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我知道那场让我懊恼不已的梦的价值,一场梦是三千。那天晚上,白总和老蔡都没有回来。
我知道老蔡非常喜欢聪明人,自然也非常喜欢我。
两天后我单独在会铭轩请了老蔡。“一起杠过枪,一起下过乡。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对于这个江湖上流传的哥们四大铁,我是将信将疑。我之所以在两天后请老蔡,是因为那天晚上我回去后,一光仍在我家里没有走,喝得泥一样躺在我家的沙发上。媳妇见到我,嚎地哭了起来。
我一边看着低头喝茶的老蔡,一边给他讲我与归一光的交情,一光的经历,讲一光作为中州大学美术系的高才生,想进中州书画院却苦无门路。老蔡听我讲完后,没有立即回答我可不可以。只是又简单的问了一下一光的性格,是不是很内向的那种人,懂不懂得人情世故。我说人情世故估计他现在很懂了。“这种事如果没有直接关系,只有活泛的人才能办到?”老蔡听我说完后喃喃地说。“什么是活泛的人?”出于职业的敏感,我不由自主地问了老蔡一句。一向对我不苟言谈的老蔡听后,突然笑了一下。这时,我才理解人们为什么把“一起嫖过娼”定为四大铁哥们之一。
中州电视台一万二千多人,分正式人员,台聘人员,频道聘的人员,栏目聘的人员等,五花八门且人员的流动量特别的大。今天你走了,明天我来了,是一个人只要打着中州电视台的旗号,就敢到下面耀武扬威。别说他们的台长不认识自己手下的员工,恐怕有些中层领导台长也不一定认识。因此,有人这样给电视台编排几个段子。一是说中州电视台的一个栏目聘的小伙领着自己的女朋友到市内一家档次相当高的理发店里去消费,理发师给他整治了三四个小时,一结账八百多。小伙子不想掏钱,便给理发师:我们是中州电视台‘百姓*’栏目组的,不用给钱了吧。理发师说不行?小伙子说怎么不行?我们在这儿理发了,你们就可以在橱窗上打上“中州电视节目主持人定点理发单位”。理发师还说不行。小伙子见抬出中州电视台的牌子不行,火了。“好,我给你钱,只要你不怕烫手!小心我曝你的光。”一会老板出来了说:“你以为你是谁?照一照镜子。快掏钱,否则今天别想离开。”小伙子见在女朋友面前丢脸了,大为光火地说:“好,你等着!”扔下八百块钱,拉着女朋友走了。半个小时后,“百姓*”的采访车了,这个小伙子先是在外面拍,后到里面拍。见一个老头正在里面坐,采访他说:“你觉得理个发要八百贵不贵?”“不贵。”老头慢条斯理地说。小伙子本来就窝一肚子火,声嘶力竭地问老头,我是可是“百姓*”的记者!都嫌贵!你以为你是谁,理一个发八百还不嫌贵。老头说:“我是中州电视台的台长。”听得小伙一脸的错愕。
第二个段子是:一天法制频道的记者不守交通规则,开着一辆小广本和奥迪碰了,下来对开奥迪的老头吼道:你是怎么开车的,会不会开车。小心我让交警收拾你。老头说:“明明是你不守交通规则,还让交警处理我。你认为交警大队是你家开的呀!”小伙子很横地说:老子是中州电视台法治频道的记者。老头火了:“老子是中州电视台的台长。”
不动声色的老蔡把这两个段子讲得绘声绘色的,让我笑得肚子疼。我相信,中州电视台乌七八糟的一万二千多人,台长不认识员工很正常,由于人员流动性很大,来那三天两晌午的员工不认识台长,也很正常。便感慨道:这是谁编的段子,太形象了。
聊着聊着,我把话题聊到了中州书画院上,聊到事业单位的编制控制上,“中州书画院属于事业单位,进个人得文化厅,人事厅,编委批。相当麻烦,而且他们对进人控制得很严。”老蔡见我又将话题扯到中州书画院上了,已经有所惊觉。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兜圈子了,直接地给老蔡说,能否找个门路引荐一下,让一光进入中州书画院。我们同学中一光的画是一个很有才气的,一门心思地想进中州书画院当一个专职画家,苦于没有门路。说后我已经知道自己有点唐突了,像按排人这种事,不是一般关系就能办的。虽然和老蔡光ρi股地坦诚相见过,但我手中并没有和他利益交换的法码,这就全靠人情了。幸亏我说的是引荐,否则老蔡一定认为我不懂事得不知道深浅。
