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出在湖中跳莲上舞的自是竹姬。
自从三年前不战而败,她苦练舞技,好不容易抓到了墨北微,自然提出了自己最擅长的项目。
剑舞与其他的舞蹈不同,更多几分刚烈,莲上舞又是极柔的舞蹈,身姿稍错,便会落入湖中,若是一味求柔美轻快,则会令剑舞失色。
莲上剑舞,竹姬苦练三年,直到今日,她终于熄了心里那一丝不甘。
几年间,她不是没有用“墨姑娘是仙门弟子”来安慰自己,如今,她亲眼所见,对面那人,最开始,甚至根本就是学着自己的脚步才能在莲上站住,她眼看着那人学会自己的步法,眼看着那人学着自己的身段在湖上旋转起舞,却比她舞得更得剑舞真意。
真气耗竭,竹姬唇边犹自挂着笑容,再也无法踏出下一步,脚下的莲花静静地下沉,水漫过足背,她仍然一瞬不瞬地望着对面的人。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罢如江海凝清光……
湖面的倒影,粼粼清光,果真,美到了极致。
红影掠过江面,竹姬愕然发现自己被人揽住了腰,风过耳边,她清醒时已在湖边。
“你没事吧?”
“我没事。”竹姬笑着摇头,扔下手中双剑,“你赢了,墨姑娘。”
墨北微手中只剩了一柄剑,另一柄抛在湖中。
“……赢的是你,我作弊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用了法术才能站在湖上。”
竹姬释然地笑笑,“莲上舞……本就多余。比剑舞,你比我跳得好多了,大概,我跳的只是舞,你舞的,却是剑。”
“不错,这句话很有意思。”瑾娘分开人群走过来,在竹姬头上敲了一下,“你可明白今后该做什么了?”
竹姬乖巧地点头,“我也该好好练剑了。”
她低下头,笑着说,“我输得无话可说。”
瑾娘看向墨北微,上下打量她许久,“墨姑娘累了吧,也别在外面吹风了。”
她上前挽起墨北微的手,带她往回走,压低声音问道,“墨姑娘并未练过舞蹈吧。”
“从未。”墨北微摇头。
“那么……墨姑娘练剑有多久?”
墨北微犹豫着没有回答。
瑾娘也不追问,笑着自语,“你学剑若有二十年以上,竹姬就输得不冤。”
“……她练舞的时间如果和我用剑的时间一样长,一定比我跳得好。”
墨北微叹了口气,“她的舞蹈里有着生命,我的剑里大概……”
她没有说下去。
瑾娘却笑了起来。
“剑舞剑舞,是剑之舞蹈,并非持剑而舞,懂舞的人,未必懂剑。她的舞蹈或许能超过你,剑舞,当今之世,怕是没有人及得上你了。含有道意的剑,又有几人有?”
她话锋一转,“剑可破万物,生死皆可破。”
墨北微心中一惊。
“瑾娘,你的意思是……”
“我什么也没说。”瑾娘笑着转头,看到花满楼内众人,娇笑连连,“却是让几位好等了呢。”
“墨姊。”百里屠苏红着脸,视线挪移,好一会儿才续道,“剑舞,很美。”
墨北微一愣,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谢谢。”
说话间,她往帘后走去,竹姬立刻冲过来拽住她。
“不许换衣服!再跳几次给我看!”
“不是说只比一次吗?”
“我不管!我要看!”
“瑾娘,你不管管你楼里的姑娘……”
“哎哟喂,我楼里的姑娘大了,我可管不了。”
瑾娘作壁上观竹姬和墨北微闹了好一会儿,才挥退竹姬,正色说道,“先前替百里公子看命数,结果……”
她沉声续道,“大凶!从未见过如此凶命!”
众人皆惊,以墨北微为甚。
“怎么回事?”
瑾娘闭目摇头,惋惜叹道:“这位公子命里乃是‘死局逢生’之相,空亡而返,天虚入命,六亲缘薄,可谓凶煞非常。”
方兰生疑惑地抓头,“死局逢生……按字面不是有否极泰来的意思?是好事啊……而且,六亲缘薄——”
他看向墨北微。
百里屠苏忽然开口。
“我与墨姊并无血缘之亲。”
瑾娘摇头,沉声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可知天时循环,万物荣枯有序,顺者昌,逆者亡,事有反常,必为妖孽!此等逆天命数,又有几人承受得起?非但不吉,反是大凶。”
百里屠苏神色不变,心里却是一沉,便在这里,手中多了一道微凉的触感。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那只手。
欧阳少恭面露忧色。
“可有办法化解?”
“命运不同,运可扭转,命却天定。改命一说,岂是凡人之力所及?”
