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我不认识她。”顾子喻率先走出大门,跟邵瑕擦肩而过。
邵瑕伸出手,拉住顾子喻的手不放。
刺骨的冰冷传来,顾子喻甩了两次,皆被邵瑕紧抓住不放。她的力道很大,只差没将他手的捏断。
顾子喻抓住她的手腕,狠狠扯了下来。
他大步流星向前走,邵瑕紧跟在身后。聂海啧啧摇头,一脸好奇的跟在两人之后。
他从没见过顾子喻对人如此冷漠,这其中啊,不简单啊肯定不简单。
知道顾子喻不开心,邵瑕咬牙忍着寒冷一直跟在身后,只是不敢靠得太近。
过了一条村子,村头铺子飘来葱油大饼的香味。肚子疯了般地叫,邵瑕捂住肚子,目光犹豫不决地在饼铺跟顾子喻间来回琢磨。
“相公,我饿了,你走慢点。”
“噗……”聂海一个没忍住,被邵瑕的滑稽相给逗乐了。
真是可怜的孩子,饥不裹腹。
“相公走慢点。”邵瑕跑向饼铺,急道:“老板,来几块烧饼。”
“这位少爷,我卖的是葱油煎饼,不是烧饼。”饼铺老板纠正着。他卖了十几年的烧饼…不,是葱油煎饼,方园十里之内,无人不知他的煎饼。用尊严捍卫的煎饼,怎么可以容忍别人说成是烧饼……
“管你烧饼还是煎饼,快给我!”邵瑕凶神恶煞地唬道,扔了块银子去。
她对顾子喻温顺甚至委曲求全,不代表会对一个浪费她宝贵时间的饼铺老板客气。
煎饼烧饼不都是饼吗?
“好好好…马上马上……”老板被唬愣了神,快速包了几个煎饼递了过去。
“相公等等我。”邵瑕拿饼塞入嘴中,追向消失在村巷的那道身影。
“小姑娘,别急。”聂海悠然开口,“我知道他去哪里。”
“真的?”邵瑕有些喜出望外。
“慢慢吃,别噎着。”聂海笑道:“他是我徒弟。”
“师傅好。”邵瑕边吃饼边弯腰行礼。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相公,我是他妻子。”邵瑕加快脚步,想追上顾子喻。
“那他为何不理你啊?”
“我……”邵瑕红了眼眶,哽咽道:“我做错事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看顾子喻的模样,似乎不打算原谅她。
邵瑕很茫然,摇头又点头再摇头。
她…真不知相公要如何才会原谅她?
甚至…她都不敢乞求相公的原谅。
她不想…放手…哪怕相公不原谅她。
没了相公,会死的。
师徒多年,聂海很清楚顾子喻的性情。从他对邵瑕的态度来看,这事怕是不好解决,他…也不方便Сhā手。
咳…顾子喻也有很固执的时候,他还是在一旁观局吧。
“他以前对你好吗?”也许还是有回旋的余地的。顾子喻玉树临风,在葛悉镇也有不少爱慕者,可是他竟然连丝想成亲的想法都没有。
“好!”邵瑕点头,“相公对我最好了。”
“你叫什么名字?”问了个半天,聂海算是问到正题上。
“…邵瑕。”虽然天下人都知道邵瑕已经死了,但他是相公的师傅,所以她没打算瞒她。
果然,她是顾子喻的妻子。
“你当年不是死了吗?”聂海佯装惊讶道。
邵瑕一怔,五味杂陈道:“这个…说来复杂,反正没…死成。”
“你们两口子的事,有点棘手。你得慢慢来,子喻他会重新接纳你的。”聂海一把年纪,也希望两人能过到一块,总比一人孤单的好。
“师傅要帮我。”邵瑕可怜兮兮的望向聂海。
“我…尽量…尽量。”多聪明的孩子啊,都会这一套了,才不是顾子所说的疯妇呢。
邵瑕跟着聂海,追着顾子喻的身影去了吴村复诊。
吴村是个有着五六十户人家的村子。前天患病人数多,聂海跟顾子喻兵分两路给病者复诊。邵瑕想跟着顾子喻进门,不料他一个回身,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邵瑕往后退几步,委身坐在屋外等。
“这位姑娘,你衣服湿了,先换下来吧。”患者的妻子从屋里头走了出来,将干爽的衣服递了过去,“我女儿穿过的,不知合不合身,你将就着穿吧。”
“谢谢。”相公还是喜欢她的,否则也不会让人送衣服出来了。
妇人带着她往侧房走去,给她换上干衣服。
“相公呢?”邵瑕出来没见到顾子喻,顿时慌了。
“姑娘别急,他到老牛家去复诊了。”妇人向她指着石阶小道,“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左拐第二个房子就是。”
“谢谢。”邵瑕跟沿着小道追了上去,果然看到顾子喻进了一家农户的大门。
邵瑕一直跟在顾子喻身后,直到傍晚才跟回家。谁知刚到屋前站着一道身影,邵瑕眼尖,二话不说跑向前质问道:“你来干什么?”
