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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主古剑天命有归 > 50 剑魄琴心今何在

50 剑魄琴心今何在

离开鬼界后,北微只觉得眼前骤然一黑,画面声音全部停滞,等到感知中再次有了光亮的时候,她眨了眨眼睛,撑着床沿坐了起来。

昏黄的烛光摇曳着,映得屋中一片朦胧。

看这里的布置,好像是客栈的客房。

屋中唯一的一张圆桌前坐着她熟悉的青年,手中提着毛笔,桌上摆着白纸和砚台,看样子似乎在写些什么。

青年的笔忽然抬起,离开了纸张,似是察觉到屋内动静一般。他将笔放在笔架上,转过头,先是露出惊讶之­色­,很快展露笑容,温声说道。

“你回来了。”

“嗯。”墨北微下了地,一手揉着额头,“过了多久?”

“两个时辰不到。”欧阳少恭望着墨北微,眉眼间尽是温和的笑意,“墨姑娘回来的比我预想的快上许多,看来,应是十分顺利了?”

墨北微回想着鬼界一游的过程,点了点头,在欧阳少恭旁边坐下。

“还好,没被鬼卒发现,不然还真不好解决。”

“墨姑娘可找到想找的答案了?”

欧阳少恭慢条斯理地卷起桌上的纸放到旁边,将扣着的茶杯翻过两个,茶水倒了七分满,一杯放在自己手边,一杯推到墨北微旁边。

墨北微顺手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热茶。

“算是找到了吧。”

她疑惑的是为什么她在的琼华信奉九天玄女,这里的琼华派却同时供奉了木神句芒,到最后还是句芒传令覆灭琼华——想到归墟的那笔帐,她登时对句芒的仇恨值上涨了一倍。

还有,这个世界云天青跟夙玉成亲了,还生了个儿子,而且那个叫云天河的小子居然还活着!

这都是个什么状况……

“墨姑娘可有长辈在世?”

墨北微还在想心思,听到这么个有些诡异的问题,愣了一会儿才回答。

“……大概是没有。”

她名义上的长辈都在塞姆利亚大陆呢,这个世界里怎么会有。

“欧阳,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欧阳少恭微微眯着眼睛,依旧笑得温和。

“我只是想……若有长辈,当面询问墨姑娘不大好。既是如此,也只得失礼了。”

墨北微听得云里雾里,疑惑地问:“你到底想问什么?”

她低头喝了一口水,恰好听到青年温和低沉的声音问道,“墨姑娘可有婚配?”

墨北微立时被呛到了,连着咳了好几声,眼中都闪出泪花来,她抬手指着欧阳少恭,没好气地说,“欧阳,你故意整我啊?别在我喝水的时候问这种问题吧!”

欧阳少恭笑而不语,静静地看着墨北微。

过了好一会儿,墨北微才顺过气。

“自然没有,你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与我想的一样。”

欧阳少恭从袖中取出一个深红­色­巴掌大的木盒,放到桌上。

墨北微微微歪头,“这是?”

木盒的盖子被取下之后,里面的东西也就呈现出来。

一对银耳环,没有坠饰,引人注意的是耳环本身刻画的纹路——古朴、繁复、素雅,仿佛蕴藏着某种深意。

欧阳少恭食指轻叩桌面,过了会儿才开口。

“这对耳环是我闲暇之时制得,思及墨姑娘少有饰物,正好送与你。”

墨北微本想拿起耳环细看,听了这句话立刻停了手,颇有些诧异。【虾米文学

“欧阳,你——”闲暇的时候居然倒腾这些?

她的话没来得及问出口,就听到欧阳少恭继续说道。

“墨姑娘,可愿嫁我为妻?”

墨北微瞬间懵了。

她完全没想过欧阳少恭会说出这句话来。

往昔的记忆翻腾着搅成一团,一个画面闪现出来。

一个青年抱着她,在她耳边呢喃着,请你留下来,做我的妻子,我的王后。

画面被一道尖锐的白光劈成两半,两人的身影飞快地远离,苍玄被淹没在黑暗中,她站在原地,面对着苍茫的黑暗,不知所措。

墨北微呆呆地说:“……我刚刚好像……听错了?”

欧阳少恭早有所料,笑着摇头。

“墨姑娘,嫁我可好?”

在作出更多思考之前,墨北微条件反­射­地开口。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

她从未想到,她视为挚友的欧阳少恭竟然突然来这么一出!

种种往事浮动着、争斗着,纷乱的心绪阻止了思考的进行。下意识地,她说出了心中最真实的答案。

“我……没想过……和任何人……结婚……”

欧阳少恭凝视着墨北微,稍稍皱眉,柔声追问:“为什么?”

“我、我们这种人……何必去连累别人呢,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会死在什么地方……根本无法预料。”

墨北微想到骑士团中那些忽然消失了音信的同僚,声音低了下去。

骑士团没有葬礼,也没有墓碑,“消失”的人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名字。那些牺牲的人,什么时候死的,死在哪里,因为什么事情而牺牲……这些,即使以她的权限,也只能调出一小部分资料,大部分真相都被掩埋在封圣省的“禁令”里。

她的随从骑士换过三次,最早一任的两人逾期未回,她找到总长询问,得到的答案是:他们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被封圣省的老头子们解决了,幸好你没发现,不然研究院那些疯子就来找你了。

多么直接而可笑的答案。

他们两人是正骑士,是守护骑士的随从骑士,也会这样轻易地被抹消掉。

那是她第一次直面身边的人的死亡,也是第一次察觉到,说不定有一天,她自己也会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

大约是看不下去她那时的失措,总长难得地用了温柔的语调。

[我们和普通人是不同的,别因为自己的软弱拖累了他们。如果你珍惜他们,就要知道——对于普通人而言,我们的世界太沉重了。即使你有多么眷恋那些温暖,也要分得清楚,别随便找人撒娇,别把自己背负的脏东西沾到他们身上。远离,就是你能做的最有效的保护。]

[你也不想让他们面对朋友突然消失的悲伤吧。]

墨北微的脸上出现了悲哀之­色­。

“说不准什么时候,自己就会突然不见了。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的承诺。‘一生一世’……我担负不起。”

她自嘲地说,“又有几个人能够忍受自己的家人总是在生死不知的险境,每一次分别都可能是永诀?”