瑾娘看向百里屠苏,目光却在墨北微脸上顿了顿。
“百里公子,勿怪瑾娘直言,公子命虽大凶,运却多有变数成谜,异怪之象实乃我生平仅见,故不敢相瞒。”
百里屠苏点点头。
“你已说了,命由天定,日后如何,与你今日所言无甚关系。”
瑾娘露出惊讶的神色,长叹一口气。
“公子胸襟令人钦佩……瑾娘但愿是自己错看……”她看向欧阳少恭,本想说话,忽然皱眉,抬头望向墨北微,“几年前,我受侯先生与澹台先生所托,开天眼为墨姑娘看过命数。”
墨北微不由得一颤,立刻感觉到手中的触碰更加坚定。
“……原来……他们骗我过来,为的是这个。”
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有些人,你与他们相处之时亲密无间,分开之后也不会想念,若是想起,定会面带微笑。
君子之交淡如水,便是如此。
瑾娘深吸一口气,“结果我本不想告诉墨姑娘,今日……墨姑娘与百里公子皆是豁达之人,想来亦是无妨。墨姑娘命中乃是‘死中求生’,千劫万险,绝境逢生,虽有生机一线,却需在死局中求。有此命数,怕是一生难安,坎坷不断。”
百里屠苏用力地握紧了墨北微的手,比刚刚听到自己的命数时更加难受。
“墨姊。”
墨北微听完了反而没什么感觉了,随意地笑笑。
“谢谢你。”
“墨姐姐,怎么会……”风晴雪捂着嘴巴,几乎要哭出来。
“天命如何,与我何干。”墨北微不以为意地笑笑,“每个人一出生就知道自己会死,难道就什么都不做,乖乖地等死?傻子才会这样。”
所有人全部怔住。
瑾娘愣了许久,展颜笑道:“难怪他们只托我为你看命数,其他的什么都没说。想来,侯先生和澹台先生定是很了解你。”
墨北微握紧了百里屠苏的手,噙着微笑。
“至今为止我走过的每一步路,都是我所决定的。我选择的,才是命运,如果和批命词相同,也只是巧合罢了。”
一句话,轻描淡写,不是嚣张,不是狂妄,亦不是自信,不是宣言,而是再简单不过的陈述。
正因如此,反而令人动容。
瑾娘露出惊讶之色,欲言又止。
“今日言尽于此,各位请回。少恭稍留片刻,我有话与你说。”
“欧阳,我们去客栈等你。”
墨北微叮嘱一句,牵着屠苏离开。
风晴雪跑着跟上去。
“墨姐姐,刚刚你跳舞真好看……”
方兰生皱着眉,一脸不忍。
百里屠苏和百里墨都是这种命数,他们两人好似不介意,他反而难受的很。
明明都不是坏人,为什么偏偏……
瑾娘留下欧阳少恭,颇不赞同地说:“少恭,莫怪我多事,你是从哪里招来了那个煞星?此人命数诡异凶煞,连我也不能看得通透,你千万不可和他过从甚密!”
欧阳少恭笑着摇头,“瑾娘莫慌。”
瑾娘急道:“怎能不慌?当初我身怀异能,不知收敛,险些丧命于江湖恶徒之手,幸得东方先生相救。你与东方先生颇有渊源,初时替你占卜一些物事,只为报答他的恩情,但是相处久了,如今我真的将你当弟弟看待。不愿你轻身涉险。”
她叹了口气,“我知你是胸怀大志之人,可是志向再高远,也不抵自己一条性命,你要三思啊……”
欧阳少恭沉思片刻。
“瑾娘,若是我说,百里屠苏便是我多年寻找之人,如此历经千难万险,你仍要劝我放弃?”
瑾娘大惊,皱眉思索片刻,忽道:“好吧,我虽不知你多年执着寻找,所为何事,但你看似温和,实则认定之事再难更改,也不必听我这些妇人之言。然则除却百里公子,墨姑娘的命数却也是……”
欧阳少恭奇道:“瑾娘不是说,墨姑娘命中是死中求生。如此,当时有生机可循。”
“虽是可循,却必经死境方得,若然度不过,亦是可能。若然真能次次死里逃生……”
瑾娘皱眉,沉声道:“她命中尚有罕见的‘破’之力。以此逆天命数,破去他人命数亦是可能。方才她与百里公子一处,百里公子气运便有改变,去凶化吉。如此说来,当真天意难测。”
欧阳少恭双目微凛。
“瑾娘曾道,改命非是凡人所及。”
“正是。”瑾娘点头,“她为百里公子破去凶煞,相应的,怕是自身便更多凶险。我不知她如何活到今日,但几年前所见,她命中处处死劫,简直令人背后发凉。”
“我知道了。”欧阳少恭点头。
瑾娘看着欧阳少恭,叹道:“如今看着着你,我却什么也看不透了,只觉得……少恭似乎会越走越远,再也不回来了……”
“勿要胡思乱想,瑾娘难道还信不过我?我自会一切小心,安然无恙。”
“但愿如此。”
瑾娘露出疲倦之态。
欧阳少恭也便辞行。
一路上,欧阳少恭一直想着两人的命数,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空亡而返,天虚入命,六亲缘薄,可谓凶煞非常。
——命主孤煞,寡亲缘情缘,这可不正是伏羲予太子长琴的判词?
死中求生,求生。
无妨,只要她能活着,有这一线生机便好,余下的,自有他处理。
集市中,方兰生跟着襄铃、风晴雪、红玉逛街,心里想着,百里姊弟二人不会出什么事吧?
刚刚一出花满楼,两人就往别的地方去了,他本想跟去,却看到红玉摇头,犹豫之间,两人便走得远了。
“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百里姑娘豁达,有她在,定能安慰百里公子。”
“……也对。”方兰生想到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子说到“我选择的,才是命运”之时熠熠生辉的双眸和那般豪气,不由叹道,“她的眼睛,真是可惜了。”
红玉轻笑,“她虽目盲,心却不盲,比之一叶障目的世人,谁人可惜?”
方兰生怔住,若有所悟。
百里屠苏和墨北微两人亦在集市,与众人猜测的不同,墨北微并没有特意安慰屠苏,只是陪着他到处走。
“墨姊。”
“嗯?”
