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不是山,是天门山背面的一面坡,因为埋死人多,阴气重而得名。
不知道风水行不行,很多修路的穹乡人都埋在那里。穹小的爹妈也埋在那里。
麦子帮穹小把板车拉到了阴山。麦子出面,向附近的山民借了锄头和簸箕,又帮着穹小在他们的爹妈旁边挖了坑,就着草席将死人埋了,再垒了个坟堆,就算安葬了!
说起来,真是很草率。这原本不是乡下人的习惯。我们穹乡,尽管自古都穷,据说安葬还是讲究的,起码也要一口棺材。木料贵贱也好、板材厚薄也罢,总要有一口,才能入土为安。
风俗的简化是因为上世纪的几场大饥荒,二十年代初和六十年代初那两次。别说棺材安葬,连入土都难,能有一床草席覆面,就是八辈子的福分。那以后,草席入殓,也被认了。
填土的时候,麦子忽然感叹说:“可惜了那钱!”
穹小从身上掏出幸存的那几张零钱给麦子看,妹子还是叹气,说那也管不了几天。
穹小说:“姐,你放心,城里头有的是钱!”
麦子说:“你叫我姐,我答应了你,我就要管你。城里头有钱,可那是你的吗?”
穹小说:“我敢死,就是我的!”
麦子说:“你娃吓死我,我当不了你的姐,你另请高明吧!”
都埋好了,穹小还在墓前埋下穹树的种子。穹小不仅浇水,还咬破指头,浇下自己的血滴。一旁的麦子心想,半月后,穹树芽就会破土而出,这个小屁孩儿心中的仇恨,也生根发芽了!
穹小给穹大下跪,又跟爹妈下跪。跪在爹妈坟头,穹小就起不了身。一脸憨相的爹被哑炮炸成烂肉的身子,和刚烈的妈脖子上那没有淤血的绳套,还有穿透穹大胸口的钢筋,都浮现在穹小眼前。又化作一团鲜血,堵在穹小喉头,憋得他透不过气来。
麦子站他身后,感觉到他的悲伤。麦子说:“你就别忍了,干干脆脆哭出来嘛。”
一会儿,忍不住又说:“你就哭嘛,只当我瞎子聋子,看不见也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