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回到赌坊,秦淮将马车停好,从后门走了进去。
此时赌坊里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么的乌烟瘴气,拥攘而喧闹。一大群人围在一个个赌桌前,歇斯底里地喊着“大、大、小、小”,就仿佛中了邪似的。
秦淮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便往二楼上去了。
刚上楼,就被长生叫住。
“淮哥,你说这事儿可真是巧了。”他笑着走了过来,做手势让秦淮跟他走。
秦淮做出一个疑问的眼神。
长生将秦淮带到一个房间,这个房间的地理位置非常好,可以从上至下鸟瞰整个一楼。
他伸手指了指一楼其中一个赌桌,那整个人几乎半趴在桌子上,眼珠子通红,死死盯着骰盅,一面喊着大,一面使劲拍着桌子的男人,笑着道:“那人姓赵,叫赵星,你说巧了吗?”
目标太明显,秦淮一眼过去就望到了,他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还真是有些巧,这倒是省了不少事。”可不是巧吗?他正想找赵家人的岔,哪知自己就送上了门。
赵家,据说是王艳坤家里给说的婚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信墨那小子发现的,我问老李他们,听他们说这赵星来咱们这里赌有一阵子了,隔段时间来一次,就是最近来的次数多点。一直输多赢少,每次来差不多都要输个几两银子?”
“老李他们做手脚了?”秦淮问。
老李是赌坊里的‘压坊’,也就是俗称的‘庄家’,是赌坊里的人。
这些压坊个个都有手艺,不说让你赢就赢,让你输就输,至少没人能在他们手里讨得了好。
其实也是可以想象的,若是让赌客来一个赢一个,那赌坊吃什么?
长生摇了摇头,有些不屑道:“就这样的小虾米,还用不着让老李他们出手。”
秦淮了然地点点头,这倒也是,油水太少了。
“怎么样?要不要我跟老李他们说一声,给他下个套儿?”
秦淮又望了下面那男人一眼,点了点头:“跟老李说一声,事情办成了,我请他喝酒。”
长生做了一个明白的手势,又问:“按什么样的标准办?”
秦淮想了想:“量力而行吧。”
俗话说十赌九诈,赌坊自有一套行事的规矩,也因此有的人赢,有的人输。
而赢起来一般都是小头儿,可若是输起来,很可能就会倾家荡产。
当然若是碰到合适的对象,赌坊也不介意下个套坑上一笔,不过一般都是针对那种‘外地羊’,或者本身没有什么背景的。
先是让你赢一点,再让你输两把,来回这么折腾几次,一般的赌客都会红了眼,这时候是没什么理智可言的,等几把输了个精光,再有赌坊放高利贷的往前凑,平时不敢做的事这会儿也敢做了。
等回过神来,已经借下大笔银钱,之后自然就有收债的上门了。
而所谓的量力而行,是赌坊的人自己用的行话。
一般是针对了解对方背景的当地人,即会让你伤筋动骨,但也不至于家破人亡。
总而言之,一句话,下面那个人落不了好。
长生了然的点点头,便下去安排了。
怎么说呢,只能为这赵家默哀了。
最近杨梅云有些忙碌。
不为别的,就是秦云飞家里要新砌院墙,杨梅云家里虽然没了秦淮父亲,但到底是长嫂,她还是要过去帮忙招呼的。
砌院墙这么大的工程,自然不是光凭秦云飞父子两个能完成的,为了不耽误后面收粮食,秦云飞又请了几个与他交好的村民来帮忙。
乡里乡亲帮忙做活儿,是极少会收工钱的,一般都是管饭,只要饭管饱就成。
也因此杨梅云和林未晞最近也很忙,她们要忙着做饭,毕竟一顿要做十几个人的饭,可不是一件简单的活计,光靠秦岭母亲张氏一个人肯定是做不来的。
“飞哥,你这墙够结实!”一个穿着粗布褂子的汉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伸手拍了拍身后的墙。