老蔡接着吸了一口烟说:“这样吧老弟,你既然说了,我只能试一试了。我可以给你引荐一下,成不成,全靠你那位同学了。”我心理一阵子的高兴,做梦也没有想到事情这么快就有了眉目。忙说:“只要引荐一下,花多少钱我们想办法。”“这个事不是花钱的事,而是人家愿意不愿意帮忙的事。我有一个朋友是中州电台的制片人,以前办过一个女性栏目,后来就专门每年举办一次模特大赛,选秀之类活动的,赚了不少钱。虽然离异几年了,上层关系非常的畅通。她只要使劲,别说进中州书画院,就是进文化厅我估计也没什么问题,关键是她愿不愿帮忙。幸亏你的同学是画画的,而她的儿了特别喜欢画画,如果你的那个同学真有才,就先让他给女制片的儿子当辅导老师吧。将来有了这层关系,什么事都好办了。”老蔡说后,看了看窗外。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先替我同学谢谢你了。”我心理一阵子的狂喜。心想,一光这件让我堵心的事总算有着落了。“我给我朋友说一声,看她同意不?如果同意,就让你的那个同学和她见个面,这两天我给你消息。”“好。”我见老蔡再没有其它话题,是有走的意思,便叫服务员埋单。老蔡拦住说,“不用了,我在单子上签个字就行了,到时他们烟厂会来接账的。”“求你办事的,让烟厂付账。”我有些有好意思地说。“唉,对这个制毒单位,我每年吸那么多他们生产的烟,算是对我这个烟民的一些补偿吧!”我没有再坚持,和老蔡告别后,急匆匆地回去告诉一光。
7.山南水北
在《策划世界》做了三年多的记者,第一次出门采访的就是|乳业龙头老大草原集团。那时,我见到老总郑垂成一脸的敬仰,特别是他那朴实得像个普通百姓的话语,让我对这个在中央电视台几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上见到的成功人士产生无比的亲切感。郑垂成一是没有说什么高深的企业经营之道,二是没有谈什么富有哲理性的人生总结,回来后我整整写了半年。写一遍,领导看了说太干,别人看了没有什么启发。再写一遍,领导仍说,从生活到文化,从行为到理念,需要一个拔高的过程,不是什么的文字组合在一起就能在我们这个大报上发表的。开始,我心里异常的不服,说论我读过的书,看了那么多的世界名著,论我的才气,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写的文章怎么会不行呢?领导说,文学不能当饭吃,那只能说明你有了写作的基础。你能让采访郑垂成的文章写成诗歌吗?也不能杜撰吧成小说吧!我说是,但是我采访他时,他就说的很平实的话,我也只能平实地写。领导笑了,每一个人在澡堂里无论身材多么的好,都像褪了毛的猪。而文章,就是给他们穿衣服。穿符合他身材的衣服,所以一个记者的水平就看你能采访对象准备多少套衣服了。你写的小说、诗歌、散文在写作中类似一些连衣裙,骗一骗涉世不深的文学女青年还可以,穿在对于久经沙场的成功老男人身上,可想而知了。
话糙理不糙。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拼命地看名人传记、人文随笔、社会文化学、企业管理学、哲学方面的书。力争给我的采访对象多准备几套合身的衣服。每每遇到像“真相比真理更重要。”“因为真话太重要了,所以我们需要用许多假话来保护它。”“战略的目的是为了战术的非常规化。”我都会纪录下来,然后在写文章时找一个机会用上。半年后,采访大草原|乳业集团的文章我修改得自己终于自己满意了,把稿子交给领导,领导看后笑着说,我估计郑垂成自己看了都感到意外。我开始以为领导在夸我呢!后来仔细一想,不是那回事。“你可以让你的受访对象感到吃惊,但不要意外。吃惊是因为你的思考深度超出了他的言语范围,意外是他认为完全是另一码事。写文章时不要光讲理念而不在他的实际管理中提炼,而是替这些企业和企业家总结出他想说但表达不准确的经验。”又返工了三次,文章如偿已愿地刊发了。来来回回半年多的折腾,我才知道由口头到书面的提升是一段什么样的路程。