“幸好……你在。”
墨北微一愣,笑弯了眉眼,双手握住屠苏的手,便如安慰幼时的屠苏一般。
“别怕,我在这里。”
百里屠苏脸色微红,侧过头。
墨北微失笑,松开右手,依旧是左手握着屠苏的右手。
“你不怕吗,死中求生……说不定,我遇到的危险,会牵连到身边的人。”
百里屠苏缓缓摇头。
“墨姊不怕,我也不怕。”
他握了握手心微凉的手掌,乍闻命数之时的愤懑尽消。
绝境逢生……墨姊、墨姊定能活下去的。他定不会……连累墨姊。
两人手牵着手,一路往前。
作者有话要说:
提出在湖中跳莲上舞的自是竹姬。
自从三年前不战而败,她苦练舞技,好不容易抓到了墨北微,自然提出了自己最擅长的项目。
剑舞与其他的舞蹈不同,更多几分刚烈,莲上舞又是极柔的舞蹈,身姿稍错,便会落入湖中,若是一味求柔美轻快,则会令剑舞失色。
莲上剑舞,竹姬苦练三年,直到今日,她终于熄了心里那一丝不甘。
几年间,她不是没有用“墨姑娘是仙门弟子”来安慰自己,如今,她亲眼所见,对面那人,最开始,甚至根本就是学着自己的脚步才能在莲上站住,她眼看着那人学会自己的步法,眼看着那人学着自己的身段在湖上旋转起舞,却比她舞得更得剑舞真意。
真气耗竭,竹姬唇边犹自挂着笑容,再也无法踏出下一步,脚下的莲花静静地下沉,水漫过足背,她仍然一瞬不瞬地望着对面的人。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罢如江海凝清光……
湖面的倒影,粼粼清光,果真,美到了极致。
红影掠过江面,竹姬愕然发现自己被人揽住了腰,风过耳边,她清醒时已在湖边。
“你没事吧?”
“我没事。”竹姬笑着摇头,扔下手中双剑,“你赢了,墨姑娘。”
墨北微手中只剩了一柄剑,另一柄抛在湖中。
“……赢的是你,我作弊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用了法术才能站在湖上。”
竹姬释然地笑笑,“莲上舞……本就多余。比剑舞,你比我跳得好多了,大概,我跳的只是舞,你舞的,却是剑。”
“不错,这句话很有意思。”瑾娘分开人群走过来,在竹姬头上敲了一下,“你可明白今后该做什么了?”
竹姬乖巧地点头,“我也该好好练剑了。”
她低下头,笑着说,“我输得无话可说。”
瑾娘看向墨北微,上下打量她许久,“墨姑娘累了吧,也别在外面吹风了。”
她上前挽起墨北微的手,带她往回走,压低声音问道,“墨姑娘并未练过舞蹈吧。”
“从未。”墨北微摇头。
“那么……墨姑娘练剑有多久?”
墨北微犹豫着没有回答。
瑾娘也不追问,笑着自语,“你学剑若有二十年以上,竹姬就输得不冤。”
“……她练舞的时间如果和我用剑的时间一样长,一定比我跳得好。”
墨北微叹了口气,“她的舞蹈里有着生命,我的剑里大概……”
她没有说下去。
瑾娘却笑了起来。
“剑舞剑舞,是剑之舞蹈,并非持剑而舞,懂舞的人,未必懂剑。她的舞蹈或许能超过你,剑舞,当今之世,怕是没有人及得上你了。含有道意的剑,又有几人有?”
她话锋一转,“剑可破万物,生死皆可破。”
墨北微心中一惊。
“瑾娘,你的意思是……”
“我什么也没说。”瑾娘笑着转头,看到花满楼内众人,娇笑连连,“却是让几位好等了呢。”
“墨姊。”百里屠苏红着脸,视线挪移,好一会儿才续道,“剑舞,很美。”
墨北微一愣,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谢谢。”
说话间,她往帘后走去,竹姬立刻冲过来拽住她。
“不许换衣服!再跳几次给我看!”
“不是说只比一次吗?”
“我不管!我要看!”
“瑾娘,你不管管你楼里的姑娘……”
“哎哟喂,我楼里的姑娘大了,我可管不了。”
瑾娘作壁上观竹姬和墨北微闹了好一会儿,才挥退竹姬,正色说道,“先前替百里公子看命数,结果……”
她沉声续道,“大凶!从未见过如此凶命!”
众人皆惊,以墨北微为甚。
“怎么回事?”
瑾娘闭目摇头,惋惜叹道:“这位公子命里乃是‘死局逢生’之相,空亡而返,天虚入命,六亲缘薄,可谓凶煞非常。”
方兰生疑惑地抓头,“死局逢生……按字面不是有否极泰来的意思?是好事啊……而且,六亲缘薄——”
他看向墨北微。
百里屠苏忽然开口。
“我与墨姊并无血缘之亲。”
瑾娘摇头,沉声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可知天时循环,万物荣枯有序,顺者昌,逆者亡,事有反常,必为妖孽!此等逆天命数,又有几人承受得起?非但不吉,反是大凶。”
百里屠苏神色不变,心里却是一沉,便在这里,手中多了一道微凉的触感。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那只手。
欧阳少恭面露忧色。
“可有办法化解?”
“命运不同,运可扭转,命却天定。改命一说,岂是凡人之力所及?”
