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的帝都,坐落在北方国境往南八百里不到的地方,算不上是个烟花繁华之地,却也别有一番大气凛然之美。
帝都东南的青要山,巍峨之势与帝都涣然一体,半山之处有座仁和寺,是远近闻名的千年古刹。仁和寺香火之旺,是其他寺院所不能比的,这里一年四季香客无数,许愿的,拜佛的,求神的,可谓络绎不绝。据说佛祖也会特别眷顾,在此许愿,可以心想事成。
对寺中的和尚来说,这虽是一件荣耀,但也是一件头痛的事。
香客们各色人等都有,除了普通大众,也有家财万贯者,更有位高权重者,除了大雄宝殿,各色香堂也是免不得的。更因为青要山距离城中有半日的功夫,斋堂,茶室都一一建了起来,还有小坊出售开了光的护身灵符,以方便来上香的人们。
寺中的和尚们自然每日不得不忙碌着准备茶饭,香火等物,除了每日侍奉神佛的功课,又加这等负担,少不得更要勤快,不敢怠慢。
这一日,艳阳高照,大雄宝殿内熙熙攘攘,依旧是一派祥和之色。
殿内昏暗,然而就在佛祖的肩膀附近,木梁上坐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儿,摇晃着穿着草鞋的小脚丫,含笑看着殿内忙得团团转的香客们。
她约摸十岁光景,粗布衣裳,远看身量瘦小,一脸营养不衡的痕迹,很不起眼。但若近了仔细端详,便会发觉她生得唇红齿白,五官精致,其实是个难得的美人坯子。
“玲珑,师傅都跟你说了这里是禁地,你怎么还老跑了来?若被师父发现了,少不得又罚你。”
身旁低低响起一个浑厚的男声,语调温和,距离女孩儿不到三尺的距离。
女孩儿低眉一笑,转眼望向身旁:“如风师兄,每次都是你有办法找到我。庖厨的师兄们都太能干,我Сhā不上手,所以干脆跑这里偷懒来了。”
她水盈盈的眼角一点小小美人痣,这样一笑起来,顿时如一朵春末的黄玫瑰般,魅惑非常,叫人顿时屏住呼吸。
来人是一个年轻的和尚,身上蓝白的普通罩衫,掩不住魁梧的身形,脚上一双崭新的草鞋尤其醒目。他头上点了六点香印,一双剑眉下的星眸炯炯有神。
“真是拿你没办法。”
看到玲珑这样不紧不慢的神情,他无奈地笑了,在她身旁坐下,陪她看底下的众生百态。她也不客气,笑了笑,便摇晃着脚丫子,视线继续在不同的人身上游移,一点儿要走的意思也没有。
“玲珑,你每月初五必跑到这里来来,是不是有什么想见的人?”这样看了一会儿,如风突然说道。
玲珑的眼中一闪,垂下眼帘道:“我不过就是来解闷的。这里的人来来往往的,看着很有意思。我谁都不认识,哪里会有什么想见的人。”
“师兄的意思是,你会不会在想,这里的人里面,或许会有你的亲生父母?”
“……将我抛弃在荒郊野外的亲生父母?我此生都不想再见到他们。”
空气似乎瞬间降了几度,玲珑瘦削的面上覆上一层淡淡的冰霜,连语气也变得冷了起来。一会儿,她的面上又柔了下去,嚅嚅地道——
“……难道不是吗?如风师兄,当年若不是你在断崖上捡了我,我可能早就死了。”
如风闻言,淡淡地笑了:“本来在那种地方,任神仙来了也难发现你的。天晓得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嗓门,小小的喉咙就着风哭得那么响亮。否则上山砍柴的我,也不会注意到那样不上不下的山腰里,竟然挂着一个装了弃婴的竹篮子。”
玲珑听他话说得滑稽,“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那娇俏的容貌十分惹人怜爱。
“挂在那种天堑般的地方,换了旁人,怕即使想要救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幸好我们如风师兄恰巧是世间数一数二的武林高手,轻而易举便爬到悬崖上,将我‘摘’了下来,带回寺中。”
为了这事,寺里还闹腾了一阵,不知怎样处理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婴。最后还是方丈如尘定夺,决定将女婴哺育长大,直到她寻到自己的去处为止。
如风见她心情好转,便低声问道:“那锦布,你还带在身上吗?”
“你说这个?”玲珑闻言,便将手伸入怀内,拉出一方红色的丝帕来:“你说这个?师父千叮万嘱说必须随身携带的,我哪里敢离身。”
那手帕刺绣精美,丝质顺滑,一看即知,绝不是凡俗之品。然而玲珑并不怜惜这难得的珍品,随手抓成一团,又塞进衣袋里。
如风沉吟地道:“玲珑,若有一日你的家人寻上门来,你会不会跟他们走?”
玲珑坦然一笑,并不犹豫地回答道:“对玲珑来说,这仁和寺就是我的家,师父和师兄你们就是我的亲人。能得家人如此,玲珑心满意足,再不做他想。”
“那……若是苏施主要将你领去做他的女儿,你会不会跟了去?”顿了顿,如风又再问道。
玲珑眨了眨眼,略有点不敢置信地道:“你说苏武苏叔叔?他只是每半月左右看我一次,给我些衣物玩具而已。我从未听他提过,想要接我下山的。何时开始,竟有了这一说?你听师父说的吗?”
“不是,只是看你跟他投缘,我自己想了的。师父也说过,你逐日地大了,这样留在寺中,并不是长远的法子……”
玲珑一听,立时从横梁上蹦了起来:“师父要赶我走?”
“没有,没有这样的事。只是这样一说……”如风见玲珑面色骤然变得阴暗,不觉紧张起来,连声解释,“玲珑,你别急。”
“我问师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