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后，陆琰没找到张楚利，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曹谨醒了，他就去做笔录去了。先是松了口气庆幸自己的报告能因为凶手活着少写几页，立刻想到最熟悉赵锡的人走了，劝人的活儿就难了。

扫视了一圈办公室里剩下的人，汪凌风轻易不离开他的电脑，方波沉默寡言不会劝人，韩子平在物证室折腾东西，周深和赵锡就没单独说过话，那就只剩下……

“陆组长要是表示一下诚意，说不定我能帮你。”姜明霜唇边含笑，眼里满是戏谑。

见陆琰盯着她却不说话，她也不恼，转身朝副组长办公室走去：“那算啦。”

就在她拧下门把手的那一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咳嗽，然后是陆琰略带尴尬的语气：“嗯……请你喝奶茶。”

姜明霜还没反应过来，坐在一旁的方波一口水喷了老远，陆琰立刻瞪过去，他急忙解释：“水、咳、水太烫了、太烫了。”

“下次凉了再喝。”陆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的。他之前几乎就不和女孩子接触，更别说什么“表诚意”了，前两天听见汪凌风哄他女朋友的时候说了一句，刚才脑子一抽就说出来了。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后悔了，但箭在弦上也只能说完。幸好张楚利不在这里，要不他那个大嘴巴，一个小时之后全警局都能知道。

姜明霜也没忍住笑出声来，笑够了，松开握着门把手的手，一偏头：“那就走吧，陆大组长。”

警局食堂里的人确实是见多了警察，却没见过来后厨的警察。他们两个没穿着围裙的人一进去就吸引了许多目光，搞得姜明霜都有点不自在，小声问他：“赵锡妈妈是在哪里的啊？”

陆琰当然也不知道，只能问了一个路过的切墩大叔，这才在清洁区发现了认真填写值班表的许美惠，看起来像是刚刚交接完准备下班。

三人找了个角落的餐桌坐下，正想着怎么寒暄两句再说明来意，许美惠倒是看出了他们的心思，笑了笑：“二位也不用想着怎么和我兜圈子了，你们那么忙还特地来找我聊天不太可能的，是不是锡儿犯什么错误了？”

“没有没有，赵锡很好。”姜明霜不好意思的抿抿唇，直入主题，“阿姨，那我就直说了。我们重案组刚刚结了一个案子，破案的时候赵锡一直都有在帮我们，从问询到盯梢，要是没有他，我们组几个人估计是分身乏术。他认人的能力很好，虽然治安科不算浪费，但是也许在刑侦方面可以用更大的用处。所以我们想邀请赵锡加入重案组，刚才问过宋局，他已经同意了。”

许美惠的表情一僵，双手互相搓着，明显有些迟疑，姜明霜正准备说什么，却被陆琰拦住，静静等着她。

半晌，许美惠终于抬起头：“赵锡当初报名警校的时候，有好几个专业可以报考，其中就有刑侦。他高中的时候就常常看一些破案的电视剧，我和他爸爸一直以为他会选择刑侦，可没想到最后他选了经济、法学、治安，就是没有刑侦。我问过他为什么不，他说怕自己做不好，但我能猜到，他是觉得家里就他一个孩子，他还要照顾我和他爸爸。”

“赵锡是个孝顺的儿子，楚利刚才也和我说了。所以我们没有先去找他，而是来见您。我想，只要您同意，他心理上就不会有负担了。”

“我要是不同意呢？”许美惠收了笑意。

陆琰回答：“只是调岗，我们不会强人所难，我们是觉得赵锡合适，才来争取一下。如果您不同意，那我们只能表示遗憾，对您和赵锡都不会有怨言。”

许美惠忽然笑了：“陆警官和姜教授都客气了，我……我只是怕赵锡能力不够，所以才想试试你们的态度。其实锡儿有和我说的，说和你们一起办案很高兴。我和他爸爸现在还并不需要他来照顾，何况有你们二位看着他，我也放心。”

“那您是同意了？”

“同意，同意。”许美惠连连点头，“这说明锡儿办事办得好，我当然同意。你们放心，我一会儿就和他说。”

姜明霜咬了咬唇：“但是阿姨，还有件事情我需要和您说明。”

两人一起看向她，许美惠有些疑惑，陆琰的眼里则有几分意外。

“我们是刑侦重案组，平时负责的案件都是其他组破不了或者不方便破的疑难案件，接触到的东西比其他组要多，看到的阴暗也更多。组里的同志会更辛苦，同时也会更危险，我们负伤牺牲的几率要比普通警察高很多。”姜明霜看着她，“这些，您能接受吗？”

许美惠一顿，郑重而缓慢的点了头：“穿警服的，哪一个不是为国家为人民的人，我虽然没什么文化，大道理还是懂的。再说，重案组还有你这么个小姑娘，你都不怕，锡儿一个男孩子也不能怕。让他去吧，他会高兴的。”

直到这时，姜明霜才彻底松了口气：“谢谢您，阿姨。”

看着许美惠离开的背影，陆琰语气沉沉：“我没想到你会和她说危险。”

姜明霜抬手把垂落到颊边的头发撩到耳后，避开和他的对视：“总要和阿姨说清楚嘛，而且就算我不说，你陆组长也不会避而不谈的。”

“你不确定她听完会不会答应，倒是挺确定我想说什么。”他挑眉，“你说这件事，和你不愿意搬家有什么关联？”

姜明霜有些意外的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唇角一弯：“看来什么都瞒不过陆大组长啊，确实有些关联。你们应该不知道，其实我父母也是市局的警察，我还有一个比我大两岁的亲生哥哥。从我家窗户看出去的那条马路，就是当年我父母牺牲、我哥哥失踪的地方。我想你大约能察觉宋局和我的关系很好，那是因为我父母曾经是他的同事，我成为孤儿之后，就是他和其他几个叔叔一起照顾我。”

他沉默一瞬，起身去窗口买了杯奶茶回来递给她。

虽然没明说，抱歉的意味却是很明显了。

姜明霜笑笑接过来，看起来似乎并未被影响心情。

静静坐了一会儿，陆琰忽然问她：“跟过这一个案子，以后会害怕在重案组吗？”

姜明霜反问他：“陆组长怕吗？”

“当然不。”陆琰回答的干脆，“如果因为自己害怕害了队友可就太混蛋了。”

姜明霜玩笑道：“你可是做警察做的不好就要回家继承千万家产的二少爷，怎么对自己的命这么不负责。”

吸了一口奶茶，甜甜的感觉冲淡了方才喉间强压的涩意，微微放正了神色，声音却轻了很多：“陆二少有亲有友有家业都不贪生怕死，我只有一个人又怎么会怕？”

“你是我见过第一个躲开了PTSD的人。”陆琰看着她，“都说医者不自医，难道世界心理学界top50就可以例外？”

姜明霜斜睨他一眼：“你什么时候查的我资料？”

“在子平证实那朵莲花确实是个图腾之后吧。”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但正因如此才让姜明霜觉得好笑：“然后就发现犯罪心理学也并不是跳大神？”

“有的案子也许不是，但该跳还是跳。”陆琰的唇角也微微上扬，在她再次气鼓鼓之前截住她，“好像还欠你一句话。”

他伸出手去：“姜副组长，欢迎加入重案组。”

姜明霜犹豫了一下，伸出右手：“多谢陆组长。”

“握手这种接触我还是不介意的，不用把我想的那么凄惨。”他轻轻一握便松开，分寸正好。

“那就好，我会向你证明我绝对没有跳过大神。”姜明霜一边起身向外走一边说，“走吧，去找宋局开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