骑士团不是没有过和普通人结婚的守护骑士。

那些婚姻最终都以绝望作为结束。

……

悲伤地哭泣着、仿佛即将崩溃的中年­妇­女。

[对不起,我无法再忍耐下去……我一直害怕……你或许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我已经受够了……]

……

愤怒的中年男子。

[任务任务,你总是在出任务,什么时候你才能把心放在家里!]

……

躺在血泊里的年轻女子。

[……你……真的爱过我……吗……]

因为丈夫的身份被人发觉而遭到挟持的妻子得知丈夫在“任务”和“家人”的二选一里选择了“任务”,在鲜血逐渐流尽的过程中,她失去了对于爱情的所有信任。

……

“若是我不介意呢?”

欧阳少恭的笑容有了几分不同,比先前更多了几分真意。

“我不会让你‘一人’在险境里。”

墨北微一怔。

“我会与你同行。”欧阳少恭微笑着望着墨北微,“如此,墨姑娘……可愿重新考虑?”

墨北微的心湖骤起波涛,顷刻间一片混乱。

“与你同行”……

呵,不是没有人说过啊……

“……不可能的……没有办法……”

墨北微闭上了眼睛,笑容中有了苦涩的味道,“我总有一天会离开……我要走的路,没有人能一起。”

欧阳少恭有了片刻的怔愣。

这句话,他曾听过——在墨北微的梦里!

梦中少年模样的司徒谨曾经对乌蒙灵谷的巫祝惠心说过,我要走的路,你走不了。

如此的相似。

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何会不约而同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为什么他们笃定自己一定会“离开”。

刹那间,欧阳少恭想到了另一个人,那一位总是温柔地笑着,目光比镜子更犀利的女子——苍遥姬。

苍遥姬的“魂魄相随”,是否透露出另一个讯息……

欧阳少恭沉声问道:“若是,能够一起呢?”

墨北微怔在原地,许久,苦笑着摇头,如同想到什么一般,眉梢晕上了柔和的思念。

“……不会再有那样的人了吧。”

这句话如同尖刀般刺过欧阳少恭的心,带出一片血­色­。

欧阳少恭压下骤起的不悦,将装着耳环的木盒向前推了些许。

“……墨姑娘不必说的如此决绝。或是哪一日改了主意,便戴上这对耳环……我等着你的答案。”

墨北微盖上木盒,将木盒往回推,却推不动。

“……我不要。你送给别人吧。”她侧过头,侧脸在烛光下显出几分寂寥,“我不值得等待。”

“那是我来决定的事情。”欧阳少恭按着木盒的一边,一瞬不瞬地盯着墨北微,“就这么说定了。”

半晌,墨北微手上一松,木盒当即被推到她手心里。

“……算了,什么时候你后悔了,问我拿回这个好了。”

欧阳少恭­唇­边扬起一抹微笑。

“墨姑娘怎知,后悔今日所言的人,不会是你?”

墨北微一声不吭地往门外走,脚步快得透出了仓皇的气息。

欧阳少恭静静地笑着,想着墨北微之前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我们这种人……何必去连累别人呢,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会死在什么地方……根本无法预料。

——说不准什么时候,自己就会突然不见了。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的承诺。“一生一世”……我担负不起。

不知何时何地便会死亡的人,并不是只有她,他也一样。

但是,他们都一样,为了生存下去竭尽全力。

越是认为自己“担负不起”的人,越是有担当,正因为认真地思考过,衡量过自身的全部,才会给出这样的回答,若是轻巧地承诺一生,反而让人怀疑那份诺言的重量。

真正重诺的人,从不轻易许诺。

她没有敷衍他,也没有欺骗他,这一点,令他很高兴。

欧阳少恭收回视线,望着摇曳的烛火,明明暗暗间想起了往事。

当初是你伸出手……

月夜之下温柔的二胡之声……

从不间断的联络,信中寥寥数笔勾画出的欢快的景­色­……

再遇之后,真诚的话语和笑颜……

当初是你先伸出手,你没有——半路转身离开的权利。

翌日,欧阳少恭没有再提及昨天的事情,墨北微显然松了口气。

之后的几年中,二人相处如常,好似根本没有过那天晚上那段对话一般。

那个夜晚,如同深埋于土中的种子,静静地藏在黑暗中,静静地生长着,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破土而出,会开出什么样的花来。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说用一样的章节名可以防止盗文,我就试试看。以后真正的章节题目全都在提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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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剑魄琴心今何在 ...

翻云寨外。

黑衣少年与几人对面而立,神­色­冷淡地转身,“就此别过。”

少年背负的暗红长剑形制特异,看来颇不寻常。

一人吃惊地看着少年,“别过?百里少侠你不和我们一起回琴川吗?”

少年摇头,“你们走官道,我往雾灵山涧方向。”

身着襦衫的小公子不屑地扭头。

“哼,雾灵山涧不也是通琴川?不想跟大伙儿一起走就直说嘛,还遮遮掩掩的……”

他这一转头,恰好看到天际一抹流光,不由得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那抹光已经不见了。

“哎,少恭,我刚刚好像看到天上有道光飞过去了!”

“青天白日的哪里会有什么光。”

带着刀的捕快青年嘟哝着,“怕是方小公子又开始做梦了。”

“天上?”杏黄衣衫的青年若有所思地抬头望一眼天空,随即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皱起了眉。

“少恭,你说,刚刚会不会是仙人飞过去了?”

儒衫公子以期待的神情看着青年。

杏黄衣衫的青年还未回答,黑衣少年忽然皱了眉,突然迈开步伐往山下走去,动作颇为匆忙。

“嘿——?他还这么快就跑了?什么意思嘛!”

儒衫公子不满地撇嘴,“照我看哪,这‘百里少侠’,存的什么心还不知道呢!”

“小兰。”杏黄衣衫的青年思及一事,跟着黑衣少年走了过去。

小公子一见就急了,连忙追上去,“少恭等等我,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前面有什么好看的——”

等到追出一个转角,儒衫公子惊讶地张大了嘴吧,惊讶之后,摇头晃脑地感慨。

“这这这、光天化日……有伤体统啊……”

他暗想着,这个百里屠苏果然不是什么好人,看吧,被人追债上门了吧?自古以来,最难了却是情债啊!

