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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吾道

云晟待在屋中,没有武功的他,在这次战役中,派不上用场。

站在他身边的,是素心,那位身着蓝衫的女子,望着大军面前那个雪­色­身影,眼睛亮的出奇。

要是以往,看到这一幕,云晟是要心生嫉妒的,可是现在,他却只能生出酸涩的情感。

“他真好看。”

“是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的本名,叫素长燕。”素心说,神情漠然的像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我是孤女,无父无母,原本是个杀手,后来得了贵人相助,被送去学医。”

“我学的医,是毒医。”

“贵人让我为他配出能致人于死地的药方,这样,他就能清清白白地送人去死,我亲自写死了很多人,我受不了了,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净的,我不愿意再写,贵人便要杀了我。”

“是他救了我。”

“他救了我,给我改了名字,带我来了这里,教我做人的道理和本分,他对我很好,虽然他对每一个人都很好,可他就是那样的人,我对他的感情,也是不需要他回复的。他就是我的信仰,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一会,又站到窗前,望着那道身影,声音温柔地道:“我从来……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的剑,就像一道光……撕开了黑夜,你看……”

云晟不由自主地望过去,啊,他看见了,在那绵延的雨幕朦胧中,有一道光——

它划破了夜­色­,划破了苍穹,它如燃烧的白­色­火光,点亮了整个世界。

姬鸩用着他的剑,他身上的衣服没有沾染一滴雨水,他面对着敌人的怒吼和惊惧,刀光和剑影,一剑斩之。

军卒的头颅掉在了地上。

鲜血漫了一地。

那些军卒发出愤怒的吼叫,冲进街巷中,和那些高手们打斗起来。可他们很快就发现,他们迷了路,死了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找不到出去的方向。

那个坐在画馆里平静作画的画师,放下了手中的笔。

在他笔下,整座南山镇,都形成了一个八卦图案。

那是一座大阵。

在阵中,那些威武的军卒,被拿着绣花针的老婆婆杀死,被手握铁勺的大叔敲扁了脑勺,被看似柔弱无依的小姑娘扭断了脖子,有人在想要逃跑时,又被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巾帕蒙住了脸,狠狠摔在地上。出手的那个人是店小二,江湖人称无影客。

他们是高手,是被生活打压过的人,他们想要过宁静的日子,想要平淡的生活,可是谁敢动兄弟,就是要他们的命。

姬鸩持剑,和传说中的朝堂第一高手,左将军对峙。对方一轮大刀舞得虎虎生威,他手持长剑,剑光如霜。

左将军望着这个年轻人,粗眉皱起,冷冷地道:“你才是麒麟种?”

“你竟然没有死?”

“明明活着不易,为何要自寻死路?”

“我现在就拿你的命,去献给九千岁做寿礼!”

他说着,手中沉重的大刀就径直冲着对方的头颅用力劈下,姬鸩没有一丝畏惧地抬头,望着那冰冷的刀锋,那里映出多年前的血水。

就是这把刀,斩下了他父亲的头颅。

他厉喝一声!执剑迎上!刀剑相鸣之声,震耳欲聋!

这时,那些结束了战斗的高手注意到了这一边,他们望着数年后,报仇雪恨之景,纷纷扬声助威。

“姬鸩——!”

“姬鸩——!”

“麒麟——!”

姬鸩用剑,剑如掉落的雪花,流动的水波,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左将军的身上就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伤口,那剑鸣泣起来,那剑飞舞起来。威武的男人发出惊怒的吼叫,他的铠甲,破了。

他的头,断了。

青年收剑,血沫溅在他的眼睫上,他注视着连绵细雨中溅出的血花,那个男人死不瞑目,就此而亡。

他的剑,天下第一。

“cut——!”李艺绅猛然发出声音,他一下子从摄像机面前站了起来,就死死地,死死地盯着片场里的那个人看。

其实不止是他,那些其他的,见到了这一幕的人,都在望着那个人。他们浑身僵直,心头发热,像喝了烈酒一般。

刚刚是什么?

是侠客,是剑客,是有道之人。

顾阳,是姬鸩,姬鸩,是顾阳,他们合二为一,一剑斩下,斩破条条框框恩恩怨怨,那道雪­色­身影站在缠绵雨中,又冷又炙热,他的神情是冷的,眼睛是热的。

那,才是姬鸩啊。

那,才是侠客啊。

李艺绅的嘴­唇­颤动了许久,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他深深望了顾阳一眼,眼眶略红。

那是他想要拍出的东西,这个演员演绎出来了,他做到了,非常­棒­。

顾阳从片场里走出来,立刻有人给他拿毛巾,换衣服,黑发湿漉漉地贴在他雪白的脸上,他的神情却很安静。

他闭着眼,和那个角­色­,和那个角­色­心中的大道,融为了一体。

姬鸩,心挂天下人,身负血海深仇,这注定了他的剑,不是一个单纯的剑客的剑。

他用手中剑,斩仇敌头颅,却用心中剑,斩天下大恶。

他生生为自己,为云晟,为那些百姓,斩出了一条道。

顾阳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正好对上萧青投来的目光,那位影帝的眼神,是很复杂的,融合了很多他看不透的情绪。

他没有分析出那究竟是什么,也不是很想分析。

他现在,完全地沉浸在戏,沉浸在大道的美妙里了。

之后的进度,也很快。

如果前期工作准备的充分,那么拍戏的时候,只要演员不出岔子,那就没什么大问题。而在这场戏中,萧青真是倒了大霉。

任谁都看得出来,李艺绅对他不是很满意,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比顾阳要差上一些。

那差的,也许是一口气,也许是多年来松懈造成的缺少的部分,总而言之,目前的情况就是,如果按演员的表现力来分化,一部电影看完,观众绝对会觉得,第一男主是顾阳,萧青是男配。

可问题是,这是个双男主的戏啊,搞成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明他演的是男配呢,不然要怎么解释,就是演不过一个比自己小好多岁的后辈?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被人压戏了?就是这么多年我玩着玩着一不小心玩脱了?

