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伯孚立刻想起来,这是自己六岁的时候,哥哥把他小时候用的砚台送给了自己,助自己开蒙,学习汉字蒙学,也就是汉语启蒙。
邢家原本是世家,后来衰败,到杜伯孚记事的时候已经很是困顿。
邢元章没比弟弟大多少,但还是扛起长兄重担,吃喝学习,一样没少了他的。
这砚台盖上有一幅画,画中有一个少年赤足放牛,画旁还题了两句诗,是王冕的《墨梅》:
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
这两句诗,原本是作者以梅花自喻,凸显自己不媚世俗的孤傲风骨,但是此时的杜伯孚,也就是邢元甫却知道,这是哥哥邢元章在问自己,你远在伪满,可还记得自己是华夏人;可还记得我对你少时的教导;可曾做了日本人的汉奸走狗。
杜伯孚眼睛一红,打了个哈哈,掏出一包福福牌香烟,给何忠良和李延各散了一支。
福福牌香烟的烟盒上,“守口如瓶谨防间谍”的字样,刺痛何忠良二人的眼睛。
饭桌旁的墙上,也挂着写有“勿谈国事”的字幅。
杜伯孚把砚台盖小心翼翼收起来,淡然掏出铜质煤油打火机,把三人香烟都点上,这才慢悠悠对李延道:“多谢兄弟了,你回去后帮我带一句话,就说: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李延听了,也觉得有些感动,他当然是看过砚台盖上那两句诗,结合杜伯孚现在的话,显然是在告诉站长,我虽然在这里,但心还是华夏心,不必担心。
李延一向机灵,心想这是站长要转交东西的人,又和处长是朋友,这位姓杜的显然也不是一般人,于是也低声说道:“那我也说两句,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是于谦的石灰吟,倒也契合这时候的氛围语境。
何忠良低声嗤笑:“你说啥啊,谁让你说了,你跟着凑啥热闹……”
一番挖苦把李延说得脸红脖子粗,扭住何忠良道:“不行!你也得说两句,丢脸也不能我一个人丢!”
何忠良失笑道:“你这人,恼羞成怒了,行,那我也说两句……”
李延这才放开手,只听何忠良道:“……才下大桥犹未久,忽闻山岸又逢花。”
李延怔住,看向杜伯孚,杜伯孚也没弄明白,何忠良这两句,跟前边的几句有何相近之处。
而且他这两句更像是旅行游记,并不像之前的是坦露心迹。
二人一起看向何忠良,何忠良微笑不语。
其实刚才他也觉得老杜的话很是悲壮,但是英雄聚首,最忌悲壮,所以才把话题引开,不过杜伯孚和李延当然不会理解后世的那些典故,自然接不上这话茬。
杜伯孚问李延道:“小李兄弟刚来?是不走了,还是住段时间再走?”
李延低声道:“我这两天就要回去,还有套商业电码要给你们,源书是水浒传,破译码是去年满洲刚出的小学数学教材,你们自己去买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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