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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小人物之钓福记+美食记+美人记 > 第十章

第十章

传说,在数百年前,镇江酒海街一家小酒店的店主,一天买了四只猪蹄,准备过几天再吃,因天热怕变质,误把妻子为父亲做鞭炮所买的一包硝,当作­精­盐腌了猪蹄。

直到第二天妻子找硝时才发觉,连忙揭开腌缸一看,不但­肉­质未变,反而腌得­肉­质硬结而香,­色­泽红润,蹄皮­色­白。

为了去除硝的味道,一连用清水浸泡了多次,再经开水锅中焯水,清水过清,接着,入锅加葱、姜、花椒、茴香、水,焖煮一小时,便出现了扑鼻异香。

店主和邻人尝后,都觉得滋味鲜美,毫无异味。从此以后,店主就用此法制做「硝­肉­」,前来品尝的顾客越来越多,不久就闻名全市。

从古至今,水晶肴­肉­盛名天下,「风光无限数金焦,更爱京江­肉­食烧,不腻微酥香味溢,嫣红­嫩­冻水晶肴。」

把在水里泡了半个时辰的猪蹄拿出来,一手拎着猪蹄,一手­操­刀子,把皮上的污物刮了一遍。从灶上舀了热水,把猪蹄漂洗­干­净。

生火,开锅,猪蹄皮朝上入锅。葱打结,姜切片。一起丢人锅中。加花雕,水。

接下来,小火要焖半个时辰加一刻钟。时间空得很,看了看火,我决定回房间去看看老爷。

刚才丢下他,看起来他好像若有所思,变得很失落的样子,趴在我那张满是蛀虫洞洞的桌子上,闷声不响。

推开房门,却意外发现房间里空荡荡的,老爷已经走了。或许,也不是很意外吧。

不过,心情确实沉重起来,好像欠了老爷什么似的。

酒坛搬到了墙角靠着。­精­致的小箱子已经不见了,该是老爷或者陈伯搬走了。

我其实不讨厌老爷,有时候只是迁怒而已。谁叫公主是老爷的妹妹呢?

老爷或许是个习惯玩弄感情的人,这次,却像是放了真情下去。

一个人的真情能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所以,即使知道老爷眼里的是真情,也不相信那份真情能存在多久。

……冷风吟,我以为,我已经从你给的伤害里走出来了。

但其实,你让我产生的对任何人的不信任感,和失去了爱人的能力,穷我一生,都不一定能逃脱吧?

我已经不恨你了。

我只是悲哀着爱上你的以前的我。

——小心地倒满一杯酒,从挪到凳子上的小菜里,夹起了几粒花生米,细细品尝。

我不需要感情。

我只要美酒和佳肴就够了。

幸福是系在别人身上的,要靠枕和别人的施舍。最可怕的是,你永远也不知道这份幸福能持续多久。

没有经历过幸福,不知道失去幸福的痛苦。没有心,就不会知道心痛的滋味。

这样不是比较好吗?

抿一口美酒,细细地品尝,任美酒在舌尖流淌。但嘴里只有酒的味道,却丝毫感受不到,没一个味蕾都沉浸在美酒中的酒味。

如果这样真的比较好的话,我为什么在这里伤心?为什么会回想起永远都不想回想的过去?

我已经没有心了。我知道。

我已经没有感情了。我也知道。

我已经不想触碰爱情了。我更是知道。

我不爱老爷。没有对老爷动心。真的。

但我在失落什么呢?

已经很久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

……才喝了几口而已。为什么杯里的酒已经喝完了?

眼皮好重,撑不动了。脑子里却跳动着无数的声音,怎么都安静不下来。

我要醉了,我知道。可是,为什么还不醉?

老爷为什么会伤心?那么一个多情的人,怎么会被我这样一个又笨又胖的阿福伤害?

我才不相信。

想要取得我的心,再丢在地上践踏吗?或者玩着一时真心的游戏,过几天就失去兴趣?

我没有心了,不用在我身上花力气。

为什么那么心如刀绞的感觉,还会再度出现?我已经没有心了。

我已经忘记了过去,过去为什么一直追着我不放?我明明已经忘记你了……

风吟,我好累,我不想爱你了……

可是,为什么只是想起你的名字,心又开始痛了……

谁?是谁的手在我脸上摸来摸去?

那么温暖的感觉,那种温馨,是你吗?风吟?

不,不是你。你已经是过去了。

那是谁?

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那双饱含宠溺和怜惜的眼睛,却深刻地印入脑海……

「……你以前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我没有受过伤啊……谁在说话?

「为什么越来越能清楚地看到你的伤痕?」

我没有伤痕啊……是谁在说话?

「乖……不要哭……」

哭?我吗?我在哭?不可能,三年前我连一滴眼泪都没流,我怎么会哭呢……

……好像有哭过……什么时候?昨天吧,昨天哭过了……

像回到了认识他以前的日子,好轻松,原来……终于……伤痕化作眼泪,已经能哭得出来了。

好像睡了很久,睡了一个好舒服好舒服的觉。整个人都好舒服。

有多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好觉了?

我睁开眼,不意外地看见老爷坐在桌子前面,认真地看着—叠帐本。

喝醉了。

潜意识里知道,那个有着温柔的声音、温暖的大手、怜惜的眼神的,就是老爷。

本不觉得欠你情的。现在开始觉得亏欠了。

老爷在看帐本。不奇怪,因为老爷现在的身分是商人。

其实,老爷的五官长得很好。

浓黑的两道剑眉。心情好的时候,总是会往上挑。应该算是狭长的眼睛,看起来却不小。挺直的鼻粱,薄薄的暗红­色­双­唇­。

都说薄­唇­的人比较无情。但其实那个真正无情的人,却有着一双深情的厚­唇­。

­干­嘛在这里看帐本啊?这里是我的房间吧?要收费。

看老爷连批改着帐本都这么轻松自在,真是不平衡。

……对了,我睡了多久了?

看了看窗外——

好像快天黑了……难道,我睡了三,四个时辰了?

啊!我的水晶肴­肉­!

倏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直冲厨房而去!我的水晶肴­肉­!

「阿福,你去­干­嘛……」

老爷的声音被我远远地抛在后面。救­肉­要紧!

空气湿湿凉凉的,风也湿湿凉凉的。

怎么不像黄昏?倒像清晨?

我到底睡了多久啊?

冲进厨房,锅子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热气。掀起锅盖,­肉­煮得透烂,已经结冻了。

看看灶膛,灶里的柴火,早就烧光不知道多久了。

看样子,真的一觉睡到早晨了。

­肉­太烂了,作为一个厨子来说,浪费食物以及浪费食材,同样不可饶恕。这简直是不可原谅的过错!

不过,幸好还可以补救,对自己的酒量太自信了的结果。那么一点点酒,不该让我睡这么久的……

重新生火,把结冻的­肉­汤煮开。捞出已经糊掉的葱结、姜和香料。

拿一个平盆,先捞起猪蹄,皮朝下放进去上,盖上一个空盆压平。锅里的汤还在沸腾。撇掉浮油,拿掉空盘,把汤倒进去。

就等结冻了。

先把锅,盘子洗­干­净。

因为不喜欢自己的厨房有别人乱动,很早以前,就推辞了老爷派来打下手的厨子。代价就是不管生火还是洗刷,都要自己亲自动手。

「水晶肴­肉­?」身后黏上来一个脑袋,「你什么时候做的?很香啊!」

「你不看帐册了?」刷刷刷,我努力刷。油最难洗了。

「你不在,怎么看得进去?」毛手摸上我的腰,「洗刷就不用你亲自动手吧?我给你派个人来就好了啊。弄得手油腻腻的,不难受吗?」

我继续刷,不理他。

「奇怪,怎么平时从来都不见你的手,像现在一样油腻腻的呢?」背后传来嫌弃的眼光和语气。对象,是我现在正泡在油水里的双手。

不理他。

啊——对了!

「我睡了多久?」

「你啊,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早上。真会睡,叫都叫不醒!」

……真的睡了这么久。

「那你晚膳吃的什么?」据某人说,他从来不吃我煮的以外的东西。那昨晚吃了什嗳?

「晚膳啊?」某人思索了一下,「昨晚大厨房做了十八道菜,不算很好吃,倒也马马虎虎。」

我刷完锅、盘、碗、筷,从灶台上拿来一个小瓷瓶,倒了一些翠绿的汁液在手上。

搓搓搓,搓搓搓……舀一些清水冲洗­干­净……擦­干­……

又是白白­嫩­­嫩­、­干­­干­净净的一双胖手。

那瓶子里装的,可是我采集了许久的各种草汁,独门秘方。要真是成了像大厨房的主厨那种整天油油腻腻的胖厨子,别人受得了,我还受不了呢,

慢慢冻着吧,—时半刻还冻不了。

某人突然打横里伸出一只手,把我白白­嫩­­嫩­的大手拦截过去,翻来覆去,看了又看。

「奇怪。你那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啊?很好用嘛。」惊奇的语气。

「走啦走啦。回去看你的帐册去,肴­肉­现在还不能吃。」不耐烦似地说。谁叫我总共才哭了两次,都被某人看见了?

半晌没有回应。

转头一看,某人张着嘴巴,好似看到怪物一样目瞪口呆,甚至可以看到嘴巴里快要流下来的口水——

「你……你脸红……你脸红了!」某人结结巴巴的声音。世界末日了吗?

倏地甩开老爷的手,我转身便走。

脸红就脸红,犯得着好像看见怪物一样吗?没见过人家脸红?

「阿福,阿福,不要走那么快,让我看看嘛!」走得比我快的老爷,很快地就站在身边转前转后,「从来没见过你脸红呢……」

「闭嘴啦!」我突然顿住,狠狠地冲他大吼一声。

……周围打扫的、擦拭的长工、丫鬟们全部都静止了下来,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包括老爷也是一样。

噢!我的风度!

丢下老爷和一堆石化的长工、丫鬟,我气呼呼地定回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拴上。把老爷连声的叫唤关在门外。心里发誓,再也不要见到老爷了。

从来没有丢过这么大的脸!

发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外一回事。

明明发誓永远也不要再见到老爷的,结果还是没有能够实现誓言。唉,老爷真的会让圣人也忘记风度和气质而发疯。

已经第五天了。

从那天做了水晶肴­肉­,已经五天没有进厨房了。

每天都吃着大厨房里送来的不甚美味的食物,只觉得心情越来越燥热,拼命用气质和风度来提醒自己,估计那些火气的爆发,也压制不了多久了。

万幸的是,水晶肴­肉­分量满多,切起来满满地装了好几盆。能吃若­干­天。

不过,因为有老爷这个饕餮抢贪,水晶肴­肉­也在今天早上正式宣告灭亡。最后一小块肴­肉­,就落在了老爷的肚子里。

我要自己煮东西吃。不要再降低标准,去吃那些不甚好吃的东西了!

五天了。五天了!再忍受下去,我铁定要抓狂!

明明无比明显地表露出拒绝再见老爷的意思,谁知道不到一刻钟,窗子被拆掉了。陈伯拿着老爷的被褥,从窗子里跳了进来。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我原本亲切又简单的小房间,完全成了老爷的储存室。从床铺衣服到桌椅、茶壶、茶杯、笔墨纸砚、鞋子、腰带兼玉饰,只要是老爷用得到的东西,全部都搬进了我的房间。

当然,最大的行李,就是老爷本身。

也就是说,跟老爷同居已经五天了。

门仍旧拴着。陈伯同老爷进出的地方,一直是那个拆掉的窗子。只有我很不正常地从大门进出。

每天早上天未亮就醒来,习惯了这个时候起床煮早膳。只是,跟老爷铁铸的手臂和蛇一般的­唇­舌纠缠半天,能够真正起床,天都已经大亮了。日日如此。

早膳只能吃大厨房里­精­致的各式糕点。我讨厌那些­精­致的糕点。我要吃粗粮馒头、鲜­肉­包子和白米粥!

老爷变颓废了。看看以前老爷的一天安排,和现在的一天有什么不同,就知道了。

以前,老爷天未亮起床,练武一个时辰。早膳半个时辰。看帐册半个时辰,接下来便巡视各个店铺。午膳一个时辰兼休息,下午接待来访的客人们——当然,十有八九是夫人小姐。

有时候去街上古玩店面逛逛,看看新货。晚膳一个时辰,看书一个时辰,入寝。

以前每天留出那么多时间用膳,其实,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玩弄我。不过,跟现在比起来,我以前的生活简直是天堂一般。

现在的生活也列举出来大家看吧。

早晨,天未亮就醒来,在床上纠缠一个时辰。早膳一边纠缠,一边吃一个时辰。

接下来,一边看帐册,一边继续纠缠一个时辰。不去巡视店铺。吃午膳,继续纠缠,一个时辰。

每天下午开始闭门不见客。在我的小房间里练字,一边继续纠缠。晚膳。穿衣脱衣比赛。入寝。

看见了没有?我说的重点就是——

我被禁锢了!没有自己的时间,没有任何自由,甚至没有买菜和煮饭的自由!

很过分吧?很过分吧!再继续下去,我就要抓狂了!

「阿福……­干­嘛离我那么远啊?」幽怨,是最近听过最多的语气了。

再怎么说,要幽怨也该是我吧?老爷你还有什么好幽怨的?

「看你的帐册。没看完不许跟我说话!」我火气直冲云霄。

「阿福……不要这么狠心嘛……」牛皮糖黏了过来。

以上对话,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次了。看看桌上的帐册,一小半都还没看完。而时间都过去半个多时辰了。

转过身不理他。我只能作无言的抗议,好可怜……

开始自艾自怜起来,每次开口抗议,都会被说「啊——好可爱」,然后,就是­唇­舌纠缠个半天。过分一点的话,午膳或者晚膳,就得在床上吃了。

到这分上,如果我还不知道怎么应付,那我就真是傻了!

抗议三部曲——不理、不睬,不说话!看你还有什么办法!

可惜每次都会破功,老爷实在是比我厉害得多。

「我想吃自己煮的东西。」口气强硬强硬!

一只手指伸过来,戳了戳,「阿福,你鼓起脸颊好可爱啊。像番国进贡的那只黄金鼠。」

……漏气了。郁闷……

不想吃那些从食材到做法工序,一道一道­精­致到极点的菜肴。

「我要去煮菜。」扁着脸。再不碰菜刀、灶台,锅碗瓢盆,我就要疯了。

「不要嘛,在这里陪我嘛,我一个人好无聊的……」撒娇地磨蹭磨蹭……这个人真是王爷?最近总是有这样的疑惑。看起来,实在是比较像变­色­龙。

「你不是说不吃别人煮的东西?最近好像一直都吃人家煮的嘛!」我放软声音,语调微微上扬,做出略微娇嗔的效果。比撒娇吗?大家一起来好了。

眼角释放出一个妩媚的眼光,飘过去……

如果对着镜子看,估计会恶心到吐血。不过,对老爷嘛……老爷的审美观异于常人。

果不其然,老爷悄悄吞了口口水……英明啊,风度啊,看来,老爷毁得是比我更彻底!

「我想为你烧饭,不想你吃别人煮的东西……」我电力全开。

……没想到,我还有这等天赋。老爷眼神灸热起来,伸手拉过我,­唇­就覆盖上来。

就知道会这样,不过真好!又可以煮菜了!

……到底什么是幸福呢?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

快乐地生活,快乐地做菜,快乐地睡懒觉消磨时间,甚至快乐地斗嘴、勾心斗角……

不管未来会怎么样,虽然我不懂幸福,但我衷心期盼,这样的生活,能够一直持续,直到永远……

——小人物之钓福记·完——

番外之——初遇篇

对于穷人来说,春天真是最好季节啊!阿福我拎着竹篮,不由得发出这样的感叹。

跟漫长的冬天比起来,这样能慵懒地晒着太阳,不会冻得像在打摆子的日子,简直就像作梦一样。

虽然因为清明快要到了,而三天两头下雨,绵绵密密地,让人像全身长了白毛一样黏呼呼的,但不管怎么说,春天还真不愧为穷人的仙境!

仙境啊……

什么?有人在问为什么吗?

有此一问的,—定不是穷人。

什么?你说你是穷人?

那你真的、真的,不是只有一点点的笨哪……而是非常笨!

春天啊,之所以会成为穷人的仙境,当然是因为那满山遍野、葱翠茂密、美味非常的——野菜!

跟秋天那些难以寻找的果实不一样,春天的野菜,从路边到林下再到石缝里,只要是有一点泥上,都能觅到它们的身影。

今天也是满载而归呢!野掬花脑、马兰头、水芹菜、蕨菜装了满满半篮子。

嗯……家里还有半升米,是前天去市集上用两条鱼换的。现在刚好可以抓上一把熬野掬花脑粥,顺便把之前剩下来的一小把,或者只剩几颗的米仁啦、黑米啦、芝麻什么的都丢进去……

……马兰头今天还不能吃,要先放在水里泡上一天,这样明天中午的凉拌菜,也有着落了。

上次不小心掉进陷阱里的兔子­肉­,只剩最后一只腿了,反正再怎么省,也吃不了几回,­干­脆拿个一半切片,跟水芹菜炒了吃,也好过回吃­肉­的瘾。

掬花脑粥、兔­肉­炒水芹菜,加上一块霉豆腐……说到豆腐,昨天打猎的陈叔来借火,好像还剩了一张豆腐皮,两块豆腐和一点豆腐渣,晚上的饭菜又有着落了……

真好!今天的午餐,可是银子用完以后最丰富的一餐了!蕨菜嘛,还是晒晒­干­留着当存粮吧。

想到半个月前,花光了最后一钱银子的那几天,真是够呛!幸好还记得买米,而且幸运地找到地方住!

如果不是塌了半边的茅草屋,那就更好了……

在溪边洗完了野菜,看着水里游来游去的鲫鱼,心里痒痒地又想抓鱼了,

前天的收获,是这一个月来最好的一天了,—共抓了三条鱼。自己吃掉了一条,剩下来的舍不得吃,因为米没了,要拿去换米。

唉,那么美味的两条鱼,居然只换了一升陈米。真叫人心痛!鱼可不是天天都能抓到的!

要不是运气好,搬石头未堰的时候,掉下去砸到了一条,然后,因为重心不稳摔倒,又把两条给打晕了,只怕也跟以前一样,眼睁睁地被这些小鱼戏弄……

按照之前活了这么多年的经验看来,像前天这样的运气,估计是把接下来十几年全部的运气都透支了。

阿福我只有一条裤子——其他的都当掉换酒了——所以,前天中午不得不光着ρi股躲在茅屋里,等到衣服裤子半­干­了才换上,去市集换米去。

不过,鱼的美味还是很吸引人的。

反正附近也不会有人,­干­脆把衣裤脱了下去抓吧,顺便还可以洗个澡。这样总不会弄湿衣裤了哦?

一个时辰后,结论是——阿福我今天运气还不错,因为居然让我又抓了一条鱼!

……当然,如果这条鱼,不是只比米粒大上一ⅿⅿ,就更好了!

叹口气,眼馋地看着勾引阿福我口水的鱼儿们游来游去,把不知道是哪条鱼的子孙放回去。看来,阿福我今天没有吃鱼的福分。

穿好衣裤,弯腰正要去提篮子回家煮粥吃午饭,水里一条半尺长的鲫鱼跳了起来,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刚好溅了阿福我一脸……

好样的……

用最哀怨的眼光,狠狠地瞪了那条可恶的鱼半晌,阿福我决定——回家煮个豆腐鱼吃吧。素鱼、素鱼,好歹也沾了个鱼字不是?

豆腐压碎,跟豆腐渣拌一起……嗯,好了。

从角落里摸出兔子腿……嗯,要小心点剐­肉­,这餐吃了,下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留一半明天吃吧……

小小一颗­肉­,再切两半,好了。一半切片炒水芹菜,还有一半剁细了和豆腐。

剁啊剁,继续剁,还是剁。

这么钝的菜刀,真是郁闷。虽然只是运气好随便拣到的,至少也不要有这么多缺口和卷刃吧?总共只有这么一点点­肉­,还被沾在刃上,伤心……

嗯……好了,仔细把­肉­末全部搜刮下来,搅拌进豆腐里。

看起来就好好吃……

……虽然很好吃,肚子也不需要叫成这个样子吧?

好吧,加油!

没有油了,一点点都没有……阿福我身上的肥膘倒是不少,不知道割一点肚皮的油,能熬个几天……

算了,没油就没油,我­干­煸还不成?

加火,锅子烧热,把搅拌成一团的美味豆腐、豆腐渣和可怜的­肉­末,一起倒进去,一小撮盐丢进去。呀,快炒快炒,不然,黏在锅子里就不好了。

乌鸦嘴!真的黏上去了。

快快快,快抢救!就这么一点点食物,一分一毫都不能浪费的……啊!

手烫到了……

今日是大凶不成?诸事不宜?

右手手指赶紧含进嘴巴里,舌头能够感觉到一个巨大的水泡正在崛起当中,不过,左手仍旧接过抢救大任,把锅子拿开来。

人胖起来,就这点不好,身手都不灵活了。

可是,力气也没见长啊?不过,胖得本来就不正常,确切地说起来……是肿吧?

拿出手指,果然一个大大的水泡,真是太过分了,难怪说人倒楣起来,喝水也会呛到!

……咕噜咕噜。

差点忘了,肚子还饿着呢,幸好,幸好抢救及时,还没有变成黑炭状,金黄金黄的,看起来也够漂亮。说起来,锅巴我也是很爱吃的呢!

好了,随便刷一下,放水蒸豆腐皮。

顺便把野菜粥也炖上。其实,缺了大半边的粗陶锅,还是很有—种独特的美感呢。

天气真好!

咕噜咕噜。

悠闲的生活真是幸福呀!

半个时辰以后,肚子终于不再叫唤了——无疑问,已经饿到无力叫唤。而午餐终于也做好了。

一个瓦罐的野菜粥,虽然其中米是粒粒可数,但是,并不会折损其中野菜的美味。

野掬花脑的清香飘散出来,绿得有些发黑的清水水的汤汁,充满了诱惑力。

包里了豆腐、豆腐渣的豆腐皮,一家相亲相爱,当然,其中还有阿福我可以不厌其烦,幸福甜美回忆上一百次的美味野兔腿­肉­……

终于可以吃米汤了……即使不节省,晚餐也还够吃个大半饱,要是使劲节约一点,明天的饭菜,也能应付应付过去。

深深地吸一口气,香味扑面而来,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了。

……刚才肚子实在是太饿,喝太多水了。跑了三趟,现在还来捣乱!真是……

深深地叹口气,捂着肚子出门方便去也。

有人说,生活中有很多事情,是不管怎么想要避免,都是避免不了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稍微举下例子,就能证明这一点。

比如阿福我跟老爷的相遇,以及相遇之时,阿福我准备了许久的午餐兼晚餐——或许还兼第二天的食物。

必然被老天抢夺。

如果上天能再给阿福我一次机会的话,阿福我一定、肯定、绝对……

还会去方便的……

咦?不对不对,阿福我想说的不是那个!

——不管如何,即使是现在,阿福我只要想起那一天的情形,还是很有将老爷狠狠咬着吃掉的欲望!

啊,这下终于对了,要的就是这种气势嘛!

从来不知道,有人能够一口气把热气腾腾刚出炉的热粥,以那么惊人的速度一扫而空的,也从来没有人,在吃下那么一大锅以清汤为主的粥以后,还能继续狠狠地把巴掌大的豆腐鱼,一起吃得­干­­干­净净的!

而这一切,只是发生在短短的一泡尿的时间之内!

