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晁盖右手五指屈如虎爪,左手宛如鹤喙。
他凌空飞扑,已然使出了“虎鹤双形”的绝招。这一势风驰电掣,大开大阖,正是毕生武功之巅峰。
突然间,半空中电光一闪,霹雳大作。晁盖的全力一击加上雷电之威,当真有惊天动地之力!
追风使脸上忽也闪过一丝少见的兴奋神色——他本已许久没有遇到过这般厉害的对手。晁盖这一击,已激起了他所有的精神。
他的双目瞳孔赫然放大。
寒光乍现!他一直未曾使用的右手飞锥忽然暴射而出,快逾闪电,刺向晁盖肚腹。而原本已经出手的左手锥也如毒蛇般凌空调头,飞噬对方后颈。
电光石火之间,形势已定。晁盖纵然躲得了迎面那一柄飞锥,但身后那柄利锥还是要刺穿他的颈项。阮小二等人已发出惊呼。柴进纵身跃起,却已晚了……夺命飞锥,确实名不虚传!
追风使的眼神里甚至已露出了一丝惋惜之色。他实在有些舍不得杀掉眼前这个人——他知道,又要等上好长时间,才能找到这种功力的对手了。
四
突然间,这对飞锥竟然不知怎么就软软地垂了下去。
谁也没有预料到竟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就连追风使自己也没有。他根本还未来得及细想,晁盖雷霆般的攻势已到眼前。左啄右爪,朝他的“百汇”和“太阳”两处大|茓骤然击下,劲风所及,笼罩周围方圆五尺。
追风使大惊之下却仍旧临危不乱,双臂一振,整个身子已倒掠开去。
只见他掠出时飞快绝伦,如若流星;待飞出晁盖拳风笼罩的范围之外,身形忽又骤慢,晃悠悠倒拖着两条细铁链不断上升,宛若一只低飞在空中的纸鸢。
晁盖双脚落地,只觉力透汗涌。方才那片刻的决战,已比他生平经历的所有鏖战更凶险百倍。他生平从未有过像刚才那般接近死亡——生死之间,原本就只不过是一线之差。
追风使飘飞在空中,竟是一直不曾落下。只见他目光闪烁,慢声道:“出手之人,莫非还不现身?”
一个潇洒的身影,自漫天风雨中冉冉走近。
他古铜色的皮肤,足以引起任何一个少女的遐想;如朗星般明亮的双眸,好似能看穿每一个人的心事;而他风采翩翩的笑容,却似乎已经将所有的阳光都融了进去。
这人虽只不过穿了一件普通的白麻长衫,但那种华贵高雅的气度,已非世间任何锦衣华服的王公贵族所能比拟。
他就这样翩翩然地走了过来,走在四周风雨和残垣断壁的泥泞之中,却好像走在春光灿烂、微风拂面的踏青路上,仿佛这世上已没有任何事可以影响他的风采。
他竟是一位丰神俊朗的绝世美男子——所有人瞧着他,都不觉有一些呆了。
追风使飘在空中,不觉怔了半晌方才怪笑道:“好一个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方才那暗器莫非正是你所发?”
话音未落,所有人的面色都已变了,每个人不禁都着实吃了一惊:看不出这个贵公子模样的人,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那人淡然一笑道:“高俅与蔡京狼狈为奸,搜刮民脂。这六位朋友即便取了蔡京的生辰纲,也是正义之举。你如此身手,在江湖上也曾风云一时,又何苦为虎作伥?”
即便是义正辞严地斥责对方,他的声音也是那么的温文平和,丝毫不带火气。而他的话锋偏偏却教人无法反驳。
追风使目中杀机陡现,森然道:“你是谁?”
那人淡淡道:“在下郓城宋江。”
此言一出,追风使固然是悚然动容,而晁盖等人又何尝不是惊喜交加——他终于来了!他竟在这样紧要的关头来了!
追风使身子微微一震,失声道:“‘八方听疾风,漫天皆冰雨’,你就是‘及时雨’宋江?”
宋江微笑道:“正是。”
追风使只觉头皮微微发麻,不禁紧紧扼起了双掌中的飞锥,悚然道:“你莫非一定要管这件事么?”
宋江凝视着他的双眼,道:“不错!”
“为什么?”
“十六个月前,点苍派掌门人‘疾风剑客’卓萧雨被人刺于洛水之滨,尸身胸前两个深洞血肉模糊,头颅却被悬于八十里外城墙旗杆之顶。其弟子穷一派之力追查凶手而未果。此后,先后又有崆峒、海南、潇湘等九家武林大派的掌门人遇害……”
宋江面带悲色,沉声续道:“近一年内,更是有数名朝廷命官一夜之间暴毙,因此无辜而死的更夫轿夫、家丁使女及平民百姓更是不计其数。这其中,有三十八人的死法,都是同卓萧雨一模一样……”
追风使此时不觉面色已变,宋江紧紧盯着他,眼神中的悲愤之意已更加强烈,他扼腕叹道:“我苦苦追查凶手,终于发现那些遇害的官员,皆是与高俅政见不和之人,惨死的武林中人也尽是刚烈不屈之士……而杀害他们的那些凶手,却是藏身于殿帅府中。”
追风使听到此处,脸色已如白纸。只听宋江拊掌长叹道:“遥想十五年前,‘云里飞爪’展童叱咤江湖,何其神威,未曾想却在销声匿迹之后变节,去做了高俅的‘追风使’……”
众人此刻已心中雪亮,只听他又沉声道:“只是你怕被别人认出,所以才将‘爪’换为了‘锥’,但你多年来早已习惯的武功路子,却是怎么也隐藏不了的。”
追风使脸色铁青,他虽紧闭着嘴,但无法抑制眼角肌肉的不停颤动——他纵然骗得了天下人,又怎么骗得过自己?
只见他瘦长的身体也在半空之中不停地颤抖,宛如风雨中一根摇曳的枯竹。宋江的每一句话,都如匕首般深深刺在他的心上。
——昔日的荣耀、地位、正义、光明,如今的堕落、阴暗……往事不可追,那些热血情仇、受人景仰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善”与“恶”的距离,本就在一念之间,一步走错,就很难再回头,只是他的内心深处岂能又真的无愧无疚?良知与邪念斗争的痛苦虽似早已远离,但此时却又被宋江之言逼了出来……但是这种痛苦,也只不过仅仅持续了片刻。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但见他面色苍白,身子颤抖,却猛然嘶声道:“昔日的‘云里飞爪’早已经死了,任何人若再提起这个名字,都只有死!”
他的目光已重新变得充满恶毒之意,狠狠地道:“江湖中传闻你从未败过,却不知今日会如何?”
宋江并没有答话,因为他知道:该说的,都已经讲完了。而且展童的满手血债,他也一定要替那些无辜的人们讨回来。
他并没有任何动作,双手只是随随便便地垂下。他的眼神竟也依旧很祥和,单只是那份安详从容的气度,已足以令世上千万自命高手的人物汗颜。
他看上去甚至连一点防御的姿势都没有。
//(/t/|小//说///)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