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说,陈叔叔,你这样关心我妈,是不是爱她啊?我小时候还有些印象,就是你和她一起在台上被批斗。
我没有说什么,只有苦笑。后来,她经常问我这么多年一直没结婚,到底是为什么?我当然没有说。
我根本没想到王小春会爱上我。那是一个下雨天,我应王小春之约,开车到电视台门口等她,她上车后,我问她今天想吃点什么?我们经常在一起吃饭,只有这个时候,我那根在生意场上绷紧的神经才彻底地放松下来。老是吃饭吃饭,都烦了,能不能开着车带我随便走走?王小春说。
这倒挺新鲜的,我的车一拐,就拐上了去郊又的公路。正是五月的时候,公路两边的稻田绿油油的,小雨在下,一种久违的轻松心情油然而生。王小春摇下玻璃,雨水飞进车里,非常的清凉。王小春的双眼看着我,当时我没有发现她的眼神有什么异样,我开着车,享受这种清凉给我带来的愉悦。王小春说,我想下去淋雨。毕竟是年轻人,经常有些奇怪的想法。
我停车,她打开车门,下去,却没有马上走开,说,敢不敢下来淋雨?淋雨?我想了一下,钻出汽车,雨水打在我睑上,我心中的某种情绪被激活了。
这是一种非常新鲜的体验,我仿佛年轻了许多,跟在王小春的后面,在田“梗上走。田埂很窄,王小春摇摇晃晃地,她大喊大叫,一副随时都要掉下去的样子。
我喊她小心,这时候她脚一滑,掉下田埂。
她哈哈大笑。
我把她拉上来,她说,我走不动了,能不能背着我。
我没想什么,就把她背起来。但是渐渐地感到不一样,我觉得我又回到三十三年前,在都阳县高岭村的山路上,我背着王春妹在山路上颠簸。那时,我是多么的年轻啊,背着王春妹一口气走了十几里的山路,都不觉得累。
这时候雨越来越大,王小春在我身后越贴越紧,她的双手紧紧地箍着我,我有点喘不过气来,我心底热气蒸腾,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把她当成三十三年前的王春妹,放下她,和她拥在一起……在雨里,她对我说,她喜欢我。
她的话把我拉回现实。
我松开她,她不是三十三年前的王春妹。对不起,对不起,我羞愧地说,转身而去。
她追上来,她说她喜欢我,我为什么不敢面对。
我喃喃地说太突然了,太突然了,我朝雨中的车走去。一个念头突然在脑中闪现,我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我要让她好好地了解一切。
我对她说,小春,我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去看一个人。撒谎的村庄去看谁?她问。你的父亲?我的父亲?我妈不是说我爸死了吗?我把一切都跟她说了。
听我说完,她哭得像个泪人。第二天,我带她去看魏大林。魏大林平反后被安排到地区矿管局当局长,成为我的顶头上司,他处处压制我,使我的仕途很不顺利,这也是我辞职下海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后来他被提拔为地委副书记,因为受贿被判了刑。在接见室,我把王小春带到魏大林面前,对他说,这是你的女儿,当年你为了得到王春妹不择手段,后来更是冤枉她和我,我告诉你,我和王春妹是清白的,她真的是你的女儿。满头白发的魏大林跪倒在地,嘹啕大哭,我和他几十年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我之所以告诉王小春,是为了让她知道她的父辈们有太多怎么卸都卸不掉的往昔,还有,我对她妈妈王春妹的爱依然那么深沉。
我得到了解脱。王小春后来去了美国,嫁给一位美国人。前面我说过,经历了生意场上太多的尔虞我诈,我对人情世故的理解已经远不是我当剿匪英雄时的那样,我学会了冷眼看世界。
这几十年来,我惟一没有改变的就是对王春妹的一往情深。
我呵护这份感情的方式就是独身。王小春临去美国前,把王春妹接到省城,让她住在她的房子里。
她打电话给我,说有空去看看她妈妈,还说,她妈妈这辈子最爱的两个人一个是她,一个是我。
我说她爱我她为什么不跟我结婚。王小春说,这很好理解,就像她爱我我还是要去美国一样。王小春的话我不明白。
我经常去看王春妹,她除了问起我生意上的事之外,其他闭口不谈。让我觉得,我和她之间的那段情,也许在她心中早就忘了。
我学会了借洒浇愁。在一次酒醉之后,我和女秘书李真发生关系。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她竟成了这辈子和我交往的第二个女人,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想,算了,人生不过如此,干脆和李真结婚算了,我游戏般地跟李真说结婚的事,李真说,我们何必在乎那一纸婚书,只要相互信任,比什么都强。
因此她得到了我的信任,很多重要的业务我都交由她去办。后来,李真和我回到了我阔别四十三年的老家湖北荆州松口村。
我的父亲陈孝祖躺在病床上,等着最后见我一面。他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陈家无后啊。说完一口浓痰堵在喉咙里,弄得全家一阵忙碌。李真急中生智,对着我爸说,笆,陈家不会绝后,陈家怎么能绝后呢,我是陈旺的爱人,我们正打算结婚呢,我现在已怀上陈旺的孩子了。
我爸这才缓广过来。但是他又说,你们马上结婚,要不然我死不瞑目。
这儿十年来,我没有尽到一个儿子应尽的责任,我对不起父亲,要我马上结婚,这是他对这个世界的最后撒谎的村庄一个请求了,无论如何我都得答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