对了,或许还要加上阿福我盯着不知名的肥胖鸟儿,流了若­干­口水的时间,再算上盯着树想像,会不会有一只傻傻的兔子撞上去。

总而言之,每天都舍不得吃的唯一的­肉­,阿福我整天咬着­干­­干­的馒头、喝着溪里的水,紧紧地盯着腌好、晒­干­、熏过的几块兔子­肉­,一边想像着美味,一边继续啃馒头,度过了那么长的时间,如今终于下定决心要吃掉它了。

却在一进门的时候,发现桌子上不但吃得­干­­干­净净,甚至连一粒渣都没有了,像是吃完后,又重新舔了一遍的时候——

阿福我不抓狂,就不是穷人了!

好歹,我是说好歹,也留那么一小口下来,总可以吧?

即使那个偷吃的家伙,正用一双小狗一样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阿福我,一副风流倜傥、如花似玉……呃,或许是英俊非常的样子,但我已经饿到眼冒金星、­精­神错乱了!

王爷……

王爷就能一口气吃掉阿福我所有的存粮吗?王爷就能私闯民宅吗?

说起来,这个「民宅」似乎、好像也不能算是阿福我所拥有的样子……

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京城里的王爷怎么会突然从地底下钻出来、还是天上掉下来,王爷就能吃了东西不给银子吗!

用力将手伸到那人之前,我用最恶狠狠的眼神,瞪住这富有的不速之客。

这眼睛亮晶晶的小狗王爷,不解地转向阿福我白白胖胖的手心,手上长了零零碎碎的几个茧子……

「­干­嘛?」王爷问。

「请问您吃完了吗?」我恭敬讨好地问。

「吃完了。还有没?」

「没有了。请付钱,谢谢光临。」

两双眼睛看过来看回去,半晌没有声音。

王爷手伸进袖子里摸了摸,再摸了摸,又摸了摸,两个指头夹出一叠银票来,在阿福我眼前晃来晃去。

「这里是一百两—张的银票,如果你愿意跟我走,帮我做饭,我付你一张银票做饭钱,多余的做小费。」

「然后,每个月再给二十两的月俸。要是你不愿意的话,那就找我八十两银子,如何?」

「我不卖身。」本应该铿锵有力的声音,却因为午餐进了别人的肚皮,而显得没有力气,不过,阿福我是个有骨气的人,宁可饿死,也不卖自由!

「三十两月俸,你想走,随时都可以走。」银票飘来飘去……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阿福我至少也能称得上俊杰呢。眼睛跟着银票飘来飘去……

一百两,够饱饱吃一年了……

「有没有其他福利?」

「你可以在府里挑任意空闲的房间来住,随你挑选几个厨子打下手都成。工作轻松,月俸又高,怎么样?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哦!」从不离手的扇子,掩盖不住底下­奸­诈的笑容。

那样笃定的样子,看得阿福我很不爽……

哼……京城最著名的饕餮王爷,有几个厨子能满足你的胃口?姜太公钓鱼吗?阿福我也会啊!

「打下手就不用了,我不习惯。折成银子给我就成。」

可怜的嘴巴完全不受脑袋的控制,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身体给卖掉了。

其实,绍兴城里藏龙卧虎,指不定就有名家高手隐藏其中。这份差事,关系到阿福我未来的饥饱问题。

「月俸四十两,从今天算起。」

「成交!」

……嘴巴的反应仍旧比脑袋快……其实,还可以再多争取一些福利的。

奇怪……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的样子……

是什么呢?

咦?地震了吗?房子怎么摇摇晃晃的?

长相俊美的王爷张大了嘴巴,好像在说什么的样子,可是,耳朵什么都听不到,好好笑……

……对了,午餐被吃了,难怪觉得不对劲。

脑袋也好晕……

四十两月俸……好幸福……

在绍兴城郊见到老爷的第一天,阿福我带着幸福满足的味道,以及饿得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的肚皮,终于晕倒了。

一直记得眼睛黑过去之前,老爷那张着嘴巴傻傻的样子。

虽然现在只要想起来,我嘴角就会忍不住咧开微笑,心窝里甜甜蜜蜜,可那笨笨呆呆,拙拙的样子……

确实傻得很!

不过,这可千万不能让老爷知道。那家伙自恋得很,对于外表,从来听不得褒意以外的词语。

不过,只要撒着娇说上一通甜言蜜语,老爷就会变成跟吃饱了老酒的青蛙一样,明明得意得紧,却硬装出不在意的样子,也非常之好笑!

「你在想什么?」灼热的气息喷在耳边。

你看,说老爷,老爷就到了。

随手拔一根刚刚冒芽的小草,我甜甜地回这:「正在想你呢。来,春天送你!」

递过青草,顺便亲了脸颊一口,老爷笑得眼睛眯眯、满口白牙。

顺便再说一句,其实,容易满足的老爷,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也是阿福我的最爱!

咦?

「老爷,你又流鼻血了!」

手忙脚乱地抽出布巾捂住老爷的鼻子。

都是辣椒惹的祸!嗯……或许还可以加上纵欲过度……

「晚上煮白粥吃吧?千万千万不要放辣了!」老爷哀怨的神情配着染血的布巾,营造出严重的笑果……

「当然可以啊!」鼻血源源不断,擦也擦不­干­净。我忍不住抓了布巾的两个角,塞进老爷的鼻孔,把老爷的脑袋仰得高高。

「老爷好帅!」再亲一口。

「你一定很想取笑我。」

「没有啦!怎么可能呢?」

「那这是什么?」脑袋仰高了,老爷眼光依然神准,食指准确地点上高高扬起的­唇­角。

老爷呀,形象!注意形象啦——斜眼外加两管鼻血,再风流的人,也倜傥不起来呢!

「老爷在问这个是什么吗?」我甜腻腻地贴上去,「叭嗒」亲一口,再用力咬一口。弹­性­十足的皮肤好美味,晚上熬猪皮给老爷吃。

「这是幸福哦!」

因为有你,所以,我得到了幸福。

谢谢!

—完—

喵喵小语

喵喵,欢迎来到猫猫的茶室,喵,奉上美味的天台山云雾茶,喵。

要说猫猫嘛,其实很简单滴——猫猫是个好喜欢好喜欢看书的家伙了(=〉-〈=),从一点点大,刚刚学会写字的时候,就疯狂迷恋童话了,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七彩­色­系列童话……猫猫只要找得到的,全部从头到尾看了个遍!;(HOHO)

记得很清楚的是那个时候,猫猫对安徒生童话粉抵触啦,看了心情圈圈叉叉,­阴­雨绵绵,非常不理解,为什么有这样让人心情郁闷的童话……

看童话也会眼泪涟涟……简直太过分了!(=T。T=)

不遇,猫猫现在理解了。小小的时候,虾米童话不看都米关系,只有安徒生童话和格林童话一定要看,嘎嘎——为虾米呢?很简单啊,为虾米俺们现在都是——可爱文跟虐文一个都不能少捏?(嘎嘎——)

猫猫从小到大看的童话、小说、世界名着,漫画、杂志……如果加一加,应该可以填满猫猫现在住的房间了,不过落下个一千度以上的近视……也是难免的啦!(=O

O=)不然,猫猫怎么会叫「圈圈猫」捏?就是眼镜惹的祸哦。

大凡看了很多书宝宝,又对国文比较感兴趣的人,都会有一些创作欲望……(不要东张西望,猫猫在说自己啦!)

为什么会动手写这样的主人公呢?其实,猫描身边有阿福的原型哦,胖胖,长得好可爱滴。(为什么­性­格不能跟阿福一样可爱?=T.T=)

猫猫动笔的时候,实在不晓得最后会变成虾米的样子——当然,现在阿猫知道了。

因为写完了嘛……(没想到,猫猫这样懒懒的­性­格,也会一点一点粉勤劳挖出这么大个坑坑,害得猫猫填土填土填得粉辛劳……怨念……)

结果会成为一套三本书宝宝,猫猫觉得好意外,也好有成就感咩——(为虾米是咩?猫猫是猫耶!喵喵喵,被老大的羊咩咩宝宝同化鸟‖◎◎‖)

胖胖的阿福,好福态的阿福,幸福的阿福,美味的阿福……怨念……为虾米猫猫就没有阿福那样幸福捏?(不过猫猫有姐姐,猫猫还有姐姐,猫猫有好多好多朋友,虽然不能跟阿福比啦,不过,猫猫也粉幸福捏——害羞ing……)

(有米有好奇其他两本的内容捏?偷偷透露一下吧,一本是阿福与厨痴的口水大战哦!当然,是阿福懒懒洋洋大战厨艺,流口水滴是猫猫啦,猫猫也想懒懒洋洋冬眠滴说。另一本能看到阿福美美水水地回京捏!害羞,扭扭……)

附上猫猫滴邮箱:XiVin19@163•COM

喜欢不喜欢,欢迎大家尽情来轰炸哦!嘻嘻!

PS:曾经看到某着名学者教授文人批判现代新新人类鸟语言,嘎嘎,猫猫现在也成为被批判范围内的其中一枚了……不过猫猫是只猫……应该没有关系吧?

※《小人物之美人记》及《小人物之美食记》即将陆续上桌,敬请期待。

小人物之美食记 by 圈圈猫 (后五章为网版,缺番外之绝密隐私)

文案:

误打误撞,真的是误打误撞啊!他可一点都不想跟人比做菜,怎知一盘炒饭,让他这个笨阿福跳了出去,从此多了个跟屁虫,硬是跟著他学厨艺……

要他教也不是不行啦,不过这个“二厨”竟带了一大堆跟班,这排场也太大了吧?他家老爷也很反常啊,居然没把那人跟他隔离?哇啊啊,不找出原因誓不罢休!

来这烟花之地,老爷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倒不认为老爷是欲求不满。同样是男人,对这方面最了解。每天都被老爷榨得­干­­干­的,腰酸腿痛ρi股更痛,老爷如果还有­精­力来这边喝花酒,那么我一定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是看到徜徉花国的老爷,牙齿还真是痒得不行!

狠狠地啃­鸡­爪止痒。暂时先看场好戏,看看老爷有什么目的再说。哼!等下老爷你就有得好受的了!……

第一章

在遥远的,比很久很久还要遥远的从前,春天刚刚吐出新芽的柳树,随着微风轻轻摇动,比最柔软的女­性­手臂更具有粘腻的柔情。

早晨初升的阳光,像情人的目光那样温暖,映照在年轻又充满憧憬的纤细少年脸上。

─幸福,是一个人一辈子所能够追求的、位于最顶端的极致吧?

他痴痴地想,并且傻傻地企盼着他想要的幸福。

事实上,生活幸福并不完全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这一点只要看阿福我就知道了。

没能赶上午膳,因为被老爷拖到床上去厮磨了一个时辰。直到肚子饿到咕咕叫的力气都没有了,才坚决地用尽最后的力气,一脚踹开老爷的死缠烂打,随便穿上衣服,准备好好慰劳慰劳自己这几天颇为委屈的胃。

讨厌,肚子好饿……去大厨房借点菜去。

照例穿过弯弯曲曲的小径,在这等饥饿到极点的情况下,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为什么每个大户人家的家里,都喜欢这般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明明三两步就能到的距离,偏生绕来绕去绕半天,把整个院子都踩了个遍,才能到达其实不足十步的对面。

到处是山墙和假山,想抄近路都不行。

肚子好饿,没力气了。早知道就把老爷挖起来,借他的轻功用一下,就省力多了。

府里的长工、丫鬟们又不见了,到处是扫帚、抹布乱丢。看来府里哪里又有热闹看了。不然,那些个除了爱看热闹没别的缺点的家仆,是不会擅离职守的。

不管有什么热闹好瞧都不关我的事,我要饿死了。

……如果肚子饱饱的话,我也是个爱看热闹的人啊……

一个数得上名号的厨子,如果最后墓碑上刻下─「此人厨子,饿死在和平年代……」那就太丢脸了。

加油加油。再踩扁一个院子,转八道弯,过三个假山、两个亭廊、一座小桥,就能到大厨房了。

拖着毫无力气的双腿,努力地走啊走啊走……

大厨房外面怎么这么多人?整个府里的长工丫鬟都到这里来了。按照惯例,全部都躲在假山大树后面。

以前一直怀疑,府里那么多的假山,是不是这些家仆们联合起来造的。不然为什么不管热闹出现在哪里,他们都有办法找到好地方,躲上一大堆人?

我是喜欢看热闹没错,不过不是在我快饿死的情况下。我只要拿点菜就好……你们继续热闹……

绕过爬满人的假山,前面就是大厨房的大门。大厨房里所有的厨子兼打下手的,全部都集结在门口。看起来颇紧张的样子─

难道是知道我要来拿菜,集合起来拒绝?不会有这种事情出现吧?

走走走。

「唰!」全部的炯炯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好严肃。

不要吓我!我胆子很小的。

看到是我,王大厨、孙二厨、刘三厨、郑四厨和打下手的小赵、小李、小钱、小裘、小余,以及劈材的万伯、挑水的阿狗、烧火的力哥,全部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就好象吹得鼓鼓的气球,一下子就漏气了。

原来他们等的不是我。

那就好那就好。

继续走走走,绕过一群壁人,走进大厨房。

咦?好多菜!

偌大的一间厨房,堆了半间的各式食材。即使府里人比较多,这么多的菜,也要吃好多天才吃的完啊。­干­嘛这么浪费?

随手翻了翻,看来整个绍兴城里能买到的食材,这里都有,而且很新鲜。

而且看来都是刚运来的。菜虽然堆满了半屋,不过仔细看看,每一样的分量都不多,如果是煮午膳用的,每样菜估计府里的家仆只能每个人分到一口。

奇怪了,只有斗宴的时候才准备这样的食材,难道有人上门来踢馆?

不过这不关我的事情,我肚子饿了。

翻了翻各个锅子,发现中午煮的饭还有剩,菜也还有剩。真好,可以随便炒个杂烩饭吃,又快又好吃。

盛出两碗米饭,用筷子拨散。升火,小火热锅。

拎出一只拆解了一半的酱鸭,把剩余的­肉­也拆解下来。去那堆食材里拎了几棵青菜出来,稍微舀水冲了下,其实那堆菜都是洗好了的。

锅里放油,拎起铁锅晃荡两下,让油沾满锅壁,米饭丢下去,再拎起锅子翻个两下,把他们中午的冷菜每样拿一点丢下去,拆解出来的酱鸭­肉­丝也丢下去,放料酒,加一点糖,翻炒翻炒……嗯……好香……

锅铲挑起一点米饭,稍微尝了一下,咸淡刚好差不多,不用另外加盐了。

继续翻炒几下。

奇怪,外面怎么那么吵杂啊?

不管它。

锅子迅速颠炒,米饭上下飞舞。闻到香味,肚子更饿了,不过还没到火候,继续翻来覆去,看着米粒一粒粒跳动。

嗯─终于可以了。

拎起锅子,把米饭盛到盘子里。刚好满满的两盘。一盘自己吃,另外一盘给老爷。

放下锅子,灭了火,立即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口炒饭入口……

好感动……终于又能吃到自己煮的东西了!哪怕是冷菜炒饭……也好好吃……

可惜饭是刚煮好没多久的,如果是隔夜的冷饭,炒起来就更好吃了。

头天蒸好的米饭,其水分经过一夜的洗礼,饭里的水分蒸发到一定程度,一粒粒的几乎可以分得开,才是做炒饭的首选。

几乎是吞的吞下了几口,然后速度就慢了下来。饿太久了,吃太快对胃不好。

外面还是好嘈杂,七嘴八舌的,偶尔能听到一、两句「久仰久仰」、「哪里哪里」这样的话,看来王厨子他们等的人来了。

难道真是斗宴?

嘴巴里塞满炒饭,肚子也稍微不饿了,好奇心开始冒出头来。

正想着要躲到门后面偷偷看一眼,就听见外面一大堆人正移驾往厨房里进来。

我只是个看热闹的,站这么明显的位置好象不太好的样子……

端着手上的盘子,左右张望一下,偷偷挪了位置,坐在一个不起眼的灶台后面。这里是大厨房里地理位置最好的地方了,不起眼,但是却能看到整个厨房。

先进来的,不是王大厨不是孙二厨不是刘三厨也不是郑四厨,而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

这个人我认识。

喜欢斗宴、喜欢到处游走,无论到哪里,都会带着长长的一队人马,全都是为他打下手的。在京城那段时间里,常常看见他。

京城里几乎所有的厨子,都接到过他发的斗食帖,包括我。

不过冷风吟帮我挡掉了。他觉得天下第一楼里的主厨跟名不见经传的小厨子斗菜,有失体面。

赢得漂亮还好,如果不小心输了或者打个平手,他的美食楼声名立即会下降。

我也不喜欢这样的斗菜。

做菜是用心来做,不是用来争强好胜的。每个厨子做的菜都有自己的味道,只有合不合口味,没有绝对的谁第一谁第二。

虽然我总是说不喜欢吃大厨房做的菜,大抵也是因为他们喜欢做那些雕功­精­细,模仿宫廷菜式的­精­致美食。

相对来说,他们做给家仆们吃的菜就好多了。没有那么­精­雕细琢,虽然火候上的把握不够­精­微,至少不会引起我的心理过敏。

这个自号厨痴的厨子太过痴迷了,不只痴迷于厨艺,更痴迷于打败所有厨子的优越感。

京城里名厨云集,不肯自掉身价接他斗食帖的厨子大有人在。后来听说他要先去周游各地,打败各地名厨再回京城。原来他真的到各地游走去了。

吃过他做的菜,是属于粤菜系的,烹调方法突出煎、炸、烩、炖等,口味特点是爽、淡、脆、鲜,在技巧上可谓完美。不过也是因为太过注重技巧了,总觉得他的菜里缺少什么东西。

厨痴后面跟着的仍然是那么浩浩荡荡的队伍,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一个­精­致的小箱子。我还记得箱子里做得很­精­致,都是一个一个的小格子,连里面放的是什么,也都还有些印象。

红­色­雕花的箱子里放的是普通的调味料,像料酒、盐、糖之类的。蓝­色­雕花的箱子里放的是普通香料,比如八角、香叶之类的。

棕­色­的箱子里则是一些特殊的香料,很多都是某些地方特有的香料,包括很少有人见到,连听都甚少听过的香料。比如番外那边的孜然,适合用于烤­肉­调味。后面长长的一串黑­色­箱子里,我记得应该都是厨具。

我只见过其中的三个黑箱子。一个是放锅铲的,一个是放刀具的,还有一个装的是象牙瓷雕花套碗。

其中,光是那个放刀具的箱子里,就有大大小小不同形状的几十把刀,有薄如蝉翼的,有尖细如针的,还有一把刀上有很多个孔的,或者比普通的刀多一个角多一个凹槽的……

这些刀具有些是见过的,有些我也没见过,可能是他自己设计的,每一把的用途都不一样。

冗长的穿著特殊制服的人,几乎排满了大厨房里剩下的一半空间,然后进来的才是这间厨房的主人─也就是王大厨、孙二厨、刘三厨、郑四厨,和打下手的小赵、小李、小钱、小裘、小余,以及劈材的万伯、挑水的阿狗、烧火的力哥。

呼呼,休息一下。这么多人,一口气说下来,真是累得我气喘吁吁,人太胖,连体力也不行了。

厨房里挤满了人,而且全部都挤在围成半圈的灶台前面。

不过幸好这样,那些外来入侵者没有发现我。

「准备好了吗?」入侵者问王大厨,下巴抬得有点高,一眼看过去就是有些不屑的样子,看了让我很不高兴。

府里所有的人,要欺负也只有我们自己人欺负自己人的分,什么时候容得下一个外人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欺负来了?过分!

王大厨尽量显示出自信,「当然。难道我堂堂绍兴第一名厨,还会输你不成?」

可惜装得不够彻底,稍嫌有些底气不足。

面对这样的对手,心里没底是应该的啦!不过王大厨,这好歹也是在你的地头,拿出平时白眼看我的勇气就够了啦。

「绍兴的黄酒天下闻名。今天,我就跟阁下斗一斗以酒所做的菜。不是用黄酒当料酒用,而是用黄酒做食材,如何?」入侵者继续嚣张。

「真嚣张。」一时看不过去,不小心说溜口了,幸好声音比较轻,这里的人又没有老爷那么好的千里耳,所以我还是可以安全地躲在角落里看热闹。

明明站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敢这么嚣张,不是明摆着想让你踢出去吗?哼!

「……是啊,真够嚣张的。」

吓─谁在我耳边说话?我吓了一大跳,一回头,又是老爷。

­阴­魂不散……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不怕不怕,不小心吓到你了。」老爷拿手往我背上拍了几下意思意思,眼睛看向厨房里的一堆入侵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终于让心跳稳定下来。所以说人不能背着人家做坏事,看吧,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一时不爽,拿白眼狠狠地瞪了几下。

两只在背后的大手绕过来,类似于大型犬类的动物也贴了上来,「我肚子饿了嘛!你又丢下我跑掉了。」

哟,好委屈呢。要不是你老缠着我,我们会饿成这样吗?

……不对,哪里来的光线?

一回头,果然老爷的眼光炯炯地盯住只剩下一小口的我的炒饭!

才不要给你吃!你的那盘在灶台上,自己去拿啦!我用眼神示意。

老爷眼光调过去,灼热地看了灶台一眼,再看看满屋子的人,然后调回来,继续用无比无辜的眼神看着这一小口炒饭。

感觉我好象在欺负一只小狗一样……

终于受不了这种心理折磨的战术,舀起一口送进他嘴巴里。

最好噎死你!

当然噎不死他。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看他满足地大嚼特嚼,就知道他一定是属于祸害族的。

算啦算啦,把盘子里剩余的饭全部一口塞进去,看他那么困难地蠕动着嘴巴,居然有种异样的快感!

我是不是开始变得有虐待狂的潜质了?

「炒饭?」

耳朵里接收到不可思议的话,立刻把注意力放了回去,不理这边的大型笨狗。

啊─

糟了……我的炒饭被发现了。

不过想想,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没人发现就怪了!

「啊─」王大厨和厨房里那一堆人也噎了一下。现场全部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盘炒饭的身上……

「这盘炒饭,想必是王大厨的杰作吧?」入侵者走近,细细评估着老爷的午餐。

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又是这种人人会炒,又很难炒好的炒饭,如果厨痴不认为是王大厨给的挑战,也怪了!

转头看向厨房里那堆死对头,估计都想起来刚才我进来了,个个的眼睛都小心地四处溜了一圈。

看那些发青发紫咬牙切齿的模样,估计如果我不在现场的话,打个十个八个喷嚏是绝对少不了的。

「老爷,你的午膳成明星了。」调侃地对老爷说。只吃了两口饭的老爷看起来比刚来的时候更加饥饿。

哀怨的人撇头过来看一眼,搂着我粗腰的双手紧了一紧,而后继续回头哀怨地盯着他的午膳。

当着这么多人去抢回自己的炒饭,看来老爷还是没有这样的勇气啊……呵呵。

「粒粒分明。­色­香味和火候都控制得不错。虽然是用这些下等材料做成的,不过阁下的手艺,看起来比上次要好多了。」厨痴仔细分析了一遍,还用筷子拨了几下,得出以上结论。

语气很居高临下的那种。估计除了我没有人能听出来,他的语气其实算很诚恳了吧?

……对了,老爷应该也听得出来。至少以前斗宴的时候,王爷这个饕餮岂有不到场之理?

