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的吟唱声并不曾停下,“蛮力术!”另外一个魔法被加到步步后退的汤马士身上。攻守之势立刻易位,汤马士停止后退,反过来步步进逼。强盗首领全身肌肉都鼓了起来,牙关也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咯咯的碰撞声。但在魔法力量的帮助下,汤马士还是压倒了他。强盗首领的眼角已经看到了另外一场战斗的结局,看到了自己最得力的部下是如何被杀的,而那个胜利者马上就要过来帮同伴的忙了。而这种较量却让他自尝苦果——如果他撤力后退,立刻要面对汤马士势如破竹的猛力一击;如果他坚持下去,那么他毫无防御的后背就暴露在塞文面前。
“我……我……我投降!”在塞文的剑袭向背后之前,强盗首领选择了唯一的生路。他松开手,任由汤马士挑飞他的斧头。
塞文从背后向强盗首领冲来,速度一点都没有减慢。
“等一下,他已经……”汤马士想阻止塞文,但已经太迟了。长剑刺进强盗首领肌肉虬结的后背,从胸口透出来。不管他有多么强壮,用肌肉去夹住利刃毕竟只是一个传说。强盗首领带着一脸惊愕倒了下去,像段木桩一样不动了。
“你……你为什么杀了他,他已经投降了。”汤马士收起剑,略带责备地看着塞文。
“不为什么,他们就是这么对待那些投降商旅的,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塞文回答。
他们停下来打扫了一下战场。罗莫欢天喜地地仔细搜刮了每具尸体上的财产,汤马士则默默地擦干自己剑上的血迹。塞文这个时候才发现汤马士的巨剑上居然没有任何因为碰撞而产生的缺口。要知道,用剑来格挡是战斗中一门深奥的艺术。不同于盾牌,剑是精致的武器,当汤马士的剑和那把粗笨的斧头碰撞的时候,当剑要格挡对手猛力的攻击时,所考虑的因素要复杂许多。想要保护剑刃,剑的格挡一定要用剑身的平面,要分析敌人武器的力量与角度,借助剑本身的弹性来抵消冲击的能量。这种技巧比任何战绩都能说明一个剑手的实力。塞文突然发现自己必须重新评估汤马士——无论是牧师还是希莱都特别提醒过他,汤马士是这次任务的关键,看来他们并非夸大其辞。
如果有一天塞文要和汤马士来一场真正的较量,那么他就有机会体会这些技巧所蕴涵的真正威力了。
他们并没有埋葬尸体——这里距离狄雷布镇那么近,天亮后这些尸体就会被发现埋葬。然后那些发现者就会惊喜地看到自己拿到了一大笔钱,雄牛的脑袋价值五千金币哪!罗莫不止一次地提议这笔钱不应该落到别人手里,但汤马士坚决拒绝了携带人头上路的建议。不过有一点所有人都达成共识,就是尽快转移营地,免得强盗们还有援军。就算没有援军,罗宾也不可能在这种四周是尸体的环境下睡觉。
塞文坐在驾驶副座的侧面,陪在汤马士身边,同时动手拔自己身上的刺——所幸这个工作并不困难。晚上的道路崎岖难行,再加上潜藏的危险,需要两双眼睛来观察四周动静。
“你的战技很优秀……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成为一个骑士的。”过了一段时间汤马士突然开口说道,“以你的身手,哪怕是被编为近卫队军官也不会让人奇怪。我认识……”
“但我并不想当一个骑士。”塞文简略地回答。
汤马士并没有放弃,“你只需要发誓遵守骑士的准则……发誓……”
“我说过了,我不喜欢当一个骑士。”塞文打断了汤马士的话,一边回忆着刚才战斗中的细节。在他偷眼看着汤马士和雄牛战斗的时候,很明显汤马士是处于下风,而事实证明汤马士的境况远没有他看起来的那么危险(要知道,真有危险时,任何人都没有多余的闲暇顾及武器),唯一的解释就是汤马士故意如此——他在保存实力。可是他为什么要保存实力呢?难道他已经看出破绽?不,根本就没有破绽可言。
“你肯定是一个熟练的战士,”汤马士轻叹一口气,换了个话题,“而且你一定经历过很多的战斗。老实说,你的战技真的让我感到惊讶。华丽而实用的技巧。”
“全靠那个蹩脚魔法师的魔法。”塞文轻描淡写地带过。他警觉地提醒自己,他很可能已经引起汤马士的疑心了,他得更加小心。他仔细地回忆自己的一举一动,最后发现他确实露出了一点破绽:即他强行扑过荆棘丛去攻击那个强盗的时候。一个普通的人不应该有那么大的决心和勇气的。
“话说回来,多亏了罗莫,没他的魔法,我们很可能要陷入危机中了。”
“是啊,不过你为什么在战斗中有所保留?”塞文最后决定坦率一点,他需要隐藏的只有最后的目标,其他的东西让汤马士知道也无妨,“其实那个雄牛是绝对打不过你的。”
“你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总之我看得出来。”
“你说得对,他确实很强,但还不足以打倒我……那场战斗我也很难击倒他。如果有足够的时间,我会胜利的——先体力不支倒下去的就是他。但如果你输了,我也完了。”
塞文不置可否地点了一下头。汤马士随即挑起下一个问题:“塞文,你过去是干什么的?当过佣兵?”
