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封抚远大将军之后,十四阿哥为了西北战事的筹备,忙的不可开交,即便有八阿哥和九阿哥的倾力相助,终究还是不得些许空闲。一直到了临行前的十一月底,才过来闵敏的园子说话。
“十四爷,是来跟奴婢道别的吗?”闵敏侧着头问。
十四阿哥兀自坐下,他环视闵敏的这处小院落,多年来未有添置一些半点的锦绣颜色。时入初冬,显得越发萧瑟,忍不住摇了摇头:“你这里如此寂寥,让爷怎能放下心来奔赴前线。”
闵敏觉得好笑:“奴婢这里不是一直都如此,爷怎么忽然大发感慨。”
十四爷道:“今时不同往日,你我来日如何光景,全看此番出征可否建功。我心中每每思忖至此,便觉得惴惴不安。今日见你这里一片萧索,虽知你素来清淡,可是终究还是免不了心生不祥。”
闵敏听他如此认真说话,忍不住也看了看自己的园子,春夏时节,那两棵梧桐树生的葳蕤可爱,还得了不少赞许。可是现在,叶子都掉的差不多了,确实凄凉,脸上不禁浮上了几许微微的悲伤。
十四阿哥见她神色变化,笑道:“你素来波澜不惊的,怎么今儿也露出这样伤怀的颜色,可是舍不得爷?”
闵敏呵呵笑了两声:“爷还是当奴婢为赋新词强说愁吧。”
十四阿哥不由大笑两声,认真地瞧着闵敏道:“唉,你我两情相悦这样多年,要听你一句缱绻情话,真是难于登天。细数起来,爷似乎只得了你一支笔,便再无旁的了。”
闵敏眨了眨眼睛,不置可否。
十四阿哥又道:“我听魏珠说,皇阿玛早就许了你可以姻缘自主。而你我之情,皇阿玛也是知道的。你为何宁愿在宫里蹉跎,却不愿开口跟皇阿玛讨了这个恩典。”
闵敏尴尬的笑笑:“奴婢倒是未曾觉得,皇上许过奴婢这样的赏赐。”
十四阿哥道:“那你可愿跟了我?”
闵敏有些意外,其实她心里明白,若是十四阿哥去求康熙,康熙未必会驳了他,可是也必然会惹出后头一连串不得不去搅和的浑水。她假意叹了口气:“只是依奴婢这样的出身,即便有心跟了爷,未必可以登堂入室。爷也知道,奴婢在宫里头这情形,若是再要奴婢屈人之下,未必耐受得住。”
十四阿哥知道她是故意岔开话题,笑答:“皇阿玛不是给你抬旗了嘛,连你的额娘也除了奴籍得到追谥,还寻了图里琛给你做养父。凭借皇阿玛对你的宠信,侧福晋的位份是不在话下,加之你人精一般的性情,难道还怕完颜氏给了你脸色看?”
闵敏道:“那又如何,身世这种东西,毕竟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烙印,若是轻易便可去了,那人世间该少了多少纠结自扰。”
十四阿哥微微沉吟:“你说的也是,想想八哥如此人才,为出身所累,也是心寒。”
闵敏摊了摊手:“所以,奴婢觉得还是留在万岁爷跟前伺候。至于以后,求师傅给我寻个可以老死宫中的差事。虽然无名无分的,总归也比拖累人好。”
十四阿哥笑了:“你怕拖累谁?我们的孩子吗?”
闵敏啐了一口,耳根子都红了:“爷无端说这样的话,也不害臊。”
十四阿哥哈哈大笑:“你竟也是会害羞的。”
闵敏别过头不理他。
十四阿哥倒认真了起来:“闵敏,今儿天地为证,若是我来日得了我想要的,我们的孩儿必然是顶顶独一无二的那一个。想你这般人才见地,必然会教出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闵敏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只觉得好笑:“爷还是别胡说八道了,先不说大清朝子凭母贵,奴婢这样尴尬出身,若是你想选了奴婢的孩儿,只怕忠言逆耳的折子该如雪片一样飞来了。”
十四阿哥眨了眨眼睛:“山人自有妙计。”
“啊?”
十四阿哥摇头晃脑道:“只需自幼循循教导,培植亲信良臣,然后留一道遗旨藏起来,等到我死了之后再大白于天下,到时候水到渠成,又有良臣辅佐,那些个迂腐之人自然是无可奈何了吧。”
看着十四阿哥得意的样子,闵敏忽然想起了正大光明牌匾和乾隆帝的故事,忍不住笑了,这默契,还真是一个爹一个妈的亲兄弟。
十四阿哥看闵敏笑了,只当她也觉得自己的点子好,伸手拉她到近侧,细细端详她许久,轻声道:“闵敏,你可知道,若非怕你身陷险地,真想让皇阿玛许你与我同行。”
闵敏摇摇头:“怎么还是这样孩子气,你倒不怕我让你分心?”
十四阿哥道:“我跟你说过的,不负功名不负卿。”
闵敏还是摇了摇头,她方才心中闪过一念,这园子里的萧瑟,未尝不是十四阿哥后来被圈禁的情状,瞧起来还真不是一个好兆头:“爷还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先把万岁爷的差办好吧。”
十四阿哥定定望了闵敏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五十七年十二月十二日,十四阿哥终于启程前往西宁。康熙甚至让他用上了正黄旗的大纛,一应军制排场,和康熙御驾亲征一模一样。
如此一来,早已被默认成为十四阿哥侧福晋的闵敏,又得了不少另眼相待,似乎十四阿哥已经入主东宫,太子妃正对她虚席以待一般。见此状况,闵敏深感不安终日惶惶,这份焦虑,连康熙也瞧了出来,便宽慰她照常当差就好。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一次轮到闵敏了。
自从十四阿哥为抚远大将军之后,八阿哥和九阿哥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前一轮争储八阿哥和废太子两败俱伤,第二轮,四阿哥又压过八阿哥一头。现在,十四阿哥以天子制出兵,在他们看来,十四阿哥被封为太子,只是时间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