瑾娘看向百里屠苏,目光却在墨北微脸上顿了顿。
“百里公子,勿怪瑾娘直言,公子命虽大凶,运却多有变数成谜,异怪之象实乃我生平仅见,故不敢相瞒。”
百里屠苏点点头。
“你已说了,命由天定,日后如何,与你今日所言无甚关系。”
瑾娘露出惊讶的神色,长叹一口气。
“公子胸襟令人钦佩……瑾娘但愿是自己错看……”她看向欧阳少恭,本想说话,忽然皱眉,抬头望向墨北微,“几年前,我受侯先生与澹台先生所托,开天眼为墨姑娘看过命数。”
墨北微不由得一颤,立刻感觉到手中的触碰更加坚定。
“……原来……他们骗我过来,为的是这个。”
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有些人,你与他们相处之时亲密无间,分开之后也不会想念,若是想起,定会面带微笑。
君子之交淡如水,便是如此。
瑾娘深吸一口气,“结果我本不想告诉墨姑娘,今日……墨姑娘与百里公子皆是豁达之人,想来亦是无妨。墨姑娘命中乃是‘死中求生’,千劫万险,绝境逢生,虽有生机一线,却需在死局中求。有此命数,怕是一生难安,坎坷不断。”
百里屠苏用力地握紧了墨北微的手,比刚刚听到自己的命数时更加难受。
“墨姊。”
墨北微听完了反而没什么感觉了,随意地笑笑。
“谢谢你。”
“墨姐姐,怎么会……”风晴雪捂着嘴巴,几乎要哭出来。
“天命如何,与我何干。”墨北微不以为意地笑笑,“每个人一出生就知道自己会死,难道就什么都不做,乖乖地等死?傻子才会这样。”
所有人全部怔住。
瑾娘愣了许久,展颜笑道:“难怪他们只托我为你看命数,其他的什么都没说。想来,侯先生和澹台先生定是很了解你。”
墨北微握紧了百里屠苏的手,噙着微笑。
“至今为止我走过的每一步路,都是我所决定的。我选择的,才是命运,如果和批命词相同,也只是巧合罢了。”
一句话,轻描淡写,不是嚣张,不是狂妄,亦不是自信,不是宣言,而是再简单不过的陈述。
正因如此,反而令人动容。
瑾娘露出惊讶之色,欲言又止。
“今日言尽于此,各位请回。少恭稍留片刻,我有话与你说。”
“欧阳,我们去客栈等你。”
墨北微叮嘱一句,牵着屠苏离开。
风晴雪跑着跟上去。
“墨姐姐,刚刚你跳舞真好看……”
方兰生皱着眉,一脸不忍。
百里屠苏和百里墨都是这种命数,他们两人好似不介意,他反而难受的很。
明明都不是坏人,为什么偏偏……
瑾娘留下欧阳少恭,颇不赞同地说:“少恭,莫怪我多事,你是从哪里招来了那个煞星?此人命数诡异凶煞,连我也不能看得通透,你千万不可和他过从甚密!”
欧阳少恭笑着摇头,“瑾娘莫慌。”
瑾娘急道:“怎能不慌?当初我身怀异能,不知收敛,险些丧命于江湖恶徒之手,幸得东方先生相救。你与东方先生颇有渊源,初时替你占卜一些物事,只为报答他的恩情,但是相处久了,如今我真的将你当弟弟看待。不愿你轻身涉险。”
她叹了口气,“我知你是胸怀大志之人,可是志向再高远,也不抵自己一条性命,你要三思啊……”
欧阳少恭沉思片刻。
“瑾娘,若是我说,百里屠苏便是我多年寻找之人,如此历经千难万险,你仍要劝我放弃?”
瑾娘大惊,皱眉思索片刻,忽道:“好吧,我虽不知你多年执着寻找,所为何事,但你看似温和,实则认定之事再难更改,也不必听我这些妇人之言。然则除却百里公子,墨姑娘的命数却也是……”
欧阳少恭奇道:“瑾娘不是说,墨姑娘命中是死中求生。如此,当时有生机可循。”
“虽是可循,却必经死境方得,若然度不过,亦是可能。若然真能次次死里逃生……”
瑾娘皱眉,沉声道:“她命中尚有罕见的‘破’之力。以此逆天命数,破去他人命数亦是可能。方才她与百里公子一处,百里公子气运便有改变,去凶化吉。如此说来,当真天意难测。”
欧阳少恭双目微凛。
“瑾娘曾道,改命非是凡人所及。”
“正是。”瑾娘点头,“她为百里公子破去凶煞,相应的,怕是自身便更多凶险。我不知她如何活到今日,但几年前所见,她命中处处死劫,简直令人背后发凉。”
“我知道了。”欧阳少恭点头。
瑾娘看着欧阳少恭,叹道:“如今看着着你,我却什么也看不透了,只觉得……少恭似乎会越走越远,再也不回来了……”
“勿要胡思乱想,瑾娘难道还信不过我?我自会一切小心,安然无恙。”
“但愿如此。”
瑾娘露出疲倦之态。
欧阳少恭也便辞行。
一路上,欧阳少恭一直想着两人的命数,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空亡而返,天虚入命,六亲缘薄,可谓凶煞非常。
——命主孤煞,寡亲缘情缘,这可不正是伏羲予太子长琴的判词?
死中求生,求生。
无妨,只要她能活着,有这一线生机便好,余下的,自有他处理。
集市中,方兰生跟着襄铃、风晴雪、红玉逛街,心里想着,百里姊弟二人不会出什么事吧?
刚刚一出花满楼,两人就往别的地方去了,他本想跟去,却看到红玉摇头,犹豫之间,两人便走得远了。
“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百里姑娘豁达,有她在,定能安慰百里公子。”
“……也对。”方兰生想到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子说到“我选择的,才是命运”之时熠熠生辉的双眸和那般豪气,不由叹道,“她的眼睛,真是可惜了。”
红玉轻笑,“她虽目盲,心却不盲,比之一叶障目的世人,谁人可惜?”
