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今夜的月亮照不亮这世上所有人的孤单，挪亚方舟独自在
夜空中漂浮。
神父、老公公、玛利亚都睡着了。
我睡不了，小雪也睡不了。
我们半躺在挪亚方舟的最前头。
风大，我叫小雪躲在我后面，小雪却执意要我抱着她。
她最喜欢在我怀里微微笑与小心眼。
“枫树林不见了。”小雪说。
“不会的，枫树林还在，只是暂时藏起来了，它一定会再浮
起来的，像从前一样。”
“真的吗？”
“真的。”
“是的，你是不会骗我的。”
“小雪。”
“嗯？”
“铁心去哪里了？”
小雪摇摇头。
“他对你说过了吗？”
小雪点点头，“说过了。”
“你怎样答？”
“我说，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他听了后就离开了。”
我吻吻小雪的头发，顺便看看下面的大海，算是悼念铁心。
“你的头发乱了。”
“风把它吹乱了。”
说到风，气氛就有点怪，好的坏的都涌出来。
但毕竟十多年了，
过去的甜，这一刻想起会更甜。
过去的苦，这一刻想起，也会是甜。
“你干么傻笑？”小雪很好奇的看着我说。
“啊？可能．．．可能开心呱！”
“哼！你坏！开心也不和我说。”
“我想等到更开心才和你说嘛！”
“不，我不只要你开心和我说，你不开心也要和我说，我不
准你再什么都藏起来，不准你再剩下我一个人。”
“小雪。”
“嗯？”
“你的头发长了。”
“大姐姐说，我长大了。”
“玛利亚错了，小雪是一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女孩。”
“我不是女孩！我是女人！”
“你才十七岁，干么要学人扮女人？”
“难道我是你的女孩吗？我是你的女人，所以我要做女人。”
说着她从我怀里走了出去，从挪亚方舟的头跳到尾，再从
尾跳回来，回到我怀里。
“你干什么？”
“我在踩你。”
我看看，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好长。
“你的影子好长。”小雪说。
“你知道为什么它会这样长吗？”
“为什么？”
“它越长， 我对你的思念就越长。”
“．．．流．．．”
“我要你知道，无论怎样，当你流泪的时候，我一定会比
你更伤心。就连我的影子也总是比你的长。”
“．．．流．．．”
“我们跟这两个影子一样，我把你抱在我怀里，所有的事
都应该由我去承担。”
“．．．流．．．”
“你告诉我，这两天你哭了多少次？”
“一次。”
“我要你答应我，以后就算哭也要分几次。”
“嗯。”
小雪再用力的把她的脸贴在我心口，她把整个人都交托给我。
她了解我的每一次心跳，与我了解她一样。
我再用力的抱住她，我愿意做一条綑在她身上的绳子，綑上一
个解不开的死结。
死结的形状是思念，要解开它，除非这世上，
没有影子，没有月光。
让月光把我们刺伤成诗吧！
我们要做月光下最美丽的一幕。
“如果这只舟可以飞快点就好。”我说。
“你想飞快点吗？”
“是啊，我想。”
“你想，我也想。”
“那好，你给我点鼓励就行。”
“什么鼓励？”
“那个。”
“嗯？”
“那个呢！”
“哼！坏人！”
“好啦，我想啊！”
“坏人！”
“你也是我的人了，还坏什么？”
“你真的想要吗？”
“嗯。”
“好。不过，你要先闭上眼睛。”
我轻轻的闭上了，听见小雪深呼吸了两声，两只小手
按在我心口将她的脸靠过来。
我在努力的忍住不笑。
然后她轻轻地吻了我的脸。
我偷偷的咪开眼睛，原来小雪就只有那么的小。
让我紧张得以为她就在我睁眼与闭眼之间，在那个吹不
进一粒沙的世界里。
我决定以后睡觉也要睁着眼，为了她能永远在我身边。
“哼！你偷看，坏人！”
“你才坏，我叫你鼓励我而已，你竟然吻我了。”
“坏人！”
“我真的是坏人吗？”
“是！你是坏人！”
“好，我是坏人，我要拐你走。我现在有一只舟，
我要拐你上太空，我要和你两个人住整个宇宙。”
“但现在这只舟上还有其它人，怎么办？”
“等到这世界变回以前一样美的那一天，我就拐你走。
那一天，我们就在月亮上举行婚礼。
我们在月亮上放烟花，要全世界都为我们欢呼，为我们见证。
我要我们的幸福照在全世界头上。”
“如果那天你忘了怎办？”
“忘不了，月亮忘了我都忘不了。”
“真的吗？”
“真的，比月亮更真。”
我不是开玩笑，这是一辈子的承诺。
这两天来，我已失去了开玩笑的本事。
我不会再骗小雪。
小雪的鼓励是厉害的，挪亚方舟真的快了。
一醒来的神父与老公公就能深切地体会，他们说，快到了。
我看着前面一个月光特别美的地方，确实的，我们到了一
个岛。
挪亚方舟小心的降落在这岛上，看见奇奇怪怪的石头就知道，
这是淹没不了的文明。
岛上有一注目的建筑，一只门，一只巨大的石门。
不用说，这是太阳门。
太阳门上面刻着怪异的图案，史前文明总爱剩下难以解释的
艺术。
这就是两个世界的交界出入口吗？
可是，太阳门的另一边就只不过是另一边。
