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这时候已经出省任职去了,贾赦闹也闹过了,再没意思的。几个姑娘里
因为各自的立场想法也是不一样的,只是她们迟早要嫁出去,倒不是十分在乎利
益上的事,为着日后见不到凤姐难过罢了。
这之后的几日十分的安静,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凤姐还是那样每日笑嘻嘻
的同姐妹们打趣,若不是一箱箱的东西从凤姐屋子里出来,搬上了马车,不知道
运往何处,真没有一点凤姐要搬出去的迹象。然而突然有那么一天,凤姐的屋子
清空了,几辆马车候在贾府的门口,一个大箱子被抬到了老太太的房间,而两位
太太以及姑娘们都被叫过来。
箱子一打开,先是三个匣子,底下是满满的银元宝,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凤姐走上前,拉住迎春的手,说道:“我和你哥哥今儿就要出府了,这是我二人
的一点心意。你也是大姑娘了,该知道一些事情,其他的东西有老太太、大太太
和大老爷,这三个匣子,是我为你准备的嫁妆首饰,一套金的,一套金镶玉的,
还有一套玻璃种红宝石的,给你添妆。这里头是你琏二哥准备的三千两银子外加
一个小庄子。这箱子我就先放在你屋里,只是钥匙么,就先给老太太拿着,免得
被借去了也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还。”
要离开了,底气就很足,凤姐儿一点脸面都不给王夫人,直说得王夫人脸色
发青,但想到她就要出府了,这荣国府日后就是二房的天下了,便忍下了这口气。
交代完所有的事,凤姐又和老太太说了许久的话,老太太知道是留不住了,
拉着凤姐的手哽咽道:“有空,就常过来看看吧,我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短了
……”话语中,说不出的凄凉和孤寂,听得人心里也发堵,眼圈都红了。
凤姐最后还是走了,一家四口并几个丫鬟仆人,简简单单的收拾了一下,坐
着马车离开了荣国府,离开了贾家,贾家的人犹自身处梦中,不知道,离开的,
是这片死地之上唯一的希望。
因为这突然安静下来的贾府,老太太仍旧在沉思,想着贾府的未来,贾赦这
时候却又闹起来,一伙人直冲冲的跑到她屋里,要拉走她身边最得力的丫鬟鸳鸯。
大太太果然是个没有见识的,又说给鸳鸯贺喜来了,又说老太太对二房偏心
至此,怎么也不能不答应大房这小小的要求,活像大家都不知道鸳鸯掌管着老太
太一切私房,得了鸳鸯,就是断了老太太的手臂。
鸳鸯一脸的错愕,竟不知道自己成了刀板上的肉,那大太太却犹自喋喋不休,
更是拉来了鸳鸯的嫂子和鸳鸯往日最好的姐妹袭人,要一同劝着。鸳鸯冷笑着看
自己目光短浅的嫂子,又看看身怀六甲却全不见喜色的花袭人,腹内一股火气升
腾,这一家子,上上下下,主子丫鬟,各为其利的不断啃食这空架子,竟还把主
意打到她的身上?
鸳鸯看得多了,也是烈火一样的性子,脸色一变就啐了她嫂子一脸,“打的
好主意,看得别人家女儿给人当小老婆当的热闹,便想着把我也推入火坑好达成
你的肮脏目的,我若是得脸,你们在外头横行霸道,自封的舅老爷,我若是没了
脸,你们就忘八一般的把头一缩,生死由我。”又转向昔日的好姐妹花袭人,讽
刺道:“你只当你得了道,鸡犬飞升,却不知飞的高跌的重,今儿你也要把我拖
入这黑水,我日后便是死了,也必当笑看着你如何狠狠落空。”
这话却是说的狠绝了,她嫂子和花袭人都好没脸面,大太太见一个丫鬟也不
把自己放在眼里,也生气了,喝道:“你只当自己是多金贵的小姐不成?不过是
一个家生子,横竖大老爷说了算的。大老爷说了的,你若是不从,死了最好,若
是没死成,不论你嫁到哪家,他都有本事叫你家中不宁,生不如死。”
鸳鸯听着,心里一阵阵的发寒,也下了必死的决心,索性弄个鱼死网破的,
冷笑了一声。“那倒是好,我现在就去问问老太太,怎么老太太还在呢,她房里
的丫鬟怎么就由人发落起来?!”说罢,转身就走。
大太太没想她真敢这样,一边骂着这丫头不识抬举,又恐怕老太太怪罪下来,
忙也跟了上去,于是,这一伙人就直冲进老太太的房间。
老太太这会儿正和几个姑娘说着话,见鸳鸯突然进来,一下跪倒在地上,哭
道:“求老太太做主。”后边王夫人等也走进来,老太太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
和邢夫人有关系的,问是怎么一回事。
鸳鸯跟了老太太这些日子,最是知礼识趣的,只是大老爷说了那一通的话,
是要把她逼到绝路去了,才一边哭一边说,说自己是绝不肯嫁的,若是有幸,在
老太太之前死了,若是没造化,伺候老太太走了,自己去做姑子去。才说完,手
边拿了剪子拔下一拨头发剪去,吓得旁边的其他的丫鬟的脸都白了,几个人一左
一右的拉着手,好容易拿下那明晃晃的剪子。大太太在一旁,一手接过剪子放到
后边的绣筐里,冷笑道:“你这是何苦呢?难道大老爷还会委屈着你不成?若是
真做了姑子,可叫你父母家人如何?”“好好好!我老婆子不死竟还不行了?往
日的孝敬却原来都是假的不成?我还没走呢,就想着挖走我的人了,死了干净,
死了干净!”老太太听了,气得浑身发颤,直接一拐杖敲向邢夫人。邢夫人这时
看老太太竟不像是乐意的样子,也慌了神,她还以为一个丫鬟罢了,老太太必定
不会不愿意的,所以才敢那样说话,谁知老太太却是不乐意的,脸也白了。
还是几个姑娘念着老太太身体不大好,忙劝住了,又拉了呆住的邢夫人出去,
这事才算是完了,此后再没人敢提起。后面大老头面上羞愧的来请了罪,花了些
银子从外头买了一个丫头进来不提。
到了晚间,几个丫鬟伺候着老太太入睡,老太太却沉思半饷,挥手让其他丫
鬟都退下,独留下鸳鸯,说有话同她讲。鸳鸯知道必定与白天的事有关,不知是
喜是忧,心因为恐惧呠呠直跳。
老太太把鸳鸯叫到跟前,拿出一张身契,说:“你跟随我这么多年,我早把
你当做自己孙女儿看,既然大老爷说了那样的话,我也不能就这样当做不知道就
算了。这是你的身契,现在我暂交给你,你什么时候走都是可以的。先别说话,
等我说完。……我已经派人同凤丫头说过了,你若是没地方去,只管找她就是,
她素来都是有主意的,在家里时大老爷就不能对她的人出手,现在离了家,大老
爷也不能拿她怎么办,你尽管可以放心。若你还念着我这老婆子,还愿意留在我
身边,那便留着,别让他们知道身契的事,哥嫂也不能告诉。只要我还活着一天,
看谁敢动我的人!”
说着,动了气,老太太咳了几声,鸳鸯忙上前为老太太抚背,眼泪滴答滴答
的,也不去擦。
“我老婆子瞎了这么多年,便只当我是尊泥塑菩萨一样的在家里摆着,看来,
我是不能再继续瞎下去了。鸳鸯,你明儿就让太太、大太太和其他孙媳妇、姑娘
都过来,男人的事我管不了,然而这内院,这暗里的规矩,该改了!”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