方兰生怔住,若有所悟。
百里屠苏和墨北微两人亦在集市,与众人猜测的不同,墨北微并没有特意安慰屠苏,只是陪着他到处走。
“墨姊。”
“嗯?”
“幸好……你在。”
墨北微一愣,笑弯了眉眼,双手握住屠苏的手,便如安慰幼时的屠苏一般。
“别怕,我在这里。”
百里屠苏脸色微红,侧过头。
墨北微失笑,松开右手,依旧是左手握着屠苏的右手。
“你不怕吗,死中求生……说不定,我遇到的危险,会牵连到身边的人。”
百里屠苏缓缓摇头。
“墨姊不怕,我也不怕。”
他握了握手心微凉的手掌,乍闻命数之时的愤懑尽消。
绝境逢生……墨姊、墨姊定能活下去的。他定不会……连累墨姊。
两人手牵着手,一路往前。
墨北微的命……比起无音,还是挺好的不是?
圣诞节快乐!
76
76、剑魄琴心今何在 ...
两人手牵着手,一路往前。
走到赌坊门口时,忽然有个醉汉摔在两人面前,还打着酒嗝,囫囵不清地说:“……别走啊……嗝……好不容易来了……怎么又要走……嗝……”
追过来的酒坊打手立刻将百里屠苏当做醉汉的同党,才骂了几句,就被百里屠苏一剑吓走。
醉汉晃悠悠地爬起来,“恩公……好、好身手……多谢相救……不但身手好……养、养的鸟也……忒威风……不错、不错……”
墨北微看清对方的脸,不禁低呼一声。
醉汉疑惑地看了看墨北微,皱着眉想了会儿,摇了摇头。
“在下……在下尹千觞……大恩……大德、有缘再报……”
他摇头晃脑地走远,口中诵着,“吾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诗万卷,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
百里屠苏微微皱眉。
“墨姊认识他?”
墨北微抿唇点头。
果然是……尹千觞。比几年前,更落拓不像样了。
也……更不像风广陌了。
她这几年,刻意地避着尹千觞。
找一个人很难,躲一个人却容易的多,尤其是你认识的人同时也认识你要躲的人的时候。
她默许了风广陌选择成为尹千觞,就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令尹千觞想起过去,既然他想忘,就让他忘得彻底吧。
“……他没认出墨姊?”
百里屠苏疑惑。
“……大概因为这身装扮吧。”墨北微叹了口气。
她现在还是刚刚跳舞的打扮,竹姬闹别扭不帮她卸妆,她真不知道怎么把头上的东西一个个原原本本地弄下来,至于衣服,除了裙子稍微长点,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她也就没急着换。
“原来如此。”百里屠苏点头。
傍晚,一行人在客栈中重聚。
风晴雪手里拿着不少精巧的小东西,高高兴兴地跑去找墨北微说话。
百里屠苏也便走开,方兰生犹豫片刻,跟了过去,红玉见状,也尾随而去。
“墨姐姐,你看这个!这个‘福豆’好可爱啊!我买了三个,你一个、我一个、苏苏一个,好不好?”
“……晴雪,你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哎,不是保平安讨个吉利的吗?三个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啊!”
墨北微扶额,“你送了屠苏一个?他收了?”
“还没呢,过会儿去送他。我还有好多东西要给墨姐姐看呢,这个拨浪鼓,好可爱啊!还有这个虎头鞋……”
风晴雪开开心心地数着摊了一桌子的细碎物件。
墨北微拿着手中的福豆想了好一会儿。
“晴雪,你送屠苏东西却没送阿翔,屠苏肯定不开心,你把这个福豆送给阿翔吧。”
风晴雪点头,一脸恍然。
“哦,也对哦。可是,那就没有墨姐姐的份了,要不然,这个小鱼墨姐姐拿一个,我拿一个。”
墨北微对着同样是“定情信物”类的鱼形玉佩嘴角抽搐,最后好说歹说才推掉了风晴雪热情的馈赠,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糖人。
——也不晓得风晴雪怎么跟做糖人的手艺人说的,这个糖人居然做的挺像墨北微的!
墨北微看到糖人的时候整个人都裂了。
墨北微拿着糖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坐在桌边,手里慢慢转着竹签。
……这糖人是她在娲皇神殿做巫祝打扮的模样,要么,还是吃了?
笃笃。
两声轻轻的叩门声后,竹姬的声音从外传来。
“墨姑娘,久等了吧,奴家来帮你卸妆了。”
门被推开,竹姬和墨北微面面相觑,过了会儿,竹姬掩口大笑。
“原来墨姑娘还喜欢这个?你早说啊,奴家着人给你做上十个八个!包管个个不同!”
墨北微干脆把竹签子往桌上一Сhā,破罐子破摔地站起来说:“我还以为你明天才会来。”
“明儿才来,可就看不见墨姑娘这般童趣的模样了不是?”
竹姬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手中提着花编木篮走进来,轻轻合上门。
“墨姑娘这一打扮,多好看呢,平时总是一身素色,太浪费了。”
墨北微没好气地说:“穿成这样遇上敌人我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咦,那可未必。”竹姬狡黠地眨眨眼睛,“说不准,敌人看到墨姑娘这般好看,直接忘了动手哩。”
“有那种傻瓜么!”
“不然怎么说,美色如刀呢?”