“是啊。”塞文随口回答。他表面漫不经心,实际上却非常小心。而他的来历,他早就已经编好了一套完美的谎言,可以应付任何情况。现在只需要照本宣科就可以了。
“是侦察兵吗?”
“是的。”
“难怪身手这么好。想必在侦察兵中,你也是一个佼佼者。”
“停!”汤马士突然喊了一声,同时勒住了马。塞文这才发现前面的路已经消失了,在车顶的灯光所及之处,可以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他们前面是一个悬崖。回头看看身后,他们过来的路盘旋曲折,以缓慢的速度下降,路边只有稀疏的丛林。一棵棵老树在黑暗中伸展扭曲的臂膀,沉默不语,如同许多阴郁的鬼怪。
“我们走错路了。”
“好像确实如此。”汤马士看了看四周,“不过这样的晚上我们也没办法找路……不如就在这里过夜吧。我们三个人轮流值夜,我值第一班。”
塞文点了点头。
“是什么让你离开了军队?”在塞文转身想进入车厢的时候,汤马士突然问道,“如果你在军队中,你的升迁是指日可待的事。我不相信哪个长官可以让你这样的人始终埋没在人堆里。你是被驱逐的吗?”
“我离开军队不是因为驱逐,而是我自愿离开的。”塞文吸了一口长气,“是自愿的。”他提高声音,这个回答一般会让骑士停止追问。因为骑士的道德观念中并不鼓励去探询别人的隐私。
“原谅我说这么多。今天看到你,让我想起过去的我……”汤马士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某种东西,“你的心是否在迷茫,因为就算你打倒无数的敌人,就算你用胜利后的美酒来麻痹自己,你心里最深处还是感到很空虚……你始终不知道自己战斗的意义。”
“也许吧。”塞文如此回答。他钻进车厢里。他们的车可以容纳三个人,晚上在马车里可比躺石头堆里舒服多了。罗宾已经睡着了,他躺在两个软垫上,身上盖着一张毯子。而罗莫还睁着眼睛,他的眼睛在看着小王子——也许他在盘算这个王子可以给他带来多少的收益。一直到塞文完全走进马车,罗莫才收回目光。
“你还没睡?”塞文问。
“山路颠簸,虽然疲惫却难入眠。要是多几个垫子就好了。”罗莫回答,他的脸始终不改那让人恶心的谄媚样,“塞文大人今天真的大展雄风……”
“我今天真的很意外。”塞文打断了他的长篇奉承,“老实说,我一点都没想到你还真的会几个魔法……不错的魔法。看起来有你做伴可以轻松很多。”
“魔法师总是有很多小把戏的。”罗莫得意地笑着。
……
“战斗的意义……真好笑……”在塞文躺下来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刚才汤马士的话。看起来他刚才确实是有些杞人忧天了,汤马士怎么可能看得破那么多东西呢?战斗的意义……他突然开始仔细地回想这个问题。战斗的意义当然是为了钱,这还用问吗?他不自觉地想起被枷锁锁在刑台上示众的时候,想起那一个个点名就逃走的围观者。他确实不应该奢望太多,他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单纯的金钱……仅仅是金钱而已。一张满是雀斑的少女面容突然在他脑海中闪过,让他心头一阵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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