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昱在一个清晨,再次见到了顾阳。
少年穿着一件白衬衫,打着上次那把黑伞,穿过蒙蒙细雨,走进图书馆。他的神情从头到尾都安静而冷淡,像一束含露的昙花。
他自习的位置,离谭昱只相隔一桌,使得他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少年的脸,脸型小巧,长相苍白柔美。垂下眼的时候,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韵味。
谭昱看着他,总想到家里收藏的一列柜的白瓷古玩,那是一种注定要被珍藏的美,是含蓄的,优雅的,说不出的古典高贵的,摸着,就温润,舒服。
他是个在M国长大的华裔,家里是这边势力极大的黑帮组织,黑道里的贵族,父亲是杀伐果断的领袖人物,母亲却是港台富甲一方的人家的小女儿,货真价实的大家闺秀,很早就去世了。而因为政治的各种原因,他除了幼时看望外公时去过一趟Z国,就再也没有踏上过那片古老的土地。
可谭昱接受的教育,还是很偏东方的古老教育,他的父亲是华人,重视血脉,不愿意忘本,教给他的许多东西,都是东方的那一套,深奥而含蓄。受长辈的影响,他本人也觉得自己是个Z国人,不大好这边的这一套。
虽然要继承家业,可私下,他对艺术,表演,都很感兴趣。也在这所大学里挂名上课,这段时间因为有事没有来,现在,才碰上顾阳。
谭昱知道顾阳。
那部《无人知晓》出来的第一时间,他就看过。
一开始,是因为他非常欣赏卫余的摄影手法,会看他的每一部作品。
后来,他就记住了那个叫顾阳的演员。
阿明。
当银幕里的那个孩子,如即将凋零的花朵一般,抬起眼睛,朝镜头轻声细语地说话时,谭昱那一刻的心情,难以用词汇来形容。
他反反复复,将那部电影看了很多次。
到后来,印象最深的,还是那双眼睛。
美丽脆弱,如泣如诉。
人总是很奇怪的,会被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东西吸引。谭昱是黑帮的少主,年纪轻轻就沾过人命,平日也是冷酷而锋利,像他腰间黑色的枪,象征着死亡和暴力。
可是,他偏偏就,被那种脆弱的,不堪一击的美所吸引了。阿明是掌中花,笼中鸟,是立刻凋零的花,即将腐败的叶,那种混合着痛意的美丽,令他心神动摇,难以忘怀。
他以为,那不过是错觉。
直到顾阳出现。
上镜的人,在现实生活中,往往看起来还会好看很多倍。因为人的视力不足以像镜头一样,第一时间就发现所有缺点。
他们只会被第一印象所迷惑。
那个少年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他雪白的皮肤,端丽的五官,低垂的眼睛,以及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独特韵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视觉冲击力。
原来是真实存在的,那种脆弱的美,原来是真的有人会有的,那会说话的眼。
那种美,会让人很想要,无论是掠夺,还是保护。
谭昱很想要。
他并不是一个会在意别人看法的人,在他的世界观里,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你好。”
顾阳听到声音,抬起头来,一个面容俊美,气势慑人的少年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眼神很有侵略性。
“我可以坐这里吗?”
他说话的时候,虽然用的是疑问句,可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语气。
顾阳在心里无声地皱了一下眉头。
“请。”
谭昱拉开椅子,在他面前坐下,近距离端详着他,少年的脸近看也毫无瑕疵,像是一座雕琢的很好的瓷器。
很适合收藏。
他越看越喜欢,也不在意顾阳有些冷淡的态度,说:“你看的书,是王尔德的吗?”
顾阳怔了一下,抬眼看了他一眼。
“我家里有原稿,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带来给你。”
王尔德的原稿,是很珍贵的东西。
“不用了,谢谢,我的外语还没有这么好。”顾阳顿了一下:“你认识我吗?”
“我看过你的电影。”被发现了,谭昱也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叫谭昱,我很喜欢你演的阿明,你是个天才的演员。”
他的身体向前倾,那种侵略感更加明显起来:“也很喜欢你,可以交个朋友吗?”
顾阳的眉毛微微颦了起来,他礼貌地道:“……你过誉了。”
没有对对方的示好做出什么反应,这无疑是一种委婉的拒绝。
谭昱却不在意,他收回身体,微微一笑,说:“你会愿意的。”
很笃定的语气。
顾阳没说话,安静地垂下了眼。
接下来的一周里,他们又再次见了几次面。
谭昱是个很言出必行的人,他想要顾阳,就会付出行动,顾阳在上课的时候会在桌面上看到大束的花朵,去图书馆的时候总能恰到好处地碰到人,几次下来,他心里也有数了。
“请你不要这样可以吗?”顾阳说,他的声音天生就是很柔和的,听不出喜怒:“我很感谢你的心意,可是,有些不好。”
他说话的时候,平静地看着面前送来的花束,谭昱笑了一下,饶有兴趣地说:“为什么不好?”
他本来以为,顾阳会转移话题,或者支支吾吾,可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很有礼貌地说:“如果这是一个影迷的喜爱,我会很感激,可我觉得,你似乎不是。”
干脆,利落。
不伤人,却也不留余地。
谭昱的态度不知不觉就认真了起来,他说:“没错,你的感觉是对的,我喜欢你,想要追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