厨房里的老对头们一个个气得发抖,以为他在讽刺。

要我说,虽然这个入侵者说话的语气和态度都很欠扁,不过他从来不说假话和违心话倒是真的。那些老对头为了甚至算夸奖的话,还气坏了自己,真是好笑。

厨痴向身后的人淡淡看了一眼,立刻有个清秀的孩子打开手上的箱子,拿出一个白玉般的调羹,另外一个人先用丝巾细细擦拭了,才双手奉上。

排场大得不行嘛,以前就觉得这厨痴其实不是一般人。看那排场和气质就知道了,光是有钱,还做不到连在京城都这么嚣张的。

拿着调羹,小心挑起一些,放进嘴里细细品尝─

老爷,你的午膳被人家捷足先登了!

幸灾乐祸地看着老爷垂涎的眸光,大快人心嘛。会不会冲过去抢过来?

唔─好痛……做人果然不能太得意,被咬了。

最近坐在老爷头顶上看风景看太舒服了,忘了老爷还有这一招……没破皮,但牙印肯定留下来两枚。

厨房这么多人,只能把痛苦往肚子里咽。

小心下次不煮饭给你吃!我用眼神威胁老爷。老爷居然在我的伤口上舔了两舔,得意地看着我,太过分了!

─看那边。

老爷用眼神示意我往那边看。

转过头,看到厨痴还在细嚼慢咽。真厉害,一口饭吃那么久,可不是一般的耐心啊。不过看到连厨痴都这么着迷,颇有成就感的。

一口吃完,厨痴这个入侵者脸­色­连续变了五、六变,最后终于黯淡着脸,淡淡地叹气─

「对火候的把握很­精­到,味道的感觉非常独特。虽然只是炒饭,而且只随便选了材料,但还是能吃出五、六层不同的香味,层层叠叠交错互补。」再长长吐出一口气,「我认输。我的手艺及不上这位炒饭的师傅,只想请教这炒饭是谁炒的?」

厨房里那些个老对头面面相觑的样子,很令人发笑。

以前死都不承认我手艺胜他们许多,对于我来以后,老爷只吃我做的菜很不满。现在知道了吧?哈哈……

一只手挪上来,合上我笑得太得意忘形而大张的嘴巴。耳边也感受到老爷喷过来的气息,「嘴巴不要张这么大,形象都没了。」

……

狠狠瞪一眼过去。看看能不能把老爷瞪出个洞来。

「请问这炒饭是在座的哪位大厨炒的?」环视一圈,没人回答,厨痴重新问了一遍。

当然是我炒的啊,不过我可不会傻得出来告诉你。看热闹便看热闹,我还不想给人家当热闹看,何况这厨痴的缠人是出了名的。

不过我不说,不代表没有人会告诉他。老对头的老大王大厨抽搐着脸,说:「这是我们庄子里另外一位厨子的杰作。」

听到不可思议的话了。

从来没想过会在王大厨口中听到对我厨艺的夸奖……王大厨说是杰作呢!那个从来都一脸嫌弃地看着我的大厨,说我做的炒饭是杰作─大快人心啊!下次少欺负你一点。

「贵庄还有另外的厨子?」厨痴看似有些不解。

当然有啊,就是我嘛。

「是在另外一个单独的厨房里的厨子,专门为老爷煮膳食的。」王大厨继续为我提高地位。

「哦?可否请那位大厨出来一见?」厨痴的声调提高了,脸上欠扁的表情不变,但语气开始激动起来。

狂热的眼光……糟了,我不要被这个家伙盯上!

「老爷,我们溜吧?」我轻声跟老爷商量,「你带我出去,我给你煮东西吃。」

老爷看我一眼,很轻易地答应说─「没问题。」

可惜我没看出来,老爷眼底暗藏的那抹算计。

下一秒,老爷抱起我,大大方方朝着厨房的大门走去!

被老爷玩了。

不要都看我啊!我是路人甲……

「老爷!」这是老对头们的惊呼。

「是他吗?」厨痴坚定地拦住我们两个,眼光看的是我。是疑问句没错,但听起来似乎是肯定句。应该夸奖他作为超级厨痴的敏锐感觉吗?

臭老爷!这样陷害我!

对着老爷的耳朵狠狠咬了一口,感觉老爷全身痛得震了一下,才心情稍平地对着他耳朵小声要求─「放我下来。」

拜老爷所赐,事已至此,我难道还能继续闲闲看热闹不成?唉,当回热闹给老爷看吧,反正现在饿着肚子的又不是我。

「这份炒饭是你炒的?」厨痴似乎没有看到我跟老爷牵牵扯扯。仿佛一个胖男人被另外一个帅男人抱着,是件天下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由此,更加可以看出这位厨痴先生的不凡之处了。

长长叹口气,我还能怎么说?「是的。这饭是我炒的。」

不意外看到眼前这个对煮菜艺术已经走火入魔的人,眼睛里「呼」地燃烧起火焰来。

满满的全都是斗志啊……不要这么认真好不好?算我拜托你了。

「阁下的基本功力很不错,技巧也非常之好,为何要自掉身价,用这种下等食材来浪费阁下的手艺?」

食材还有分下等不下等的?虽然我知道他是想什么说什么的人,但听了这样的话,不生气还真是困难。如果会看人脸­色­,就知道这个话题最好不要再说下去惹我生气。

可惜眼前这人,是个除了厨艺以外完全白痴的家伙,居然还继续火上浇油。

「有好的厨艺,就只有最好的食材和器具才配得上。这么充满美感的技巧,怎么可以浪费在这些残羹冷炙上?

「何况这饭煮得太硬了,火候不均匀。冷菜的火候有些不够,有些却焦掉了,明显不是同一个人所做,平白浪费了阁下的巧艺。如果使用的是一流的食材,以阁下的技巧,绝对不只这样的美味而已!」

上等、下等、残羹冷炙……人分上下等也就罢了,连做菜的食材也要分成上下等。这家伙,简直是钻进了牛角尖了!

所有的食材都是给人吃的,只有浪费不浪费,怎么可以分成不同等级,用这么嫌弃的语气来说?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东西是给人吃的,什么上等下等的?你见过吃不饱穿不暖的人没有?你见过饿得只能吃草根、泥土的人没有?对他们来说,哪怕是焦掉、馊掉的冷饭,也是天下第一的美味吧!」

不能发飙,不能发飙呀……要有气质,气质!

「做厨子的,只有努力不浪费任何食材,让每一样食材都发挥出自己的美味。分什么等级!」

我没有在发飙,真的……「我知道,那饭有点火候不够均匀,我也知道,那冷菜不够美味,但是至少我能用自己的技巧来补足!

「菜是给人吃的,难道不好吃的菜大家都不要吃,拿去倒掉就算了吗?」

完了。

啊啊,一世英名啊!我看到我的气质……飞走了……真的离我越来越遥远了……

从来没对人这么大声地吼,吼到后来火气吼完,倒是吼出兴趣来了。

能够这么大声地发泄自己的情绪,不用小心翼翼地看对方的脸­色­,不用忐忑不安地猜测对方的心情,不用害怕对方生气……感觉其实还不错。

「或许你的看法跟我的看法不一样,我认为一个厨子,只要用心去烹调,用心去煮菜,就够了。技巧好的固然能让别人吃得更高兴,但技巧不好的,也并非没有权利做厨子。

「你这么固执地执着于厨艺的技巧,那是你的目标。但你不能要求别人也跟你有同样的目标呀!我只希望不要浪费任何的食材就够了。」

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至少我有努力表达出我的意思了。

环视一周,厨房里的人个个大张着嘴巴,目瞪口呆的样子。

看来从来脾气好好不发火的人,偶尔大吼一通,不只能疏解心情,还能看人家笑话嘛!

不过看看身边,老爷完全没有被吓倒的样子。见到我回头去看他,立刻嘟着嘴巴亲了一个,「阿福你真­棒­,非常有气势!」

其实我最想吼的人是你好不好?

第二章

那天大吼了一通,也不管大家是目瞪口呆还是张口结舌,反正我是扯着老爷自顾自走了。

我向来以为道不同不相为谋的。

既然我跟厨痴他的理念不一样,自然应该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不是吗?

所以我很放心地继续我快乐的混沌生活,以为之后理所当然不会再见到他,也不会因为见到他,而无可避免地回想起当年在京城的往事。

古人云: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这么一个小小的普通人,当然也不能例外。之后的日子里,我不仅又见到了那个厨痴,还必须天天看到他。

为什么?

答案很简单。

他居然来府中应征厨子一职!而更奇怪的是,老爷居然聘用了他!

我真是想不通。这么一个高傲、孤僻、行为怪异、满身怪癖的厨痴,怎么肯屈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无名庄子的厨子?更何况,屈就的还不是庄子里的大厨,而是要求给我打下手!

最让我想不通的,是老爷居然同意了。

月俸只有五两银子……

是这个世界变得太快我适应不了,还是我变得太快,适应不了这个世界?捧着整坛竹叶青酒,我坐在椅子上无比痛苦地思考。

「晚膳煮什么菜式?」耳朵边突然迸出来一句话,吓了我一大跳!

唉……

又是他。

我抱着酒坛装死。

头好大……这个「二厨」现在占领了属于我的小厨房,然后还有那么长长的一串「二厨的打下手的」。

只要想到每次煮菜,旁边都有一个人盯着我每一个动作,就觉得心情低落下去。连擦个汗咽个口水尝个味道,都得小心翼翼地……

做菜最需要的是好心情啊!

郁闷。

「去做晚膳。」无视我的装死,这个超级大牌的二厨使用的是命令语气。

哼!不去。我已经死了。难道你见过鬼做菜?

眼光在我的脸上停留了一分钟,而后,大牌的二厨打了个响指─

啊!又用这一招!小人!

我立刻活了过来,十分迅速地准备乖乖去煮饭。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两个「二厨的下手」过来,我被架走了……

每次都用这招,最讨厌的是这招永远都有效!连老爷都只会在旁边看热闹!

像一只串在木­棒­上的上等肥猪般被架着,阿福我真的是无语问青天。

厨房里是从所未有的­干­净,简直比我的房间­干­净上数倍,地擦得连一颗灰尘都看不见!

由此可见厨痴不愧是厨痴,对跟下厨有关的一切,都计较到了极点。

可是,有谁见过这么­干­净的厨房?要是厨房里没一点油水的痕迹、没一点食材的边角料,还叫厨房吗?

不习惯啊不习惯!地盘被侵占了。

「煮什么?」

……

明明是二厨,连敬语都不用,用词这么简洁,讨厌。

来回走一遍,把每个跟班手上的食材都仔细看了下。

我记得老爷只给他五两的月俸,买菜的钱应该是只有大厨能去帐房申请的。为什么每天都能看到这些跟班手里,捧着绍兴城里所有能买到的食材呢?而且全部都是保持了最新鲜的状态。

不可思议啊!居然有人贴钱做厨子……

「一个红烧鲫鱼,一个香菇菜心,一个咸菜­肉­丝毛豆,再来一个炒豆腐脑。最后是紫菜汤,四菜一汤,够老爷吃了。剩下来的菜你得全部都煮起来,不许浪费!」最后一句话是每天必说的台词。

谁叫这家伙每天都买那么多的菜回来?当天不吃掉就不新鲜了。浪费食材是最无可饶恕的事情。

「没问题。」那家伙用眼神示意没被选上的人可以一边去了。

真是超大牌,不止大牌,连话也少得可以!难为那些跟班了。能看懂他一天到晚无数个眼神命令。

米饭煮下去后,先是剖鱼。

谁剖?

当然是我亲自动手啊,难道还有人帮我不成?

你说什么?那二厨在­干­嘛?还用问吗?二厨大人当然在旁边紧紧盯着啊,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这项绝技差点令我佩服得痛哭流涕……

拜托,不要连我洗个手都盯得紧紧的吧?真怕什么时候手被你看出来一个洞。

「嗯,刀功还是不错。没有一点瑕疵。」旁边突然冒出来一句夸奖,「­干­嘛坚持不用我的刀?用专门的刀做专门的事,不是更好吗?」

……每次我做菜的时候,话就那么多。拜托还是请你保持你优良的寡言传统吧……

我知道厨痴自动提供他专用的刀具,是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我只是不喜欢连剖个鱼都换来换去用那么多刀而已。

「你的刀具设计的很不错,不过我不习惯把下厨当成一种艺术来处理。我只是喜欢煮菜,不是喜欢煮菜的艺术。」

那么多分门别类的刀具,什么刀刮鱼鳞、什么刀切菜、什么刀削皮、什么刀切丝……脑袋会晕掉的。

厨痴喜欢把工作细化,让每个步骤都像艺术一样完美,让下厨整个过程都变成艺术,并且创造出如同艺术一般的佳肴。

但是,这只适合他自己,不是每个厨师都适合做个艺术家的。

幸好,对于这一点厨痴并不强求,继续用能看穿的眼光盯着我的动作。

用生姜把锅子擦过一遍,处理好的鱼放进锅里烙一下,到两面都微黄,倒入油,放进姜蒜,开始红烧。

其实人多了,烦是烦点,倒确实方便。菜也不用我洗了,自有人家的跟班洗得­干­­干­净净地拿来。火也不用自己升,有个小伙子对火的把握很不错,要文火就文火,要猛火就猛火。

还有人专门看着时间,需要炖上很久的菜肴,只要告诉他多久之后来通知,就可以四处溜达了。

我开始担心厨痴走了以后,我会不会依赖起这种方便。

「煮菜的时候怎么可以走神?」很是疑惑不解的声音,「看你火候把握得很好,难道不是全神贯注的结果吗?」

……

不好意思,走神是我的兴趣。如果要一直紧紧盯着菜跟火,一道菜做完估计我就累趴下了。

「只是凭感觉而已。菜在煮的过程中,每个时间段都有不同的香味,时间到了、火候足了,那个香味自然会提醒我。」一边忙着把煮好的红烧鱼盛起来,一边回答厨痴的疑问。

旁边立刻有人接过锅子去清洗。真的是很方便啊。

「帮点忙。」我把一堆毛豆荚递给他。下一道菜是咸菜­肉­丝毛豆,要用。

哪有我忙得要死,他在一边闲闲看着的道理,是不是?而且这些步骤不能事先假他人之手做好,因为现剥现切现炒,才能做出最新鲜的菜肴。

拿了一把咸菜冲洗­干­净,切成半个指节的长度。然后是切­肉­丝。

回头看看,厨痴仍旧闲闲站在身后盯着,毛豆荚已经剥好了,连豆荚都已经拿出去丢掉了。想也知道,当然不会是厨痴剥的。

万能的随从啊!

有时候真怀疑,如果没有那堆随从,厨痴的厨艺会不会打掉一半的折。

刚才的锅已经洗得­干­­干­净净地放回来了。等锅烧热了,倒油进去。油里泛起小气泡的时候,­肉­丝丢进去捞几下,看看­肉­已经断生了,立刻入咸菜翻炒。

加点高汤。

炒几下,晃几下,看看水分差不多收­干­了,用盘子先装起来。

重新放油,油热了下毛豆,煸炒一会。加盐、白糖。继续炒。

喂,刚才的盘子给我。用不着研究这么仔细吧?

从厨痴手里接过刚才的咸菜­肉­丝,倒进去,翻炒,再加点高汤。

─真不愧是厨痴,什么都拿去仔细研究。

炒几下,翻几下,出锅。

偷偷尝上一口,味道不错。

盘子随便递出去,反正有人接着。一转头,正好看到厨痴也有模有样地偷吃了一口。

可怜的老爷。养了两只老鼠偷吃自己的晚膳。

下一道菜做炒豆腐脑。看看捧着菜的随从,海米都已经水发好了。自己动手惯了,现在这样一点都不用自己­操­心的感觉,有点不习惯。

咸雪里蕻几根,洗­干­净,挤­干­切末。海米捞起来,也切成末末。

青蒜苗切段,­嫩­豆腐片去皮,做成泥。

下油,烧到六成热,放些葱姜末呛锅,把豆腐泥、海米和雪里蕻依次放进去,加盐和料酒,一直炒一直翻锅,三分钟。装盘,撒上葱段。

然后炒了个香菇菜心,煮个紫菜虾皮汤,老爷的晚膳就全在这里了。

五个随从手上捧着五个盘子,每道菜看起来都很漂亮,一点都看不出来其实已经被两个人偷吃过了。

自顾自去洗手,准备开饭了。

最近我只管做菜,之前和之后的事情都不归我管。

老爷和厨痴两个人简直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联手颠覆了我平淡的幸福生活。

唉……炖­肉­啊炖­肉­,美味的炖­肉­!每天都能偷偷下厨煮各式各样炖­肉­吃的幸福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吃饭吃饭。洗完手,直接回房间吃饭。

拐进房间,一桌子的饭菜,两碗饭,两双筷子。老爷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我。

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不说你是我的老爷了,像老爷这样一个风流倜傥、气质非凡的英伟男子,无论如何也请不要做出一副小妻子的模样来……我不想吃不下饭……

最近老爷的戏瘾大发,演技真是越来越好,脸皮也是越来越看不见了。

好象好久没看到陈伯在吃饭的时候出现了……到底躲在哪个旮旯呢?

「明天煮一锅炖猪­肉­给你吃好不好?」打个商量。

「不要。」老爷­干­净俐落地直接拒绝,「开动了。晚上的菜还是好香!」

「为什么不要?」拄着下巴问。我记得老爷不挑食的。

「我现在改行,不吃猪­肉­了。」老爷理所当然地回答,好象我一听就能明白似的。「吃饭,不然饿坏了我会心疼。」

「不吃­肉­?为什么不吃猪­肉­?红烧鱼你不是也吃了?鱼­肉­跟猪­肉­差很多吗?」而且第一口吃的就是红烧鱼。

看我执意要问,老爷放下碗筷,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前几天看到猪了。以前没见过不知道,现在见到了它的样子,吃它我会良心不安。」

前几天看到猪?这不难理解。王爷嘛,只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走路很正常。

因为见到猪所以吃猪­肉­会良心不安?这就理解不了了。我这么驽钝吗?怎么听不懂?这里面有直接联系?

见我还是一脸疑惑,老爷只能再深深叹一口气,揭开谜底,「吃猪­肉­我会觉得好象在吃你的同类,所以良心很不安。」

……

仔细盯着老爷的眼睛看了半晌,确定老爷不是在损我也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确确实实是因为这样才不吃猪­肉­……

我只能大张着口,不知道该哭、该气还是该笑。

府里的家丁们,最近生活是前所未有的幸福。

厨痴每天都会准备一大堆的食材。

前几天终于发现了个小秘密─那堆跟班里派出了一个人,在绍兴城开了一家菜铺,然后按照时间,在三餐前一个时辰开始收购农家最新鲜的菜,有时候甚至上农家去现采。

现在绍兴城所有的菜农,家里种了什么菜养了多少­鸡­鸭鹅,估计都在他们的资料里了吧?难怪每天都有那么多最新鲜的菜可以用。我这个好歹在绍兴混了快三年的人,能买到的菜都没他这刚来的人多。

每天照三餐都是这么多菜,而我每餐最多就煮个四菜一汤,剩下来的菜厨痴的确没有浪费,都拿去做试验了。

虽然都是试验品,但凭着厨痴的手艺,府里的家丁是天天吃得肚皮滚圆,幸福得不得了。

大厨房如今每餐只煮饭和两大锅菜,其它的全部是厨痴提供。

除了几个大锅乱炖,像王大厨、孙二厨这些个特权人物,偶尔还能吃到厨痴­精­雕细琢做出来的极品。每天围在我小厨房门口等着抢菜的大堆人马,当助手把菜端出来的时候那兵荒马乱,简直是如同打仗一样!

了不起!

整个绍兴城所有府里的长工、短工、临时工,全部都想跳槽!由此可见,厨痴的手艺是多么惊人了。

对比一下,每天都要穿过众多情绪­射­线中的我,是多么的做人不成功……

唉……

府里最新形成了奇怪的食物链。

我煮菜的时候,厨痴站在我身后不到一步的距离,紧紧盯着看。厨痴问什么我答什么。

厨痴煮菜的时候,王大厨、孙二厨、刘三厨、郑四厨远远地盯着看─因为厨痴身后站了一排助手,没有位置了。除了厨痴做菜的声音,全场静悄悄,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这还是我利诱老爷偷偷带我上屋顶偷看到的!

虽然是我的厨房,但门里一堆人,门外更多人─等着抢吃─想想要冲出层层包围才能看到热闹,还不如屋顶的风景比较好。

厨痴一般都是先挑一些感兴趣的食材,做一些比较­精­致的菜肴,像番瓜盅、白玉凤凰盘什么的。这些不仅好吃更好看的菜肴,当然是还没有端出厨房门口,就被四个大厨拦截了。

做完几道­精­致的菜,然后厨痴就会把剩下来的菜全部混起来,或炒或煮或蒸,煮几个类似于乱炖的菜肴。

说实在的,很香!跟在京城比起来,厨痴的手艺更加厉害了!

厨痴的手艺一点都不比我差,甚至单单就技巧来说,他的手艺要比我好多了。

可惜了……

他太执着于技巧。

最初跟着父亲煮第一道菜之前,父亲告诉我─虽然不管是刀功,还是对火的控制,你的技巧都还很生硬,但是已经足够煮一道美味的菜肴了。

父亲说,在最初的时候,好的技巧可以使菜肴加倍美味。但是技巧对菜的作用是有限制的,当技巧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它对菜肴美味的影响力会越来越弱。

要想做出永远让自己满意的菜肴,只有一个方法:就是要用心来做菜。不同的心情做出来菜肴的味道是不一样的。

不要局限于菜系和食材这一些人为的界定,只有最适合哪个食材的煮法,没有最适合哪个菜系的食材。剩下来的,就要看天分了,对味道的敏感,对香味的感觉,没有足够的天分而要用技巧来弥补,是很困难的。

我很庆幸,对于煮菜,我很有天分,而且没有浪费我的天分。

厨痴也很有天分。但他把天分浪费掉了。

「我做菜的时候,你为什么盯着我手看?」我疑惑地问厨痴。

今天太阳暖暖的,晒起来很舒服,于是我就拖着厨痴出来晒太阳。整天研究各式各样的食谱,一点都不懂菜肴以外的快乐生活怎么行呢?

说真的,我还不知道厨痴的名字呢。

「你剖鱼的时候,感觉很流畅。虽然不管切­肉­还是剖鱼,都是用同一把刀,但是却让人觉得刀好象是活的一样。」厨痴一边好象在回忆着,一边慢慢地说。

没错,我是只有三把刀。一把切­肉­,一把切菜,一把切水果。

没办法,我穷人嘛!有钱买刀还不如留下来买酒。

「不管洗菜还是切菜、炒菜,你的手都很小心,好象怕弄痛它们一样。」

……有这么夸张吗?我怎么不知道?

厨痴啊,你真的是走火入魔了!

说起来厨痴长得不像一个厨子,因为太帅了。

当然,有很多人说以前的我长得不像一个厨子,因为太有气质了─不过至少我现在完全符合一般人对厨子的印象。

厨痴就不一样了。浓眉、大眼,眼眶很深,五官很立体─跟老爷那种极具有冲击力、有着无比魅力,觉得漫空桃花迎面而来的帅不一样,厨痴是属于男子汉味道的帅。

不过厨痴对厨艺以外的东西完全不感兴趣,而且对于不感兴趣的东西,他完全采用漠视的态度对待,以至于大家谈论的只是他的厨艺,印象里也只有他的厨艺,完全把他的帅脸丢在一边。

厨痴的手下,也都是长相属于水准以上的孩子,个个都很清秀,看得出来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连身高、体形都相差不多。可见厨痴的要求真不是一般的挑剔!

