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苍派弟子剑不离身,赶路的步子甚快,不久走远,似有要事一般。鹿柴扉心中只一件事,没作理会,自管行路∵出几步,又想:“老师此刻在天龙寺,我若赶去天龙寺,一来可以见到老师,二来归还剑谱,不负大哥所托。”
他看清去路,知道此处离天龙路程甚近。
行经洱海,湖滨人首攒动,正在观看龙舟竞渡。他在岸间退一停,又见那几名点苍派的弟子,面目阴沉,在靠北岸的一株柳树下低声商议,日前那汉子更是眼光恶狠狠,不时瞧向不远处。鹿柴扉顺他眼神一看,所见竟是那日丢失帛卷的绿衣少女◇近再看,不见那白衣少女。他不由探一探胸口,查知那两卷物事尚在。
他见那几名点苍派弟子,指指点点,鬼鬼祟祟,显然不怀好意。鹿柴扉对那两名少女本有好感,心道:“这位姑娘若竟真如大哥所料,是大理公主,那点苍派胆子忒大了些。”又想:“总算相识一场,该去给她提个醒,也好还人家物事。”
他假意观看湖中舟子,慢慢向那绿衣姑娘靠近。他目光停在湖中,也不去瞧那姑娘,待的靠近,才瞧清绿衣少女,正目不转睛看着龙舟,眉头紧皱,神色带些忧愁。
他轻轻说道:“姑娘,借一步说话。”
绿衣少女一愕,这才发现鹿柴扉,见他目光一闪而过,知道是跟自己说话。她募地发现鹿柴扉,心下大喜,正要开口,又见鹿柴扉袖里手掌微摆,知道事出不寻常。
鹿柴扉不再说话,慢慢走开,竟似什么事没发生。那姑娘岂容他走远,快步跟上。鹿柴扉回头一看,见那几名汉子也快步掠过来,心下大惊。
低声道:“有人要难为你,背后追来了。”
绿衣少女转身一看,立时认出。不怒反笑,说道:“这帮人这般可恶,阴魂不散。”
鹿柴扉道:“姑娘快快逃走,那帮恶人便要追来了。”绿衣少女道:“鹿公子一边少待,我拾夺了这帮人,有事要问你。”鹿柴扉道:“对方人多势众,我看还是避开锋芒好一些。”
绿衣少女冷笑道:“打架逃跑,算得什么好汉?”鹿柴扉好心好意劝她,反被奚落,心下不是滋味。说道:“姑娘日前打斗,丢了物事,我捡了正想归还。今日遇上了,免去我一桩麻烦。”他正要从怀中拿出帛卷给她,那少女反手一拂,止住他。顺手一扯他的衣袖,鹿柴扉只觉耳边生风,身体被那姑娘提着急走去了。
鹿柴扉啼笑皆非,道:“我自己生有手脚,不须姑娘提携。”
绿衣少女冷笑,道:“你那双脚,能逃的开么?”
鹿柴扉道:“他们追的是你,我逃开作甚?”
绿衣少女道:“你通风报信给我,他们饶你不得。”
鹿柴扉见她脚步灵动,步法讲究,虽然迅疾,却卓约如同仙子,姿势不失风姿雅观。他看的熟悉,心道:“难道她走的正是凌波微步?”
绿衣少女见他不语,正感奇怪。听到鹿柴扉苦笑道:“姑娘撒手,这等光天化日之下,手提一个男子急行,于姑娘声誉有损。”
绿衣少女道:“姑娘是有要话问你,你道你好香么?”
