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人的手能有如此的好看!
王生不认识她,但是他还是一口一口吃下了她喂给他的热粥。
一口接着一口,他根本不知道那粥是什么味道,但到了他口中,只有苦涩的黄连一般的滋味。
但他还是不皱眉头地吃了下去,不是因为有女孩喂他,而是他还想活着。
王生仿佛一夜长大。如果认识他的人看到他此刻眼睛里的神色的话,肯定会如是想到。
王生床边立着一个人,虽然不认识王生,但也看到了王生突然坚毅的神色,也想到了一些什么。
他不禁摇了摇头。
这人年约四十,身高约七尺,皮肤白皙,无须,和那少女眉间有几分相似。他穿着一件长衫,只是前摆却系在腰间,看上去像是一个平常的文士,可又多了几分洒脱的样子。
王生也不认识他。
他从进门后便立在王生的床前,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看女儿喂这个看起来好像要随时死掉的少年喝粥。
等那粥见底,少年的眼里又重新有了活力后,他才缓缓道:“有了力气便去把那些人安葬了。”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那少女就瞪了他一眼,她不想少年还未恢复又经受打击。
但少女终究想错了,王生此时反而没有半分焦急,咽下最后一口热粥,问床边的中年人:“你是谁?”
中年人像是听见了平生最好笑的事,嘲讽道:“我没问你是谁,你倒问起我是谁。真是好笑。”
少女又瞪了那中年人一眼,而那中年人却对那女子十分溺爱。看着她瞪自己,中年人讨好地笑了笑,马上闭紧嘴巴,不再说话。
少女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居然也如此动听,从她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跳动的音符,都像是春日里习习的微风,像是冬日里温暖的阳光,使人烦躁的心平静。
她说:“我爹爹是南天,我是爹爹的女儿,南雨。”
王生终于露出感激的神情,可还是不由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南天终于笑起来,这小子真是有趣,其他人若是被自己搭救的话,肯定感激百倍,都恨不得跪下来磕头来表达他们内心的感动。可是这小子,居然没有一句道谢的话,反而要问搭救的原因。
他想救谁就救谁,想帮谁就帮谁,全凭自己的欢喜,哪还有什么原因。
要不是自家心肠跟菩萨一样的宝贝女儿央求自己出手,又看到了那个家伙,如若不然,即使遇到再大的灾祸,他还真不想多管闲事呢。
这世间,闲事那么多,他只想管自己乐意管的。
现在听床上小子发问,他想了很多,可说的话只有一句,只有三个字:“我乐意。”
南雨这次也点了点头,她知道爹爹做事却是全凭喜好,这武林江湖,值得爹爹说这三个字的人和事真是少之又少。
王生没有追问,而是向少女南雨说道:“救命之恩我以后定舍身相报。”
话还没说完,他便挣扎着下床,南雨急忙拦住他,道:“你已经昏睡了五天,只吃了这么一点粥,哪还有力气去安葬那些人。休息休息,体力恢复后再去吧。”
王生却很倔强:“我一刻也等不了。”
他抛下这句话,便挣着下了那破木板,朝门外踉跄走去。
南天看着王生随时要跌倒的样子,居然露出了赞赏之色。
这少年,真不是简单的人。
王生当然不是简单的人,若一个人在承受了如此巨大的悲痛后居然表现得如此淡定,要真是一个普通的人,谁会信呢?
可王生自己一直觉得他是个普通的人,没有一点点的特别,只不过是王家坳里一位普普通通的少年,是父母膝下平凡的儿子。
父母,这个词终于使他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出了那小屋子的门,便是起伏的小山丘,一望无际的起峦的山丘下、房门前平躺着八十二口棺材,而每口棺材都搁置在已经挖好的坟墓里。
只是还未盖土。
王生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这是他生平第二次流泪,第一次是在出生的那一刻,从那之后,他从未流过泪,可今天看到这一口口装着他亲人的棺材,他的悲伤涌入心房,像是最凛冽的寒风刮过他的心头,像是最沉重的唱诗班吟诵凄惨的追魂曲。
他虽然流泪了,可没有哭出声。
王生不想别人看到他的软弱。特别是在女人面前,任何男人都不想露出自己的软弱。
他又重新走过每一口棺材,重新为他熟悉的亲切的每一个人合上棺,一步一步。
可直到最后一口棺材,他还是没有看见他父母的尸体。
在王生看到棺材有八十二口的时候,便知道王家坳加上自己还有三个活着,起码还有三个人没有死。
没有踪影总还有一丝希望。
他当然希望另外两人是自己的父母,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父母重要。
绝没有任何人!
等他一一查看过八十二口棺材之后,王生终究稍宽了心。
这八十二具尸体里没有父母的影子,那就说明父母还有活着的希望。
有希望总还是不错的。
那他更要好好活下去了。
王生肩上的涤虽又重了几分,可他反而更有决心活下去,而且好好活下去。这世间除了报仇外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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