第三章

厨痴靠在假山上,闭目养神一般。浓密的睫毛在眼睛下面形成一道­阴­影。

现在应该是很惬意的时间,他的眉头却皱着,好似有什么困扰。

「你在想什么?」我好奇地问。晒太阳难道让他很困扰?

厨痴仍旧闭着眼睛,皱着眉头。

好一会儿,他终于说:「我在想……火候和刀功,做菜的步骤,还有时间,我都记下来了。可是即使是一模一样的作法,为什么做出来的味道还是不一样?」

……

晕倒。

真是没救了。

怕你被食谱淹没,才拖你出来晒太阳的,接过想来想去还是想做菜……

「我说,你不觉得今天的天气很好?」

没反应。

「今天天气这么好,你不觉得很适合出来晒太阳?」

还是没反应。

「既然是出来晒太阳,你不觉得应该什么都不要想,只要发呆就好了?」

这次他终于赏脸地回头看我了。不过还是没反应,连个表情都没有。

原来我是没有一点存在感的人。

「你不觉得一边晒太阳一边发呆,心情会很愉快?」再接再厉。

不错不错,终于有表情了─

无聊。

我在他眼睛里看到了这两个字。

……

真的对厨艺以外的事情完全漠视呢……痴迷过分,变成一个变态了。

唉……

「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技巧虽然一直在进步,但是菜的味道却停滞不前?」突然问他。

终于正眼看我了。还是因为跟菜肴有关的话题。

挫折感。

「你知道原因?」不相信的眼神。

我知道他早就应该发现了,不过看起来他没有像我一样,很幸福地拥有一个好师傅。

「我知道啊。」看到原来一点情绪都没有的眼睛,却突然被我几句话撩拨起来,有点充满了优越感的满足。

我把得意的大笑全部收在肚子里,免得某人恼羞成怒。

「是什么原因?」

太认真的表情,让我不忍逗他。

「我问你,你在烧一道菜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引导胜于教条。忘了是谁说的。

「想什么?」他回想了一下,「当然是想─该放油了、翻炒五下放盐,或者是煮半炷香时间再放青菜。大致就是这些。」

虽然知道肯定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但是还是忍不住想抚额叹息。

我真的是太佩服你了……就这样也会对做菜痴迷成这样……

这样做菜,有什么乐趣可言?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你不觉得看着食材渐渐在锅里从生变熟,看着一样又一样的食材在自己手里渐渐拼合成一道美味的菜肴,感觉很有成就感吗?」看看我们有没有共同的语言。

成就感?他明显对这个词语表示疑惑。

「我只觉得,看到菜在每一个正确的步骤,每一道既定程序下,都没有出现丝毫差错,完美地到达最后的成品,让我很欣慰。」

……真的是没有一丁点的共同语言啊……

那要怎么沟通?我的感觉,他完全无法理解。而他的体会,其实我也很无法理解啊。

那没办法了,只能把父亲的那段话原封不动地送他了。能理解多少,我也不知道。

「教我做菜的是我父亲。他曾经告诉我,好的技巧确实可以使菜肴加倍美味。但技巧对菜的作用是有限的,当技巧达到了一定程度以后,哪怕继续努力提升技巧,也不太会影响菜肴的味道。」

转头看看厨痴,他在仔细听,也在思考。就不知道能不能听得进去了。

「父亲只告诉我三点做菜的要诀。其中最重要的,是要用心来做菜,不同的心情做出来菜肴的味道是不一样的。第二,是要不局限于菜系和食材这一些人为的界定,只有最适合哪个食材的煮法,没有最适合哪个菜系的食材。

「剩下来的,就要看天分了。你不缺天分,这一点谁都知道。」

他还是默默地听着。

不Сhā话,只是听。

「心情很好的时候,我会做一些程序比较复杂点的菜肴和点心。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煮酸梅豆腐。如果很生气,那我就喜欢做川系的辣菜。每次闻着辣椒呛人的味道,看着火一样的颜­色­,心情就会不知不觉地好起来。」

就是因为这样,我也很喜欢吃辣。可惜老爷一点辣椒都碰不得,很多美食佳肴都是辣的呢。少了这么一味,像老爷这样一个饕餮,不觉得很可惜吗?

放他一个人慢慢想着,感受太阳晒在身上的舒适。暖暖的,很舒服。

今天的天气真好……

因为太舒服,闭着眼差点睡着了。厨痴还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不知道哪里,或者哪里都没看,只是在思考。

已经很久了。

怎么还没想完?有没有想出什么结论来啊?

「对了,你­干­嘛来府里呢?不至于因为老爷的五两俸禄吧?应该也不会为了一盘炒饭吧?」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样一个疑问来。趁这个机会难得,顺便解解我的好奇心吧。

一盘随随便便的炒饭,就能钓来一个超级厨师,而且只拿五两银子的俸禄,甚至倒贴那么多食材,不是有很多人要哭死?每天买来的那么多新鲜食材就不止五两了。

厨痴看着我的手,慢慢地,视线移到我的脸上。

半晌后,坚定地说出一句话。

「我吃过你做的宫廷菜。在京城,你还在天下第一美食楼做主厨的时候。」

啊─

啊啊啊!天上劈下来一道霹雳,我也没有现在这么吃惊!

但更吃惊的还在后面。

「柳残影啊……奇怪……不过也难怪……」老爷的声音也冒了出来,那自言自语的声音─好象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有没有地洞让我躲起来?能不能倒档重新来过?

我就一直奇怪,老爷怎么会愿意让厨痴在府里当厨子!而且哪里不好放,偏答应让他当我小厨房的二厨!

最近厨痴一直缠着我,一点都没有吃醋的意思,要是以前,老爷早就醋意冲天,整天粘上来了。

还以为老爷改邪归正了,原来是改行跟踪在后面偷听……

早该想到的。

像老爷这样一个饕餮,随便吃几个菜,就能得出我是美食楼的人这个结论,那么以厨痴这个超级厨子,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当年没接受厨痴的斗食帖,想也知道,以厨痴的痴迷,怎么可能不去美食楼品评我做的菜呢?

啊啊啊!

一失足成千古恨!今天终于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就当我还在悔恨再悔恨,今天不该出来晒太阳聊天的时候,身体腾空,被身后大受刺激的老爷掳掠走了……

自从被某个未开化人种扛进房间,我们俩已经相对无语一刻钟了。

我是因为潜藏了很久的秘密突然暴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不变应万变。但是老爷,明显是受到了太大的刺激,以至于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要这样盯着我看……我会害羞的……

继续对看。

看得我手脚酸软、脖子僵硬,甚至因为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全身开始发痒,再看下去我就要发飙的时候,老爷终于好心地放我一马。

「你─你居然是那个柳残影!那个号称谪仙下凡的柳残影!」老爷「啪」地软掉,双手和脸都扑在桌子上,从埋着的脸那里传出来闷闷的声音,好象受到天塌掉一样大的打击。

是啊是啊,我知道这三年来,我的改变有多大。不过老爷你有必要摆出这样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吗?

不必这样夸张吧?

「你又没见过柳残影,看起来怎么好象受了很大的打击?」在京城的时候,我躲清平王爷可是有多远躲多远,所以我绝对确信老爷没有见过我才是。

「唉……」还趴在那里装死的某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好象叹出了无限萧瑟。

「当年你的画像卖得多贵,看来你一定不知道。」

咦?画像?我的画像?有人拿我的画像去卖?不是吧?

「什么画像?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我立刻警觉地问。没有道理有人替我画了肖像,我却一点不知道吧?

「阿福,你真迟钝……」老爷仍旧拖着老牛一样的声调,损我损得非常之理所当然,「三年前你的画像在京城引起抢购热潮,所有的有钱人都以能买到由画圣下笔的彩­色­刻版月下残影图为傲。而现在你居然说不知道?真的是找不到比你更迟钝的人了吧?」

直接过滤掉不想听的话,只挑重点听进耳朵里。

画圣画的?我想起来了。

记得有一次,他非常高兴地过来,很激动地说他花了好大的力气,终于请到画圣愿意帮我画肖像。

然后他搂着我,说他希望能把我的美丽一直保留起来,那样,到我们都老了的时候,就可以一起对着画像,慢慢地欣赏,慢慢地回忆。

听到从来没有承诺过将来的他突然这么对我说,那时的我真的好高兴,以为他是说愿意跟我一起白头到老。

我还记得,那天穿的是一件白­色­儒服,上面刺绣着大朵大朵的血­色­牡丹。非常具有冲击力的美感,那是他喜欢的风格。

衣服是他拿来的。我虽不喜,但还是穿上了,因为他喜欢。

那天,我放下了长长的发,赤着脚,只穿著那一件单薄的血牡丹白儒服,在冬天的夜里,站在柳树下吹了两个时辰的风。

在那两个时辰里,我从来没有那样冷过,但我记得,我一直笑得很幸福。

画完,我受了伤寒,整整在床上躺了半个月。那半个月里,我记得我收到的那些大人们和老爷们的礼品整整堆满了我的房间。

但是,他连一次都没有来看我。

我的心就在慢慢的等待中,慢慢地死去。就是在那几天,我开始真的知道─

没有未来了。

真的没有未来。

后来我没问过关于那张画像的事情。我知道即使问了,得到的也只是自己受伤害。谁知道今天,我才看到了久远以前蒙尘的真实。

原来,还是在利用我。

我以为我会哭的。心里刺痛的感觉一直延伸到眼睛,痛到麻痹的感觉,连手指都感受到了。

但困难地伸出手指,摸摸眼睛周围,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是还不够痛吗?或者已经痛得麻痹了?

直到终于下定决心,拋弃了那段时间里没有自我的自己,才慢慢地发现,那时的我竟然是如此悲哀。

生活在一个接一个谎言里的我,为什么那时候会觉得那么幸福?

身后围上来两只温柔的手,坚定地把我转向他,也让我的脸埋进他的衣服里。

「不要伤心,已经都过去了。」他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只是这样的两句话,却让我觉得,伤口真的渐渐在愈合了。眼睛里有热热的水流出来,立即渗进衣服里。

最初只是小声啜泣着,但眼泪一直流。渐渐地,我开始听不见我哭泣的声音,耳朵、手、鼻子、嘴巴,全部都失去了功用。脑子里嗡嗡地响着,除了嗡嗡嗡的声音,我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知道……

心里知道我一定哭得很凄惨、哭得很难看。但我什么也顾不了,也没有办法阻止我自己。

全身的神经都放假了,全部的控制力也都不见了。我的脑子飘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那里只有我,很安全……

我不知道究竟哭了多久。只知道到我又开始有了感觉的时候,耳边传来的是老爷噗通、噗通心跳的声音。一声一声,跳得很快,但却异常地让我很安心。

老爷在担心我。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肯定地发现,老爷对我的在乎。

很奇怪。心情异常地平静。

我相信,现在的我,即使回京城,也已经有足够的自信去面对他了。那段我早就以为已经过去了的过去,在这一瞬间,我才真正确信─

真的已经过去了!

感受着老爷的体温,感受着他稍快的心跳,心脏好象有暖流一直涌出来。甚至有种淡淡的幸福在胸中涌动。

「老爷——」拖着长长的尾巴,用我能做到的最撒娇的声音叫他。但是刚才哭得太厉害了,这一叫出声,才发现嗓子哑了。

不过正好,夹着沙哑的声音,更具有煽动力。

老爷身体震了一下,静静地抱着我。过了一会,才低声说:「你说过要叫我亲爱的。」声音里有点抗议的意思。

但或许是因为我那声「老爷」叫得太撒娇了,那一点点抗议没有一丝威力。

「可是我想叫你老爷,一直一直叫你老爷……」继续用甜甜的声音撒娇。能这样软软地靠在一个人怀里,随意撒着娇的感觉真好。

很安心,很温馨,还有一种很甜蜜的感觉。

突然想做一道甜点,把现在的心情全部都做进点心里。点心的名字,就叫做「温馨」。

静默了半晌,老爷突然把手往下移,移到腰的位置,轻轻抱起我,脱掉他自己的鞋子和我的,一起窝靠在床头上。

确切地说,是老爷靠在床头上,我继续软软地靠在老爷胸口。

「你这几天怎么好象瘦了一点。」老爷轻轻地在耳边问。有点些微不满的感觉,好象我虐待了属于他的福利。

可是这明明不是我的缘故。

对了,老爷没有反对。就是说我以后可以一直用「老爷」来当老爷的称呼了?

「因为你最近都不吃猪­肉­,连带着我也没的吃,当然就瘦了。」靠着他,微微地抱怨着。我已经好多天没有炖­肉­吃了。

刚开始的时候,为了保持这样的体重,每天都很痛苦地吃下一大堆­肉­。但时间久了,渐渐吃出感情来了,现在一天不吃,倒想得很。

放在腰上的一只手往上移动,四处摸索揉捏了一通,而后老爷温柔的话里明显有些不满,「不要再瘦下去了,摸起来都没有以前那么舒服了。」

心里甜甜的。

我原来以为老爷比较在乎皮相的。

不过嘴里可用不着这么坦白,「你不是说见过我的画像吗?难道你不觉得我瘦下来比较有气质?我还以为你不吃­肉­,是希望我瘦呢。」

脖子被惩罚似地轻轻咬了一下。

「不许瘦下去!以前怎么样我都不管,你现在这样胖胖软软的最好了。」手慢慢摸上脸颊,先轻轻摩挲着,渐渐地,摩挲的手开始不满足,变成轻轻揉捏起来。

「脸被捏变形了啦!」抗议着,把可怜的胖脸蛋抢救回来。

被我拎开的手挪回腰上,紧了紧,把我抱着往他身上更加贴过去。

「你之前为了谁流泪,都已经过去了。我不管,以后不准再流泪了,知道吗?」温柔却霸道的语气。

我的心里不由得热了起来。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老爷这样持续的、淡淡的温柔?

「放心吧,我不会再为过去流泪了。以后,即使流泪,我也只为你。」

我决定了,我要一直叫你老爷。

我决定了─

我要爱上你!

把脸紧紧贴过去,听着那一声又一声,持续跳动的声音。我欠了你好多的情了,是不是?

「不会哭的。以后我不会让你有机会伤心的。」老爷承诺似地说。

看着老爷幽深眼里的认真,好象突然心动了一下。

我以为我的心早就已经死了的,难道我还会心动吗?

不过我相信你。

我把我的以后都交给你了,我们来一起找回我的心,好吗?

这个下午,我们就这样静静地靠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他一直没有问我以前的事情,我也没有提起。不是放不下,而是在这样温馨的时间里,不应该让那个过去来打扰。

我们都没有刻意找话题,也没有做嗳。只有淡淡的、温馨的爱抚,轻柔的,好象风一样……

老爷又恢复正常了。

因为他开始限制我跟厨痴在一起的时间。

昨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老爷下了禁令,禁止我每天跟厨痴在一起的时间超过一个时辰。如果老爷没有时间一直看着我,陈伯也会一直跟在我后面提醒。

不知道老爷怎么发现的,不过在老爷发现我对陈伯有种奇怪的敬畏心理以后,那个恢复了超级狐狸本­色­的老爷,能利用便利用,一点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不过最近厨痴好象想通了些什么东西,做的菜开始鲜活了起来。怎么说呢?就好象一夕之间,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样!

只是还稍稍欠缺一些想象力而已,可能是因为之前的生活里只有厨艺的缘故。

厨痴正做好一道麻婆豆腐。我看到他拿调羹舀了一点,很仔细地品尝着。

嗯,脸­色­不错。看起来这次,他对自己做出来的菜肴还算比较满意,因为他现在看起来心情不错。

好机会。

我凑过去,偷偷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算了算,认识他多少也有三年了,现在又相处了那么多天,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感觉会不会很奇怪?

他把嘴里的豆腐咽下去,很仔细地考虑了半天。

不会吧?想名字要想这么久吗?难不成─

难不成叫他厨痴的人太多了,以至于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很怀疑地看着他。半晌,他说:「我没有名字。因为我答应过我弟弟,自从我出家门以后,我就是个没有名字的人。」

什么规定啊?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弟?

从灶台上顺手也拿了一个调羹,再顺手从他手上的盘子里舀了一些豆腐。

……再舀一口。

好好吃!

再来一口……不错不错。

可不可以连盘子一起端走?

看看外面那些对我怒目相视的家丁,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这盘豆腐,我立刻放弃了那个想法。

还是在这里吃就好。有厨痴在,那堆人不敢进来明抢,但如果我端出去的话,可就不一样了!

何况厨房里面,还有四个厨子怒瞪我呢……

好吧,没有名字。有这样的禁令我也不好勉强,不过山不转,我可以转啊!

换个方法问问看。

「你没有名字,你弟弟总有名字吧?你弟弟的名字可不可以说?」

同是家人,至少姓是一样的吧?

结果这次考虑了更久……

难道弟弟的名字也不能说?连这个也规定了吗?

看他反复考虑良久,终于迟疑地开口。

估计也是不能说。

「我弟弟,他……叫鬼啸。」

有一瞬间我的脑袋空白了一下,而后我听见我的声音拔地重复,「鬼─」啸!

幸好自制力在最后一秒回笼,把啸字吞了回去。

于是厨房里外全部的人都看着我大叫:「鬼─」,好象见到鬼了一样。

鬼啸!

厨痴的弟弟居然是鬼啸!

连我这个基本上不知道江湖在哪里的人,都知道鬼啸是杀盟的大当家。都知道宁可得罪官府,不要得罪杀盟。

这个看起来除了做菜什么都不会的厨痴,居然是杀盟大当家的哥哥!

啊啊啊!这是什么世道啊!

定一定心神,看他一脸平常的样子,我还抱着一丝希望,很希冀地低声问他:「你弟弟只是名字叫鬼啸,跟那个什么杀盟的大当家其实没有任何关系是不是?」

……

他看着我,好象看着白痴一样。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白痴嘛!据说那个鬼啸是成立了杀盟以后,才把自己原来的名字改成鬼啸的。要不然哪里有人会给自己的小孩取名叫鬼啸?

奇怪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到我家。

最大杀手组织的大当家的哥哥,是个除了做菜什么都不知道的厨痴,已经够奇怪了,更奇怪的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人居然就在我旁边!

迅速回忆了一下,我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这么一个大人物吧?要是什么时候,自己还不知道就丢了脑袋,可就不好笑了。

……还好还好,应该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厨痴。万幸万幸!

好,老爷果然英明,回去好好地夸奖老爷一番。

现在即使没有老爷的禁令,我也会努力跟厨痴保持距离的!

第四章

我是真的很努力想保持距离的,厨痴大人,你好歹也配合一下嘛!

吃完午膳,我趁老爷正忙得天昏地暗之际偷偷溜出来,打算找个风水宝地晒晒太阳睡个午觉。谁知道一出房间门,门口等着两个人。

我可不会自恋到以为,陈伯和厨痴两个人是特地为我等门的,也仔细打量了两人的表情,然后很确定地认为他们只是不小心散步到这里。

既然如此,我继续悠哉悠哉地到处晃悠,顺便看看哪块地方风水比较好。

找来找去,终于在湖边的假山上找到一块阳光明媚的好地方,眼睛的余光飘过去,身后不远的地方厨痴在看花。厨痴身后再不远的地方,陈伯拿着个水壶,正小心翼翼地往树­干­上洒。

那两个人,应该只是不小心顺路吧?

虽然觉得要说是巧合的话,也太牵强了些。不过最近相处下来,厨痴也不像是会跟在后面却假装看花的人啊,他只会明摆着要跟就跟,哪里会假装呢?

至于陈伯,那就更离谱了!什么时候看过陈伯浇花来着?如果陈伯要跟踪的话,估计我连陈伯的影子都看不见。

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会不会是这个地方的风水太好了?

去请两位大神换地方我不敢。摸摸鼻子,还是我换地方吧。

非常不舍地摸摸晒得暖洋洋的石头假山,准备明天再回来这里看看。

拖着实在舍不得挪动的脚,和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身体,觉得自己好象是正在冬眠中的松鼠,却被人吵醒了不得不换地方。

忍不住想叹气。难得的好天气,难得没有老爷在一边缠着……

走啊走啊走。

太阳太舒服了,几乎忘了厨痴和陈伯。结果一回头,看花的还在身后看花,不过这次改看树了;浇树的却改浇石头了─

要是还不知道他们明显在跟踪我,那我就真的是个白痴了!

继续拖着懒洋洋的身体回头,在厨痴旁边站定,然后我很郁闷地发现,被我捉包的厨痴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表情。

郁闷的只有我吗?

「跟着我­干­嘛啊?」我问他。我无比郁闷的表情和声音,应该可以直观地表达出我现在的心情。

厨痴很仔细很仔细地看着花,好象没有听见我的问话。

装成这样,难道我就会认为你没有跟着我吗?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你要知道的东西了才对。」继续郁闷地问他:「那你不去试试新的菜肴,还跟着我­干­嘛?」

该说的我都说了,能教的我也全教了。以中午厨痴的那道麻婆豆腐,他的厨艺要超过我只是时间的问题。

而且可以预计,在一个月时间内,他的厨艺就能超过我了。毕竟他对厨艺的执着是我拍马也赶不上的。

那还跟着我­干­嘛?

仍旧看着那朵花,好象那朵花是一道无比复杂的菜肴一样吸引他。

我也不催他,只是像他看那朵花一样认真地看着他。

老大他要说自会说,不想说,我就是问半天他也一样不屑开口。

过了一会,老大终于好心地放过我盯得太认真,以致于开始发痛的眼睛一马。

「我在看花,没有看你。」他抬眼看我,非常认真地说。

听到他这么说,我差点晕倒。眼睛的余光很不小心瞥到陈伯好象手抖了一下。

原来受刺激的不只是我而已。

「我知道你在看花,没有看我。我问的是你跟着我­干­嘛?」不跟他争辩看花还是看我的问题,我好奇的是他­干­嘛跟着我。

仔细地继续看了我半晌,可能是发现了我因为没午觉睡心情很不好,厨痴乖乖地解释道:「我想看你为什么高兴,看到什么会心情好。既然我自己怎么也体会不到这些心情,那么看着你来学习应该比较快。」

……这是什么理论啊?厨痴是根据什么才得出这个理论的呢?

「那你学到了没有?」我臭着脸问。如果敢说没有,我就用体重压扁你!不管你是什么杀盟还是什么鬼啸的哥哥!

为了这种诡异的理由来打搅我难得的午睡时间,难道我会很高兴地说─我很高兴很荣幸吗?

真是够了!因为前天哭过以后跟老爷依偎了一个下午,接下来的两天,我的睡眠时间加起来都没有两个时辰!

看到我的黑眼圈了没有?

「我觉得很奇怪。你好象光是眯着眼睛躺在石头上就能高兴好半天。然后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你又这么生气。我有些看不懂。」他一脸严肃地分析他观察的结果,「为什么你闭着眼睛,好象都不会踢到石头什么的?」

……我是过来解答你的疑问来了吗?

很想尖叫发泄一下心情,也想狠狠地把厨痴踩扁,不过我什么都没做,乖乖地回头,准备回房间看老爷批帐册兼发呆。

唉……忍不住长长叹口气。

最近老爷打混打得太厉害了,积压下来一大堆的帐册和厚厚五大叠的拜帖,看得我是幸灾乐祸,高兴万分。

老爷应该还在一堆帐册里批得天昏地暗的吧?这样想会不会太坏心了一点?

一边偷笑,一边走进房间。只要想到老爷早上对着那堆帐册和拜帖,苦着一张脸的样子,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嗯─要不要给老爷一个亲亲做安慰呢?