白衣少女缓步走到百里屠苏身前,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会儿,扬手便是一巴掌,打得百里屠苏的头往右一偏。

巴掌响声清脆,显然用了很大的力气。

百里屠苏的左颊红了一片,隐约能看清几道手指印。

众人看到的恰是这一幕,一行人面面相觑,纷纷开始猜测是怎么回事。

百里少侠竟然全不还手,乖乖地挨了这巴掌?

等到走近一些,看清来人的长相,有人自觉已经懂了。

少年男女,俱是眉清目秀,男的武功卓绝,女的清秀纤弱,又是一脸悲愤——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还没等那位补充出一个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故事,戏里的一男一女就有了新的变化。

“屠苏,你有什么话说?”

白衣少女仰头望着百里屠苏,神­色­看似平静。

百里屠苏慢慢摇头,移开了视线。

“好、好……你没话说,就是觉得挨打不冤了?”

白衣少女微微笑着,抬起了左手,高高举起。

旁观的众人因受了百里屠苏救命之恩,自觉应当回避,纷纷转头,却又忍不住把视线对准这边,形成了一种颇为怪异的姿势。

白衣少女的左手飞快地落下,却在将要碰到百里屠苏脸颊的时候突兀地顿住。

骤然改变的风声使得百里屠苏感觉到讶异,忍不住睁开了眼睛,一看之下,立刻慌了神。

白衣少女颓然地收回左手,在身前握成了拳,整个人微微颤抖着,呼吸急促得反常,脸­色­也较平时的苍白多了些血­色­。

她望着他,幽黑的双眸中没有映出任何影像,却流出了无­色­的泪水。

两行清泪滑过脸颊,坠落地面。

百里屠苏再也没法强作镇定,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冰凉的触感刺痛了他的心,也让他彻底慌了,方才还想咬牙不说的话立刻出了口。

“墨姊,我错了……”

“你现在知道错了?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月,我是什么心情?!整整三个月,我每天都在想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天南地北,人海茫茫,要找到一个人,你知道有多难吗?!”

白衣少女语速极快地说了一通,却是再也控制不住,直接扑上去抱住了百里屠苏,声音里明显带着哭腔。

“我都给你吓死了!如果找不到你……你让我怎么办?”

百里屠苏愣了愣,小心翼翼地回抱白衣少女,只觉得脸上烧得更厉害了,不知是因为被打的那巴掌,还是因为内心的羞愧。

半晌,百里屠苏讷讷道:“对不起,墨姊。”

一个闷闷的声音回答道:“你要是再敢这样,我也让你尝尝……被人不告而别,是什么感觉。”

百里屠苏心中大惊,“墨姊!”

怀中人突然大力地推开了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再面对他时,脸上的泪水已经擦得­干­­干­净净。

她望着他,慢慢地露出一个微笑,正是他所熟悉的笑容。

“屠苏,总算找到你了。”

百里屠苏捂着发热的脸颊,默默地低下了头。

“墨姊,让你担心了。我先去雾灵山涧,你到琴川等我。”

说完之后,百里屠苏如同逃跑一般飞快地离开,留下墨北微一人面对琴川众人各­色­的目光。

欧阳少恭缓步上前,笑着点头。

“墨姑娘,好久不见。”

墨北微有些不好意思地侧了头,“啊,是有段时间了。欧阳,你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少恭你居然认识这个女人?!开玩笑的吧?!”

方姓公子惊讶万分地大喊着,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欧阳少恭瞥了自己这位总角之交一眼。

“墨姑娘,这位是我总角之交,方兰生。小兰,莫要失礼,墨姑娘是我多年好友,复姓百里。”

“多年好友?!”方兰生提高了音调,随后脸­色­发白,“复姓百百百百里——?!那不就跟刚才那个木头脸一样吗?!”

墨北微听到“木头脸”一词极快地皱了眉。

“方公子对屠苏有什么意见?”

方兰生被欧阳少恭以目光警示了几次,总算稍微控制住大叫的念头,还是忍不住叹道。

“我没想到木头脸居然已经娶妻了……怪不得刚刚挨巴掌一声都不吭。打得对,打得好!”

欧阳少恭闻言神­色­微变。

墨北微愣了愣,嘴角抽搐。

“我和屠苏并非夫妻。”

“咦,不是?”方兰生正在假想木头脸被家暴的情形,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愣了,摸了摸头。

“难道……是兄妹?啊,大哥丢下妹妹一个人跑出去浪荡,也该打,打得好。”

墨北微无奈地叹气,“我们也不是兄妹。”

欧阳少恭适时说道:“小兰莫非没有听清,先前百里少侠唤墨姑娘‘墨姊’,墨姑娘与百里少侠是姐弟。”

方兰生愣愣地看了墨北微好一会儿,再回想木头脸那张脸。

“……骗人的吧?你明明看起来比他小啊……我还以为你叫做‘墨紫’,原来是姊姊的姊啊……那怪不得他挨打不吭声了……”

方兰生想起自家二姐,瞬间对百里屠苏有了一种微妙的同病相怜感,更有些幸灾乐祸。

“他做错事本就该打。”

墨北微提到这件事就来气,还想说话时忽觉气血翻腾,急忙捂住嘴巴,一阵闷咳。

方兰生眼看着眼前的人指间渗出鲜红的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少恭,你快帮她看看——”

欧阳少恭没等方兰生开口,早已伸手搭脉,旋即以责备的目光看向墨北微,取出一方丝帕与一瓶药递过去。

“你此次太过胡来,明知身体不好,依然奔波劳累,伤神伤身,若是引发旧疾该当如何。”

墨北微接过丝帕擦着嘴角和手上的血,倒出两颗药咽了下去,等到气息平顺才敢开口。

“……我想早点找到屠苏。”

“那也不该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

欧阳少恭眯起眼睛,语气变得十分微妙。

“怪不得你任由百里少侠往雾灵山涧,你自己也知道快要压不住伤势了?”

