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火已燃起。
一柄异常薄而锋利的小刀,在火上慢慢地炙烤着。
这一柄刀,却不再是杀人的刀。
是救人的刀。
——吴用手里的刀,又怎会不是用来救人的?
这是一间朴素的农舍,房门已被紧紧掩起,它的主人得了十两银子,欢天喜地地进城买花布去了。
既然已来不及赶回水泊山庄,就临时借用一间房子。此刻林冲已被平放在床上,仍旧连一点知觉都没有。
四面的窗户竹帘俱都放下,四下的角落里,突然就弥漫出一股神秘之意。
宋江静静地站在吴用身旁,武松与李师师却在门外,因为做这样的事情最需专心致志,自然是旁人越少越好,何况门口本来就需要人来守护。
火光中,蒸汽腾腾,火炉上药罐中的水已经初沸,“咝咝”作响。一阵淡淡的药香,很快充盈了整间屋子。
药方自是吴用所开。药则是宋江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最近的一家药铺买来的。
吴用将泥罐中暗褐色的药水,缓缓倒入一个铜制的小盆内,再拿起一条毛巾浸入片刻,开始用它徐徐在林冲的四肢、颈部和胸口轻轻摩擦。
——原来这药,并不是用来喝的,却是拿来按摩活血。
大约过了盏茶工夫,所有的药水都已尽数抹在了林冲周身皮肤之上,竟连一滴也没有流下,全部自毛孔中渗了进去。
林冲一张漆黑的脸,此刻看起来也略略淡了一些。
吴用背对宋江,缓缓道:“已经下午四时三刻了么?”
宋江低声应道:“不错。”
吴用停下手中毛巾,沉声道:“此时正是人体血液流动最活跃之际,现在林教头的血行更经过一番药力催动,正是换血的最佳时机。”
他转身凝目瞧着宋江道:“公子已准备好了么?”
宋江微微一笑道:“但听先生吩咐。”
吴用道:“好!”右手轻抬。刀锋过处,已在林冲的右腕内侧划出一道寸许长的深深伤口。
暗黑色的血,立刻就从刀口中涌出,流入床下的一个小木盆中。
眼见那个木盆中的粘稠黑血已越升越高,血流却也越来越细,越来越慢。此刻林冲体内血液的流失,已接近人体所能承受的最高点。
吴用刀锋轻划,又在他的左腕割出一道口子,轻叱道:“来吧!”
宋江挽起衣袖,伸出右臂。吴用便以掌中小刀在他腕上割出一条刀口。
宋江将自己腕间刀口紧紧与林冲左腕伤口相贴,催动内力,体内药血便开始汩汩流入对方血管之内。
从林冲右腕流出的血刚才还是赤黑色的,片刻之后,竟然就迅速变淡变红,脸上额上的墨黑也开始很快地消退。
吴用面有喜色,轻声道:“你体内毒性之强简直前所未见!那‘苗疆墨蚕’的毒性竟被它逼得自动流出。现在看来,仅用半升鲜血便已足够了。”
宋江喜道:“多谢先生!”
再隔了片刻,吴用对宋江道:“你现在即用左手点住他双臂‘曲池’、‘手三里’、‘下廉’三处|茓道。亦同样点自己右臂,血流便可止住。”
宋江运指如风,依法施为。
吴用捻须微笑道:“公子可谓际遇非凡。在下若所料不错,公子体内必定还有另一种毒素与那怪虫的毒液相冲抵。两种毒性相反相成,反而使人百毒不侵。现在这种药力进入林教头体内,同样对他无害。”
他凝望着林冲道:“公子此刻若是用双掌抵住林教头背心‘灵台|茓’,徐徐输送些内力,不过一刻钟他便可以醒了……”
话还未讲完,宋江早已扶起林冲盘腿而坐,双掌抵住他的背心,一股浑厚的内力便源源不断地传了过去。
半晌之后,林冲口中微微发出声响,一双眼睛已然慢慢睁开。
三
林冲于半月前在孟州道上与宋江分手,枪挑四名刺客,最后的线索却被一根毒针所断送。他沿路急追,但未发现甜儿的半点踪迹。
夕阳很快便已落下。夜,已经来了。
月夜,有雾。
在圆月升起的时候,林冲已远远望见了一个市镇的轮廓。
街道不宽,也不长。
沿街散布着二十来户人家,竟连每一扇门都是紧闭的。
但见门窗早已残损破败,积着厚厚的尘灰。门上窗上贴着的年画对联早已经残旧褪色,被风雨撕扯得零落残乱。低矮的屋檐之下,无数零乱破旧的蛛网在风中颤抖。
一块高挂着的破旧木牌也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就像风烛残年的老人嘴里残破的牙齿,上面灰色的字迹隐约可见——百丈集。
没有灯,没有火,没有人,甚至连一线生机也没有。原本居住在这里的数十户人家,不是早已死光就是迁走,留下坟墓般死寂的镇子。
只有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狗,无力地趴在房檐下喘息。这里本就没有任何食物,它的生命很快也会被死神夺走。
就连风中竟也含着腐臭的气味,那是地洞中被饿死的老鼠尸体腐化的味道——这百丈集,竟赫然是一个死镇。
此刻圆月浸在浓雾中,便更显凄凉朦胧。
月光将林冲一人一骑的影子长长地映在石板路上,竟是说不出的孤单寥落。
林冲心底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此时,自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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