。
此刻,天色麻麻糊糊,放出些蓝靛,河面荡着团团白雾,浓稠滞重,吹弹不散。透过雾隙,她隐约发现一盏圣灯,随之看到河心开满荷花,也听清了海李氏与桩子嫂弟俩的凄声呼喊:
“他哥——接圣灯吧——”
“哥啊——弟弟给您送圣灯来了——快来接吧——”
盛女的此番夜游,给恩公祠留下了一个久远的故事,几十年盛传不衰。
由此演绎出的神话,后来还成了“文化大革命”时桩子伯的一条罪状。黄泥鳅用柳木棍点得桩子伯额头迸血,嘶哑着嗓子喝问:“老桩子啊老桩子,你们两口子装神弄鬼毒害了多少人?你还不该竹筒倒豆子说说清楚?”
桩子伯那年十三岁,看世界是灰蒙蒙一个颜色。桩子伯记得他醒来时,已是小晌午。
窗外,天空洗净了游丝浮云,如展开一块湛蓝湛蓝的布,热风依然似蒸。两只从不偷懒的大芦花公鸡也棚架起漂亮的翅膀伏就在地。老黄狗气喘吁吁,舌头伸出老长老长。失水的坑底,几头打泥的猪横陈着仿佛涸泽之鱼。
桩子伯嗅到一股淡淡的药草味儿,甘醇、清冽。这种气味儿弥漫了整个房间,很好闻,后来,他知道这是艾叶、掬花、益母草熬成的汤水味儿。此汤用于洗濯,叫“三仙汤”,能活血、化淤、润养皮肤、驱撵蚊蝇,有“土香水”之称。
从这日起,盛女就使它给桩子伯洗澡,长润久浸,他周身都发散这种香味儿,亦如盛女的体味儿渗透进骨髓中去了。
再后来,每逢旺草的初秋,桩子伯总不忘割些肥硕的艾棵、野菊、益母草,洗净晾干后,扎成小把,妥善存了,待翌年的清明节,好在盛女的坟前燃烧,让她在冥冥的天国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