墨北微自知理亏,垂头低声道:“对不起。”

她曾与欧阳少恭约定,若是有事,不论悲欢喜乐,都会通知对方,尤其是生病受伤这一类。

三月前她回返天墉城,惊闻百里屠苏杀人潜逃,立刻追了出来,途中不止一次暗恨自己为什么要教会屠苏御剑,不然就凭两条腿,他能跑到多远去。一路奔波,极限地使用­精­神力搜寻留在屠苏耳坠上的­精­神印记,其结果就是­精­神力耗损过度,灵魂异术跟着失控,灵力一乱,这些年甚少发作的寒气走脉也凑热闹来了一回,途中恰好遇到妖怪,然后……就这样了。

事出突然,她一心惦念着屠苏,都忘了跟他联系。

“你方才批评百里少侠的时候倒是理直气壮。”

欧阳少恭不悦地转头。

方兰生试探地用手肘碰了碰欧阳少恭的胳膊,“少恭,我看……百里姑娘也是担心弟弟,人之常情。担心家人胜过自己……木头脸倒是有个好姐姐。”

说到后来,方兰生都有些羡慕了。

乍见百里姑娘时还以为她和自家二姐一样,现在看来,怕是完全不同,刚才多半是气得很了。就是嘛,这般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怎会是二姐那样的人。再一想到她竟为了找那个木头脸连自己身体都不顾,方兰生不由得叹气。

真是上天不公啊。

“好姐姐?”欧阳少恭轻轻抬眉,轻描淡写地瞥了墨北微一眼,“墨姑娘可是开心?”

墨北微扁了扁嘴,“……我们去琴川吧。”

欧阳少恭深深地望了墨北微一眼,无奈地叹道:“你啊……什么时候能照顾好自己?”

墨北微默不吭声地转身往琴川走去。

医生都得罪不起啊……

她真心不想吃异常苦的药,虽然相比寒气走脉还是吃药来的轻松,但是苦成那种几天都回不过来的情况,那种药都是怎么做出来的,辅料全是黄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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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剑魄琴心今何在 ...

“琴川比以前热闹了。”

“是啊。几年未回,不料想琴川也有如斯变化。”

“哎?少恭,百里姑娘以前来过琴川?”

方兰生小声嘟哝,“怎么百里后面接姑娘感觉怪怪的……”

欧阳少恭瞥一眼墨北微,笑道:“墨姑娘从前非但来过琴川,还见过小兰呢。”

墨北微想到当时混在一群女孩中间的小男孩,忍不住扶额。

方兰生果然惊讶地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小兰确是不知,那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欧阳少恭半眯起眼睛,“我本想介绍你们认识,墨姑娘见到你家二姐……就没上前。”

方兰生脸­色­一白,“惨了!这次二姐一定骂死我!少恭,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欧阳少恭轻笑着摇头,“小兰你不与家人交代,偷偷出城,确是不好。此次若无百里少侠相救,危矣。”

方兰生登时如霜打的茄子,蔫了,垂头丧气地说:“好吧好吧……我去挨训了……”

两人望着方兰生颓丧地走远,墨北微好笑地摇头,“方家小公子若是个姑娘,方家一定早被人踏破门槛了。”

欧阳少恭听到这么句话,立时笑出了声。

“倒是难得,你也有言辞如此犀利的时候。”

墨北微挑眉,斜了欧阳少恭一眼,不忿道:“欧阳,你真当我是笨蛋吗?翻云寨的事情怎么回事?屠苏走得急,都来不及问。前些年还不见山上有什么寨子,你……被那些不入流的妖怪抓了,也有些离奇了吧。”

几年之前,在端木家的事件里,墨北微亲身体验过欧阳少恭手中那些攻击的技法,所以,她才有如此疑惑。

“墨姑娘怎不怀疑,或许我与那些山贼匪类原是串通的?”

欧阳少恭眸中含笑,饶有兴味地望着墨北微。

墨北微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嗯,你的眼光越来越有问题了。那些半人半妖的东西,又弱又难看,这么些年你就不能有点进步吗?要找人合作,至少找些心­性­能力相当的吧。就那些……指使他们都自跌身价。”

这些话摆明了不是认真的,根本只当欧阳少恭在说笑而已。

欧阳少恭愉悦地笑笑,“墨姑娘所言甚是。”

墨北微正想说话,忽觉心口发闷,她一手按上心口,微微蹙眉。

“……我先去客栈歇会儿,明天再跟你聊吧。”

欧阳少恭收起笑容,再次搭脉,跟着摇头。

“你这次真的太过了。早该休养,却硬压住伤势,现今骤然爆发,只怕没有十天半月调理不好。”

“没事。”墨北微笑着收回手,“等到屠苏来了,倒是麻烦你帮他看看……我看他多半也有些内伤疏于打理。”

“客栈人多口杂,不是休养的地方。我离家多年,宅邸也已卖出。今日恰是琴川灯会,我有个主意,不知墨姑娘意下如何?”

欧阳少恭指向河边,“若是租上一艘船,河中赏灯,别有风味。墨姑娘亦可安心调息。”

墨北微无可不可地点头,“客随主便,琴川是你家乡,自然听你的。”

欧阳少恭笑得眯起了眼睛,“那便随我来吧。”

墨北微伸手示意欧阳少恭先走,不想竟被他隔着袖子抓住了手腕,她不由得一愣。

欧阳少恭若无其事地向前,墨北微只好跟上。

因长袖宽大,倒是无人发现两人这种手拉手的窘况。

墨北微只得自我安慰,每一个黑化的医生都得罪不起——她在骑士团也有过一次被裹成了新世纪的木乃伊,现在这状况……算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百里屠苏于雾灵山涧偶遇一名奇异的女子,不慎被对方使计拿走了焚寂之剑,他不禁大怒,朔日将近,若无焚寂,煞气发作,恐难以遏制。捆仙索的效力一过,他立刻追了过去,才入琴川,他便觉得封印有所松动,煞气逐渐逸了出来。

百里屠苏抬头望天,日过正午,离日落没几个时辰了,他又急又怒,心情激荡之下,体内气息更是难以调和,煞气袭身,双目逐渐染上了赤红。

恰在此时,百里屠苏右耳的白­色­骨坠微微发光,一股清凉的力量顺着骨坠流入体内,如同冷水浇在火焰上,立刻扑灭了还未成气候的火焰。

百里屠苏握紧双拳,咬紧牙关,心中愧悔。

墨姊……

墨姊伤势未复,怎能忍受煞气所起诸般凶煞之念。

若非他自己大意,怎会遗失焚寂。

当务之急,是追回焚寂之剑!