竹姬口中取笑着,手上的动作却不慢,篮中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摆出来,很快就放满了半个桌子。
“我看看,嗯,水已经打来了,铜镜勉强用着吧。墨姑娘,抬头,闭上眼睛。”
墨北微闭上眼,不放心地说:“你可别动些小手脚,再乱编辫子,我就把头发削了。”
竹姬一愣,讪笑道:“怎可能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辅助编发的小玩意塞回盒子里。
“墨姑娘千万别拿头发出气。其实,挽个发髻也很简单呐,墨姑娘也不要总是披头散发的,看的叫人心疼。就一根红丝带,怎使得。”
“……麻烦。”
墨北微说出了真实的答案。
竹姬低笑,“女儿家打理自己,还有嫌麻烦的道理。世人浅薄,纵是蕙质兰心,若没有几分颜色,也多的是眼拙不识的傻子。”
墨北微不解地问:“这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竹姬拔高了声音,“墨姑娘就没想过要嫁个如意郎君吗!”
“没。”
墨北微才说完,立刻被扯得头皮发痛,倒吸一口冷气。
竹姬急忙松手,轻轻揉了揉刚刚拉扯的地方,恨铁不成钢地说:“难不成墨姑娘真想学了那些个和尚尼姑,孑然一身?年轻时还好,等到年华老去……谁人不想有个知冷知暖的人在身边?”
墨北微笑了笑,没说话。
竹姬心知这是劝不得了,只能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是修道的,可是……”
她轻轻梳理着墨北微的长发,“一个人,总会累的。”
“累的时候,就休息,想想从前,就能继续走下去了。”
墨北微扬起嘴角。
“至少现在,我依然觉得,能够活在这个世上,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因为活着,才能够认识许多人,看到不同的地方,见识不同的人生……认识你们,很开心。”
竹姬的动作停了下来,过了会儿,没奈何地笑了起来。
“能言善道的人我见得多了,却没有一个人,能像你这样,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哎?”
竹姬笑着摇头。
“你就这样子,也很好。”
清透无瑕的真诚,最是动人。
等到墨北微恢复惯常的打扮时,已经是两刻之后的事情。
竹姬回去的时候,特意留下了一个漆木盒子,说里面是楼中的姑娘送给舞魁娘子的贺礼。
墨北微打开盒子,看一眼里面珠光宝气的饰物,立刻关上盒子。
她是用不上这些的了,要是拿去当了……
……大概会被剐了。
看到那些钗环饰物,墨北微忽然想起一件事。
遥姬送她的,除了二胡,还有一样……因她并不用,一直放在宝具里,就在放着西虎画轴的盒子里。
取出苍遥姬所赠的簪子后,墨北微轻轻擦去表面些许的灰尘,不料想一擦之下,银簪忽然发出光来,墨北微心里一惊,却没松手,浅蓝色的光芒很快就消失了,整根簪子变得银光闪烁,簪尾嵌在银丝底座之上的蓝色宝石熠熠生辉。
手触到那颗宝石的时候,墨北微一愣。
……有字。
这是和瑠花姬曾用过的玉简藏字的手法一般无二的手法……
对了,瑠花姬所学的术法,承自古代,缥家的初代宗主,正是苍遥姬。
只有一句话。
墨姐姐,一定要幸福啊。
墨北微握着银簪,簪尾那枚剔透的蓝宝石令她回想起苍遥姬的眼睛,如同天空一般澄澈明净的蔚蓝,那就好像是……苍遥姬静静地笑着。
……
或许下次,我已经不在……但是,这天空之宫,随时都欢迎你。若是累了的话,就来这里吧。缥家保护一切上门求助的人,即使是墨仙,缥家也不会拒绝……
……
墨北微解开发间的丝带,学着刚才竹姬教她的,最简单的盘起发髻的方法,手执银簪,一旋、一送,发髻定成,丝带一圈一圈地绕着发髻根部系牢,末端藏进发髻里。
一时之间,墨北微怅然若失。
过了许久,墨北微推门而出,本想去找屠苏,恰好看到风晴雪在百里屠苏门口敲门,她立刻退回房内,等到两个脚步声远去,她才走出来,刚一出门她便愣住。
对面一扇门开了,欧阳少恭站在门口,对着她微笑。
“欧阳,你怎么出来了?”
“听到百里少侠屋外有动静,故而出来查看……”
发现是风晴雪,于是跟她一样躲回了屋里?
墨北微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们倒是有默契。”
欧阳少恭笑笑,“墨姑娘不担心百里少侠?”
“和晴雪一起的话,没什么可担心的。”墨北微勾起嘴角,“屠苏对晴雪也有些不同……至少,那些果子我没本事都吃了。”
这句话显然有几分说笑的意思了。
欧阳少恭好笑地摇头。
“你还提这个。小兰现在看到绿色的东西就心有余悸。”
墨北微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谁让他当时要赞同襄铃烤果子了。”
欧阳少恭这才注意到墨北微发间一抹幽蓝,伸手指了指。
“又是竹姬的杰作?”
“这个?”墨北微扶了银簪一下,笑道,“不是,我刚刚自己弄的,怎么样?”
欧阳少恭笑着说:“我能说不好吗?”
墨北微笑着轻哼一声。
“忽然想起以前有人送过我簪子……就想戴上看看。”
欧阳少恭的笑容敛起几分。
“谁送的?”
“遥姬。”
欧阳少恭松了口气,却有种难以形容的无力感。
“……看来墨姑娘是要等百里少侠回来才会休息了吧。”
“那是自然啊。屠苏和晴雪没回来,我怎么睡得着。”
“若不嫌弃,我陪你一同等?”
