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浮夸风”使多少人死于非命,恩公祠水库工地饿殍遍野,这岂止是一般的劳民伤财?这是地道的犯罪呀,弥天之大罪呀。作为局外者,金果果仅涉足一点儿,已感到心惊肉跳。而参与炮制这场灾难的他,仅仅是平静地笑了笑,并未作深入的检讨与忏悔,似乎这一切早被他赏玩于股掌之中。难道官做到他这一步,真的就出神入化、骤然临之而不惊吗?
胡新国当然读懂了她眸子里闪出的问号,淡淡一笑说:“你感到匪夷所思,对吧?”
她点点头。
胡新国仍淡淡笑着说:“这是政治的需要。”
她一愣道:“政治需要?”
胡新国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容,把一个让她心惊肉跳的话题,解释得轻飘飘的,像一片随风而逝的树叶儿。他说:“政治是不能一潭死水的。静生动,太静了就会出乱子的。政治需要不同的典型刺激,没有典型时就创造典型,这就是政治。”
后来,胡新国还说了一句让金果果此生都刻骨铭心的话:“果果,你现在虽然仅仅是宣传部的一名普通干事,可你已经算是迈上了政坛的最低台阶,也就是与政治结下了不解之缘。古往今来,政治的宠儿永远都是政治的追随者,这是铁律。政治与真理有时是不能画等号的,在一些特殊的时段,当谎言与谬误如真理般流行时,你必须像尊重真理那样尊重谎言与谬误。”
听他这番话时,她对号入座地联想到不少身边的佐证。如那个莲州师范的黄廷安,在猎取一位又一位女生贞操的同时,仍在不停地攫取各项荣誉,眼下已经成为莲州师范的副校长了……这些人为什么能在社会上呼风唤雨,在政界随心所欲如鱼得水呢?其中最根本的一条儿就是当他们在骨子里透黑的同时,没有忘记为表象上的红得发紫而呕心沥血。
金果果直言不讳地对胡新国说出了自己的感悟:“说穿了说白了说直了,这些得势的过得好的都是些弄虚作假的家伙。换言之,如果想得势想过得好必须弄虚作假,是这样吗?”
胡新国笑笑说:“曹雪芹在《红楼梦》里说得很明白,假作真时真亦假。这就是说,对事物真伪的评判全在于动机与目的。依据这个观点,人世间的诸多事物也就无所谓真、无所谓假了。”
她是像猫一样依在他的怀里听这番话的。如果说此前她对他的委身是为了生存是迫不得已的话,此刻她已经对他新生了深深的依赖。虽然对他刚刚表述的“政治理论”与“生存之道”不以为然,甚至是深存逆反,但她又冷静地感悟出,存在的即是合理的。照他这样做就能活得阳光灿烂,否则就会阴云密布,甚至生不如死。也就从这一刹那,她突然感受到了他的睿智与成熟,她认定此生如果想高质量地生活下去,就要青藤缠树般地缠死他。虽然他比她大了二十多岁,可年龄的障碍又算什么呢?她发现:通常功成名就大权在握的男人们都在经历人生第二次性饥荒,合法的配偶无论从心理上还是从生理上一般都不能再满足他们的需要,这就给或为职位谋或为稻粱谋或为金钱谋或为住房谋的年轻且有些姿色的女人们以机会。之前,因为干妈对他的猛烈抨击以及他的性无能,她曾一度灰心过,打算与他瓜青水白一刀两断。这会儿她决心不放弃这到手的机会,即便是性无能又何妨呢?聊胜于无吧,那个事儿又不能当饭吃。于是,她对他表态说她此生只做他的“相好”,不拆散他的家庭,不影响他的名誉,不给他造成任何额外的精神负担。
对胡新国的话,她从来都是心服口服的。说内心话,她是一百个不愿意离开胡新国的,她已经像藤一样缠他多少年了,无论从心理上与生理上她都不想离开他。一月前他对她说:“果果,你该单飞了,我想让你去莲花山县当县长。先过渡一下,县委书记郭富贵也该动动了,他一动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做县委书记了。”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直瞪着他说:“你嫌我人老珠黄了不是?”他苦笑着摇摇头说:“是我老了。”她不依不饶地说:“老实坦白,你又看上哪个年轻妞儿了?”他不跟她继续打嘴仗,而是照惯例放倒她,轻车熟路地进入她的身体。完事后,他仍像搂抱娇女那样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一边不知疲倦地吻着她的唇揉着她的胸,一边说:“海老已经正式与我谈过话了。再过几个月换届时,我就退到人大去了。你还有十几年的干头哩,总不能一直在宣传部这清水衙门当副部长吧。”她这才记起了他的年龄,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她有自知之明,与部里的同事相比,论德论才她都不够副部长的格儿,可偏偏她轻而易举地就当上了,这全是他的因素。如果没有他,她注定是任人役使的大头兵一个。他不无沮丧地说:“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感到人生苦短啊,许多该得到的或者说争取一下可以得到的,都没有得到。很有点儿对不起家人,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自己。”知夫莫如妻,虽然她不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但她是他内容上实实在在的妻子。她清楚他心里的清苦:他虽然官至地委副书记,而且是抓组织的副书记,大权在握,可他在经济上从不伸手,至今手上只有还不到三万元的存款,连女儿出国的机票都送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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