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可是下雪了?妹妹怎么把斗篷脱下来了,犯了病可就不好了,还不速速的
拿了火盆子来,叫妹妹冷着了。”
一旁的婆子丫鬟来不及答话,拿着手炉的言醉上前一步把手炉递到黛玉手里,
才嘻嘻笑道:“宝二爷这话可不是说的我们这些伺候姑娘的丫鬟不够尽心了?姑
娘进了屋才脱下这斗篷的,今儿也是因为身体还好才出来瞧宝姑娘来的。倒是宝
二爷,该让人准备着斗篷才是,这雪珠子下了半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呢。”
宝玉这才回过神来,忙作揖赔礼,“我这也是关心则乱,给两位姐姐赔礼了。”
言醉跳了开,“哪有主子给丫头作揖的?受不起受不起。”
宝钗见黛玉一进来,宝玉一双眼一颗心就全落到了黛玉身上,连刚刚的问题
都忘了,心中捻酸,故笑道:“宝兄弟方才可是说我身上有香味?只是我是最怕
熏香的,好好的衣服,熏的烟缭火气的。”
黛玉一听,这话怎么听着有些不是滋味?原来不知墨琮是从哪里弄来的花精
油,说里头掺了药物的,每日熏一熏对身体好,她试了几日,果然神清气爽,于
是拿了不同香味的花精油送了贾母、凤姐、李纨、三春并宝钗。后边听说宝钗素
来不喜这些熏衣的,又送到了王夫人那里。现在听她说这话,竟像是针对自己的。
不提黛玉心中所想,只是宝玉却好奇的问,“既如此,这是什么香?”凑近
了,又嗅了嗅。黛玉在一旁看了,侧过脸去,拿手帕捂着嘴,遮挡着心中的惊愕。
宝玉十二岁,过了年就该十三岁,若是普通人家的,父母都该考虑子女的亲
事了,宝玉宝钗虽说是表姐弟,终究带了个‘表’字,平时也该避讳些,怎么宝
姐姐这样知礼守礼的人还由着宝玉胡闹?竟不怕传出闲话,误了前程么?
“是了。”宝钗想了想,笑说,“是我今早上吃了药丸的香气。”
“什么药丸那么好闻?好姐姐,给我一丸尝尝。”
见着宝玉神情急切,宝钗才笑,“又混闹了,药也是能随便乱吃的?”
这时薛姨妈已经摆好几样细茶果来留他们吃茶。宝玉夸了前日在宁府吃的尤
氏的好鹅掌、鸭信,薛姨妈听了,忙取了自己糟的来与他尝。宝玉又说了这须就
着酒才好,薛姨妈便令人去灌了最上等的酒来,连想阻止的宝玉的|乳母都给劝住
了。后边宝玉要喝冷酒,宝钗在一旁说了一通,句句都是为了宝玉好,他便放弃
了喝冷酒的想法。
黛玉在一旁安静的低头喝茶,无人理会。就算是薛姨妈和宝姐姐真心的疼爱
宝玉,是否也过分殷勤了一些?被冷待了的黛玉心头起了一点疙瘩,自己和自己
生了半天闷气,本想着拿那酸话酸酸她们才好,可一想,原本无事,人家不待见,
日后避开些就是了,何必弄得好似自己多小家子气一样?想毕,转头嗑着瓜子儿,
只是抿着嘴笑。
后边有薛姨妈千哄万哄,宝玉又喝了几钟酒,李嬷嬷还过来又闹了一通。黛
玉看着他们三人打闹,心里念着远在扬州的父母,心中酸痛,思念非常,于是等
吃过了饭就找了个借口回去了。
才回了自己的西院,立刻有家里三个丫鬟迎出门来,似乎一直在等,这个拿
火盆,那个倒热茶,温度都刚刚好,可见她们在这里一定时时注意着,等她回来
就能用上。
原来黛玉还想着自己从家里带出这么多的丫鬟是不是不好的,可这会儿才明
白娘亲和弟弟的良苦用心,偌大一个贾府,真正把她放在心上的丫鬟,怕就只有
自己家带来的这几个了,若没了她们,自己哪里还能这样好?只怕是日日受气呢。
听着她们嘴里喊着‘姑娘、姑娘’,是了,自己才是她们的姑娘,在贾府里头,
‘林姑娘’算什么?
往日她在屋子里吃药膳都有人在下面嚼舌头,说她天天在屋子里吃名贵的东
西。真是可笑,她吃的都是五谷杂粮和各个季节的果蔬,连荤菜都甚少吃,一顿
顶了天也才一两银子,别的谁那里不是一顿饭三四两银子的?何况自己也不是白
住在这里的,连食材都是京城里林家的庄子送来的,哪里就那么不堪了?
黛玉想着,又念起家中父母,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算算来信应该在途
中,只是心中思念异常,这两个月竟像是两年一样的漫长。想着宝钗和薛姨妈,
又想自己的母亲若也在自己身边,也不必眼巴巴的去别人那里受气。
她想了许多,幸好还有墨琮在身边,还有这些忠心耿耿的丫鬟,没有郁结于
心,一会儿就想开了,只是一年罢了,她很快就能回家的。只是这一年她可要千
万注意些了,瞧宝玉今天说的话做的事,没一个有规矩的。宝姐姐……
黛玉已经想到了什么,只是这种事不该出自一个姑娘的嘴,所以打定了主意
做个没嘴的葫芦。
金配玉也好,玉配金也罢,与她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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