鹿柴扉道:“我臭不可闻,姑娘这就放手。我交还东西,这便各走各的。”
绿衣少女怒道:“你别多嘴,我话没问清楚,你休想走开。”
鹿柴扉心头有气,知道她不会放手,多说无用,只得闭嘴不语∧中哭笑不得,徒呼无奈∧道:“倘若师妹见到这等情形,会如何想?”他念及柳絮飞,又是一痛,叹了一口气。约摸走了半个多时辰,敌人已跟之不上。那姑娘松开手,冷冷瞧着他。
鹿柴扉也不多话,将那卷《北冥神功》秘籍拿将出来,递了过去,说声“告辞”,转身便走。那绿衣少女接了过去,打开看了一眼,合上去,放如怀中。见鹿柴扉走出几步远,喝道:“站住,我有话问你。”
鹿柴扉退脚步,转身道:“我有要事在身,姑娘请自便。”
绿衣少女盯看着他,见他神情落寞,不像是对适才之事耿耿于怀。鹿柴扉见她没说话,转身又走。绿衣少女一个飞身,截住了他,问道:“你将这卷东西打开看过了么?”
鹿柴扉本待可以推搪撒谎,只是他生来傲气,不愿说谎,点了点头。那姑娘脸色微变,说道:“你竟敢不经允许,便私自打开看了?”
鹿柴扉道:“我事前不知何物,若此事冲撞姑娘,向你赔罪便是。”
绿衣少女喃喃道:“你居然看了,居然看了。”募地声音尖利,问道:“都看懂些什么?”
鹿柴扉道:“能懂的自然都看懂了。”
绿衣少女脸色大变,颤声道:“你全然看的透了?”
鹿柴扉道:“北冥神功,博大精深,要说全然看懂,真是谈何容易?”
绿衣少女听了此言,脸色说不出的难看。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你拿命来吧!”她抢上前来,袖子一卷。鹿柴扉心生反应,下意识退开一步,竟然躲过一击。那少女本无意取他性命,只是心下恨怒,出手教训而已,见鹿柴扉竟能躲开,而且步法正是“凌波微步”,连声道:“好,好,你连‘凌波微步’也偷学了。”
鹿柴扉道:“何谓偷学,姑娘是逍疑弟子么?”
那绿衣少女一怔,问道:“甚么?”
鹿柴扉道:“《北冥神功》,《凌波微步》是逍疑武功。姑娘不是逍疑弟子,不知算不算的偷学。”
绿衣少女道:“逍疑掌门是我前辈,我自然练得。”
鹿柴扉道:“姑娘姓段?”
绿衣少女本在质问他,却见他反客为主,反来问起自己。不由自主点点头,募然惊觉不对,随即怒道:“你信口雌黄,跟逍疑又有甚么关系?”
鹿柴扉道:“大理国公主,竟然跟江湖汉子争强斗狠,可笑啊可笑。”
绿衣少女正是段誉与钟灵所生幼女,名叫曳裳,前日与姐姐琅圜趁护卫不察,溜出宫来,不想闹出事端。今日段琅圜未跟她随行,却不想遭了点苍派跟踪。
段曳裳脸上录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吃吃道:“你说甚么?”
鹿柴扉原是要她振聋发聩,无心追究他参阅秘籍之事,又道:“皇爷不在皇宫,公主不在宫里御敌,却来跟江湖汉子闹闲气。”
段曳裳此时已知鹿柴扉,非是一般人物,嘴里却不肯放下架子,道:“你偷看人家物事,还振振有词么?”
鹿柴扉不理,又道:“眼下大理城强敌环视,三五之夜姑娘睡的可安心么?”
段曳裳脸色大变,喝道:“原来你便是那伙强盗,装的可好。”她咬牙切齿,目中便似要喷出火来。
鹿柴扉道:“我是大理人,咱们皇爷爱民如子。我便有那本事,也不会去宫中抢夺物事。”
段曳裳怒道:“狡辩无用,你不是强盗,如何得知这等机密之事?”
鹿柴扉道:“我若是强盗,眼下已经在几千里之外,修炼卷中武功了。”
此话甚为有力,段曳裳听出道理所在,怒火不禁降下,却仍气恁恁道:“你且说出个究竟来,说的我信服,我才放你。”
鹿柴扉叹道:“我一介草民,怎能知道什么机密?只是咱们大理国的事,却累的我大哥受了重伤,我心下不忍。”
段曳裳奇道:“你大哥是哪个?”
