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不愿去直视

许振这时才深深的感受到这些山坳里的人是有多艰难，有时候就为了一点水源，两个临近的村子每逢旱季都要打上几架，常常闹出人命。

而有的人家里别说一块养家糊口的地，甚至是连遮风的屋顶都没有。

现在是春夏之交，正是青黄不接之时，许振看到有的人已经在用树根熬粥喝，当然这不是普遍现象，而是每个地方都有的极端贫穷。

整整两天半，他们一行四人看了北边的十多个村子，累了就借宿，饿了就啃几口干粮，偶尔还能蹭上某个富户的饭菜。

这两天半的最大收获就是许振那个空白册子已经画上了所有到过村庄的地形田亩图。现在，他们正朝着此行的最后一站，深藏在隆化县最北山麓中的逢源村赶去。

路上依旧是没什么趣味的，再加上几天的跋涉，不论是大人还是陶家二兄弟现在都身心疲惫。

为了缓解疲累，许振向吴越问道：“刚才那村子里有个趣事儿，吴大人发现没有？”

“趣事？”吴越想了想，而后摇头道：“何种趣事？”

“刚才那户人家的家长，管大的儿子叫老大，管小的儿子也叫老大，甚至孙子也是老大，岂不有趣？”

许振笑着说道，可吴越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反而叹了口气道：“这是百姓的无奈，可不是什么趣事。”

“嗯？怎生扯到无奈上去了？”许振不解。

吴越回头看了眼刚刚离开的山村后对许振说道：“百姓税赋，主要便是田亩税和丁口税，这里的百姓没有多余的田亩，也分不出更多的门户分田。

所以常常一大家子都在一个户籍名下，可没多的田地，家中子嗣又逐年增多，丁口税如果如实交上，那可就果腹都难了。

所以即便家中后辈再多，都是老大，户籍上也只有一个老大的名字，如此，满村之中，多子用一名，已成常态，为的就是躲掉着难以承受的丁口税啊。”

吴越的话有些神伤，说实话，躲税的事情是违律的，他这个县官发现了应该将这户人家严惩才是，可严惩了有何用处？

百姓依旧没地，孩子却越来越多，甚至有的人家生了女婴只能扔掉，他知道就在这山林之中的某个地方就是专门埋葬弃婴的。

许振也笑不出了，这确实是百姓的无奈，无奈到他们这些当权者的爪牙也不忍去直视，更不愿去直视。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许振想要换到一个轻松一些的话题之上，不过吴越却没有改换话题的想法，而是一点一点给许振讲起了各地百姓的各种艰难。

有的人偷税是为了养活一家老小，有的人落草是因为活不下去，有的人寻短见是因为这个世道实在不公。

总有理由和难处，总有一些角度让人引发深思，许振听着吴越有些低沉的话语，不知道说什么，他自小生活无忧，出仕以后更是顺风顺水，没有真正的像吴越这种父母官一般。

在百姓之中来去，在最底层见识弱肉强食，他听着听着，头脑之中闪过自己的农田水利法，现在的他很想回去将那些文字撕掉。

然后重新走到田间地头，听闻着每家每户的艰难困苦，而后再次执笔，写出一个真真正正的新法，一个造福百姓的新法，这样才不枉来此世间一遭。

吴越正在讲着某个易子而食的故事，正在最悲怆之时，他拉住缰绳一下停住，而许振此时也停住，讲故事戛然而止，一种不安的气氛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