一光给中州电视台的女制片的儿子当辅导老师去了,不到一年如愿地进了中州书画院。中间,我和老蔡碰面时,老蔡一个劲地夸一光非常有才华,画画得非常好,女制片很欣赏他。我笑着对老蔡说,一光是一个很单纯的人,二十多岁了还是处男一个。你想,他的画会不单纯吗?老蔡不再接话茬,光是轻笑。
有时,我就给一光打电话问他的情况,他不是说在辅导学生,忙,就是说在外地陪她们呣子俩采风,弄得好几个月没有见过面。
他的手续办到中州书画院时,我的儿子过一周岁的生日。他请我们一家三口在中州的地标小区“天下城”对面的“东坡肘子店”胡吃海喝一顿。我说,用不用叫上老蔡,人家可是你的搭线人。他先是支支唔唔的,不是很爽快,后来给老蔡发了一个短信,停一会儿说,老蔡回信他在外地策展,过不来。我一听就知道一光在胡说八道,昨天我还和老蔡为他的晓青展览的事在一起谋划。知道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不想挑破,更不愿意趟他们的浑水。
吃过饭后,一光破天荒地给我儿子塞二百块钱。问我,给儿子起了一个什么样的名字,我说叫“戡”,“戡乱的戡”。妻子其实对一光极为不满,说一光没有找到工作时,整天像跟屁虫粘在我们家里,现在进中州书画院了,影子都找不着。我说一光肯定有一光的难处,不想说一光其它的,便一直搪塞妻子。
我接到一光发来要一起到小齐工作的的酒吧去坐一坐的邀时,他已经在中州书画院工作近一年了。我给一光说,自从上一次见了小齐之后,想起他那副尊容晚上就做噩梦,不想见他。他说想到我家去,看一看我的新房子。我说行,下周吧!我要到晋江采访,等我回来了一起坐。一光支支唔唔地说,是不是我妻子还是很生他的气。“得了,我们装修房子时那么忙,找你,你一直的忙。现在房子装修完了,还有什么气可生的。”一光在电话说:这样吧!我给你儿子买一辆会唱歌的童车算是我给嫂子赔罪了。”我笑着说:“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哪一天你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我媳妇让你进家门才怪哩!什么事适可而止。”一光在电话那头干笑。
五一前夕,突然出现稿荒,单位通知我到六九集团采访。去之前,卫洁突然对我说:“张也,我能不能和你一块去?”我内心里不想和任何一个人一块去。我行事独来独往惯了,看到卫洁那一双大眼睛我又不忍心拒绝。“应当没有什么问题,一个大企业多去一个人多一张机票,没有任何的影响。”我向卫洁爽快地答应后,便和六九集团的总经理助理孙之胜说我要带去一人摄影的。
飞机降落在晋江机场后,六九集团的司机已经在机场等候。我们马不停蹄地从晋江赶到小鱼镇,直接住进了这个镇上唯一的一家五星级宾馆。
晚餐就在宾馆吃,我第一次见到孙之胜和见到多年未见的老同学一样,我们论起年龄,这家伙比我大一岁。论起挣钱的多少,他是我的好几倍。论起在外面找没找二奶,他说在这个乡下的小镇上,天天捆在单位,想找也找不着呀!我打趣说:“你们服装企业上千个女工,近水楼台先得月呀!”“那哪是月,是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准那一天爆了,那就不好玩了。”一顿饭吃下来没有提到一点工作的事。回到宾馆,卫洁给我说:“张也,你和那个孙之胜以前就认识呀!”