墨北微想了想,点头。
“也好啊。”
“墨姑娘稍等片刻。”
欧阳少恭转身回房,出来的时候手中抱着一具琴。
“欧阳,不用这么麻烦……”
墨北微有些不好意思,“拖着你不休息,怎好再——”
“枯坐等候未免无趣,除非墨姑娘嫌弃我琴艺不好。”
欧阳少恭走到墨北微门前,双眸含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墨北微还能说什么。
“去哪儿?”
“城门附近有一拱桥。”
“……小桥流水,你和遥姬的喜好倒是相近。”
墨北微随口一句,率先下楼。
欧阳少恭微愣,忽而笑了起来。
不过,他和遥姬的喜好……倒真是相近。
古剑同人歌,记少恭·此恨无期。
歌词:
【此恨无期·记少恭】
原曲:刺鸟
填词:七世
演唱:延聆
阳春白雪一路
走几世荒芜
最恨这形单影孤
记昔人不复
识尽千般悲苦
求不得当初
最恨这一身无辜
醒或醉都误
笑我情与仇难覆
生死皆不渡
谁比谁清楚
谁比谁糊涂
爱也难触 恨也难触
进也维谷 退也维谷
谁在人前笑 谁在人后哭
恨天不顾
悲无人诉 欢无人诉
散无缘睹 聚无缘睹
舍一生正途 换一次朝暮
是我不悟
相忘几世江湖
却不容相濡
最恨这红尘难卜
却知终殊途
道我别与离难恕
是与非难服
此罪是何故
此恨又何故
对也一步 错也一步
信也无路 悔也无路
何以求胜负 何以争赢输
恨天罔顾
憎无人抚 怨无人舒
伤无人护 困无人助
应一生劫数 换一次幸福
何以成误
爱也难触 恨也难触
进也维谷 退也维谷
谁在人前笑
谁在人后哭
恨天不顾
悲无人诉 欢无人诉
散无缘睹 聚无缘睹
舍一生正途 换一次朝暮
终我不悟
—完—
这歌我听了几次,词很好,推荐给大家。
。
。
少恭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吧?喜好相近什么的……
77
77、剑魄琴心今何在 ...
墨北微坐在桥边,看着欧阳少恭挥袖之间变出来一张琴台,“咿”了一声。
“墨姑娘?”
欧阳少恭抬头。
“……能随身带着琴台的话,为什么还要抱着琴过来?”
墨北微疑惑地看着地上的琴台。
欧阳少恭微愣。
“我曾道不精于术法……你不奇怪我为何能……”
“这也不见得是术法啊。”
墨北微歪头,“能储存东西的灵器也不稀罕,我这里还有几个紫绛练手的时候做的坠子,你要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翻出来几个铜币元宝形状的坠子来。
——相同点是,全都金光闪闪。
欧阳少恭被这些金灿灿的坠子震住了。
“……果真……很特别。”
“……她喜欢金灿灿的东西。要不是规矩所在,她肯定想穿一身金闪闪的衣服。”
墨北微咳了一声。
欧阳少恭起手调弦,拨了几下,忽而抬头。
“我曾凝气成弦……”
“那不是法术吧。”
墨北微随口说,“用的也不是灵力啊,像是战技——呃,武技?”
欧阳少恭听得笑了出来,琴声流泻而出。
真的一点都没怀疑,反而顺理成章地给出了解释。
“千觞来了江都。”
“白天遇到了。”
墨北微摇头,“不过,他没认出我。”
欧阳少恭立刻猜出了原因,不禁笑道:“确实不好认。”
墨北微扁扁嘴,“光是这头白发就很容易认吧。”
欧阳少恭笑而不答。
琴曲奏的是流水,与桥下水声相得益彰。
不知过了多久,墨北微忽然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我若是离开一些时间,你们……应该也没问题吧。屠苏的剑术、晴雪的武技、红玉的剑技……”
“你有事?”欧阳少恭没有抬头。
“嗯。晴雪转告我一件事,屠苏的那柄剑……有可能修得好。”
墨北微握着一枚金币转了转。
“紫绛说,找得到材料的话,也许可以重铸。矿石之类的还好说,当年铸羲和剑的材料现在也不是找不到,但是断剑重铸,还要别的东西辅助。亏紫绛能静心翻书,找出几个有可能有用的东西。其中之一是‘明月珠’,古书记载有重塑之能,随秦始皇葬入陵墓。”
欧阳少恭不由得笑了起来。
竟然这么巧,秦陵的明月珠……
“皇陵我没胆子随便进,路上发了信问一位懂行的老人,他回信说,他找人陪我下墓,约的是明日子时三刻。我打算明早往约好的地点过去,之前取信的时候跟屠苏说过了,也告诉了晴雪。明天你帮我转告红玉、襄铃、方兰生吧。”
墨北微侧头笑笑,“大白天御剑飞行总是不大好,天亮之前我就走了。顺利的话,也就是两三日回,你们若不着急,可以在江都多待几天,急着赶路也行,我会找到你们的。”
欧阳少恭思索片刻。
“莫非是那位盗过皇陵的老人家?”
墨北微一愣,不由得鼓掌,赞道:“你记性真好,我就说过那一次,你居然能记得。”
“因为是你的事情。”
欧阳少恭轻描淡写地回答。
墨北微稍愣,掩饰般地笑笑。
“韩老爷子说,难得我有求于他,无论如何也会给我办成这件事。对了,秦始皇陵,定有不少珍宝,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欧阳少恭摇头。
“盗墓有损天和,若非必要,还是莫动墓中任何物事。”
“反正一样是拿,两样也是,要是有报应,也是找我,不会去找你的。”
墨北微不以为然地笑笑。
欧阳少恭突然抬头,凝视墨北微,郑重地说:“我不希望你冒险,你明白吗?”