停在河中的一艘船上隐隐传出琴声,曲调幽静,自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船舷之上,抚琴的青年突然停下拨弦的动作,若有所思地看向一个厢房。

冰冷的流光掠过青年的黑眸。

“百里屠苏……”

青年微微翘起嘴角,眸中映出宛如湖面波光般细碎灵动的笑意。

墨北微对百里屠苏真是好啊,自己内伤未愈,竟还是替百里屠苏分担了凶煞恶念,现下怕是疼得打滚了。

“百里墨”……“百里屠苏”……

是谁随了谁的姓氏?

青年继续低头抚琴,种种念头此起彼伏,到了最后,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欧阳少恭所料不差,墨北微此刻确实因骤然而来的诸般凶煞念头心绪难平,施展“宁静”的时候又过于着急,一不小心便过了度,本就濒临极限的­精­神力发出了警报。

­精­神力耗竭的后果便是“­精­神错乱”——并非神智不清,而是感觉的异常,比如减退、增强、颠倒、幻觉,更可怕的是,这些不是慢慢地交替,而是毫无预兆地忽起忽止。

墨北微现下便是感觉过于灵敏,任何一点声音在她耳中都会放大到吵嚷的程度,轻微的碰触便是剧痛,她毫不怀疑,此刻若是吃东西,任何味道都会变成酷刑。

墨北微此刻当真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了,不管什么姿势,总避免不了碰触——然后就是剧痛。

她很想隔绝了五感,可惜,­精­神力用尽,根本无法完成这种简单的小把戏了。

几分钟后。

墨北微脚步虚浮地走出船舱,走一步停一下,慢慢地走出一条曲曲折折的线来。

欧阳少恭最初还未留意,等到他听到“砰”的一声响转头去看,就发现墨北微捂着额头站在台阶上。他看看她旁边,一角飞起的屋檐,正常人都不会撞上。她怎么会?

再看了一会儿,欧阳少恭若有所思地停下了抚琴,结果,离他只有几步的墨北微忽然停下,犹豫地向前挪了一步又不敢靠近的样子,皱着眉,神­色­茫然。

“墨姑娘?”

“别说话!”墨北微喊了这么一句,立刻双手捂住耳朵,一脸憔悴,过了会儿才放下手,用蚊子哼哼一样的声音说道,“声音小一点……”

欧阳少恭突然明白了,站起身来,伸出手轻轻握住墨北微的手——不出意外地感觉到她的手指轻颤着如同痉挛一般。

“你……”

欧阳少恭把话咽了回去,终是忍不住叹气。

他引着她坐到自己身边,满腹的斥责在看到她惨白的脸­色­后也消退了不少。

大约过了一刻钟后,墨北微长舒一口气,捂着额头,以劫后余生的口吻说道:“总算过去了。”

“刚刚怎么回事?”欧阳少恭这才问出心中疑惑。

“刚刚……感觉出了点问题。太灵敏了。”墨北微心有余悸地揉着耳朵,“幸好不在城镇里,不然人多喧闹,我估计恨不得把耳朵戳聋了事……”

欧阳少恭轻哼一声,“静音的法术你也没学?”

墨北微咳了两声,扭过头。

­精­神异术可以隔绝五感,她也就没上心去学隔绝声音之类的法术。

“……以后,我会记得学的。”

欧阳少恭没好气地笑道:“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感觉很好?”

墨北微扁了扁嘴。

没有­精­神力,她什么都看不到,光凭着听力猜测周围的情况——好个鬼!

“……一点都不好。”

难得看到墨北微这么老实,欧阳少恭反倒笑了起来。

“你恢复之前就别乱走了,要做什么告诉我一声。”

“……我也害怕不小心掉河里去了。”

墨北微嘴角抽了抽,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欧阳,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

“帮我把屠苏带过来。今天……我必须陪着他才行。”

欧阳少恭望着墨北微脸上毫不掩饰的焦急和关切,心里那些念头更是活跃起来,他笑着点头。

“墨姑娘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寻百里少侠。”

墨北微全不知欧阳少恭此刻是何种神情,亦无法通过­精­神力感觉出对方话中隐藏的情绪,因而,她松了口气,露出微笑,双手合十。

“那就拜托你了。”

欧阳少恭看着这纯粹的充满信赖的笑容,心情很是复杂。

他没说什么,静静地下船去寻“百里屠苏”。

至于何时寻到,他亦无法知晓。

墨北微坐在船舷上等着,在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幻觉的情况下,没胆子开始调息,也不敢四处走动,只能百无聊赖地在小范围内挪动着。过了会儿,她取出了二胡,奏起安魂曲来。

感觉异常的情况下,墨北微没法判断时间,只能一遍一遍地拉着二胡等待。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上亮起了各­色­的花灯。

船舷传来轻微的振动时,墨北微停了手,收起二胡站了起来,试探地问:“欧阳,你找到屠苏了?”

最先回应墨北微的并非她熟悉的青年的嗓音,而是少女欢快惊喜的喊声,哒哒哒的脚步声之后,一个人扑进了她怀里。

“墨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啊!”

墨北微稍愣之后,眨了眨眼睛,“晴雪?”

蓝衣长辫子的少女立刻笑着点头,“是啊。墨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啊,真巧。”

说到这儿,少女发现了不对,歪了歪头,盯着墨北微看了一会儿,右手捂着嘴巴退后一步,小声说,“墨姐姐,抱歉,我太高兴了,是不是吵到你了?”

墨北微笑着摇头,“没事,只是看不到,耳朵没什么问题。不过,你怎么会出来了?”

