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诗
经。郑风。溱洧》)
古人真当是浪漫,恋爱本就是很美好的事,所以就用同样美好的芍药传递情
感。玫瑰带刺,会扎到心上人,哪比得上芍药的娇艳芬芳?
想到黛玉和水溶的婚约,墨琮脸上便有些暗淡,对于这桩婚事他十二分的满
意,不论是水溶本人还是他的家庭,都是墨琮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排,父亲母亲用
心良苦。然而,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要眼看着自己的姐姐走进另一个家庭,心
中说不出的不舍。这种不舍和微微的刺痛被墨琮完美的隐藏起来,谁也看不见,
他必须很快乐,必须让黛玉觉得安心,黛玉这样敏锐的人,只要有一点放松的露
出真实想法,一定会带给她困扰,这是墨琮最不希望的。
转了两圈,天气还有些冷,冬日的气息不曾散去,这庭院还残留着萧瑟的景
色,然而绿色已经悄悄的开始蔓延,□势不可挡的袭来。三月有三月的美,正月
有正月的景,看梅花开得正好,桃树上也冒出了几朵花苞,不如叫上几个人,在
这百忙的正月抽出些时间来,轻轻松松的过一日悠闲的日子,全当为着三月的上
巳节演习了。
曲水流觞,这忙碌的正月竟然还有人想到这样的取乐法子……水淳半依靠在
背后的白色岩石上,举目看别处席地而坐的三三两两的人,衣摆随意铺开在地面,
一角滑进水里,湿了一片,但水淳并不在意。
这种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大概只在梦中想过,这样无拘无束的坐在冰凉的地
面,只是微仰着头享受阵阵冷香,处在半梦半醒之间,缓缓与诗境不期而遇,忘
记了朝堂上的一切勾心斗角,无酒亦醉。
酒香味由远至近,由浅变浓,睁开眼,却发现这人间仙境的主人低头看着自
己,唇边的微笑如晨光一样明媚。
“水淳兄。”墨琮念着他的名字,一边坐在他的旁边。
水淳嗅到了更浓的酒香味,他瞥到墨琮的衣袖上有一小片的酒渍,想来他刚
刚是在上游摆上酒盏。果然,上游飘来一个个荷花状的漆木碟子,上面托着莹白
如玉的白瓷杯。
“从来没有人喊过我的名字。”
墨琮愣了一下,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水淳只是微笑,俯身拿起酒杯,衣袖沾到了水,还沾上了飘来的梅花瓣。斜
看了眼墨琮已恢复如常的温和的笑脸,水淳微侧过头,对着这折折弯弯的曲水流
觞,仰头喝尽杯中酒,举手投足,说不出的潇洒。这和墨琮平时看到的那个沉稳
的人好像不大一样,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帝王的真实
一面。
墨琮明白此时自己应该避开,水淳失态了,但是那一句带着笑意说的‘没人
喊过我的名字’,语言不足以表达的茫然和失望,在墨琮的心里激起了涟漪。他
自认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可这时明知道离开才是正确选择,他却留下来。
无疑,他是一个优秀的皇帝,但是帝王的优秀,必须建立在自己的牺牲之上,
是人就会有喜怒哀乐,有喜欢的和讨厌的,可是皇帝作为精神领袖,他的喜怒哀
乐必须藏在心里,他的喜欢和讨厌必须被隐藏起来,不让他的喜欢成为别人献媚
的工具,不让他的讨厌变成危害社稷的借口。皇帝这个完美面具的背后,是不是
还存在着一个叫做水淳的人……谁会去关心?
“名字,或者称呼,都只是一个代号罢了。我知道你是谁,不就可以了?”
墨琮亦俯身拿起飘落在他旁边的酒盏,半坐起,身体微微前倾,温润轻柔的语调,
伴随着玉石相碰的清脆的一声,“为了在座所有的人。”
水淳侧过脸,看着墨琮带笑的眼,颇有深意的微微一笑,然后伸出手去,握
住了墨琮握着酒盏的手腕,抬起,倾倒,让那晶莹的酒液顺着倒入他的喉咙……
墨琮只觉得喉咙发痒,明明滴酒未沾,为何晕晕乎乎的弥漫开一股醉意?这
初春的日子,连风都带着寒霜,手腕却滚烫的好似立刻就要融化。他想,水淳大
概是醉了,连他自己,也醉了,既然醉了,那么,何必管那么多?
“酒多,伤身。”墨琮依旧微笑着,收回了酒盏,仰头,透明的液体湿润了
墨琮干燥的唇,有一滴顺着下巴优雅的弧度滑落,隐进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衣领中,
那股自然不做作的风情,看得人心乱如麻,水淳的眼便暗了一层。
冷酒稍稍的缓解了墨琮心头的燥热,两个空了的酒盏随意丢在一边的白色岩
石上,水淳用着他深邃的眼凝视墨琮半响,淡然一笑,一俯身,伸手又拿起顺着
溪流而来的酒,暗香飘过,那杯酒便到了墨琮的眼前。
墨琮以为这是给他的,刚伸手,酒杯一晃,又回到水淳面前。他的笑容分明
带着戏谑,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闲适,声音里似乎也沾上了酒气,低沉、温柔,让
人想醉溺其中。
“要喝酒,等你四年之后金榜题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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