鹿柴扉脸色凄然,道:“大哥眼下生死未卜,料想跟大理国很有渊源,否则怎会用心如此?”他这些天遭遇大事甚多,想事也明白了许多,推想吴钩如此帮助大理,定是有原因在内,只是眼下不知他在何处,想问也不及了。
段曳裳道:“身受重伤?谁去伤他?”
鹿柴扉道:“敌人身份隐秘,大哥也自不察。几路敌人联手,暗中偷袭,才伤得他。”
段曳裳道:“那是甚么人,叫甚么名字?”
鹿柴扉道:“他叫吴钩。”
段曳裳喃喃道:“吴钩?那是何方神圣?我可不知我家有这等好朋友。”
鹿柴扉道:“若非是他,你们段家的家传绝学,嘿嘿,就不是独得之秘了。”
段曳裳道:“那六…那东西竟被他夺去了?”
鹿柴扉道:“大哥冒死从敌人手里夺回,嘱我要还到天龙寺,要么是交给皇爷,你既是皇爷的女儿,交与你也不妨。”他从怀里又掏出《六脉神剑》剑谱的帛卷,递了过去。
段曳裳一时难以置信,讷讷接了过去,打开一看,才相信眼前事实。
鹿柴扉道:“你放心好了,我大哥吩咐了,《六脉神剑》是段氏独传,我半眼也没瞧它。”段曳裳点点头,道:“你大哥倒是明白人。”
鹿柴扉道:“大哥不拘俗礼,言道事有轻重缓急。还说天下武学,天下人尽可练得,只须因缘巧合罢了。”
段曳裳怔了一怔,不觉道:“天下武学,天下人尽可练得,这人忒也胆大妄为。”
鹿柴扉道:“大哥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杰。”
段曳裳道:“你对那家伙倒死心塌地。”
鹿柴扉道:“真正的英雄豪杰气度不凡,叫人一望之下心生仰慕,嘿嘿!”
他本待还有后文,却不愿当场说出,段曳裳听得他的口气隐隐有些不满,心下也微觉歉然,忖道:“当年爹爹练的北冥神功,靠的不也是因缘巧合么?这人口若悬河,倒也不是全然无理。”想到此节,慢慢心平气和。
默然一阵,鹿柴扉才发现脚下所在,已深入点苍山内。入眼莽莽苍苍,郁郁葱葱都是绿树青山,只脚下一条乱径。
他问道:“这是甚么地方?”
段曳裳道:“我怎知道?”
鹿柴扉哭笑不得,本想问她你不知道来此作甚,又忍住不说,只走了几步,观看一阵,道:“沿路出去,当可找到大路。”
段曳裳道:“你不怕那帮人么?”
鹿柴扉道:“我没开罪他们,怕来作甚?”
段曳裳道:“点苍派的人不好好做他们的生意,倒来惹我。”
鹿柴扉忍不住道:“那日是姑娘打翻他们的茶叶。”
段曳裳脸色一红,道:“要陪他们,他们又不要。”
鹿柴扉道:“姑娘当日若肯道声不是,原是能化解的,却何必要闹到今日动刀动枪。”
段曳裳喝道:“我要你来教训我么?”
鹿柴扉讪讪退开几步,不去理她≡管寻路出去,慢慢走的远了。
段曳裳知道他铁心要走,不禁叫道:“喂,姓鹿的,你这一出去,必死无疑。”她身为公主,本是金枝玉叶,向来受人尊崇爱戴。此时见鹿柴扉明知自己身份,也是不卑不亢,丝毫不买账的涅,不觉对他另眼相看。见他执意要走,不觉关心起他的生死来。
鹿柴扉对她实无怨怼,只是心中牵记柳絮飞,又不愿跟外人细谈,因此不言不语,闷头向前走去,听了段曳裳的威吓,嘿嘿一笑,头也不会,道:“多谢姑娘关心,生死有命,怕也不及了,在下随遇而安。”
段曳裳一跺脚,心中不知何等滋味,恨声道:“好,你便去死吧!我懒的睬你。”她嘴上说的气恁恁,心里却不愿他即刻死去,呆立一阵,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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