神父用脚在地上画出一个斜四角，再在外围画一个圆。
然后在每一个角和圆心位置都画上不一样的图案。
他说：“集齐它们，太阳门才能打开。”
我和小雪蹲在地上，看不明白。
“它们是什么？”
“木，水，火，土。”
“应该不难找吧。”
“不。”老公公说，“木，土，水都不难。但火并不是想像中
的简单，我们要的是圣火。”
“圣火？哪里找？”
“圣火就在这岛上。”
“那不是行了吗？”
“但它一直被一个叫白云的人保管着。”
“我们不能叫他拿吗？”
“我们不能，除了你。”
“为什么只有我能？”
“他一定不会给我和木西。”
“难道他就会给我了吗？”
“至少会有一线希望。”
“时间已经不多。”神父说，“这一切就靠你。”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应该如何找他？”
“不用担心，你找不到他，他也会找到你。”
“你一定要做得到。大家兵分两路，你找圣火，我们找其它。”
时间紧迫，一切就这样决定。
我们分路，小雪却跟在我后面。
神父说：“小雪，你跟我们。”
小雪鼓了一包气。
“不，就让小雪跟他吧。”老公公说。
“我怕流会分心。”
“不会的，这小子我们猜不透。”
小雪松了口气，我们一起向老公公致敬。
于是我带着小雪漫无目的地找，
一路上小雪边在我身边蹦蹦跳跳边赞着这里那里都很美。
天晓得怎么老公公要小雪留在我身边，我们在一起，就
只会谈情说爱啦。
“你痛吗？”小雪踩着我的影子说。
“你只脚很痛，我的心很甜。”
“哼！我不要这样的答案。”
“好啦好啦，我很痛啦。”
“哼！算你啦！”
小雪很开心的继续踩着，可我发现她特别爱踩我的手。
“你干么这么爱踩我的手？”
“我不敢踩你别处，怕你真的痛。”
“我只手也会痛啊！”
“真的很痛吗？”
“是啊，不信你摸摸。”
小雪真的摸摸我只手，她一摸就走不了，她的被我握住了。
“你坏！”我知其实她的心一定好甜。
“这样我的手就不痛了。”
“你的手很温暖。”
“这是两个人的体温。”
“这世界也会一样暖吗？”
“会啊，当然会。”
“是全世界的体温？”
小雪以为会有全世界的体温吗？
全世界的寒冷加起来，大概只会是更冷。
“是圣火。”我给了小雪希望。
由于天黑的关系，我们可能绕了几个圈。
我们都故意不说，宁愿一直这样绕下去。
但最后还是停了下来，因为遇上了分叉路。
“我们不是在一直绕圈的吗？怎会有分叉路？”
我看看地上的脚印，
“这里刚才来过了，怎么刚才看不见？”
这两条路差别很大，
左边那条比较宽，十分平坦，是一条大路。
右边那条除了窄外，坎坷不绝，是小路，可是路的尽头有光。
我望望月亮，然后看看小雪眼中的自己。
小雪默默的点了头。
她的愿意是不用说一句话。
我牵着她走进了小路。
她心甘情愿的跟我走上了一条不平凡的路。
小路的风更大，我要小雪躲在我后面。
我也快睁不开眼睛。
尽头的光在闪烁，若隐若现，似有似无。
我把彊住的手伸向前，总以为可以抓住一点点光芒，才发现
它是多么的遥远。
我的脸被风吹得快撕开的感觉，我好像已经什么都看不见。
但我听见，
我听见，有人在呼喊着我的名字，但又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我也在呼喊一个人的名字，但像梦里的一样，我根本不知
那是一个什么名字。
我在沸腾，我的心承受不了心跳的速度。
我居然莫名的难受，还滴下了一滴泪。
这滴泪落得很慢，可以看见它在风中留下来的痕迹，它把这
场风刮得更猛。
我在这泪中看到一个人影，他在对着我狂笑，不断的狂笑。
当这泪完全滴在地上时，风停了。
在几秒后，我才肯定自己还活着。
“小雪！”
我心急的回过头，看见小雪又在涰泣着，身子在抽搐。
“小雪，为什么你要哭？”我吻着她的泪痕问。
“我好害怕。”
“不用怕，风而已。”
“不，刚才我在风中．．．在风中．．．”
“在风中什么？”
“我听见自己在难过的呼喊着你的名字。好可怕，好可怕。”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小雪也听见了。
“傻瓜，不会有事的，不是真的，只不过是梦而已。”
“真的吗？”
“真的。”
“是的，你是不会骗我的。”
待到小雪心情平伏后，我们又继续走下去。
尽头那点光已经有点实在，我们离它只有几步。
这几步一定很难走，因为走过了后，人生或者就不一样。
“小雪，先吸一口气。”
小雪很听话的吸了一口气，我也吸了一口。
我们要鼓足勇气走这几步。
走到光源前，这究竟是什么东东？
正想探手到里面摸索，小雪却扯住了。
“我也有一只手。”小雪伸出了她的小手说。
“危险。”
“不管。你有事我怎么了，你不能放下我的。”
小雪坚持着。
她的坚持让我感到即使会被这光吞噬也不可怕。
于是，一大一小两只手伸进光里面去。
“你摸到了吗？”
“我摸到了。”
也是我摸到的那一刻，光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