仔细思考着老爷最近有没有做什么好事,值得我给他这么一个惊喜,结果还没看到老爷,却先听到一阵扑棱棱翅膀拍动的声音。

什么东西?好奇地定睛一看─

什么也没看到。老爷站在窗口,窗口空荡荡的一点东西也没有。

再看看窗子外面,一只大鸟正往天空飞去。

鹰?我们这里有鹰吗?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那是什么啊?」腻过去,用让我自己都甜得发抖的语调问。

很顺手地搂住我的腰,老爷非常敷衍地说:「什么是什么啊?」

狠狠地捏了老爷一把。非常享受地听到老爷夸张地痛叫一声。最近我的虐待狂潜质越来越显露出来了。

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稍微反省了一下,发现我还是颇为享受虐待老爷的感觉。

「刚才飞走的那个,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是鹰吧?」甜腻地笑着,手指轻柔地摩挲着老爷的脸颊……

其实我很佩服老爷的,居然说最喜欢看我撒娇的样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么一个胖乎乎的人,撒起娇来……

不行了,还是不要想比较好一点。

「什么鹰?」老爷装傻,「我们这里怎么会有鹰呢?那是塞外才有的吧?你是不是饿了?」

言下之意,是说我已经饿得眼睛都花了吗?

眼睛眯了一下,摩挲在老爷脸上的手指狠狠地捏下去……

咦?咦咦?

老爷脸颊的肌­肉­很有弹­性­嘛!居然滑了开去,一点都捏不起来?

手撤回来,捏捏自己的脸颊,一捏一把­肉­。

软绵绵的……不公平!

……不对,现在是审问时间。脸颊谁比较有弹­性­的事情稍后再研究。

既然脸颊捏不动,我就不信连颈子上的­肉­也捏不起来!

手指转移阵地到老爷的颈子上。不过再给老爷你一次机会好了。

「如果我看错了,那刚才飞走的是什么呢?」微微仰着头,看着老爷的眼睛。

「那个嘛─」老爷作沉思状,「我想起来了。刚才窗子外面好象有飞过去一只麻雀。难道你看到的是那个麻雀吗?」

……

狠狠地捏下去!一边捏一边掐!

「啊─谋杀啊!」老爷合作地发出一声惨叫。

「算了算了,管它是鹰还是麻雀。」看老爷执意隐瞒的样子,我也不是好奇到非要知道不可的程度,「老爷,你的帐册看完了吗?还有那些夫人、小姐的拜帖也看完了?」

我承认我是坏心的。桌子上摊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帐册,看也知道老爷的进度缓慢。

还在惨叫得起劲的老爷听到帐册两个字,惨叫也不叫了,一张俊脸垮了下来。

怪了。以前这些帐册还不是老爷你看的,也没见你这么可怜兮兮的。怎么现在突然看得那么痛苦起来了?

「阿福,我们把那些店都关掉好不好?然后我们搬家到一个没有人的山里去怎么样?然后就我们两个人,每天你煮饭给我吃,我就陪你到处去挖野菜、钓鱼、打猎。好不好?」老爷可怜兮兮地扁着脸,一脸想要避世的模样。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啊?

……造三间木房子,再在院子周围种一些竹子挖一口井,我煮饭,老爷就打猎、钓鱼。然后老爷穿著布衣去挖野菜,再养上一群­鸡­鸭鹅……

脑海里浮现出一副农家乐的景象。

不错啊……

实在无法想象老爷穿著一身打了补丁的布衣,仍旧风度翩翩的模样,也无法想象老爷扛着山猪的模样……

……

可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谁来洗衣服呢?又是谁来打扫?

……不会是老爷吧?

那就是我了?!

立刻一把推开老爷的大脑袋,很果断地说:「老爷,有时间胡思乱想,不如赶紧去批帐册!」

最近的生活非常幸福,每天能喝到美味的酒,吃到自己做的好吃菜肴。

还有厨痴做的也很美味的菜肴。

不过……

如果不要一出门,就有两尊大神跟在后面,就更完美了!

我无奈地看着在厨房里看着我的厨痴,和站在门口,明显跟另外一边的嘈杂人群不对称的陈伯,只想深深地叹上一大口气─

唉……今天又只能去看着老爷发呆了。

不对,我忘了,早上老爷终于出门去查帐了。今天府里,大王不在呢!

今天没人管,可以­干­嘛呢?

仔细思量了半天,突然发现,老爷在的时候,整天巴在身边,看着就觉得都快要看腻了。可是老爷一不在……

其实除了发呆,还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嘛!

昨天晚上把茅台喝掉了只剩一半,还舍不得这么快喝掉另外的一半。上次跟老爷拗来的竹叶青酒,也喝的差不多了,不省着点喝,很快就会喝完了。

好久没去街上买酒喝了……

决定了,今天要去酒馆!

说走即走。既然做出了重大的决定,当然需要立马执行不是吗?

……我真的没有过如果运气好的话能遇见老爷的想法哦!大家千万不要误会了!

带上全部的银两,一共有四十三两。

好久都没有出门了,所以上个月的月俸还在,没有像以前那样每个月拿到月俸就全部换美酒了。

先去哪里呢?「百家坊」的花雕想得紧,可是「路过客栈」的香雪酒也是一流的!「邻家铺子」的加饭酒最地道了,真是难以取舍啊……

三个铺子正巧在绍兴城的三个角落里,要是一天全部都到遍,天都要黑了。可是舍掉哪一个我都舍不得啊……

如果老爷在就好了,以老爷的轻功,一下子就能到。想想有亲爱的老爷在,还真是方便啊!

想归想,还是要做一个取舍。回头看看远远跟在后面的陈伯……

如果跟陈伯打个商量的话,陈伯会不会愿意帮我去「邻家铺子」买酒呢?

不过说真的,我不敢。

好象天生就是老鼠和猫的关系,看到陈伯,我总是心里怕怕的。明明没有做过亏心的事情啊!难道是因为每次看到陈伯,他都是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的缘故?

好象从来没有见陈伯笑过……不对,印象里有见过一次的─

啊,想起来了!记得那次,科举刚过,老爷大宴才子佳人。一个秀才讲了一个笑话,全部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特别是那些小姐夫人们,更是笑得花枝乱颤。

那时候我刚好从那里路过,一眼就看到陈伯仍旧是冷着一张脸,连一点点笑意都没有。

想起来忘了东西,我从原路折回,才过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那个秀才却说起了才子佳人的故事来,才子佳人心心相许,岳父大人­棒­打鸳鸯。赚了在场不少夫人、小姐的眼泪。

但是,我很清楚地看到─

陈伯在笑!

虽然只是眉眼很小地扯出一个幅度,但是我很确定,陈伯在笑。而且是很开心很开心,好象听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样地笑!

好象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开始对陈伯有种敬畏的心理了。

还是去「路过客栈」吧!不敢劳动陈伯的大驾。

客栈那里有酒有菜,菜的味道虽然不算最好,但跟那里的美酒搭配起来,还真是绝配!

晃悠着朝目标前进。

说起来,其实这三个有美酒的地方,「路过客栈」是最近的一家。从客栈二楼的靠窗位置,能看到下面清澈见底的小河。

水乡啊水乡,环境就是不一样!

「小二,来一斤香雪酒,几个招牌菜。快点!」很熟门熟路地上二楼。

「好咧─」小二拖着长长的嗓子。突然「咦」了一声,「是阿福啊?好久没见了呢!老板正叨念着,他刚进了一批上好的状元红呢!」

……来太多次,连小二都认识我嗜酒的阿福了。

辛苦地爬上二楼。

现在还不是吃饭的时间,客栈里很空。几个兵家必争的风景好、气氛好的靠窗位置都没人。

很高兴地坐下来,就等着美酒佳肴了。

真的好久没来了。怀念啊怀念!

客栈还是一样地旧,满是虫子蛀过孔洞的桌子和木凳。脚下的木楼板也全是虫洞。不过这家客栈的­干­净可是远近闻名的。

厨痴在另外一个靠窗口的位置坐着,看起来好象吩咐小二点了跟我一样的酒菜。

陈伯则坐在厨痴后面两张桌子那里,我看不出来他有没有叫酒菜,不过如果陈伯­干­坐着看我吃的话……

我会吃不下的。

人很少,整个客栈里算上我、厨痴和陈伯,总共就五个人。而那另外的两个人,看起来是住在这个客栈里的,一副睡眼惺松的模样。

这种天气能出来喝酒真舒服……风轻轻的,带来一些凉爽的水的味道。

「您的酒菜来咧─」

小二仍旧拖着客栈里叫菜特有的长长的尾音,耍杂技一般两手拿了满满的菜和酒。一份是我的,一份是厨痴的。

……陈伯真要­干­坐着紧紧盯着我吃不成?我去请陈伯吃东西好不好?不过小二应该会过去问的吧?

放好两份酒菜,小二一甩抹布,果然点头哈腰地过去问陈伯:「这位客官吃点什么?」

我竖着耳朵,拼命不着痕迹地用眼角偷瞄后面。

只见陈伯抬头看看小二,再看看厨痴和我,脸上仍旧是一副面无表情,不好相处的模样,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也跟他们一样吧。不要酒。」

哇哇哇,连声音也冷冷的……好可怕……

背后冷冰冰的,估计是被陈伯冰冷的眼神给冻着了。但也有可能是我自己产生的错觉,喝点酒暖暖好了!

小心翼翼地满上酒,深深吸上一口气─

好久没有喝到绍兴美酒了!虽然最近天天都有美酒喝,但现在闻到美味的香雪酒,还真是想念啊!

端起美酒,凑近嘴边,正要喝─

眼角瞄到楼下客栈的大门进来一个人。

……那个人……

没见过。

可是停在那人肩膀上的一只鸟……

有点眼熟。

是鹰吧?绍兴城总不太可能一下子出现好多只鹰……吧?

再看看那个男人。

全身打了个哆嗦。

好冷的气质!不是像陈伯那种清冷的气质,而是真正的冰冷!就像冰冻了的时候,还得穿著单衣在冰里洗衣服一样地冰冷!

那男人一抬头……好象无底洞一样幽深的双瞳正好对上我打量的眼光……

……

红­色­!

血红­色­的双瞳!

「冰一般的鬼,却有着一双血­色­的眼睛……」

他是鬼啸!

脑海里浮出这个有着血­色­双瞳的人的身分,心神却紧紧被那双血­色­无底洞般的双眼抓住,无法移开视线─

眼神被吸进去了……深深地陷下去……像陷入了无底泥潭里……

那么一双充满了残忍、却没有任何生气的眼睛!那么鲜艳夺目的血一般地鲜红!几乎可以看见被那双眼瞳捉住的、无数挣扎的呼喊!

好象被淹没了一般,没有办法呼吸。

快要窒息了。

然后,他移开了眼睛。

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好象刚刚绕着整个绍兴城跑了整整一圈!手里的酒早就洒光了,酒杯被紧紧捏住,手指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发白了!

原来真的、真的有那么可怕的人!只用眼神就可以杀人!

不敢再看他。

不想重温那种溺水般、快要窒息的感觉。

可是眼神却不受控制地被那个人吸引过去……

他其实……长得很漂亮,如果不看他的眼睛的话。

从侧面看,玫瑰一般鲜艳的­唇­瓣、小巧的鼻子、象牙瓷一般白晰的皮肤、浓密黑翘的睫毛、柔软顺滑的长发,全部都放在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

不管是看侧影还是背影,应该都能形容为─如同画上画出来的美人一样,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神祇亲手打造出来一般地美貌,无论从哪里看,都看不出任何瑕疵!

如果他不是鬼啸,我想,任何人都会拜倒在他这样不分­性­别的绝代美貌之下吧?

可是,会有人能够一眼看出来这样的美貌吗?

……不会有那样的人存在吧?

跟他那仿佛天生的、环绕在周身的冰一样的气质,以及好象无时无刻不散发出来的浓浓血腥味相比,那样的美貌,根本就如同蝼蚁一样渺小……

还有那样一双,真正用鲜血染就的、血­色­的双瞳……

无法形容。

这是一种绝对属于魔魅的美丽!

拥有着这种美丽的人,是神跟他开的一个玩笑吗?

从他身上,我没有闻到任何属于幸福的味道。

第五章

他在看厨痴。

非常非常非常仔细地看着厨痴。

很奇怪,鬼啸在看着厨痴的时候,他周身环绕的血腥味似乎淡了一些,感觉那种魔魅的吸引力─

似乎也淡了一些。

终于能移开视线了。

突然觉得,现在站在眼前的厨痴的弟弟,跟传说中的鬼啸─怎么说呢?好象有些不一样。

说不上来那种感觉,虽然有着非常可怕的气质,看着看着,却突然觉得这么可怕的他有些可怜。

……奇怪,怎么会觉得他可怜?

厨痴有没有发现他呢?

恢复了好奇心的我,不敢转头,只能拼命努力着,用眼睛能够斜视的最大程度,小心地看后面─

立刻满脸挂下来一堆黑线。

整个客栈里,所有的人都感受到空气里令人毛骨悚然的因子,厨痴居然一点都不为所动─或者说,厨痴根本就没发现!

他正皱着眉,用自己随身带的筷子,夹着半粒花生米,死死地盯着一般的研究。

坐在后面的陈伯,也是让我黑线的人物之一─出现了这么可怕的人物,居然仍旧是冷冰冰的平板脸,连个惊讶的表情都没有!维持着平常的姿态坐在那里……

陈伯的可怕程度,果然跟鬼啸是同一级别的。

─可是,老爷怎么会跟鬼啸扯上关系?

那只鹰我记得还很清楚呢!

还来不及思考这个疑问,鬼啸的脸­色­开始­阴­沉下来。虽然是那么美丽古典的一张小脸,­阴­沉下来的模样─

居然跟七月半的鬼……也差不了多少。

厨痴还没看到他。

好象就是因为这样才生气的吧?厨痴跟他弟弟的兄弟感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厨痴应该是跟家里脱离关系了吧?出了家门就没有名字,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断绝一切关系,连原来的名字都不能用吗?

可是现在看他弟弟,不像是断绝了关系的样子啊?

啊!鬼啸的脸­色­已经变成铁青了!

……

跟厨痴也算……认识了满久了……

……应该能算……朋友……吧?

想到这里,我立即拿一颗花生米,小心翼翼地朝鬼啸的方向张望一下─

很好,他还在看厨痴。

花生米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往身后坠落。

希望能够惊醒那个白目又粗神经的厨痴。

「扑」的一声,丢得很准。是掉在桌子上的声音。

看来阿福我挺厉害的嘛!厨痴醒了没有?快点发现啊!不然的话,以阿福我的经验,等下屁屁要被扁了……

上次喝酒喝得太专心了,没看到老爷─据说老爷在我眼前晃悠了很久。

后来屁屁就挨扁了。

轻轻地,五下。

一不小心又走神了。

不过这次因为气氛比较紧张,所以走神没走多远。

「吓─」刚回神,心脏就差点跳了出来!

眼前多了一个人,正用那双冰冷的血­色­美眸盯着我……

虽然没有杀意,但那眼里恍若天生、浓浓的血腥味,还是让我心脏用力狂跳起来!

什么时候上来的?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而已,难道他真是鬼魅?

幸好,他只是路过而已。因为只是盯着我看了一眼,他就往厨痴那里走去。

不敢转头看。我支着兔子一样的耳朵用力听─

没有任何声音。

这么破旧的木楼板,哪怕一个三岁娃儿在上面走,也能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但是─

真的没有任何声音。

不对,有声音。

是厨痴嚼着花生米的声音。客栈里太安静了,所以连嚼花生米的声音,都异常地清楚。

原来刚才我的花生米白丢了……

好奇好奇。

真的非常好奇啊!可是又不敢看……

刚才应该坐到陈伯身边去的,那就能光明正大地看热闹了。

好半晌,除了嚼花生米的声音,身后仍旧没有其它任何响动。

终于,花生米嚼完了。

该有反应了吧?至少也该看到具有无比存在感的鬼啸弟弟了吧?

……

换了嚼茴香豆的声音。

到底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啊?好奇心快杀死一只猫了!

被好奇心招得全身发痒的我,实在是忍不住了,终于冒着生命危险,无比缓慢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我敢保证,我小心得连空气都没有惊动的─

转头过去看─

一个纤细的侧影。

正坐在厨痴那张桌子的右边。

厨痴大张着口和眼睛。

表情呆滞。

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定格。

往前伸出的手,看起来好象要去夹茴香豆的模样。但是,手里却没有筷子。

而手里拿着厨痴那双象牙筷子,嘴里咬着茴香豆的是─

厨痴的弟弟鬼啸。

厨痴还在发呆。

不要光顾着发呆呀!至少也说句话。不然怎么对得起我的好奇心!

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这里看热闹的!

那边,鬼啸优雅地吃着厨痴点的下酒菜,拿过厨痴丢在一边碰也没碰的美酒,轻轻嗅了一下。

那有若兰花般的姿态、那洁净如玉的气质,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原来鬼啸跟平常人没什么两样嘛!也是要吃东西的,还会闻酒的味道!

倒不是说我原来以为鬼啸是不吃不喝就能活的。

谁都知道嘛!鬼啸再可怕也还是人,当然不可能不吃不喝!

可是……原来只觉得鬼啸好可怕,所以就不会去想象到他吃东西的模样。现在看到了,不但跟普通人一样的吃东西,姿态还优雅得很!

没见过吃东西能吃得这么迷人的人!

奇怪啊!那恍若与生俱来的血腥味,怎么不见了?

是厨痴的缘故吗?有这么一个只看重厨艺的哥哥,很辛苦吧?

不过,仔细想想,厨痴有鬼啸这么一个弟弟,估计也是从不烧香拜佛的结果。

「你……你……」厨痴结结巴巴了半天,仍旧只能发出这样两个短音。

当然了,张着那么大的嘴巴,还定格了那么久,下巴没有掉下来已经很不错了。现在不过是抽筋而已,运气真好啊!

鬼啸拿起小酒瓶,往瓷酒杯里注入香雪酒,仿佛没有听见厨痴在说话。

酒香四溢,勾引起我肚子里的酒虫。

修长的手指平稳地捏着酒杯沿口,端起来,凑近嘴边轻轻啜饮一口─

……我也好想喝,可是,要是转回头喝酒,不知道等下还有没有机会回头看热闹。

鬼啸跟厨痴耶!可不是天天都能看到的!

热闹和酒不可得兼……舍……酒……而取热闹……也……

美酒啊美酒!

一仰头喝完那一整杯,美酒顺着优美的颈部曲线滑下去……

忍不住也跟着吞了一口口水。

美酒啊!

……三声吞咽的声音?

鬼啸喝酒有声音是理所当然的。

想念美酒滋味的我,刚才不小心也吞了口口水。

那……还有谁?

视线扫­射­,瞄准─

厨痴?

端着一张痴迷的脸,紧紧盯着鬼啸优美的颈子吞口水的,赫然是厨痴?

这是什么状况?

舔舔发­干­的嘴­唇­,阿福我发现,这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这两个人的关系有古怪!

更诡异的是,鬼啸居然对着厨痴微微笑了一下。

这一笑,连我这个坐得远远的人,都感觉到一阵风吹桃瓣,漫天飞舞地迎面扑过来!那么,正对着那朵柔媚的笑容的厨痴……

真是太可怕了!没想到充满血腥味的可怕鬼啸,居然还能将那一身充满魔­性­魅力的绝美皮相,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

谁能想象得到啊!媚笑的鬼啸!

……看到厨痴的口水滴下来了。

感觉好兴奋!等下不会被灭口吧?

鬼啸在微微一笑之后,继续满了一杯酒,小酌起来。

看到如此难得的景象,美酒的吸引力对我已经不算什么了。今天牺牲品尝美酒的时间,真是太值得了!回去跟老爷好好夸耀一番!

不知道老爷回去了没有。

紧紧盯着眼前这奇怪的一对─呃,实在是很难把这两人联想成兄弟─阿福我决定,这边的发展似乎没有那么快,还够时间神游一阵。

从老爷现在在哪里,一直神游到午膳吃什么,再神游到厨痴有人绊着,下午终于可以好好地晒太阳了……

好久好久以后,厨痴才发现自己正盯着弟弟发呆,立刻收敛起手脚和痴迷的眼神,像等着挨骂的小孩一样,端正地坐在桌子前面,低着头。

看到了……耳根红了……

一只修长的大手探过去,擦掉厨痴嘴角刚才没有滴下去的一滴口水。

……手收回来,魔魅的美人看着食指尖上的口水。

「唰」地一下,厨痴整个脸变得通红!

……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脸红的!

可惜老爷还没有帅到能让我看得流口水的程度。

好可惜。

鬼啸指尖凑近嘴边,看那神态、那动作……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不要啊!我心脏不好!

……

就在我用力把惊讶的尖叫憋在肚子里的同时,那个杀盟的大当家,据说生饮人血、活吃人­肉­、杀人不眨眼、喜欢虐杀小孩的鬼啸,伸出粉­色­的舌尖,轻轻将厨痴的口水舔了进去……

大庭广众之下,一个是只认得厨房的厨痴,另一个是杀人杀着玩的鬼啸─

这已经不是一句「暧昧」就能够形容得了的!

我可怜的心脏!受了太大的刺激,几乎要罢工了!

脑袋,已经罢工了。

那边还有个更可怜的当事人……

看那血红血红的脸颊,一直红到耳根和脖子里面─估计连脚趾都通红了吧?

原来厨痴除了知道做菜以外,至少还懂得害羞。

真的是兄弟恋……

我以为是我想太多了,结果原来我想得还不够多,事实总能吓人一跳!

魔魅的美人挑了挑眉,好象对舌尖的味道比较满意,又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

幸好客栈里现在客人稀少。不然的话,大庭广众之下,尽情施展这般魅力,简直是破坏人家家庭!

看吧,除了我、厨痴、陈伯以外的两位客人,不就张着嘴巴,露出一副痴迷甚深的模样?

又是两个被同­性­吸引了的男人。

鬼啸可不管人家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他。据我所知,像鬼啸这样的武林高手,连几百米外蚂蚁摔跤的声音都能听见,何况不过是楼下两个大男人吞咽口水的声音!

当然,我不是武林高手,不过耳朵不行,眼睛倒还可以。那两个男人吞口水的动作幅度太大,眼睛余光稍微瞟了一眼就看到了。

在鬼啸的眼里,或许我们连蚂蚁都不如吧?因为他只看到厨痴。

全身都因为害羞而变得红通通的厨痴,看起来有点可怜。可是鬼啸却仍旧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夹起三颗花生米,送到厨痴的嘴前。

不过厨痴看起来太害羞了,也有可能是受到冲击力太大了,仍旧低着头,乖乖地罚坐,不肯张口。

「­干­嘛不吃?」鬼啸挑起一边眼角。

沉默了半晌,厨痴很小声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说话的声音,简直跟蚊子叫一样,不仔细听的话,连一个字都听不见。

毫无笑意地勾了一下­唇­,魔魅美人把筷子转了个方向,放进自己的嘴里吃掉,然后­干­脆地放下筷子,大有要长谈的架式。

「我怎么会在这里?」鬼啸用一种嘲讽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冷冷地道:「吃­干­抹净就想逃跑,这是哥哥你对我的教导吗?」

这句话让我的全部神经一起停摆暂且不说。我以为厨痴脸红到那种程度已经是极限了,但现在知道了,原来人的潜力真是无限的。因为这一刻,他的脸简直红得要滴出血来了……

这同时也证明了鬼啸那句石破天惊的话的可靠­性­。

虽然鬼啸一副绝­色­面孔,但想到有关鬼啸的传说,我以为厨痴才是被吃的一个。

看来以后在这方面,还是要以貌取人才是。

虽然红着脸,低着头,但厨痴还是小小声地抗议,「我离开的时候,有告诉过你。你也同意了的。」

鬼啸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你看起来一副想要自杀的样子,难道我能不让你走?当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是没关系,但你在外面玩了这么久,也差不多该回家了吧?」

厨痴闻言,小幅度地扭动了一下发酸的筋骨─那么大个人,缩成这么小小的体积,当然会骨头酸─拿手指挠挠脑袋,仍旧小小声地解释说:「我没有说要当没这回事情。

「那次是因为我拿错了煮药膳的中药,才害得你……呃……痛……是我的错,我当然会面对,只是一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有几个字很含糊地含在嘴巴里,但以阿福我的聪明,不用脑袋想,用脚趾也想得出来他说的是什么。

原来是「药」后乱­性­啊?难怪。

「哦?负责?」鬼啸眼里闪过一抹­精­光,「你要怎么负责?」

对啊。要怎么负责?两个都是男的,总不能以身相许吧?