墨北微被这种目光看得心中一颤,转过了头。
“……我一定会好好地回来。哪怕把陵墓给毁了,我都会活着出来。”
“……若我说不让你去,你不会听吧。”
欧阳少恭低下头,看着琴弦。
“我定要去的。”墨北微笑着侧头,“比皇陵危险的多的地方我也走过,也没见你那么担心。这次怎么突然胆小起来。”
“如果没听到瑾娘的批命——”
笑声打断了欧阳少恭的话。
“死中求生,九死还有一生呢,怕什么。”
欧阳少恭叹道:“你根本不信瑾娘的话吧。”
“算命的我都不信。
墨北微垂眸,手指抠着汉白玉石柱,扯出一个笑来。
“我这一生,只有一件事是我不能决定的,那就是我的出生。我要怎么活,怎么死,都轮不到别人来指挥!”
欧阳少恭侧首,不觉睁大了眼睛。
少女倚在桥上,长裙曳地,双手扶着石柱,微微低头,面带微笑。
月光洒在她身上,依稀映出另一个身影。
白色的古服,乌木色的长发,身形纤细,墨玉般的黑眸映出了一丝悲伤。
女子望着前方,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什么。
风里只有清泠泠的流水声。
欧阳少恭却听到了另一个声音,那是仿佛从灵魂深处浮出的一缕记忆。
与墨北微的声音不同,那个声音,平静而淡漠,如同冰一般,冷冷地敲在他心上。
【对不起……】
【……以后不能保护你了。】
琴音为之停滞。
眨眼的时间,那个薄雾般的影子逐渐淡去,只余下白发的墨北微,两人的脸庞重合在一起,她的脸上是关切和担忧。
欧阳少恭不由得怔住了。
“欧阳,怎么了?”
欧阳少恭遏制着内心的惊愕,缓缓摇头。
“没什么。一路……小心。墓中多听老人家的话。”
墨北微不由得笑出了声。
“那是自然,外行当然听内行的嘛。你真的不要什么礼物吗?紫绛倒是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张纸,让我看到了上面的东西全拿走。对了,墓中或许也有琴陪葬哦。”
欧阳少恭闭上眼睛,摇头。
“我只要你……平安回来。”
“好。”墨北微笑着点头。
欧阳少恭抚着琴,却抚不平乱了的心湖。
刚刚那一幕……他在哪里看过。
一定……见过……
他苦苦思索着,忽然之间,梦中的一幕闪过心头。
面对伏羲的命令,白衣的女仙犹豫片刻,回头看了女娲一眼,最终,她向着伏羲垂首,目光再次落到太子长琴身上,双手在身前交错,光芒一闪,两把细长的剑出现在她手中。
女仙向前一步,低头看着太子长琴,轻声说:“太子长琴。对不起。”
两柄剑逐渐发出了炫目的白光。
女仙高高地举起长剑,望着太子长琴,眸光冷澈,无喜无悲。
“对不起。”
在那一片耀眼的光芒之中,太子长琴笑着闭上了眼睛。
之后,太子长琴听到了声音。
强烈的光芒和爆炸一般的轰鸣声掩盖了一切。
太子长琴愕然睁开双眼,第一次看到了女仙露出不同于漠然的神情。
她的黑眸之中,染上了悲伤的神色。
“对不起……以后不能保护你了。”
伏羲一声怒斥,抬手间,金色的光芒覆盖了天宫大殿。
清脆的断裂声和痛苦的低呼声敲在太子长琴心上。
一地碎片散落。
银白的残片堆叠着,寸寸断裂,满是裂痕。
那是……
昔日无坚不摧的一对长剑。
无坚不摧,无物不破,天下锋锐,无出其右。
尽攻,无守。
它的主人最擅长的是破坏,全力攻击的时候……
没有半分防御力。
天皇伏羲为何反常地动用了禁神光索这般的东西,为何用如许力量束缚他们,为何不是当场惩罚而要等到现在审判……
种种经过掠过太子长琴心头。
他忽然之间明白——原来,伏羲忌惮的、想要对付的是……
简直荒谬到可笑。
伏羲竟然比他更肯定她定会出手……
他竟然……不信她……
白衣的身影在他面前消散,从下到上,一缕一缕化成轻烟。
她静静地看着他,眸光清冽,无悲无喜。
“快走,太子长琴。”
那是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束缚着太子长琴的光索已在她一击之下断裂。
火神祝融和水神共工狂笑着站起来,与伏羲争执起来。
女娲霍然站起,抢上前来,捧起地上的碎片,泪水止不住地落下,转身怒斥伏羲。
种种喧哗在太子长琴耳边嗡嗡作响,却进不了他的心。
他看着女娲手心的碎片,怔忡迷糊却异常清醒地想起了很久之前,他在云间水镜旁对她说的话。
“先出生的是哥哥姐姐,后出生的是弟弟妹妹。在人间,兄姊会保护弟妹。”
“……我是姐姐?……那么,我会保护你。”
剧烈的头痛令欧阳少恭无法继续回想。
他艰难地拨动着琴弦,心中千头万绪,慌乱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天狼星君和太子长琴之间,可不是天狼欠了太子长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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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剑魄琴心今何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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