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那时候的我明明还没…”

奶希柳眉倒竖，声若寒泉，忽然止住了嘴。

她看清了叶无垢侧脸上的眼神。

那是不知多少种情感的交织，天使的眼泪趟过脸颊，连另一边恶鬼的脸都显得不再狰狞可怖。

看到这对清澈如水的双瞳，莫名的记忆回溯，鱼贯般涌进了意识。

这道眼神，为何会如此熟悉…他们之前见过面么？

追忆的碎片伴随着剧痛拼凑成绘卷，芍药村口的背叛，重新浮现在眼前。

茕茕长夜，少年深陷的瞳孔中跳动着火光，里面映出的不是孤立无援的少女，而是一个笑容血腥的魔鬼。

奶希想起来了，曾几何时她和少年对望过，猩红的女王立于高空之上，察觉到一缕微微战栗的视线。

“淼…”

她回过头对上那道弱小的眼神，挑衅似的用指尖划过薄唇，牵着锁链的手猛地发力，链条另一端的利爪将尸体在半空中撕裂！

温热的血，溅在那张白皙的脸庞上，染红了惊恐的视线。

最亲切的容貌沾染着最狰狞的笑容，太阳化作红月，成为少年最深的梦魇。

名为理智的弦，断掉了。

少年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再也无法思考，虽然能够呼吸，却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

他以为终于逃离了深渊，却没想坠入了更可怕的地狱。

所以在那时，少年没有伸出手——

黑色的线条描摹着红色的五官，易雨这些旁观者看到了无助的少女，可他看到的是从火海里走出的刽子手。

白骨上勾勒着荒诞的人面，六月的杜鹃发出咳血的哀鸣。

芍药是仙灵之花，相传曾有瘟疫肆虐，花神为救世将仙力撒向人间，一部分化作牡丹，一部分化作芍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芍药村的村民正是花神的信徒，依照惯例栽种能治百病的芍药，无偿供给周边的城市。

然而，这一夜的芍药村闯入了魔鬼，当着神的面用枯藤般的利爪，将一具具皮囊撕裂，刃口上沾满血与泪。

大火烧尽整个夜晚，一些芍药花开得无比妖艳动人，粉紫色的花身如同扭曲的鬼脸。

因为它们的养料，是无数新鲜的尸体。

逃跑后的叶无垢万念俱灰，他记起和少女的承诺来，无论彼此变成什么样，都不会抛弃对方——可他却没能做到。

芍药村的罪或许不是他的，但他将少女扔在火海之中，独自一人逃走了。

叶无垢主动找到了愚人众，他要遭受食盐之罚，略微偿还对少女的亏欠。

就这样离去吧…进入愚人众的铁门前，他将皱巴巴的花小心地插在泥土中，那是淼儿送的芍药，逃走的时候一直藏在衣物里。

将离草，果真如它的别名一般，离别得那么匆忙，只因相遇时那么美好。

“原来，我那时候就已经觉醒了，没有意识的我只能遵循杀戮的意志，借用淼儿的身体来当行刑者…”

月光下，奶希喃喃自语，再无先前的傲然跋扈，神情怅然若失。

“神之眼的觉醒掩埋了我的罪行，难怪，她从来不愿提起那段往事…”

荧忽然开口，低声道：“淼儿那时应该仅仅有几分猜测，并不知道真相，所以…”

“所以她只能将那段梦魇深藏在心底，不愿向任何人提起，用微笑掩盖心中的刻痕。”易雨叹了口气，轻声接道。

“因为你和叶无垢都是她重要的人，她不愿怀疑你们中的任何一个。”

奶希的红唇忽然绽放一抹弧度，缓缓睁开血红的双眸，再无半分羸弱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