这不尴尬吗?

萧青现在是努力啊,拼命啊,镜头一言不合就重拍啊,可是落在众人眼里,就是一句呵呵。

早­干­嘛去了?书到用时方恨少,你偷懒演烂片的时候,想过有今天吗?

这怪得了谁?

这点,萧青也知道,他也没办法啊,只能拼命地补,拼命地拍啊。不说别的,起码你得发挥出你最高的水准吧,虽然发挥了最高水准也被比下去是很绝望,但是,总比破罐子破摔强吧?这部电影,是李艺绅的心血之作啊,他要是真敢像以前那样玩,那就是结死仇的节奏啊。

可越是着急,越是不行,到了后来,李艺绅也没说什么了,就是变了一下顺序,顾阳的戏先拍,拍完了再拍合戏,最后再拍他的单独的戏码,先静静心,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就开窍了呢?

这个小变动,落在有心人眼里,自然是呵呵呵,虽然碍于萧青的势力和咖位,没人直接说,但话里话中透出来的意思么,反正大家都懂。

萧青的感想?能好受吗?不好受又能怎么办呢?路是自己选的,怨天怨地怨自己吧。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系列拍摄中,顾阳的戏最多,刚好他现在的势头很猛,就这么一路拍了下去。

这一场,是大战结束之后,姬鸩和镇上之人的告别。

麒麟事件一出,左将军一死,当年的姬家孤儿还活着的事情就不可能瞒得下去,于其等着祝何生派军来打,不如自己先行一步。

他要先行一步。

“现在,你可以兑现你的承诺了。”

“……什么?”

“把我献给祝何生,作为寿礼。”

他与众人一一见别,婉拒了他们跟随的请求,他清理了东西,出门时,发现那个女子倚靠在门边。

素心注视着他,美丽而冷漠的眉眼中已经带了泪意,她咬住嘴­唇­,倔强道:“我要和你一起去。”

“如果你不答应我,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顾阳看了这个女人很久,看得她的身体都微微发颤起来,他的目光是悲伤而包容的,里面有着很多无可奈何的情感。

他说:“好。”

云晟就在一旁,沉默无言。

临走前,姬鸩去访了那位算命师傅,云晟从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个看起来邋遢的老头,是前任国师!道家第一人!他算的卦,当年是千金难求,祝何生也去求过,却得到一句“大­奸­大恶必无善终”,遂恼羞成怒,将他贬下准备处决,他死遁出逃,到了南山镇。

姬鸩笑着对这位大师说:“请您算一算我这次的前程。”

老头默然无言,过了许久,他颤声说:“你第一次让我算命,算的是你忠仆的寿命,第二次让我算,算的是天下的大势,我说尚有一线生机,你……却要灭了自己最后一线生机?”

他又看向云晟,喃喃道:“你的命改了……是天意……路遇贵人,有杀机。”

云晟一时间无言,这句话,他现在终于感受到了其中沉重的意味。

姬鸩躬身道:“请大师一算。”

老头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道:“可见道。”

如此一句,便够了,他们互相见礼,前任国师与姬家孤儿,彼此平静地对视。

“保重。”

“保重。”

他们一行人上路,走到一半,青年回头一望。

山峰掩盖在迷雾中,山清水秀的小镇落在夕阳里,很多人站在远处,望着他们。

南山镇,是桃花源,是梦隐处,是一切美好回忆的来源。雪白的栀子花,古老又简朴的建筑,潺潺流动的溪水,都是他亲身经历过,感受过的。

那是他非常快乐的日子,一生里,有过这么一段时光,也不算是虚度了。

再见,南山镇。

几日之后,便是九千岁祝何生的六十岁大寿,各处都张灯结彩,比皇帝过寿还要热闹。祝何生坐在那以皇宫为标准的大宅中,坐在最高首的红木雕花华椅上,一身华服,他笑眯眯地看着下方的宾客。来者有朝中的大人,西厂的首领,将军和文客。都是说出去能惊一惊周围的大人物,可现在,他们觍着脸,带着讨好谄媚的笑容,团团围聚在这个太监身边,这一刻,祝何生哪怕不是天子,也胜似天子。

他是如此自得,如此骄傲,这倒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他凭着自己的本事,蛊惑皇帝,把控朝堂,将那些看不起他阉人身份的书生统统丢入文字狱折磨致死,那些还活着 的,都战战兢兢,只敢高呼九千岁功德无量。他能爬到这个地位,他为什么不能自豪?

有了荣华富贵,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他还是不满足,他要长命百岁,要永久地享受眼下的这一切,这就是他最大的愿望。

“贺九千岁——”

“贺九千岁大寿——”

“九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祝贺的声音,如海浪一般,一潮一潮地袭来,从祝何生的一只耳朵流到另一只耳朵里,他不由发出了畅快的笑声,有礼官唱词,一个个报出贺礼。

“威候,献珍珠一斛,三丈珊瑚,白银万两……”

“季将军,献黄金千两,百年人参……”

伴随着他的唱词,祝何生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他听着听着,忽然听到了一个令他难以置信的名字。

“云晟,献麒麟——”

“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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