“不认识。”
“不认识,你怎么和他聊得像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这就是记者,每个月都见陌生的人,如果都像一般的人那么的拘谨,采访一定不是很顺利。”
“可是你们并没有谈一点采访的事呀!”
“明天,见到真佛时就会说真话了!”
8. 肺腑之言
我第一眼见到六九集团的董事长刘质高时吃了一惊,看长相,一点都不像一个控制着上百亿的企业家。人瘦瘦的,黑黑的,特意地蓄着上唇胡,而且还很内向。我先是递上我们的报纸,我的名片,然而后便采用自己的采访策略,一步一步地套。
“刘总,没有想到在这么一个乡下会诞生你这样一位大企业家?”
“大,说不上很大,比着雅戈尔、杉杉,特别是国外的那些品牌说不上呀!”
“好多品牌,特别是国外的品牌都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我们的改革开放才三十年了。”我故意这样感慨地说。
“是呀!我可是亲眼经历了中国改革开放的三十年。那时我最初想做的是电子产品。我了解当时人们的需要,电子产品可是潜力无穷。三十年前的小鱼镇是一个落后的乡下,可是并没有阻挡住我请台湾地区的专家来当技术指导。由于我不懂技术,外行管内行是行不通的,最后事情不了了之。从那件事之后我才明白人要想挣钱,就要在熟悉的领域里找机会。我学过裁缝,于是创办了服装作坊。开始是几台缝纫机,主要是做裤子。那时我做梦都在想用什么办法使一个幅布多裁出一条裤腿来。”
“六九集团最初是做西服的,国内的市场也主要是二三线市场。怎么突然想起做中式服装了,而且还起了特别响亮的名字——中国立领。”
“中式服装当时在国内已经出现了,可是穿的人少,主要是一些文艺界的人士演出时穿,特别是后来国内掀起的唐装热,使我坚信了中式服装在国内的消费潜力。经过我们几番讨论,查了好几个国家,开始注册——中国立领。”随着我的话题一步一步地深入,这个有点内向的企业家向我打开和话匣子。
“中国立领这个品牌的出现,不但使六九集团由过去的二级品牌跃入了一线的服装品牌 ,更重要的是这种新品类的开拓一下子改变了服装行业的格局。这个决策不仅是企业家的胆识所决定的,更是视野所决定的。”我开始幽深发微地探讨他内心。
“胆识,视野只是一方面,特别是我亲历了我们这个地方数十家企业的生生死死,我觉得对于企业来讲最重要的是诚信。二十几年前波司登和常熟的羽绒服还刚起步时,我们小鱼镇的羽绒服在全国就很有名了,全国的服装经销商都来进货,每天拉货的汽车排很长的队。那时好多做企业的都不知道支票是什么用的,经销商都带上万元的现金。萝卜快了不洗泥。一些厂家开始胡来了,什么兔子,旧棉花,破鱼网都当成羽绒做成羽绒服了。这种自欺欺人的结果是经销商一传十,十传百。现在你看我们这个镇连一家羽绒服厂都没有了,反而是起步较晚的波司登崛起来了。”
“刘总,你觉得作为一个企业家,最重要的素质是什么?”我避开一些老生常谈的话题,直指他的内心。
“忍,我不仅面我的团队、我的员工要忍,还有政府的政策,同行的竞争,这些都需要我能忍耐。否则,容易小不忍而乱大谋。同时要有控制力,我亲眼见许多企业不是慢死的,都是快死的。企业家头脑一热,要冲击世界五百强,要大发展,一跨跃,管理就是一蹋糊涂。”我对刘质高的话先是感到意外,这才是一个企业家多年的心得体验与肺腑之言。
“你对你的团队,你的员工最想说的一句话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