“都一样,用砖也就是图个省事。”秦云飞道。
省事是省事,就是花钱,最近可没少有人来围观秦家二房砌院墙,都是咋舌不已。
自然也有人打趣问怎么好好的砌堵墙起来了,秦云飞的借口是以后家里还要养些鸡鸭什么的,有墙围着总是便宜些。
相信的有,不信的也有,当然不信这话的占多数,于是私底下没少有人议论。
“这墙砌起来,最近这一二十年,你是不用操心了。”
乡下人家大多用的都是土坯垒的院墙,土墙垒起来方便,自己就能做。
但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怕水,每逢下雨的时候,就会顺着墙根往下淌泥水,用个一年半载就要重新修补一次,免得塌陷,一般土墙的寿命也就只有两三年,便需要重新做了。
不过砖墙倒是不存在这个问题,这也是对方说这话的原因所在。
秦云飞连连点头,虽是心疼花出去的银钱,但看着这整齐平整的墙面,他心里也是十分欢喜的。
那边,张氏在喊吃饭。
秦云飞听到喊声,便高呼一声:“大家都先歇一歇,先吃了饭再说。”
顿时,几个汉子都丢下了手里的活计,去一旁水缸那里舀水洗手洗脸。
有的身板硬朗的,还用水桶对着自己就是浇了一通,之后用放在一旁的布帕子随便擦了擦,才往饭桌子那里走去。
饭桌上,放了几大盆菜,有荤有素,素菜有自己种的空心菜和包菜,荤菜则是五花肉烧豆角和一盆子丝瓜炒鸡蛋。
主食是玉米面和白面揉成的二合馒头,一个有男人拳头那么大,堆了满满一盆子。
“嫂子做饭真香。”
说话的人是薛壮,他和秦云飞关系好,两家也走得比较近,所以说话比较随意。
一旁几个汉子纷纷附和,这几日在秦家二房这边帮忙干活,他们自然知道每天的饭菜都是秦云飞的婆娘张氏跟秦家大房的杨梅云做的。
还别说,同样的菜食,人家做的就是香。回去自然要对自家婆娘抱怨上几句,被自家婆娘就是一通数落,说人家舍得放油,你家的菜若是舍得放油,也会这么好吃。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自然不能往下说下去,再说就该扯到人家有本事挣钱,所以家里女人手松散,你若是有人家的本事,老娘也不至于抠成这样例如此类的话。
得到一众人夸奖的张氏并不害羞,而是爽朗一笑,道:“好吃就多吃些。”
自是惹来一众附和,大家纷纷拿起筷子和馒头,就围着桌子站在那里吃。
林未晞早就避到了屋里去,杨梅云与张氏招呼完也回了屋。
家里的男人都在外面和干活的男人一起吃,她们三个人则单独一处。
“嫂子,未晞,忙活一大晌了,快来吃吧。”
林未晞早就给杨梅云和张氏凉了一碗汤,就等她们回来喝。
两人都是忙了一个上午的,尤其是杨梅云,几乎是一个人完成了炒菜的任务,自然是极累的,而且刚刚张氏还把所有的功劳都抢走了。
林未晞也累,不过她干的要比杨梅云轻松多了,只是帮着打下手,不过她都能感觉到累,更何况是杨婶。
“等会儿外面的桌子我帮着去收拾,杨婶你去歇着。”
“你去歇一会吧,我不累。”
林未晞自是不赞同,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准备等下一同忙完了,再去午睡会儿。不过也只能睡半个时辰不到,就又要起来准备晚上的饭食了,做饭这活儿看似简单,但是做一大群人的饭,就不简单了。
“再有两日就能完工了,到时候咱们也能歇上一歇。”
张氏出声道。
杨梅云有些心疼的看着,最近精神有些萎靡不振的林未晞,未晞从小娇生惯养,最近这几日也是累得够呛。
“快吃吧。”
吃完饭后,林未晞便站起来收拾炕桌,等张氏将盘碗端出去,外面的人也吃罢了。大中午的太阳毒,来干活儿的人都各自回家休息去了,待过了这阵子日头,再来继续。
秦云飞父子帮着将桌面收拾干净,杨梅云在擦桌子,而林未晞与林信墨两人将盘碗装进一个盆子里,抬到一旁去洗。
“你这几天不去那边没事吧?”