风晴雪正是风广陌唯一的妹妹。

当年她把风广陌变成了尹千觞的事情如实禀告女娲娘娘,女娲没有对外公布,至今为止,幽都中人也以为风广陌仍在失踪——风晴雪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件事上,墨北微一直心有愧疚。

墨北微想过谎报风广陌已死,可是到底没办法承受欺骗女娲娘娘的罪恶感,坦白汇报完之后,加上一句,他想做尹千觞。女娲娘娘如她所愿地瞒下了这件事,没有下令带回风广陌,甚至用命令的方式,强硬地担下所有的一切——无论谁问起风广陌的事情,墨北微都可以依照女娲的命令回答没找到。

“唔,墨姐姐你上次传信说有急事不能回去,大家都挺担心的,我就去找娘娘,说出来找你和大哥……”

风晴雪看着墨北微逐渐­阴­沉下来的脸­色­,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墨姐姐你生气了?”

墨北微摇头,“不是……你怎会在这里?”

“哦,刚刚我遇到­淫­贼,我之前拿了他的剑跟他闹着玩儿,没想到­淫­贼突然很生气的样子……后来欧阳先生来了,跟­淫­贼说,他姐姐在找他。­淫­贼就放心地昏过去了。我不放心,跟着欧阳先生一起过来,没想到会遇到墨姐姐。”

风晴雪简洁明快地解释了一遍,突然双手一拍。

“啊,难道墨姐姐你就是……­淫­贼的姐姐?”

墨北微听得一头雾水外加额头青筋蹦跳。

“……屠苏做了什么,你叫他­淫­贼?”

“哦,对,他叫百里屠苏来着……哎呀,真的跟墨姐姐一个姓。这下闯祸了……”

风晴雪右手掩口,小心翼翼地看着墨北微。

“墨姐姐,我带你过去吧,你不是急着找他吗?”

风晴雪说着就去拉墨北微的手,牵着她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淫­贼刚刚好吓人,眼睛都红了,要不是欧阳先生来了,他还不肯停手。墨姐姐,你什么时候有的弟弟啊,都没告诉我,巫姑姐姐和巫礼姐姐也不知道吧?”

两人走进房间的时候,欧阳少恭正好给百里屠苏诊完脉。

“我去煎药,墨姑娘和晴雪姑娘自便。”

“谢谢你,欧阳先生。”风晴雪低头道谢,拽着墨北微往床边走去,“墨姐姐,­淫­贼就睡在这儿。”

墨北微伸手握住百里屠苏的手,不出意料地发觉他体内炎力煞气纵横。

“……晴雪,你先出去吧,别让人进来。欧阳,麻烦你了。”

走到了门边的欧阳少恭半侧着身子,笑着回头。

“举手之劳,无需言谢。”

风晴雪不放心地看着墨北微,过了会儿才往外走,还回头叮嘱,“墨姐姐,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一定要喊我啊!”

墨北微点点头,听到关门声之后,扶起百里屠苏,让他盘膝而坐,而后自己坐到屠苏身后,双手贴着屠苏的背。

望舒的寒力顺着右掌缓缓输入到百里屠苏体内,炎煞之力则从左掌引出,如此形成循环。

门外。

风晴雪站在门口,一副担忧的神情。

欧阳少恭微笑着问道:“晴雪姑娘与墨姑娘是旧识?”

风晴雪用力点头,“除了婆婆和大哥,墨姐姐是我最亲的人了。”

说到这儿,她若有所思地补上一句,“不知道大哥在哪里……大家都说,如果大哥回来的话,肯定会娶墨姐姐的。”

欧阳少恭狠狠握紧了双手,笑着点头示意,转身离去。

原来……还有这一出?!

69

69、剑魄琴心今何在 ...

百里屠苏在睡梦中亦皱着眉,紫胤真人的背影在黑暗中隐没,而那些警告却越加清晰。

他渐渐醒转过来,睁开眼睛,立刻感觉到手中握着什么,一股凉凉的气息从左手传来,与他体内的炎煞之气互相中和,平复着他的痛楚。

百里屠苏转头,望着身旁熟悉的人影,蹙起的眉心不自觉地舒展开,多了几分柔和。

“墨姊。”百里屠苏小声唤了一声,睡在他身侧的少女没有任何回应,显然睡得沉了。

恰在这时,有人轻轻扣了几次门,推门而入。

百里屠苏小心翼翼地分开两人紧握的双手,绕过沉睡中的墨北微,对门口的青年点头示意,做出安静的手势。

欧阳少恭本就放轻了的脚步更轻了一些,和声问道:“百里少侠可好些了吗?”

百里屠苏低头行礼,“多谢先生相助。”

欧阳少恭微笑着摇头,“在下与令姊相交多年,此次亦是受她所托前去寻你,倒是抱歉,未能早些找到少侠。令姊一直很担心你,若不是……她定是要亲去寻你。”

欧阳少恭望向睡着的少女,有意无意间指了指眼睛。

百里屠苏心中一惊,剑眉微动。

他怎会不知晓墨姊的眼睛早看不到,多年来全凭意念力察知外界。若不是神思耗极,无法视物,墨姊绝不愿托人相助。

“……多谢先生援手。”

屠苏这句道谢为的显然是墨北微。

欧阳少恭微微眯起眼睛,笑得温和。

“想不到百里少侠与墨姑娘是姊弟,世事果真难料,我们几人确是有缘。你们姊弟倒真是一样,皆是有伤不治、非要拖到不能压制的时候才肯开口……百里少侠还要劝劝墨姑娘才是。她这一次……”

欧阳少恭眉宇间露出担忧之­色­,“新伤引发旧疾,体寒之症怕是……”

百里屠苏眸中闪过愧疚之­色­,重重点头。

“劳先生费心了,我一定……跟墨姊说。”

“如此,不叨扰二位休息了。”

欧阳少恭正要走,一个金­色­的小东西突然从他脚边窜出来,叽叽叽地叫了几声,却是一只金­色­的小狐狸。

“险些忘记还有个小东西,它似乎一直跟着百里少侠,从翻云寨一路过来琴川,且以为是晴雪姑娘伤了少侠,对她可凶得很。”

小狐狸忽然发出光来,屋内两人皆有些惊讶,只因小狐狸并无杀气,两人也未阻止。

光芒散去后,小狐狸变成了穿着橙黄衣裙的俏丽少女,头上的耳朵和背后的尾巴还未隐去。

小狐狸怯生生地抬头,望着百里屠苏。

“屠苏哥哥……”

欧阳少恭一愣之后笑了起来。

“这……古往今来,多有狐妖报恩之说,莫非……”

小狐狸一听,立刻打开了话匣子,竟和欧阳少恭所言无差。

这只叫做“襄铃”的狐妖是来江南找娘的,路上被人抓进翻云寨试药,被百里屠苏所救,于是打定主意要报答他。

百里屠苏自然不许,直言人和妖不同路,让襄铃离开。

欧阳少恭出来打了个圆场,带走了襄铃,屋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百里屠苏正想关门,风晴雪忽然在门口探了探头,“­淫­贼……唔,苏苏,你醒了?”