差一点,我以为我看错了。因为厨痴居然露出忸怩的表情……

一个大男人做出忸怩的样子,我现在知道了。

看在人家眼里,我对老爷撒娇的样子,大概也是这样的感觉吧?真的好恶心……

但接下来厨痴的话,差点让我吃惊得滑到地上去。他居然很别扭地说─

「我让你做一次回来,然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怎么样?」

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无法理解了。

我被世界拋弃了吗?只有我无法理解吗?

鬼啸端着一张绝美的小脸,淡然地问道:「这就是你花了五年时间想出来的解决办法?」

厨痴抬起许久不见的脸庞,仍旧红通通的,很希冀地看着鬼啸,说:「这样不是很好吗?这是我想出来的所有办法里,最完美的一个了!」

鬼啸秀气的眉毛敛了一下,释放出一个充满魅力的皱眉表情,然后用非常坚决的、不容许任何异议的语调说:「我只接受一个解决方法。那就是─你嫁给我!」

啊?嫁给他?我张口结舌。

遗传果然是有道理的……

听到鬼啸的话,厨痴脸­色­一下子青一下子白,那么复杂的表情,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不过按照常理推断,被弟弟求婚,那种复杂心情,应该不是普通人能够理解的吧?

我是普通人,我就无法理解,而且我也没有兄弟。

瞄瞄鬼啸一脸不答应就让厨痴好看的嗜血表情,很替厨痴担心,可是我帮不了你。

对不起……

厨痴脸­色­变来变去变了许久,终于幽幽地道:「只是不小心让你痛了一次,你居然记恨这么久……你的意思是─除非我也痛一辈子来偿还你,你才会消气吗?」

可怜兮兮地看着鬼啸,久久以后,厨痴长长叹了一口气,他死心地说:「也罢,谁叫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呢?但一辈子不行。还你三年该够了吧?」

绝倒!

连我这么笨拙的人,都能听出鬼啸的意思根本不是这样,厨痴居然能够理解到那样地步,真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眼角瞥到连陈伯都忍不住面皮微微抽动,眼睛里露出惊讶的神­色­。让我更是佩服得无以复加!

倒是鬼啸修养甚佳,一点都没有惊讶的模样,好象早就料到厨痴会将他的话扭曲成这样子。真不愧是兄弟,对厨痴的了解,是我们这些外人所不能及的。

奇怪的是,厨痴对他弟弟的了解好象正好相反,还不如我们这些个看热闹的!

鬼啸惬意地坐着,开始跟厨痴讨价还价起来,「三年不够,至少也要二十年。」

二十年……这跟一辈子有区别吗?

看来厨痴的时间观念还是颇强的。他很可怜兮兮地看着鬼啸,说:「二十年太长了。最多五年。我只是让你痛了一个晚上而已,你也太会记恨了吧?记得你小时候好可爱的,而且都好乖地听我的话……」

可爱?乖?

我实在无法把这两个形容词,套到传说中杀人如麻的鬼啸身上。要是说从小就美丽非常,我还能心有戚戚。但满身血腥味的鬼啸,真的会有可爱跟乖巧的时候吗?

鬼啸美丽的脸皮微微抽动一下,看来对这两个形容词也颇不能够接受的样子。

但他不愧是控制情绪的高手,仍旧不紧不慢地说道:「十年,至少十年,不能再少了。你还记得从小你是怎么教导我的?你说过,男子汉要敢作敢当,还记不记得?」

果然是个厉害人物啊!明明是如此不符合常理的要求,却拿这么光明正大的理由来说服,厉害厉害!

厨痴沉默良久,终于认命似地说:「好吧。我既然做了,当然要承担后果。」

……完了……可怜的厨痴……

低着头的他没有看到,但我可看到了。鬼啸血红却如同水晶一般清澈透明冰冷的眼里,明明闪过一抹得逞的亮光。飞快地,消逝在眼底。

第六章

「这是你答应的。这次不会再逃走了吧?」明明是疑问的句子,话里却含着威胁。淡淡的盘亘在轻描淡写的语气里,但却给人深切的危险的感觉。「下个月,挑个好日子,就先在这里办个酒宴吧。」

「酒宴?!」厨痴和我都吓了一跳。只是我把讶异的话吞下肚子里去了。

两个大男人结婚,而且还是兄弟恋,居然要办酒宴?

「不要!」厨痴立刻摇头。

对,就是这样。不合理的要求就是要开口拒绝,才不会让自己陷入深深的泥潭。

「不要?」鬼啸美眸微敛,冷冷的看着厨痴。话里透露出来浓厚的威胁,有着绝对不接受反对意见的意味。

--你敢拒绝?

鬼啸的语气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

看到鬼啸的表情,厨痴好像想起了什么,微微瑟缩了一下。但事关重大,他仍旧鼓起勇气,小小声的说道:「两个男人结婚,你还是我弟弟。那怎么可以?父亲会气疯的!我都答应十年了,难道你还不相信我的话吗?」

听到「父亲」两个字,鬼啸扯出一抹毫无笑意的笑容,越发鲜红的双眸仿佛结了冰一样的冷。浓稠的血腥味张扬开来,空气中弥漫着让人窒息的因子……

「气疯我们亲爱的父亲大人?真是个好主意。」虽然眸子结了冰,但鬼啸的语气却似乎一片平和。「放心吧。如果他真的疯了,我会好好赡养他的。」

「啸……」厨痴担忧的望着他。「即使他再怎么样,也是我们的父亲。你恨他我知道。可是绿姨娘一直都很为难的。」

从厨痴那个角度估计看不到,但是从我这个角度却看得很清楚。提到那个不知道是谁的「绿姨娘」,鬼啸放在桌下的右手瞬间握紧了一下。长长的指甲几乎要掐到­肉­里去。

--这个绿姨娘会是鬼啸的什么人?

看的出来,他不喜欢那个人。或许他还痛恨她。不管她是谁。但厨痴明显不知道这一点。

很快的,鬼啸放松了手指。

「亲爱的哥哥,今天的重点不是这些吧?」鬼啸收拾起有些失控的情绪,重新微笑起来。「你顾左右而言其他也没用。下个月,就请哥哥你披上嫁衣了。嫁衣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你不会女红。到时候我会找一流的绣工为你定做的。」

嫁衣?厨痴要披嫁衣?

脑海里浮现出厨痴这样一个很有男人味的男人,披着大红的嫁衣,戴着凤冠……

身体比脑袋更快有反应。全身的­鸡­皮疙瘩立即一颗颗冒上来。

「不要!」厨痴失声抗议。再也不顾对弟弟的愧疚和敬畏。

一个大男人,因为一时失误,把自己的掬花赔给人家十年已经够可怜的了,还要被逼着嫁给男人。现在,还要被逼着披女人的嫁衣,想来天下应该没有比厨痴更可怜的人了。

即使是我,所爱非人,好像受了很多苦的样子。其实想想,跟眼前的厨痴比起来,也根本不算什么了。至少现在的老爷才不会这样对待我,也不会让我去穿女人的嫁衣嫁给他。

鬼啸面­色­突然一敛。「不要?」立刻的,一双美眸­阴­沉起来。「亲爱的哥哥,你是在跟我说不要吗?」

突然发现鬼啸真的很可怕。每一个动作跟表情,都仿佛在无意中控制了空气的流转。这眸子一­阴­沉下来,好像连空气都静止了!

看到弟弟­阴­沉着脸,厨痴刚生的胆子立即又丢掉了。缩成一团不敢说话。

「嗯?」鬼啸­阴­沉的美眸威胁的盯着厨痴。「真的不要?」

厨痴差点就沦陷在鬼啸可怕的眼神下改口说要,但他及时用手捂住嘴巴。事关重大,这可不是一般的小事,不能随便答应的。

把自己紧紧的缩成最小的一团,挨在桌边。很可怜兮兮的摇头。好像一只被主人呵斥的忠犬,委屈的闭着眼睛不敢看着鬼啸的脸。

他是男人!真的不要穿嫁衣!这点一定要坚持!

十个手指紧紧的捏着木桌的边缘,好像这样就能给自己状状胆子。只可惜不管怎么看,厨痴都还是一副忘了胆子长在哪里的模样。

视线紧紧盯着厨痴的脸,渐渐下移到他捏着桌子的手指。鬼啸的表情跟眼神都变得莫测起来……

再移回厨痴的脸上。厨痴仍旧紧紧闭着眼睛。好像不看他胆子就会大起来一样。

看着厨痴的脸,鬼啸的眼睛慢慢的柔和下来……

「哥哥。」鬼啸突然用一种很温馨的语气叫他,这一刻,他不是那个让人胆寒的杀盟鬼啸,而只是厨痴从小到大的那个可爱弟弟。「不要这样。我不知道你这么排斥。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不会逼你了。」

轻轻掰开厨痴捏在桌子上的双手。「不要闭着眼睛。看着我。」

厨痴谨慎的张开一只眼睛,然后是另一只。非常非常仔细的观察着鬼啸脸上的表情,很怀疑的问道:「真的?」

鬼啸对他露出一个真正能称得上可爱的笑容,把桌子上的筷子递回到他的手上。「我只有你这个哥哥而已。除了你,一个亲人也没有。你真以为我会逼你吗?」

突然伸手去环抱住鬼啸,就像抱着一个小孩子一样的环抱着他。厨痴努力安慰他。「没关系,你还有我啊,还有绿姨娘啊。我们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为什么厨痴没有发现呢?鬼啸真正是从心底里厌恶那个什么绿姨娘。他的瞳孔在听到那三个字的一瞬间紧缩了一下。

不过只是瞬间而已。

「我不要别人。只要有哥哥你就够了。」鬼啸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

……摸摸看……还好没有流口水……

不过厨痴又看呆了……要说他不喜欢他的弟弟……我才不信……

「绿姨娘是你的娘,那么疼爱你,每次看到你都眼泪汪汪的,怎么可以说不要这么残酷的话呢?要是绿姨娘听到,一定会很伤心的。」厨痴不赞同的说。

一抹鄙夷兼厌恶的眸光闪过。低着头,小心的没有让厨痴看到。「嗯。你说怎样就怎样了。」

仍旧环抱着鬼啸,厨痴把头靠在鬼啸的肩膀上。

「要是一直都像小时候一样,那该多好……」厨痴做梦似的说。「你都好乖的,每天跟在我后面。我去买菜你也去,我煮了东西你都要吃第一口。还都要我喂你……父亲都不管我们,随便我们去哪里玩都可以……」

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厨痴微微抬起头看着鬼啸。「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不小心闯到嫣红楼去了,你说你以后要娶嫣红楼的头牌胭脂红做妾呢。不知道胭脂红现在怎么样了。」

静静的看着厨痴的眼,鬼啸很平淡的说,「有一次接了杀县令的血帖,不小心连她一起杀掉了。」

厨痴愣了一下,看着鬼啸平淡的表情,又把脑袋靠了回去。轻轻的叹了口气。「不要伤心。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如果要娶妾,我来帮你找个比她更漂亮的。」

「你要帮我娶妾?」平静无波的眼眸里不含任何情绪。声音也平静得有些过分。修长的手抚上厨痴长着胡须的脸,很轻柔的抚着。

「其实我们如果不结婚的话,你还可以娶一个漂亮的妻子,生一群可爱的小孩……」没有发觉潜藏在平静无波表象下的惊涛骇浪,厨痴很实在的替鬼啸考虑着。「我们不要结婚好不好?我不会离开你的。然后你还可以拥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

平静的眸子瞬间变得­阴­嫠。靠在鬼啸肩膀上的厨痴却看不到。手仍旧轻轻抚着厨痴的脸,声音却无法继续维持平静。

「妻子?孩子?做一个像父亲一样的好丈夫和好父亲吗?养一群像我一样可爱的孩子?」饱含讥讽的话从薄薄的­唇­里吐出,几个加重语气的字明确表示出他话里的意思。「你只能嫁给我。我也只愿意娶你。不许再提任何不嫁给我的话!否则别怪我不遵守我们的约定!」

「啸!」有些惊慌的叫他。「不要这样,你答应过我的!」

亲亲厨痴的发,鬼啸放松语气。「是的。我答应过你。为了你,我愿意忍受有那样的一个父亲仍旧活在世上。可是你必须嫁给我。知道吗?」

「我是为了你着想呢!」厨痴用力抱紧弟弟,很是委屈。

「我知道。」鬼啸温柔的看着靠在身上,有着血缘关系的哥哥。

「不穿女人的嫁衣。」继续委屈的说。

宠腻的看着赌气的兄长,鬼啸柔和的说,「你知道我不会逼你的。」

「我不想办酒宴。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婚礼好不好?」

「不行。这个没的商量。」温柔却坚持的回答。没有半点折扣可以打。

「你不会请父亲来当主婚人吧?」不甚诚意的问。这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因为温馨的气氛,厨痴的话听起来有点漂浮。好像快睡着了一样舒适。

抚摸着厨痴的长发和脸颊,鬼啸轻描淡写的说,「是应该请他老人家来一趟。毕竟是他生下了你和我。我该感激他才是。」

瞬间,厨痴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弟弟!

「我不要!」他悲惨的大叫。

纵容的看着厨痴,鬼啸不发一言。既然要结婚,怎么可以不把那位父亲大人请出来?当然也不能忘了那位「母亲大人」……

「啸……」

悲惨的看着鬼啸,话里的哀求和眼底的乞求真是闻者、望者皆心软!

可是鬼啸只是摇摇手指,示意这一点已经决定了,不能改变。

鬼啸挟持厨痴回老爷的府里去商量具体结婚事宜。我没有人抱着飞,只能一个人慢慢的走回去。陈伯仍旧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慢慢走。明明就会武功,还学我们这样慢吞吞的走路,真浪费啊!

看热闹看得心满意足,即使没有喝到美酒,也无所谓了。

买了一斤香雪酒和一斤状元红,花了八两银子。这个月还能继续去喝上好多次酒呢!

已经是午膳时间了。看热闹的时间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手里提着用麻线系起来的两个小酒瓶。有美酒陪伴,走起路来也特别轻快。

回府的路有好多条,这只是最宽的一条路。如果从小巷里走,路程更加短一点。

……不过从小巷走,即使现在是地处民风纯朴的绍兴,也难保不出事情吧?是啊,我以前走的都是小巷没错,可是刚才我可想到了,现在的我可不是身无恒产的阿福,而是带了三十五两银子和价值八两银子的美酒呢!无论如何也不能冒一丁点危险!

--所以我才不是因为老爷的店铺在这条街上,才不知不觉的就往这边走是不是?

这么晚了,想也知道老爷一定是回府了嘛!我怎么可能是希望能遇见老爷,然后跟他一起回府呢?真是的!瞎猜了吧?

嗯……陈老爷的府上照旧还是绿柳围墙呢。陈家最小的小姐也出嫁了。可惜了陈家的美酒!本来能跟老爷一起过来品尝一下的。结果却去知府大人家做客了……

不过在知府大人家里拿到了传说中的极品--茅台和同样是传说中的食谱,牺牲掉陈家美味的好酒……也算值得吧……

……

要是知府大人早一天或者晚一天请我去做客就更完美了……

擦掉口水,继续晃悠。肚子饿了,可不能走太快。

错了。刚吃过东西了。虽然只吃了一点。不过刚吃过东西也不能走太快是不是?我可一点都没有想过要在街上看看能不能遇见老爷!

绕过一座小桥,这里是绍兴城最热闹的大街了。卖花的,卖胭脂水粉的,卖身葬父的,头上Сhā草卖身为奴的,卖锅碗瓢盆的,这条街上都能找到。更热闹的是,这条街上的一条小巷里,两对面开着两家全城最有名的花楼!从巷子口经过的时候,仔细看都能看到赵家老爷徐家少爷之流,闪闪躲躲溜进花楼里。要知道,这些个大老爷们可都是家有母狮的!

当然,也有风流倜傥如老爷这样的,光明正大、俊帅无畴的摇着纸扇步入花楼。这厢,看着老爷进入死对头的楼里,没抢到人的姑娘们只能愤愤的瞪着对面的招牌,狠狠的咒骂对家赶快关门大吉。

这些个姑娘们,打扮得真叫花枝招展,看到银子时的笑脸和软语呢哝简直能让人连皮带­肉­加骨头一起酥麻发软。但是要比起泼辣­精­明和算计,也是谁家的姑娘都比不上的!这个世代,有个­性­的花娘可多!

烟花楼啊……

拎着酒瓶,劳动身骨,慢慢的晃进楼里去。

长得不帅又没身价的人,姑娘们的招待可同对那些老爷不一样。要比现实,我可从来没敢跟那些花娘们比。

老爷坐在大厅的雅座里。一进门就看见了。身边围绕着楼里最美貌的姑娘,好像整个烟花楼的漂亮姑娘都围到老爷这里来了。原来陪着别的客人不能过来的姑娘们,也不时用眼角偷偷瞟着老爷,暗自扼腕不已。群芳斗艳,人间仙境。就是知府大人莅临,也不会有老爷这样的风光。

我以为老爷会去二楼那些芳香雅致的厢房的。猜错了。

晃过去,一路朝老爷的桌子走去。没有一位姑娘来招呼。连鸨妈妈也在那边摇着手绢对着老爷笑得花枝乱颤。一点不顾及那些被冷落的客人们脸上的郁闷。这可不像平常的花楼。

帅不如人,花钱也买不到这样的热闹,够郁闷吧?

大厅里被身边冷落的老爷少爷们,个个眼里­射­出来的可都是刀光剑影哪!如果眼神能伤人,老爷怕早就挂掉了吧?

继续走。搬了张凳子坐在一堆花娘的外围。

身为胖胖的阿福,我自认为还是很有存在感的。至少体积也比旁人大不少。可是现在,坐在这么明显的位置,居然没有人发现我!老爷吸引眼光的能力是阿福我拍马也赶不上的……

楼里的男人,都用愤慨、敌视、秒杀的眼光死死的瞪着老爷。楼里的女人,都用最娇媚的神态来吸引老爷。围在老爷身边的姑娘们,一边用甜蜜的声音对着老爷撒娇,一边刀光剑影在台面下厮杀不已。

奇怪啊……这样的情况,我应该要生气才对吧?怎么可以一点没有生气的感觉呢?

老爷的扇子不经意抵住鸨妈妈放错位置的手……可是更多软若无骨的蛇手缠过去,又捏又揉的,人家进花楼是揩姑娘们的豆腐的,现在看老爷,简直是落入一堆快要饿死的女人们手里的香饽饽……

比起生气,同情应该更加多一点吧?

至少我有看到老爷在努力的装作不经意的躲开大多的行­骚­扰之实的美手了。如果老爷以前在花楼里过的就是这种生活,那我可真同情他。

「赵爷,您可好久没来我们烟花楼了呢!小玉都快要成相思病了呢!」一双无骨手坚决的想要探入衣襟,摸到胸口去。

「什么相思病啊?是想到那里发痒睡不着吧?」牡丹娇声的说。视线相触,牡丹示威的看小玉一眼。立时火花劈里啪啦四处乱溅。

两人视线互砍了一番,突然发现在她们互砍的时候,其他姐妹们早已跟爷哝声软语,打情骂俏起来。立即互瞪一眼,休兵巴过去。

「爷……」无比娇柔的声音里带着三分哀怨。「这么久不来看奴家,奴家不依啦!」弱柳不胜风的依靠过去……

啧啧啧,居然不避开……看了真叫人碍眼!

「爷,人家好想你啦!不管,这次说什么也不会让爷回去了!」妖娆的身子挤开弱柳,在老爷身上磨来蹭去……丰满的胸、不及盈握的蛮腰、结实糯软的肥臀……

馨香软玉抱个满怀嘛!好福气!

从桌上被冷落的菜肴里摸了一个­鸡­爪,开啃!狠狠的啃!一边啃一边紧紧盯着老爷的毛手。

看不出来老爷的毛手还挺老实嘛!乖乖的一只拿着扇子,另一只偷偷的放在桌子底下。

不过我还是愿意把­鸡­爪当成是老爷的爪子啃。非常之泄愤!

「爷,不要光喝酒,您陪我们说说话嘛!」娇嗲至极的软哝。难怪烟花楼能成为绍兴城最有人气的花楼之一。

「众姑娘们的声音都这么好听,我舍不得打断呀。不是贪图听姑娘们说话嘛!」老爷一副情圣的模样,拿扇子顶起靠他最近的美姑娘的下巴。「赏你一杯美酒润润嗓子吧。」

拿起一个没喝过的酒杯喂下去。

立时满堂莺言燕语,娇笑连连。这厢的热闹跟别处的冷清对比鲜明,惹得别桌的客人满脸不豫之­色­。

丢下骨头。­鸡­爪不够入味。不过这里是花楼嘛,醉翁之意不在酒,当然也不会在菜肴里。能有这样的味道已经不错了。

再摸一个­鸡­爪,继续狠狠的啃!

来这烟花之地,老爷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倒不认为老爷是欲求不满。同样是男人,对这方面最了解。每天都被老爷榨得­干­­干­的,腰酸腿痛ρi股更痛,老爷如果还有­精­力来这边喝花酒,那么我一定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是看到徜徉花国的老爷,牙齿还真是痒得不行!

狠狠的啃­鸡­爪止痒。暂时先看场好戏,看看老爷有什么目的再说。哼!等下老爷你就有得好受的了!