那边指的是赌坊,林未晞见弟弟已经连着好几日没去了。
林信墨没料到姐姐会问这个,舀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事,有淮哥在,没人会说什么。”
一提起秦淮,林未晞就有些沉默了,自然没有继续问下去。
待所有事忙完,大家便各自回屋歇息了。
又过了两天,二房的院墙才算是终于砌好。
一人多高的院墙呈圆弧形将二房的屋子圈在中间,包括后面的菜地也圈了进去。之所以会将菜地也圈进去,也是出于为以后考虑。
随着时间的过去,家里的人丁肯定会越来越多,到时候自然还要盖房子。
二房的宅基地有限,恐怕到时候菜地可能也会用上。
顺便又在侧面开了个门,前段时间二房人走的都是菜地里那个简陋的门,道上连土都没平。这次既然要砌院墙,自然连门一道开了。一扇原木色的大门往门框上一装,自此也算是自成一户了。
从院子外看去,青色的院墙,结实的大门,颇有几分富户的姿态。
晚间,秦岭一家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秦岭开口道:“咱们家欠我哥多少钱?”
这样的大房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家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自然是找秦淮借了一部分。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只管好好读书就行了。”
张氏给儿子加了一块肉。
另一边
“秦淮?怎么回来的那么晚?”林未晞一面和秦淮打着招呼,一面叫着林信墨:“你帮着先把车牵进来,免得惹惊了马。”
“有事回来晚了。”
秦淮道。
“杨婶睡下了,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去给你做。”
秦淮摇摇头:“我吃完回来的。”
“那我给你倒水洗洗睡吧。”
只见秦淮还是摇头:“我自己来。”
他看了眼站在跟前的林信墨,似乎皱了下眉,才抬步离开。
林信墨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淮哥是来找我呢。”
林未晞看了弟弟一眼,没有说话。
方才见到秦淮的时候,她下意识也有这种想法,此时看来,好像并不是。
不过,他刚刚好像有话要说。
“姐,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林信墨说着打着哈欠回了房间。
翌日一早,杨梅云跟秦淮好像在说话,林未晞自觉的诶不往前凑。
每逢到夏日之时,这里的人便会喝一种用沙果叶子泡出来的凉茶,装在土茶壶理,放凉后喝,十分解暑。
林未晞拿了家里来客时用的白瓷碗,倒了两碗凉茶,端了过去。
进去的时候,秦淮正与人说话。
杨梅云见她端茶来了,夸赞道:“这是未晞做的凉茶,你尝尝,味道可香。”
“是吗?”秦淮挑眉,端起凉茶一饮而尽。
“这以后要是有人娶了咱们未晞,肯定是有福气的。”
秦淮和林未晞皆是一愣。
秦淮苦笑了一下,林未晞则是即局促又不安,还带了些窘迫。
她站在那里,窘得头都不敢抬了,耳根子泛红。
秦淮见她这样,不禁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端着碗对她笑了笑。
“那就再来一杯。”
林未晞心中甚恼,她自是看出他别有意味的眼神,可是当着杨婶的面,她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走上前去接过碗,并悄悄地瞪了他一眼。
她转身出门,背过身就听见秦淮对杨婶说:“娘,这茶喝起来真爽口,以前我可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
“可惜,这要是嫁出去了,可就喝不到了。”
“瞧你说的,总不能因为一口凉茶,让未晞一辈子不嫁人吧。”
听到这对话,林未晞脚步踉跄了一下,人便赶忙出去了。
等再回来的时候,白皙的脸上可见红晕,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的。
她将茶碗放在桌上,但人并没有出去,而是佯装帮弟弟收拾屋子去了东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