百里屠苏的脸­色­沉了一分。

风晴雪闪身进来,轻轻关上房门,小声说:“苏苏,先前我抢了你的剑,现在也还你了。你千万不要生气啊。”

她一转身,看到还在睡着的墨北微,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弯下腰就要去握墨北微的手,却被百里屠苏拦住。

百里屠苏捉住风晴雪的手臂,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

“你要对墨姊做什么?”

风晴雪一愣,随后露出恍然的神­色­,笑道:“对了,苏苏还不知道……我和墨姐姐早就认识啦——以前婆婆说,我和墨姐姐的体质有些相近,我在想,如果给墨姐姐输点真气,可能墨姐姐会好得快些。”

“你认识墨姊?”百里屠苏更多了几分疑惑。

“是啊,”风晴雪点头,“墨姐姐看着我长大呀,我们那儿的人都认识墨姐姐啊。”

百里屠苏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些。

“你是幽都的人?”

“你怎么知道?”风晴雪惊讶地问道,说完之后一拍自己的额头,“真傻,肯定是墨姐姐告诉你的吧?苏苏,你先松手,我给墨姐姐输完真气我们再说话好不好?墨姐姐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沉睡中的墨北微眉心皱起,神情确实有些不适。

百里屠苏立刻松了手,风晴雪双手握住墨北微的左手,慢慢输入真气,过了会儿,“咿”了一声。

“好奇怪,墨姐姐明明是水系的体质,怎会有这么多炎气在经脉里乱窜,难怪墨姐姐不舒服。”

百里屠苏沉默地站在旁边,看着风晴雪给墨北微疗伤,心里更觉难受。

若不是他一意孤行,早些知会墨姊,墨姊怎会弄成如今的模样。

他只顾着自己……却忘了,墨姊会有多么担心。

墨姊既然找来,定然知道肇临身死之事,墨姊会如何想?

百里屠苏握紧了双手,做好了决定。

两刻之后,墨北微的手指动了动,风晴雪立刻停下了动作,惊喜地站起来,“墨姐姐!”

“晴雪……辛苦你了。”

墨北微只觉得喉咙里像是有火在烧,又­干­又涩,不自觉地咳了几声。

一只手适时在墨北微背后托了一把,扶着她坐起来,­唇­边碰到一个温热的物事,水气散出,显是杯子。

墨北微就着杯子喝了几口茶水,摇了摇头,摸索着下了地。

“屠苏,你现在怎样?”

“无事。”百里屠苏把茶杯放到旁边,伸手扶住墨北微,“墨姊……怎样?”

“还好。”墨北微轻哼一声,“你真是胆子越发大了。”

“我错了。”百里屠苏低下头。

风晴雪惊奇地望着百里屠苏,过会儿看看墨北微,挨过去。

“墨姐姐,这次是我不好,我抢了苏苏的剑……要责罚,就罚我好了。苏苏的伤还没好。”

墨北微摇头,“晴雪,我说的和你说的不是一件事。对了,之前你喊屠苏‘­淫­贼’,到底怎么回事?”

风晴雪快人快语地把事情说完,百里屠苏的脸­色­从红到白。

墨北微长长地“哦”了一声,“怪不得当时你往雾灵山涧赶啊。”

“墨姊——!”百里屠苏涨红了脸,“那是意外,我不是……”

风晴雪疑惑地歪头,“苏苏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这句话简直是火上浇油。

百里屠苏一时之间连死的心都有了,尤其是看到墨北微一脸“­色­狼是应该砍死了事还是砍死了事”的神情之后。

墨北微真没想到小时候那么乖巧的韩云溪长大以后都会默不吭声地跑去看女孩子洗澡了,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想了又想,她伸手拍了拍风晴雪的肩膀。

“晴雪。”

“墨姐姐?”

“你要是想揍他,随便揍,他不敢还手的。”

“啊?”

风晴雪的茫然和百里屠苏的羞恼成了鲜明的对比。

过了会儿,风晴雪受不了屋内怪异的气氛,看看墨北微也没事了,就以和人约好放花灯为由先跑了,留下姐弟两人对峙。

墨北微哼了一声,“好啦,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的,不过被人抢走焚寂,也太大意了,这次还好是晴雪,如果是敌人,你要怎么办?”

“……我记住了。”百里屠苏红着脸点头。

琴声似有似无。

墨北微听了会儿,侧头对着百里屠苏,“陪我出去吧。”

“好。”百里屠苏右手握着墨北微的左手,细心地在前领路。

虽然船停在河中没有开行,到底和岸上不同,行走之时难免有些不稳。

“害我掉进河里你就完了。”因为看不见,到底感觉到不安心的墨北微嘟哝着。

百里屠苏听到这句话,停步,想了一会儿,转身,一手捞起墨北微的膝盖,一手穿过她腋下,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动作快得超乎寻常。

墨北微身体僵了一下,感觉到一点颠簸之后,反­射­地伸手揪住了能揪的东西——正好成了两手环住屠苏的脖子。

懵了大约几十秒后,墨北微终于回了神。

“放我下来——!”她头皮发麻地喊,“我是看不见,不是腿断了!”

百里屠苏直接当做没听见,走到了欧阳少恭旁边四五步的地方才放下墨北微。

“墨姊,可以松手了。”

墨北微狠狠地掐了屠苏的脖子一把才松开手。

“等我好了,你等着!”