一连把一盘­鸡­爪全部啃完了,那厢寒暄才告于一个段落。期间老爷接触到美女皮肤二十四次,被美女接触一百六十八次。其中被鸨妈妈调戏八十六次。

真是个吉利的数字不是?看着风韵犹存的鸨妈妈,对鸨妈妈的快、准、狠印象深刻。

花楼里的酒不够美味,引不起我的兴趣。手上的美酒是有两瓶,只是现在没有品尝美酒的情绪。

「小翠鸟儿,你见过这块玉没有啊?」老爷从怀里拿出一块洁白的玉佩,玉质细腻温润,没有一丝瑕疵。龙凤争球的镂空雕,雕刻得­精­致无比。中间枣核大小的绣球透空雕出四五层不同的花样,大球套小球,小球再套小球。龙凤的眼里镶着红­色­的宝石。哪怕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来这不是普通的「极品」二字就能概括的。

「咦?好漂亮的玉佩!」接过玉佩反复看了半天,小翠惊讶于玉佩的­精­致与美丽。「可是我没见过耶!」

我也没见过。我看到老爷脸上闪过一抹失望。

找玉佩的主人吗?这是老爷的目的?这么­精­致的玉佩,可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怀璧其罪啊。

我看到老爷失望的表情,堂下这么多眼睛都盯着老爷,她们当然也看到了。鸨妈妈沉吟一阵,嗲声问道:「赵爷,您这玉佩是哪里来的?」

老爷接过小翠递回来的玉佩,说:「这是我今天在铁算盘当铺租过来的。铁算盘说是两天前的中午,一个穿白­色­儒服的年轻人过来当。因为不是死当,所以不能卖给我。春妈妈这里人面最熟了,我就想过来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消息。就是没有消息,过来看看美人也教人心情舒畅嘛。像春妈妈这样有魅力的妈妈,可不是到处都能看到的呢!」

一番话下来,被称为美人的姑娘们都笑逐颜开。春妈妈用红手绢遮着嘴角,笑得满面春风。

「看赵爷这话说的,也太夸奖我们了。原来赵爷是想买下这玉佩啊?这事好办。妈妈我帮你问问。有消息一定通知赵爷!」

「那就谢谢妈妈了。」老爷摸出一张银票出来,塞进鸨妈妈的手里。看了下金额,鸨妈妈笑得更是花枝乱颤。

老爷当自己是散财童子,一人十两纹银的打赏,人人有份。老爷的大方是全城有名的。除了老爷的桃花眼,这也是老爷受众多花娘欢迎的原因之一。长得帅的客人常常能见到,大方的客人也常常能见到。但两者皆备的客人,可就不多见了。

不知道老爷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我呢?我真是长得不够起眼啊……叹息叹息……

是想买那玉佩吗?有这个可能。对于自己看上眼的东西,老爷的耐心是足够的。那玉佩有些远,没仔细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玉佩的­精­美毫无疑问,价值也毋庸置疑。不可能是假货劣品的。

但除了这些,还有什么会让我产生不对劲的感觉?奇怪……百思不得其解……

算啦算啦,不虐待自己的脑袋了。反正又不关我的事情!

「春妈妈,听说……你这里有种好东西是不是?能不能卖我两瓶?」老爷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问道。

有鬼!在花楼里买东西?我集中­精­神仔细听。

「咦?赵爷也需要啊?」鸨妈妈笑得面上的粉都掉下来了。众姑娘们更是笑成了一团。买什么东西这么好笑?

「听说这药灵验的很,就不知道对男人起不起作用了。」被大家笑了一场,老爷的脸皮反倒厚起来了。也不忌讳的问鸨妈妈。

「这赵爷可就不知道了。这可不是普通的媚药,而是能引发热情的东西。不管男女,哪怕是害羞得不得了的人,只要一丁点,都能引发出他们如火热情。更厉害的是,即使在过程中,他们也能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得意的笑了几声,鸨妈妈小声的凑近老爷身边,贴着耳朵说道:「这是司马神医给的方子,绝对有效!」

看似贴着耳朵的机密话语,说的声音却不轻。只要仔细听,大厅里每个人都听得到。这不,那边的几桌客人眼睛闪了闪,摆明是非常之有兴趣。

如果鸨妈妈去开个铺子,保准也是个厉害的商人!

「那就好……」老爷眼睛闪了两下,亮晶晶的。「春妈妈,卖我两瓶好不好?价钱随妈妈开。」

两人就一边嘀嘀咕咕去了。这次是正宗的悄悄话。再仔细听也听不出来。

我的眼睛也闪了两闪。这药,明摆着不是想要哄我吃的吗?两个字--

不­干­!

看来接下去的日子要小心着点了。今天运气真不错嘛!平白撞上老爷的­阴­谋……

看见老爷跟着鸨妈妈朝后面走去,我悄悄的溜出大门,确定没有惊动任何人。

去外面等着吧。要抓包,在门口抓到也是一样的效果。

第七章

站在巷子口,装作在仔细打量手上美酒的样子,眼睛却没有一瞬间离开过烟花楼的大门过。

哼哼!老爷啊,我这可是在生气呢……

等了一刻钟,把生平积蓄起来的所有的耐心都拿出来用,而且也几乎都用完了的时候,眼角注视到老爷从烟花楼门口出来。一样的风流倜傥潇洒异常,无数的美女姑娘们软语相送,娇嗲着要老爷下次再来。

我宣布--我受够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要不要冲过去揪住老爷的耳朵这个念头考虑了三秒,看着那里一堆软玉温香的姑娘们,决定还是继续忍耐一会。说实话,从小我对姑娘家就很没辙。何况花楼里的姑娘们是最难搞定的女人之一。

老爷呀,算你好运。让你再快活一会。

辞别的场面热闹非常。说甜言蜜语也好,莺言燕语也罢,反正就是香风阵阵,绣帕飞舞。烟花楼和羽红楼里的姑娘们把巷子堵得严严实实。要不是老爷身高超绝,被这么多人密密实实的围着,我就是想看也看不见。

好不容易把「香风夹道」、「依依不舍」和「三顾一回头」的送别场面全部演完了,老爷一抬头,我这么大个人,这才印入老爷的眼睛里。

老爷,眼睛不要瞪那么大呀。小心眼睛瞪太大了,裂开呢……

「阿、阿、阿、阿、阿福!」嘴巴张了好几次,才终于把梗在喉咙里的我的名字吐出来。那个动作和表情,简直就好像被鱼刺梗到一样。

我阿福的名字又好听又好记又有福气,什么时候变成跟鱼刺一样不受欢迎了吗?

「老爷,我不叫阿阿阿阿阿福。」凉凉的说。顺便也凉凉的看着老爷。天气这么冷,当然要应应景嘛!

「你--什么时候来的?」这次没有结巴。老爷问得很是小心翼翼,带着讨好的笑容。

哼!一张超级桃花脸!

「我去买酒喝,路过呢。刚好看到你在烟花楼门口啊。」继续凉凉的说。

老爷很小心很小心的松了一口气,自以为掩饰良好。

「这个,阿福,你知道,我只是路过……过来打个招呼……」难得上一次花楼,就被抓到在花楼门口,老爷,郁闷了吧?

「哦。」现在是凉凉的一个字。

「这个,阿福,你相信我的吧?」老爷继续小心翼翼的问。

「嗯。」其实这只是一个语助词,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老爷看起来以为是肯定的回答,非常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老爷,你放心的太早了哦!

一双毛手摸过来,毫不顾忌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也不怕当街搂住一个又不帅又不漂亮又不可爱的胖男人会身价大跌。这让我决定稍微罚轻一些。

不过--该罚的还是要罚!谁叫老爷居然买那种药!要用的话,老爷自己用就好了。不要拖上我。

或许……

或许可以找个机会,让老爷自己把药吃下去。那就好玩了!

不过,那药真的没有其他奇怪的作用吧?即使真是司马神医的药方,听说司马神医有个怪癖,喜欢研究奇怪的药方,开出来的药,效果奇好无比是没错,但效果以外的作用常常会叫人哭笑不得就是了。这一点,老爷不会不知道吧?

老爷买那个药,到底是何居心……

「老爷。」大门口的守卫恭敬的喊一声。神游甚久的我也终于回过神来。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到府门口了啊?

奇怪。这次在老爷身边神游了那么久,都没见老爷咬我。

看看天­色­,已经过了午膳的时间了。

不过我已经吃饱了。方才啃了那么一大盘的­鸡­爪。

「老爷,接下来的一个月,就请您吃大厨房的膳食吧。阿福我心情不好准备罢工。」凉凉的丢下一句话,拿开老爷的毛手,回房间睡个午觉去。

「还有,老爷你张着大口的样子其实挺傻的。浪费了老爷的好皮相啊。」顺便再丢下一块石头。这次真的睡午觉去了。

厨痴被鬼啸挟持了。想来那么霸道兼我行我素的人,绝对不会让厨痴为大家准备膳食。这可是老爷自己造的因。当然要承担这个因结的果不是?所以接下来,除了大厨房的膳食,老爷没有别的菜肴可以吃了。献上一个深切的同情。一秒钟差不多够了。

「阿福!不要啊!」呆愣了一下的老爷悲惨的大叫响彻府内。「我知道错了!请原谅我吧!」

老爷睡着了吧?

小心翼翼的探过身去,仔细的打量老爷熟睡的脸。不小心扯到哪里的筋­肉­,后面立即刺痛得让我想咬人。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我吧?是我咎由自取,缠着老爷拼命做。一不小心做过了头,才害得现在全身酸痛,骨头就像打散了重新组装起来一样。毕竟是老了,不像老爷还年轻。

可是老爷是有武功的人,不耗尽老爷的体力让他沉睡,我怎么可能偷那块玉佩出来看看呢?总觉得那块玉佩有问题。

不是非要用偷的不可。光明正大的向老爷借过来看当然也没问题,顺便还可以质问老爷一下,为何在花楼里喝花酒,增加一些「生活情趣」。可是那样的话,不是就曝露了我知道老爷买了媚药的事情?那以后要防着老爷可就困难了。什么时候被老爷喂了吃下去,做出很多丢脸的事情怎么办?

对了,突然想起来。今天中午的时候,陈伯不是一直跟在我的后面吗?那么忠心耿耿的陈伯,怎么没有向老爷通风报信呢?奇怪……

……老爷好像睡得很熟嘛……微微的呼吸,又黑又长的浓密睫毛,像小小的扇子遮盖在紧闭着的眼睛上面。这么漂亮的睫毛,我要是姑娘一定妒嫉死了!

睡着的老爷看起来有些孩子气。不过也不奇怪。毕竟老爷也才二十四岁。老爷的嘴角微微扬着,好像在微笑一样。做了什么好梦吗?连睡觉也这么高兴?

脖子上有几个深深的牙印和几道抓痕。都是我的杰作。因为我的抗议,老爷许久没有咬我了。不过现在换我喜欢咬老爷的脖子了。真的很好咬。特别是牙齿发痒的时候。抓痕是在情不自禁的时候留下的。明明我指甲磨得很勤快,怎么还会留下这么多的抓痕呢?

睡着的老爷比醒着的时候要可爱的多了。长发披散在枕上,几缕顽皮的发丝绕过耳后,钻进脖子里。看得让我有些手痒。忍不住拎起一簇,轻轻的搔着老爷的鼻子……

老爷皱了皱高挺的鼻尖,因为好眠被打扰了,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再搔……

鼻尖又皱了皱,脑袋蠕动了一下,好像要避开扰人的发丝一样。睡得还真沉呢。这样都行?

继续搔……

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被窝里的手动了动。我以为老爷是想拿开发丝的,结果仍旧只是脑袋蠕动一下,继续好眠。

睡着了的老爷真是可爱啊!忍不住想逗他!

伏下身子,长发立即垂落下去,密密麻麻的发幕遮掩了两人的脸。拿鼻尖轻轻磨蹭老爷的鼻尖,发现老爷皱着的眉头渐渐放松下来。

继续用鼻尖磨蹭老爷的脸颊。舌头也跟着轻轻的舔拭了一下。当然,牙齿也没忘记在老爷有弹­性­的脸颊上啃咬一阵。

突然,天旋地转,老爷身体压下来,我立即被老爷紧紧的压在身下。柔软湿润的­唇­堵了上来,我的双­唇­立即失陷……

老爷醒了?

吓了一大跳的我只能紧紧闭着眼睛,被动的任老爷放肆的舌翻来搅去,一点都不敢有意见。可是半晌以后,老爷的舌头慢慢软下去,好似没有一点力气。微微睁开一线--

咳,什么嘛!原来老爷根本还睡着呢。刚才只是本能反应而已。

这下不敢再玩弄睡着的老爷,轻轻抽身,移开老爷抱得死紧的手脚,跨过老爷身体下床,拣起几个时辰前丢在椅子上的老爷的长衫。

掏掏掏……手指碰到一个冷冰冰硬邦邦的东西。凭着手上的触感,立刻知道我找对地方了。

轻轻捏着玉佩抽出来,立刻就被这玉佩的玉质之上乘,雕功之­精­美吸引住了。远看的时候只是觉得怎么有这么­精­致的玉佩。如今近看才知道,什么叫做巧夺天工!

都说白玉无瑕,但这玉佩玉质上乘是没错,但无暇却还算不上。雪白的玉佩上,隐隐有丝丝的红­色­纹理和青­色­纹理。那位大师独具匠心的将红­色­纹理的部分雕刻成火凤,青­色­纹理部分雕刻成青龙。就仿佛是天生的凤羽龙鲮一般。

看现在完成的玉佩,或许很多人会说,这样的匠心,我也想得出来啊。但只要见过玉矿的人都知道,要在包含杂质和各种­色­彩、或许还有不同玉质的原始矿石上构思出最适合的设计,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如同最初一眼看到的那样­精­致。几乎连雕刻的痕迹都看不出来。内里最小一个绣球上的玉丝,简直跟发丝一样­精­细。要怎样的巧手,才能雕刻出这样用任何赞美的词汇都无法表达出来的­精­致?

爱不释手的赏玩半晌,仍旧舍不得把它放下。对于一开始觉得的不对劲,却没有任何有建设­性­的发现。

老爷咕哝着翻了个身,心里有鬼的我立刻心漏跳了一拍。

一动不动的看着熟睡中的老爷,好像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拍拍胸口压惊,依依不舍的把玉佩放回去,蹑手蹑脚的爬过老爷的身体,睡回到床里头去。

为了这等­精­美的玉佩,老爷做什么事都是可以理解的吧?

伸个懒腰……

今天天气真好。冬阳暖暖的晒着。不过想来想去,寻思了半天,今年冬天好像没怎么下雨,每天都是这样的好天气呢。

老爷好像又偷偷摸摸的出去了。估摸着还是跟那块玉佩有关。

整天黏在身边的老爷让我脚丫子痒的不行,可是现在不黏了,却突然觉得很寂寞。好像被老爷抛弃了一样。

唉……已经习惯了身边总是有人的日子,就想不起来以前孤独的时候是怎么打发时间的了。

说起来,现在陈伯仍旧整天挂在后面当我尾巴。

……好无聊……

去买菜吧。做上满满一桌子的好菜自己吃!

提着已经许久没有亲密接触的菜篮子,晃悠晃悠的朝前走。下次一定记得要叫老爷在附近开一扇小门。老是要绕那么多的路才能出门,简直能把我累死。

今天要全部买­肉­!清蒸红烧烂炖,做它个十个八个炒­肉­片白切­肉­清蒸­肉­红烧­肉­!

许久没有吃大块­肉­了。心里想得紧……

绕过若­干­假山小桥亭廊水榭,终于到达大门口。真是累趴下了。府门到菜市的距离,还及不上在府里绕来绕去的路多!

拎着菜篮朝市集方向而去。

「喂!」

要买肋条,也要买五花­肉­,还有买个猪脚好了。

「喂!前面的胖子,叫你呢!」

嗯……当然也不能忘了美酒……

「喂!」

肩膀被重重的拍了一下,狠狠的吓了我一大跳。一转头,当面前那人的面孔印入眼帘的时候,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立刻浮现在脑海里--

皇、亲、国、戚!

穿着淡蓝­色­儒衫,发上系着一块翠绿温玉,那面貌,简直跟老爷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只是比老爷更成熟一些。浑身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威严味道。

身后跟着一个随从,微胖,没有胡须。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公公。刚才拍我肩膀吓我一大跳的好像就是他。

狠狠的瞪他一眼,我琢磨着眼前这位皇亲国戚到底会是哪位……

老爷只有皇上一个兄弟。想来皇上也不可能离开京城以外的地方只带了这么一个随从吧?排除。

太上皇有八个兄弟,那八位王爷一共生了三十八个女儿,二十四个儿子。据说都继承了皇上这边的血统,俊帅非常。其中跟皇上非常相像的有十五位。再排除掉年龄不符合的,仍旧有八个。范围还是太大了。眼前的这位会是谁呢?

「你是那个无名山庄里的人是不是?」气势非凡的男子沉声问道。看这架势,是个有权势惯了的人。跟老爷完全是不同风格。

「是。」我垂下眼帘恭声回答。应付达官贵人最简单了。他问什么你说什么,他不问你就不要说。姿态要放低,不能硬邦邦的。特权惯了的人最喜欢玩弄硬骨头的人的尊严了。但又不能放太低,免得贵人们觉得你是个软骨头没骨气。这个尺度的把握,对我来说再容易不过。

「你们府里的老爷叫赵奉龙是不是?」男子继续审问。

「是。」一个字。多说多错。

「你们老爷现在在府里吗?」问这句话的时候,男子表情松动了一些。看起来是跟老爷有些交情的亲戚呢。

「老爷早上出去了。」继续恭声回答。

男子眼眸转了一下。好像有些高兴。

高兴什么呢?高兴老爷不在家吗?

「你们府里,是不是有个叫阿福的人?」男子突然问道。这次我真的被吓到了。我有这么出名吗?怎么随便来一个人都知道有我阿福的存在?

不过还是必须要回答。

「是有这个人没错。」

「那……」他沉吟了一下。「那个阿福是不是长得很不错?是气质脱俗还是清秀可爱?或者比陈伯还要漂亮?」

这个嘛……叫我怎么回答?

「嗯……这个……阿福长得有点胖……算不上漂亮……当然也不是气质脱俗清秀可爱……」

「有点胖?」听了我的回答,他好像很迷惑。「比你胖还是瘦?」

这个问题好回答。「跟我一样吧。」

老爷的亲戚看起来更迷惑了。上下打量了我一遍,喃喃自语:「这么胖,又不漂亮又不可爱,还没有气质……奇怪……」

「算了……拜访你家老爷是不是需要投拜帖?」前一句算了是对自言自语的总结。后面一句是对我说的。

这个嘛,我也可以做决定。「您就不用投了。看也知道,您是老爷的亲戚。请到府里坐坐吧。老爷估计要到午膳的时候才回来。」

这位客人也真奇怪,一听说我一看就知道他是老爷的亲戚,立刻就眉开眼笑起来。

拎着菜篮,领着这位老爷的亲戚进府门。门口的卫士都偷偷的好奇的打量这位客人。长得跟老爷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一样,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跟老爷有关系吧?

领着客人穿来绕去,一直到老爷的书房。这位客人跟普通客人不一样。外面接待太太小姐姑娘们的大厅不适合接待这位爷。沿路上洒扫的众人眼睛唰的亮了起来。可以预料书房附近的假山又要人满为患了。

带到书房坐下,立刻,绿丫鬟红丫鬟捧着香茶点心就进来了。外人还道老爷府里下人们都这么乖巧呢。说白了,还不是八卦二字使然?

「您先坐着,我先下去了。」告知一声,提着菜篮便要走。

「等等。」男子沉声道,「你留下来,我还有事情问你。」

没办法,人家开口了,我只得放下菜篮,乖乖的站着听从指示。

「坐吧。」恩赐我坐下。这位爷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随意自然。

看这样自然的架势,一定是跟老爷很亲近的亲戚。可是还是猜不出来会是哪位王爷。

乖乖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等待老爷亲戚的审讯。

「你家老爷,是不是很疼宠那个叫阿福的人?」这位爷第一个问题就问得我措手不及。

连这也知道?

可是--这叫我可怎么回答啊?我是当事人耶!拜托放过我吧,我给您去外边随便找几个人都行。您去问别人好不好?

把哀求叹息咽回肚子里。现在的情况下,我怎么好说我就是阿福?

「算是很疼宠吧。」可怜兮兮的回答。

「那个阿福是你们老爷的什么人?贴身侍从吗?」

「不是。」继续可怜兮兮的回答。「只是一个厨子而已。」

至于贴身侍从,老爷只有陈伯这一个算贴身的侍从吧?

说道陈伯--

咦?陈伯刚才不是跟在我后面的吗?怎么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张着口,我知道陈伯去哪里了!陈伯当然认得老爷的亲戚。他一定是去给老爷通风报信去了!那就是说老爷等下就回来了?

正在走神呢。这位爷突然狠狠瞪我一眼,那威严的气势立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你是不是跟那个阿福有仇怨?怎么全都是坏话没有一句好话的?」

张口结舌……

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没、没有啊……」吃惊过度,口齿也不清楚了。

「结结巴巴,肯定有问题!说,你是不是想害那个阿福!」严厉的表情……

不要吓我……我胆子好小的……

「真的没有!」言之灼灼,只差没指天发誓了。

「真的没有?」怀疑的看着我。那张威严的脸和气势,压力真的很大呀!

「真的没有。」可怜兮兮的回答,差点没喊出「冤枉啊……」

我要害自己­干­嘛?又不是傻瓜!

「没有就算了。」老爷的亲戚当做刚才没有吓过我,轻松的放弃。「那就奇怪了。照你这样说起来,那个阿福又没身材又没长相的,还不是跟你家老爷朝夕相处,你家老爷怎么会迷恋上那个叫阿福的?」

这个问题,就要问老爷了。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再说了,我也很想知道的呢。

「这个我不知道。可能是老爷一时迷糊了没想清楚吧。」无意识的回答。

一回神,立刻发现--

啊!我刚才说了什么?!糟了……

「还说你跟那个阿福没有怨恨!」男子果然威严的讯问。「说,你跟那个阿福有什么怨恨?」

呜呜呜……不要吓我啦……

男子身后的侍从凑到这位爷的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又退回去。然后男子的眼睛就盯住了我身前的菜篮……

「你是厨师?你说那个阿福是厨师,那么是同行相忌了?」

冤枉啊大人……老爷你快回来吧……你家亲戚推理的能力太厉害了……我受不了了……

第八章

平时老爷的速度向来是很惊人的。今天怎么这么慢啊……

向菩萨和玉皇大帝祈求了几十遍,老爷还是没有回来解救我脱离水火之中。所以审讯仍旧继续。

晚上罚他睡地板!

可是老爷的亲戚刚才问了是不是同行相忌,我要怎么回答?自己跟自己同行相忌?苦恼苦恼苦恼哇!

无比苦恼中。无意识的将束得整整齐齐的发抓成了一堆­鸡­窝,还是想不出来这个问题到底应该怎么回答。

为了眼前这位爷的问题烦恼得头发都要抓光了,眼前的人却一点也不体谅阿福我的烦恼,反而更加威逼的问:「到底是不是你跟那个阿福同行相忌?不说实话就砍了你脑袋!」

「没有啊!真的没有!」为了脑袋,阿福我立即大喊。

「没有?」男子威严的眼眸瞪过来。「要是你说谎的话,可别怪我砍你脑袋!」

……好可怕……老爷,你的亲戚怎么这么可怕啊……动不动就要人脑袋!

那……这位爷要是知道其实我就是阿福……会不会一生气又要砍我脑袋?

不要啊!老爷!求你快回来吧!!

正在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这位爷的脸­色­,无比之担心脑袋在明天之前还能不能长在自己的身体上,眼前这位爷突然凑近了过来,一张威严气势非凡的脸在眼前放大--

啊!不要吓我!

瞳孔瞬间紧缩了一下。

惊吓还没过去,眼前的这张大脸突然开始变异,威严和气势非凡好像沙堆一样迅速瓦解,换上来一个简直能称为八卦的表情……

「说实话,那个叫阿福的人,是不是­性­格上有很多缺陷?就好像戏里面演的那样,在你们老爷面前百依百顺,谦恭有礼,背后尽是­干­些欺压下人的勾当?」这位爷兴致勃勃的问道。「然后你们就很恨他,可是碍于老爷的宠爱,只能敢怒不敢言?」

因为落差太大,短时间内无法反应过来,只能张着呆呆的大口,定格了一张傻脸。

……这位老爷的亲戚……不只推理能力太高深……连编故事的能力也无人能及……

老天爷……看在我偶尔想起来会进贡些好料的给您的份上……还是让我直接晕倒吧……

不知道是不是平时祭祀的时候老是心不在焉,只是头晕了一下,软软的向后靠在椅子上,没能如愿的晕过去。见我后退,那张落差极大的八卦大脸往前凑了凑。

现在的这位八卦爷,跟老爷简直是同一个模子里面出来的了。一样的没有丝毫形象可言。不愧是亲戚。

「快说快说,我等着听呢。」八卦爷催促着。

欺压下人……

翻来覆去想了半天,还是觉得阿福我确实有欺压下人之嫌。月俸比大家都高好几倍不说,平时闲暇无聊最喜欢勾起大家对阿福我的妒嫉之心。看着大家扫­射­过来的怨恨眼光,就能够心情愉快。仗着老爷的宠爱,看热闹总是光明正大,从来也不跟大家一起窝在假山树石后面,更是让众人愤恨不已。甚至最近厨痴的好菜,先开吃的总是我,那些最美味的食物,也全部进了我的嘴巴。害得巴巴等在厨房外的众人气得吐血。大厨房的人就不用说了。从主厨到砍柴挑水的,没有一个人不讨厌我。

这样来形容好了,就我现在在这里被八卦爷欺负,估计现在在外面看热闹的众人,没有一个不开心的吧?

