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月,闵敏便正式到御前侍奉。
这可不是先前那种躲在小厨房,而是真正在万岁爷的跟前,只要不是魏珠轰她出来,只怕这朝堂之上的风云异变,没有一件一桩是能够躲过她的眼睛和耳朵了。
头一天到康熙的御书房里面,一边听着掌事太监一样样的把事情交代清楚,一边心里头浮上了一丝丝无可名状的不安。即便魏珠交代清楚了,御前当差只需谨言慎行、兢兢业业,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但是另一句话却是更根深蒂固地扎在闵敏的心里,那就是伴君如伴虎。
长那么大,不论是面对怎样的场面,闵敏从未这样从头到脚都充斥着惶恐的味道,即便她并弄不清楚,让她心里忐忑的,究竟是传说中千古一帝与她间隔不过三尺的距离,使得那种自己从未见过的强大气场毫无遮挡的施加着压迫感,还是案上那些层层叠叠地文书,似是咧着嘴一般散发着足以致命的诱惑感。
诱惑?
闵敏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亦或是说,这种感觉是什么鬼的疑惑。自打莫名其妙抽离了二十一世纪出色创业者的身份,跑到这里当了一个失去了半生记忆的下等奴才,除了不知道如何在这里立足之外,另一层的惶恐不安,就是害怕自己向历代穿越女主一样,陷身于九龙夺嫡的漩涡,被感性的情感纠结和理性的历史知识拉扯着,生不如死。
闵敏,哦,不是,夏冰出生在一个大家庭,却是最不得宠的孙女儿,若不是母亲坚持,只怕十几岁就要为了弟弟将来的婚事,匆忙嫁人好得了一大笔的彩礼。这样的成长背景,使得她本身就有着极其柔软的内心,和坚硬如铁的外壳,在艰苦创业的那些日子里,支持自己的既是母亲,也是向男尊女卑叫板的倔强,这一点,自己的室友,并一直鼓励自己的好闺蜜最清楚。所以,她也很明白的知道,自己断不能像那些女主一样,因为,自己的个性决定了自己会陷入更深的痛苦,并执迷不悔,然后在懊恼与不悔里面自我纠结。
唉……
“你这丫头,一早上的愁眉深锁,做什么呢?”闵敏的这口气并没有叹出声,岂料还是被康熙察觉到一点不寻常,好在这日康熙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竟出言问起了闵敏。
闵敏愣了愣:“回皇上,奴婢没什么。”
“分明就是有心事。”康熙把笔搁下,斜斜靠到后面,似笑非笑地说,“按理说,你这丫头一路从杂务所到了御前,简直就如箭破长空一般的福气,要是换了旁人,只怕得意劲儿即便在脸上藏住了,也会从衣摆下头悄悄溢出来,你倒好,竟瞧着还不如朕头次在荣妃那里见你的时候轻快。”
闵敏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难道皇帝已经精力过剩到这个程度,可以一边批阅折子,一边还有工夫关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怎么了?是什么样的心事,连朕问话都不答应?”康熙的语调愈发值得玩味。
“奴婢不敢。”闵敏一惊,膝盖已软。
“起来起来。”康熙摆摆手,“魏珠,不是给了你时间调教吗?怎么她还是这种德行,要是回头真遇上什么事情,岂不是直接昏厥在朕的跟前了吗?”
“回万岁爷,闵敏虽然在乾清宫当差已经有一阵子了,只是如此亲近御前,毕竟还是第一天,有些紧张,也算是情理之中,还希望万岁爷不要与她计较了。”魏珠笑着应声。
“计较?看来什么伴君如伴虎这种鬼话,都是你们这些近身的奴才传的,瞧瞧她,前头几番应答,都还算有理有节的,就连德妃都跟朕说,闵敏这个丫头不一般的处事妥当,怎么才到御前,就变得这样畏畏缩缩、担惊受怕了。”康熙的心情似乎真的很好,“你起来吧,之前良嫔有跟朕提过,说你是个有福气的,果然,到御前当差的头一天,朕就收到了这个,也算是了了一件心事。”
闵敏抬起头,看着康熙手里的折子,一脸茫然。
倒是魏珠搭了话:“莫非是六世?”
康熙点了点头:“其实仓央也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只可惜他的心思全不在礼佛讲经上头,不能维系一方安稳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性情跳脱风流不羁的,若是在地方上久了,只怕还要生乱,这一趟押解进京,朕还烦着如何安置,他倒先在青海遁去了。”
“是啊,先在只需等他们寻到新的灵童,确立了真的六世就好了。”
“嗯,说的不错,本来灵童这回事,也不过是定边的法子,只要能够维系地方太平,是什么人又有什么要紧。”康熙低声道,忽然转向闵敏,“你这丫头,刚才怎么忽然皱了眉头,说说看,被什么吓着了。”
皱了眉头?哦,是了,应该是听到仓央这个名字的关系:“回皇上,奴婢只是听到了个曾经听到过的名字,有些不自觉……眉头动了动。
“不自觉眉头动了动。”康熙笑了,“你这丫头说话有趣,什么叫不自觉眉头动了动,难不成你也知道仓央?”
应该说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不可以说不知道了,因为刚刚康熙好像就说了仓央一个名字,唉,闵敏啊闵敏,你果然还是不够沉稳,你又不是仓央粉,瞎起劲个什么鬼。
“回皇上,奴婢对仓央略有耳闻。”闵敏恭恭敬敬回答。
“哦?你竟对仓央略有耳闻,且说说看。”康熙坐直了身子,一手放在案上。
“奴婢只是知道‘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罢了。”闵敏还是跪着。
“说说看。”康熙顿了顿,似乎来了兴致。
“奴婢,奴婢,奴婢不知道从何说起。”闵敏说的是实话,她对仓央的了解真的是少之又少,只知道是个和尚,不对,然后好像写了很多情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