百里屠苏挨着墨北微坐下,眼中依旧有着笑意。

“我等着。”

墨北微立刻竖起了眉,抬手去掐屠苏的手背。

两人原是肩挨着肩,她一伸手正好可以掐到屠苏的手。

两人的争执看在欧阳少恭眼里,毫无疑问地是姊弟之间的亲昵无间,他心里如同被什么轻轻抓了一把,刺得很不舒服。即使如此,他还得维持表面上的微笑。

“墨姑娘看来似是恢复的不错。”

“欧阳……”墨北微尴尬地咳了一声,“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想来百里少侠亦是关心你。你现今……独自行走,确是不妥。”

墨北微扭头,“我就是走得慢一点而已,又不是不能走。”

“还怕掉进水里。”欧阳少恭笑着说道。

“喂——”墨北微不满了,“你们两个——真是一丘之貉。”

她灵光一闪,想到两人的共同点,顺口说道,“复姓的果然都不是好人。”

百里屠苏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

欧阳少恭一愣,笑着摇头。

“墨姑娘好似……复姓百里?”

墨北微直接给呛了。

她怎么忘了这茬。

一炷香后。

对岸忽然有声音传来,似是在喊“墨姐姐”,墨北微因看不见,听力更加敏锐,立刻站了起来,百里屠苏跟着站起,在人群中看到风晴雪后,示意墨北微稍稍转身。

墨北微朝着对岸挥了挥手。

风晴雪看到后笑得更开心了,大喊着:“墨姐姐要不要来放灯?”

墨北微犹豫了一会儿,“屠苏,送我过去晴雪那儿。”

“墨姑娘要去放灯?”

“嗯,晴雪难得出来,就不要扫她的兴了。”墨北微笑笑,“过会儿我和她一起回来。”

“……也可。”欧阳少恭叮嘱一句,“路上人多,小心为上。”

百里屠苏对欧阳少恭一拱手,抱起墨北微凌空而过,踏水到岸边,看了风晴雪一眼,转身回到船上去。

风晴雪惊讶地说:“墨姐姐,苏苏的身手真好!”

墨北微额头青筋跳了跳,忽然觉得孩子到了反叛期,越来越张狂了。

虽然她也知道,船不靠岸的情况下要到河边,这样最快,但是,屠苏一声不吭先斩后奏的本事……是越来越长进了啊!

果然还是应该揍一顿吧?!

“咦,墨姐姐,你不开心?”风晴雪露出歉然的神­色­,“是不是……我打扰你们了?也是,墨姐姐并不喜欢热闹。”

墨北微立刻摇头,笑笑,“我很喜欢灯会。每次看到灯会,都会玩上很久,可惜,这次看不到……”

风晴雪想了想,把手中两盏莲花灯分了一盏给墨北微。

“墨姐姐,来这边,这里,灯会飘得好远。听说灯飘得越远,愿望越容易实现。”

墨北微蹲下来,左手试着探了探,碰到了水才放下花灯,向前推出去的时候,正好听见晴雪说“希望能找到大哥”,她的手一颤,险些打翻了花灯。

隐瞒风广陌还活着的事情,到底是对是错?

尹千觞得到了自由,风晴雪却承受着大哥生死未卜的压力,自己借由女娲之口得到心灵的安宁,可是,风晴雪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百里屠苏在睡梦中亦皱着眉,紫胤真人的背影在黑暗中隐没,而那些警告却越加清晰。

他渐渐醒转过来,睁开眼睛,立刻感觉到手中握着什么,一股凉凉的气息从左手传来,与他体内的炎煞之气互相中和,平复着他的痛楚。

百里屠苏转头,望着身旁熟悉的人影,蹙起的眉心不自觉地舒展开,多了几分柔和。

“墨姊。”百里屠苏小声唤了一声,睡在他身侧的少女没有任何回应,显然睡得沉了。

恰在这时,有人轻轻扣了几次门,推门而入。

百里屠苏小心翼翼地分开两人紧握的双手,绕过沉睡中的墨北微,对门口的青年点头示意,做出安静的手势。

欧阳少恭本就放轻了的脚步更轻了一些,和声问道:“百里少侠可好些了吗?”

百里屠苏低头行礼,“多谢先生相助。”

欧阳少恭微笑着摇头,“在下与令姊相交多年,此次亦是受她所托前去寻你,倒是抱歉,未能早些找到少侠。令姊一直很担心你,若不是……她定是要亲去寻你。”

欧阳少恭望向睡着的少女,有意无意间指了指眼睛。

百里屠苏心中一惊,剑眉微动。

他怎会不知晓墨姊的眼睛早看不到,多年来全凭意念力察知外界。若不是神思耗极,无法视物,墨姊绝不愿托人相助。

“……多谢先生援手。”

屠苏这句道谢为的显然是墨北微。

欧阳少恭微微眯起眼睛,笑得温和。

“想不到百里少侠与墨姑娘是姊弟,世事果真难料,我们几人确是有缘。你们姊弟倒真是一样,皆是有伤不治、非要拖到不能压制的时候才肯开口……百里少侠还要劝劝墨姑娘才是。她这一次……”

欧阳少恭眉宇间露出担忧之­色­,“新伤引发旧疾,体寒之症怕是……”

百里屠苏眸中闪过愧疚之­色­,重重点头。

“劳先生费心了,我一定……跟墨姊说。”

“如此,不叨扰二位休息了。”

欧阳少恭正要走,一个金­色­的小东西突然从他脚边窜出来,叽叽叽地叫了几声,却是一只金­色­的小狐狸。

“险些忘记还有个小东西,它似乎一直跟着百里少侠,从翻云寨一路过来琴川,且以为是晴雪姑娘伤了少侠,对她可凶得很。”

小狐狸忽然发出光来,屋内两人皆有些惊讶,只因小狐狸并无杀气,两人也未阻止。

光芒散去后,小狐狸变成了穿着橙黄衣裙的俏丽少女,头上的耳朵和背后的尾巴还未隐去。

小狐狸怯生生地抬头,望着百里屠苏。

“屠苏哥哥……”

欧阳少恭一愣之后笑了起来。

“这……古往今来,多有狐妖报恩之说,莫非……”

小狐狸一听,立刻打开了话匣子,竟和欧阳少恭所言无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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