姓霍的对相公没怀好意。
“你好。”霍小姐温婉地笑,继而望向邵瑕身后的二人,“聂大夫、顾大夫好。”
“霍小姐好。”聂海上前将邵瑕拉到一旁低声警告道:“别乱来,子喻不喜欢没分寸的人。”
“可是她……”邵瑕很是委屈,不满地望了眼霍小姐,“她想抢相公。”
“欲速则不达。”聂海强行将她的脑袋扳向一边,不让她看两道相互走近的身影。真不知顾子喻以往的日子是如何过来的,邵瑕的醋劲如此大,只要是个女的,都不能看她的男人一眼。
“可是我怕…相公要是喜欢上她,不要我了该怎么办?”邵瑕忐忐不安,心被揪了起来。
聂海安慰道:“别瞎想,这三年来我就没见他对任何女子动过心。”
“真的?”邵瑕有些高兴。
“真的。”聂海肯定道。
邵瑕忍着,直到顾子喻将霍小姐送入轿子,轿子消失在山路的那头。
“师傅。”顾子喻在大门边唤了句,示意其进屋。
“走吧。”聂海带着邵瑕走了过去。
顾子喻站在门边,聂海进入屋内,邵瑕刚要跟着进去,却被他伸手拦住。
两人对望,邵瑕看到顾子喻的眼眸一片平静。
心被剜了一下,痛得呼吸不来。邵瑕低着头,任由眼泪滴在鞋子上。她走向墙角,无助地缩坐在地上。
大门被关紧,邵瑕将头埋入膝盖,呜呜然哭……
“喂,真那么狠心?”聂海不解地望向顾子喻,“天那么冷,你不让她进门,她会冻死的。”
“你可以让她进来。”顾子喻平静道:“这座房子我可以送给她。”
哀莫大于心死。顾子喻对邵瑕,真没有一丝感情?
“你们两口子的事,自己看着办,我一把老骨头了,还想清静清静呢。”聂海甩甩衣袖回房。
他的女人他都不关心,哪轮得到老骨头来管。爱冷战的冷战,受闹腾的闹腾去。
一连几天的雨,潮湿又阴冷。顾子喻没有出门,每日除了针灸脚伤之外,便是在书房翻看医书。
待到第四天时,顾子喻有事到镇上一趟。他取了把伞踏出大门,下意识地望向大门角落。
那道身影蜷缩成一团,脑袋歪靠在墙角,双眼紧闭脸色徘红,呼吸粗重。
“相公……”风夹雨吹来,刺入骨髓的冷,意识不清的邵瑕不由缩紧了身体。
顾子喻侧身,撑伞远去。
~~~~~~~~压倒,华丽丽的分割线~~~~~~~~
顾子喻这一走,就是三天后再回来。回来时,门前角落已经没有那道身影。
没有高兴,失望,顾子喻平静的似邵瑕从没出现过。
“回来了?”聂海在药房炼药,听到脚步声时问了句,连头也没回。
“嗯。”顾子喻拍拍身上的雨。
“对了,跟你说个事。”聂海转身,正色道:“那个女人死了。”
顾子喻一怔,手中的伞掉落在地。
“又风又雨在外边冻了四天四夜,她染了风寒高烧不退。你离开的那天我就将她接进了屋子,想不到还是没挺过去,前天死了。不知你何时回来,怕尸体发臭,我只好先将她埋了。她在临死前都叫着你的名字,若是有心,你就到后山去看看她吧。”
聂海转身,继续炼药。
顾子喻回了书房,望着窗外沥沥大雨,心还是难受了。
心不是早死了吗?为何听到她已死的消息,心还是会疼?
他去了后山,站在那堆孤寂的黄土,望着木牌上刻的字,怔怔失神。
三年前,因为她,爷爷死了;三年后,因为他,她死了。
爷爷的死,他没恨她,只是彻底失望了。他以为,一辈子,两人都不会再有交集。想不到还是相遇了,然后…彻底分离,阴阳相隔。
邵瑕,希望下辈子不要再相遇了。
顾子喻紧攒双手,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心还是会疼,渗入骨髓的疼。
“相公?“冰冷的手自身后紧抑住顾子喻,邵瑕将脸贴在他后背。
顾子喻一怔,良久之后才伸手硬生生地那双抱住他腰身的手掰开。
他转身,扬手给了邵瑕一个巴掌。
邵瑕捂脸,透过雨水望向顾子喻。
“邵瑕,你还是这么自私,永远都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顾子喻决然地转身离去。
真的回不去了吗?邵瑕跪倒地上,放声大哭。
“回来了?”见顾子喻进屋,聂海忙迎了出来,高兴道:“人带回来了?”
顾子喻冷道:“不知师傅想我带谁回来?”
“邵瑕啊。”聂海望向门外,却没见到任何人影。
“她不是两天前就死了吗?”顾子喻反问道。
“你刚才不是去了后山吗?她没出现?”聂海一头雾水。
一场生离死别,不是该冰释前嫌吗?
“师傅真是煞费苦心了。可是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了。我跟她,回不去。”
“你……”聂海急了,“非得这么固执,非弄得大家都不好过。你若是心里头真没了她,会去后山吗?既然心里有她,为何不放下过去呢?非得偷偷种满园的红玫瑰去留住那段你跟她的记忆,然后再对顾老的死耿耿于怀,你在折磨谁?”
聂海越说越气,不由骂道:“如果今天你能放下以前的一切,你们会过得很高心。一个姑娘家,发了疯的满世界找你,为你挨冻受饿。你以为这一切都是装的?她在门外病得奄奄一息,若不是我将她捡了回来,那座黄土坟就不会是空的。为了爱你,她放下所有自尊,跪在地上求我,才会有了后山的那一出戏。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让你自己看清自己的心。”
顾子喻没有说话,转身回房。
到底为了什么?聂海恼怒地将药勺掷在地上,颓废地坐在地上。当年他若是不那么顾及面子,早就跟师妹在一起,岂会沧落到现在仍孤苦无依呢?
只要退一步,幸福触手可及。
当局者非得这么固执?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