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凌空书写二十四字,竟尔就在一啸之间,端地电光火石,快捷无比,现下却自一板一眼,慢到极处,却偏偏带着一股极为厚重的压力,让人直觉得字里行间透出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悲郁之气,那一笔一划,转折无迹,看似滞缓无比,却又自妙到巅峰,殷素素方自从方才的曼妙中回过神来,却是看得心头大凛,待得看到张翠山使到一半处,虽则冰火岛上四季如春,仍不由得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原本她的武功虽然不及张翠山,但百招之内,亦尚可以勉强抵挡,但其现在自忖若是张翠山如此使笔,只怕自己半招也抵挡不住。
原来这套笔法当真神妙到这般田地?!
殷素素目眩神迷,心中刚刚涌起了这个念头,场中张翠山身形展出,手上笔法却又自起了变化。
棱棱霜气,蔌蔌风威。孤蓬自振,惊沙坐飞。灌莽杳而无际,丛薄纷其相依。
张翠山手中笔越写越快,身形所过之处,尤如狂风扫地,卷起的漫天草皮树叶之属,竟似也随着他手中笔法上下腾转不息,直如旋风驶过,一时间便如同他在纵控着整片天地。
张翠山又是一声长啸,声振四野,手中笔下千变万化,生化出来的早已不止于是那倚天屠龙笔法的二十四个字,却是每一字,每一笔,都是如此地行云流水,恰到好处,一时间不由得觉得意兴遄飞,酣畅淋漓。
张三丰一身武学精要,原本便自道家经典之中参悟而出,这套“倚天屠龙笔法”亦不外如是。武学修为到了他那个境界,草木金石,俱可为剑;琴棋书画,皆能入武;道家讲究万法自然,书法虽细枝末节,亦可究通大道,只是最讲究的便是一个意如流水,无拘无碍,便如疱丁解牛一般,需得目无全牛,方可批大窽、导大却,以无刃入有间,如此才能技进乎道,一举一动,无不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张翠山自幼沉淫书法,甚至以铁笔为兵,是以看着张三丰施展出“倚天屠龙笔法”,一时心有所悟,在这二十四个字中悟透了些许以书法入武的精要,却也由此被这二十四个字束缚住了,反是一叶障目而不见天下之广,数年来只知精研这二十四个字上招式的变化,却是浑失了书法入武的真义。
眼下被张无忌一言点破,十年桎梏,一朝尽解,直如拔开心头迷雾,照见万里清天,便尤如当日在殿后初看到师傅写字一般,武学修为已然全然进入了一个新的天地,他手中树枝一横、一划,再不去想这其中又有几许变化,却只觉得落字成篇,无不恰到好处,一时畅快无比,不由得纵声大笑。
张无忌立在当地,眼神中却是说不清欢喜,还是悲哀,直至张翠山笑声入耳,这才惊醒了过来。
他方才出言指点他父亲的话,其实并非来自于书法,而更多的是来自于在那个怪梦之中,对于张三丰太师傅亲传的太极拳与太极剑的揣摩体悟,与张翠山所习的“倚天屠龙笔法”的心决原本便是一脉相承,也因此才能一语中的,切中其要。
他希望能借此来验证自己在那场怪梦中所经历的事情,所学到的武功,到底有几分真实的,有几分是虚幻的。
眼前的情景,却是足以证明自己在那场怪梦中所培养出来的眼光识见,真实无遗,否则父亲也不会在这短短的片刻之内,直如脱胎换骨。
只是那梦中学到的武学是真实的,那其他的事情呢?
那些事……那些事真的还会再发生?!
蓦然一声低低的吼,却是全然将张翠山的笑声掩盖了下去,连着周围的树木,亦是一阵竦竦发抖。
金光一晃,谢逊高大的身形已然闪入场中,耳畔传来他沉沉的声音:“好武功,五弟,三哥且试试你的武功到底进步到什么样的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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