……原来阿福我这么坏啊……反省反省……

可是……「在你们老爷面前百依百顺,谦恭有礼」……这就说不上了……

百依百顺的……好像是老爷……至于谦恭有礼……谁也没有……

想到昨天晚上在老爷脖子上咬的几枚深深的牙印,和抓的抓痕……

继续反省……看眼前这位变­色­龙爷对老爷的亲情,要是说阿福我不单是欺压下人,甚至爬到老爷头顶上作威作福,脑袋铁定立时保不住……

思来想去考虑再三,这位爷居然也难得有耐心的不打断我,只是兴味的打量着我苦恼的脸,最后我终于吞吞吐吐的开口承认--

「欺压下人,好像有。对老爷谦恭有礼百依百顺,好像没有。」

眼前的爷嘴角撇了撇,极力想忍住什么,但终究没有忍住,「哈哈哈哈哈……」一连串的大笑让我摸不着头脑。这位爷……是不是哪里有些不对劲啊?

傻傻的看着他从大笑到爆笑再到笑到捧腹,只差没到地上打滚以示开心了,我还是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娱乐了他,让他如此开怀。回想了一下之前的话,好像我没有说过任何跟笑话有关的言语啊……

「弟弟,你的阿福真是好玩啊!难怪你会陷下去那么深……」一边大笑着,一边艰难的说出一串不明意义的话,明显不是对我说的。可是这里除了我还有谁?

下一秒,老爷从书房的窗口跳了进来,皱着脸咕哝着--「皇兄,不要太欺负我家阿福,我会心痛的。」

……黑线……

知道眼前之人是皇上的事实比不上知道他原来一直在玩弄我的郁闷……事实上看到皇上原来是这样的­性­格,破坏了原本皇上如同天神一样高大的形象……欺压老爷惯了……对连­性­格都跟老爷一般无二的皇上……尊敬不起来……

「哈哈,你家阿福真是太好玩了!借我玩几天好了。回京城就还你。」身份大白的皇上开心的笑着说。

皇上……你以为我是玩具还是宠物啊?玩几天?不要当着当事人的面说这样的话好不好?

「你以为阿福是玩具还是宠物啊?借你玩几天……」老爷心有灵犀、言语不敬的说。一点也不怕被人家按个顶撞皇上之罪。

也是了。皇上跟王爷感情好是公认的。现在只是更证实了这一点而已。

「咦?奇怪。阿福不是你的玩具吗?」皇上还真摆出一脸奇怪的模样来。眼睛里满是促狭。

刚看到皇上的时候,是多么的英明神武、气势威严啊!现在怎么突然跟老爷成双胞胎了?没听说皇上是这般­性­格的啊。在京城的时候,总有文人墨客在茶楼酒肆里一脸幸福的赞赏本朝皇上英武俊逸、气度非凡、头角峥嵘不是?还说能在本朝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简直就是前世修了几百年再加上今世投胎投得好……

看看跟老爷正抬杠抬得欢的皇上,若­干­黑线挂下来。

「谁告诉你说阿福是玩具的?」老爷没好气的问。

「废话。当然是陈伯啊!」皇上理所当然的回答。「不过陈伯说现在换人了。改你家阿福拿你当玩具。」

此话如凉风过境,立即冷场了三秒钟。

陈伯说的……陈伯不是冷淡如冰雕玉琢的人吗?难道陈伯是个冷面笑匠不成?想像着陈伯对着皇上,没有任何语助词和语调变化,一本正经、表情平板的说--以前王爷拿阿福当玩具。现在换老爷成阿福的玩具了……

天上飞过几只乌鸦。一堆鸟的排泄物叭嗒掉下来。

老爷静默的原因显然跟我不一样。他回头叫到:「陈伯,下来。」

窗口又跳进来一个陈伯。

……前阵子在我的房间里跳进跳出跳太多次了,看来老爷跟陈伯以后都用不到门了……

「你跟皇兄还说了什么?」老爷……兴味的问?

就知道老爷不是生气。不该对老爷抱太大期望的。生气这种情绪,对老爷来说,是超高难度的吧?

「回王爷的话。没有了。」陈伯毕恭毕敬的回答。

思索了一下这话的可靠­性­。老爷看起来不是很放心,继续问:「那你跟皇兄都说了什么啊?」

老爷会不放心也不奇怪。陈伯对皇家忠心耿耿,当然最忠心的,还是皇上吧?

「回王爷的话。」陈伯如同往常一般无二的面无表情,声音平淡,态度恭敬。「老奴跟皇上讲了阿福何时入府,何时第一次被老爷吃豆腐,何时第一次被老爷偷吻,何时第一次留下吻痕,何时做了第一次,而且王爷还首战未捷。……(因为过于­鸡­皮蒜毛省略六百八十九字)还有王爷两周前因为一个晚上连做了三次,害得阿福ρi股痛,被罚打地铺。十天前因为多看了林家大小姐一眼被罚不准吃阿福做的午餐。昨天进烟花楼没有看到阿福,被罚一个月不准吃阿福做的膳食。就这些。没了。」

听着陈伯的话,阿福我的脸忽白忽青忽红忽黑,简直不知道该生气、该害羞、该赞叹不已还是该挖个洞钻进去躲起来不见人。

陈伯知道的事情还真是不少!连阿福我不知道的事情,陈伯都知道!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进府还不到一个月,就被老爷偷亲了……原来阿福我早就不是­嫩­豆腐了……豆腐在阿福我还不知道的时候,都被老爷吃­干­抹净、连豆­干­都不剩了……

那厢老爷的脸­色­比阿福我还要­精­彩。赤橙红绿青蓝紫加上白黑,通通走了一遍。最后老爷的脸上跟上了墨汁一样,黑得昏天黑地--

「陈伯!!!」老爷禁不住仰天大叫!

「老奴在。王爷有何吩咐?」好似老爷并没有被气爆,只是平常的叫唤他一下有事情交待,陈伯弯身恭敬的问道。

看这厢一点不觉得自己需要反省的陈伯,再看那厢笑得快要晕过去的皇上,最后转头看看已经恢复正常当做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刚才陈伯什么话都没说的阿福我,老爷终于如同……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扑过去狠狠的掐住皇上的脖子,威胁道:「把陈伯说的话全部忘掉!全部忘掉!听到没!」

被老爷掐住脖子仍旧在笑的皇上,理所当然的笑茬了气,一边呛咳,一边含着水汪汪的眼泪,一边可怜兮兮的说:「你要我忘掉什么?忘掉你第一次太猴急没做成功吗?还是做过头了被罚打地铺?你知道你皇兄我从小天资聪颖听耳就闻过目不忘的……」

狠狠的瞪着皇上,看能不能把皇上瞪出一个大洞来,好半晌,老爷终于放弃寻找皇上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同情心的可能­性­,无奈放开皇上的脖子,认命的说:「算了。知道你向来以取笑我为乐。」

闷闷的过来,看到我坐在椅子上,一举手抱起我,换他坐下,让我坐在他腿上,然后把我当成超大玩偶一般的抱着。看老爷那样受尽委屈的俊脸,就好像被人欺负不敢反抗的超级大狗,可爱的不行!

忍不住捏捏老爷紧绷的脸皮,凑在老爷耳边安慰道:「不哭不哭,乖,取消限制你吃饭的惩罚好了。」

话音才刚落,老爷的脸瞬间就亮了起来。速度快得……快得……快得让我觉得我好像被老爷可怜兮兮的样子给欺骗了……

丝毫不顾及皇上在场,当然更不顾及那厢两位公公窃窃私语的交换情报,狠狠的亲了我好几口,才抬起头看向兴味的皇上,从怀里摸出那块眼熟的玉佩,丢给皇上。

「这是你跟皇后的定情信物吧?怎么会丢在当铺里?」

哇,这么­精­致的玉佩,怎么可以用这样的丢法?也不怕摔地上去!啊--飞歪掉啦!

随手一捞截住往侧面飞过去的玉佩,皇上很无辜的说:「你知道,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平时最多在京城里逛逛,到国库里摸几枚金子出来就行了。宫里又没有银票,所以到了这里,京里带出来的金子都用光了,只能当东西了。而且我身上就只有这枚玉佩和发上的温玉嘛。总不能披头散发的逛街吧?」

「你带了多少金子出来?」老爷好奇的问。

约莫想了想,皇上不是很确定的看向身后窃窃私语的两人。其中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的公公立刻回答:「十斤八两六钱三分。」

……数字这么准确……果然是用完了啊……

「带了这么一点金子,你也能从京城到了绍兴城,皇兄,你真厉害!」老爷诚心诚意的赞扬。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路上用的很节省呢。」皇上得意的回答。

「皇上一路上都只住一两金子的客栈,吃三两金子的菜。真的很辛苦!」身后的公公感动的补充。

真是没有一点金钱概念的三人……不知道府里长工们的月俸是怎么订的……按照这样的概念,老爷至少也该给我以金子计算的月俸才对啊!

普通人从江南一路玩到塞外去,也花不到四分之一的金子。一两金子的客栈!三两金子的菜!还辛苦?

不过想想他是皇上,这样的花销,应该算省了吧?老爷以前对那些情人一出手,银子可是以十万计的呢。怎么就没见老爷对我这个情人也这么大方?不公平!

「皇兄啊,你跑来这里,皇宫里不是要乱套了?」老爷闲闲的问,丝毫看不出紧张的样子。「这样怠工不好吧?那些个忠心耿耿的三朝元老不是快要急得自杀?」

美美的啜饮一口杭州龙井,皇上故意用跟老爷一模一样的闲适语气回答道:「皇宫里不是有皇后跟皇太妃吗?既然她们这么想要过问朝中大事,我把皇宫出让给她们完全自由发挥,不是更好?」

听着皇上的话,阿福我完全无解。从来没有听说过皇后跟皇太妃喜欢对国家大事感兴趣的。倒是皇后喜欢给皇上四处搜寻美妃俊伶的癖好时有所闻。至于皇太妃,不是一直都在后宫佛堂念经拜佛,祈佑天安吗?什么时候出来管起朝中大事了?

「怎么了?是不是皇后嫂子又要求你大选秀女了?皇兄啊,你还真是没魅力呢!怎么老是看到皇后娘娘把你往外边推啊?」老爷满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选秀女倒确实算是朝中大事。皇上登基之时,曾经大选天下秀女充实后宫。但从那次之后,前朝惯例五年一次的大选,几乎完全荒废。后宫三千粉黛,真正常有所闻的,也就是一位皇后,三位贵妃和两位美人。其中皇后母仪天下,如雷贯耳。至于三位贵妃,出名的都不是因为她们的贤良淑德。

梅妃以超大的脾气闻名天下。据闻梅妃从小便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却整日流连花丛,自以为风流潇洒,未曾娶妻便先纳三妾、众多美婢。梅妃一怒之下,参选绣女,以清绝的气质入了皇宫,封为梅妃。那位青梅竹马直到失去了才反省,后悔莫及,从此闭门作画,以梅和梅妃入画,清、傲、冷的气质尽显画中,成为一代名家,出入于京城名流世家,只为求得能一见梅妃。结果梅妃从宫中传出来一句粗话--「他妈的,我要是见你,我就是傻瓜!」

兰妃则是以琴绝闻名天下。据说兰妃还是孩童之时,夜梦误入天庭,得仙女亲传之瑶瑶之音,从此在琴技造诣上无人能及,皇上亲封「琴绝」二字。

至于艳丽超凡的菊妃,就是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位移情别恋爱上老爷的可怜美女了。

两位美人之所以闻名,原因在于那二位美女是皇后娘娘费尽心思从民间选入宫中的。由此更可见皇后娘娘之泱泱风范,简直是天下正牌夫人之楷模!

只可惜听老爷的口气,这反倒是皇上的困扰。

「唉--」长长的嘘出一口气,皇上无奈又苦恼的问老爷:「那个女人难道没有嫉妒心的吗?为什么能这么大度的给我选妃纳妾又要我选秀女?这次还把从来都在后宫的皇太妃请出来了。真想掐着她的脖子问问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皇兄啊,都三年了,你还没搞定你家端庄贤淑跟会走动的教条一样的皇后娘娘啊?我以为凭借皇兄你的魅力,是三两天就能搞定的小问题而已。怎么会拖这么久?皇后嫂子不是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

「罢了,不要提那个叫人头痛的女人!」皇上赌气的挥挥手。「我这次偷偷溜出来,主要可是为了你!三年前打赌输你,我只答应给你三年自由的。如今已经三年了,没看出你有要回京的迹象。我就知道你这弟弟最爱乱跑不负责任,一放开就舍不得不回来了。这下我亲自来请你,你总该回去了吧?」

尾音拖得长长的,清楚明白的表示出他给老爷多大的优待……

听着皇上比女人的裹脚布还长的抱怨,老爷头痛的揉揉脑袋。「皇兄,不要把你私自出京怪到我的头上好不好?离三年期满还有一个月零十三天呢。」

「一个月零十三天?」皇上皱了皱眉头。「什么啊?明明只有十七天了!你是怎么算的时间啊?」

相差二十六天……这么大的时间差,这对兄弟都是怎么计算出来的啊?

「一个月零十三天。我是在皇嫂子过完生日的两个月后离开京城的。怎么会只剩十七天了呢?」老爷据理力争。

富贵诚可贵,自由价更高嘛……三年前离京的日期都记得这么清楚,老爷的记­性­还真是不错!

皇上闭着眼睛算了一算,而后好整以暇的靠在座椅上,胜券在握的问道:「你跟我打赌的时间是哪一天?」

「皇后娘娘生日大宴后第四天,我在皇宫里跟你玩围棋,结果你输了我九个子。三个子一年自由。这可是我们事先说好的!」顿了一会,老爷补充道:「要是我输了的话,一个子输给你一件珍品。由你自己挑。幸好我的运气向来不错……」

回想起从前,老爷得意的笑了几声。让靠在老爷身上的我都能感觉到震动。

看到我的眼白对他,老爷凑近来,得意洋洋的解释说,「从小到大,只要是跟皇兄玩棋,不打赌的时候我总是输他,可是只要一有赌注,我是从来都赢,还没输过呢!」

顺便在脸上啃了一口去。­色­狼!

狠狠的白了老爷一眼,一回头,发现三双六只眼睛盯着,脸皮厚如阿福我,也禁不住脸红了起来。结果又被老爷啃了一口去……

看着我们两人「亲热」,皇上羡慕似的叹口气。

「你这家伙,从小到大运气真是好的让我妒嫉死了!」皇上似真似假的埋怨。

刚才真的是羡慕的表情吗?还是我看错了?

「咦,皇兄,你刚才说的是--你妒嫉我?!」老爷兴味的重复。离得太近了,连老爷鼻尖上最近刚冒了颗小痘子都看得清清楚楚,何况是老爷的表情!要是老爷有留胡须的话,早就翘到天上去了吧?

「是啦是啦,我是在妒嫉你。」皇上敷衍的回答。「不过你再重新算一遍看看,从打赌那天起到现在,是只有十七天没错吧?」

得意的抿一口香茶。「别忘了,你答应过我,放你出去晃晃,回来你会帮我带馨灵一定会喜欢的礼物。可别说我没提醒你。馨灵喜欢什么,连我都不知道,你要怎么拿礼物出来?」

馨灵是谁?难道是皇后娘娘的名字?

「这个皇兄你就放心吧。我的礼物早就决定了。皇后娘娘保准会喜欢的!」老爷自信非凡。「至于时间上,我不会跟你争辩的。当初你可没说过从打赌的时间开始算还是从我出京的时候开始算的。所以,皇兄,为了天下的安定,我明天请陈伯送你回宫吧。一个半月以后,我会回京的。」

「我出来找你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的。你什么时候回去,我就什么时候回去。我可不像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难得有机会溜出来,不玩个过瘾怎么会回去呢?」皇上耍赖的耸耸肩。「要是你的礼物馨灵不喜欢,别忘了帮我批改一年的奏折就行了。」

「随便皇兄喜欢吧。现在国泰民安的,没有皇上坐镇皇宫,一时半会还倒不了吧?」老爷轻松自在,不负责任的回答。「我肚子饿了,要去觅食。皇兄你就随意好了。绍兴城酒家饭馆的菜肴味道还不错的。」

丢下一个得意的笑容,老爷退场。别忘了,还有一个没有走路的自由,抱在老爷臂弯里的阿福我……

……看老爷轻松如意的样子,自我感觉好像是个没有重量的布娃娃……再吃胖一点怎么样?

拿指甲尖戳戳老爷。老爷赏脸的低头看我,问道:「什么事?」

「中午没有菜了。所以老爷还是只能吃大厨房的菜。」我装出面无表情的样子。「早上去买菜之前就遇见了皇上。」

老爷定格一下,嘴巴张了张,俊脸垮下来。「阿福……去大厨房借点菜煮给我吃好不好?下次保证不准皇兄戏弄你了!」

看着老爷的苦瓜脸,稍微的反省了一下。在出书房的时候还没想说这句话的……

其实能见到常人终生也难见到的皇上,还被皇上亲自戏弄了一番,应该是高兴到五体投地也不足以形容兴奋之万一吧?我可没有因为皇上的戏弄而生气。即使皇上跟老爷是一个德行。

老爷的腿上坐着也是比较舒服的啦,我也没有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坐在老爷腿上而生气。所以说出以上那番话,纯粹是下意识的行为。

……说到底,是因为看着在皇上面前也这样痞痞的老爷,忍不住就想欺负一下。老爷的苦瓜脸,会让我非常有成就感!

我真的是越来越恶劣了啊……怎么以前没有发现我有这样的劣根­性­?

「中午陪老爷一起去吃吃看大厨的手艺吧。」一同去给大厨捧捧场好了。毕竟大厨也跟厨痴学了那么久……手艺应该有进步多了吧?

第九章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府里当然都有了,用不着阿福我来­操­心。虽然今天早上很难得的下起了毛毛细雨,但这个时间仍旧正是买菜的幸福时间。

打着伞,看着油纸伞上一滴一滴的雨水滴下来,再回头看看为老爷打伞的陈伯,还有为皇上打伞的郑公公,环视一遍周围的景­色­,是绍兴城的古旧巷子没错。平时买酒买菜走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那么,在这个下雨天的早晨,阿福我­干­嘛在这个又没酒又没菜,又没人在晒太阳,连猫叫狗叫­鸡­叫的声音都没有的小巷子里转来转去?这些个小巷子偏僻到连乞丐都懒得来的地步……

努力再努力的回想,终于隐约想起来,好像早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人来敲门。然后嘀嘀咕咕好像蚊子叫的声音一直吵得人睡不安稳。好不容易没声音了,想要好好再睡它个四个五个时辰,却被老爷坚决的挖了起来!迷迷糊糊不知今昔是何夕的阿福我努力振作­精­神渐渐清醒起来,才发现衣裤鞋袜都已经穿戴整齐,发也梳了脸也洗了。

阿福我自己知道得很清楚,我可没有梦游的好习惯。摸摸有点酥酥酸酸的颈子就知道,梳洗打扮都是老爷一手包办的。连利息也收走了。

老爷现在年轻,又是个练武之人,那个,咳,需求量大了点还是这样生龙活虎的。可怜阿福我年老体衰,最近又少有炖­肉­吃……唉……一把老骨头啊……这样子夜夜纵欲……吃不消了……

还以为这么早起来有什么大事呢……结果是出来陪皇上逛街啊!

……绍兴城是江南水乡,人杰地灵,美酒更是名扬天下。要去城隍庙还是去坐船,或者去酒楼茶馆喝喝美酒也是好的嘛!

看看右边古老的木楼,左边爬满苔藓的石板河堤,堤岸旁边是穿城而过的河流。脚下狭窄的石板路上也爬着苔藓,在这样的下雨天,一个不小心就会滑到……为什么皇上执意要来逛这些古老的小巷呢?若是体察民情,还可以了解。可是问起老爷­干­嘛来这个乞丐都不屑的巷子晃悠的时候,皇上和王爷居然异口同声的说--这样的巷子正是代表了江南水乡的特­色­,充满了生动的灵气和韵味……

……

阿福我是粗人一个。什么江南水乡的特­色­、什么灵气韵味的,阿福我怎么从来都没看到过?

这个巷子有灵气吗?还有韵味?

重新用审视的眼光扫视了一遍这个从来都没有仔细打量过的巷子……

石板路……卵石围墙……一个院子……再一个院子……突然,眼睛一亮!

前面那家古老的围墙大门石雕上长着一从枯黄的狗尾巴草,在微风轻雨里淡淡的摇摆着,看起来很有气质的样子……以前确实没有注意到呢!

身后不断传来吟诗作对的声音,还有陈伯与郑公公适时的送上几顶高帽子。当然,还有皇上跟老爷互相夸赞以及故作谦虚的自贬。

这些诗词歌赋确实是堪称绝品没错。跟眼前的景­色­对照起来,「烟雨江南」、「石桥碧水」什么的还算贴切,一目了然,但是阿福我左看右看,前看后看,横看竖看,就是看不出来什么「燕歌草飞」、「婉月梳妆」……

从今早一出门,皇上跟老爷二人便诗兴大发,一路上作了无数首诗词歌赋,陈伯跟郑公公一手为两位贵人打着伞,另一手居然还能轻松自然的记录皇上与老爷的即兴诗词。想想陈伯的神出鬼没、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看来公公这个职业,也不是很好当的啊!

好吧。看来阿福我还真是没有慧根啊……

不行!既然老爷跟皇上都能看出来这个巷子有气质灵气韵味,阿福我没道理看不出来啊!

深深吸上一口气,重新再来看一遍!

青石板铺就的石板小路,因为年代久远,有些断成了好几截,有些坑坑洼洼的。时常有人踩的路中央被磨得很光滑,不常走到的石板边角则延伸过来新绿的青苔。即使已经下了一夜多的雨,仍旧能够很清楚的看到石板上缝隙里……

残留着­鸡­鸭的粪便。

光顾着看气质跟风韵了,没注意看,不小心一脚就踩到了一堆!

嘟囔着在石板的边缘擦­干­净,回头看看老爷跟皇上四人仍旧慢慢的在后面磨蹭,很不小心的,已经被阿福我甩开好长一段路了。

也曾经熟读诗文,不为其他,为了更接近那个家伙,也为了那家伙要求我更加有气质。江南古镇的气质和风韵,在众多诗词歌赋、浓墨淡彩里也展露得够淋漓尽致了。

其实并非看不出来皇上跟老爷想要看的是什么东西。只是,每天走在这样的小巷里,每天看着­鸡­鸭在巷子里跑来跑去找东西吃,看着小孩子们嬉戏玩闹着,看着东家大妈西家大嫂在小河里洗衣服洗菜洗拖把洗马桶,渐渐的就真成了这个小巷子里每天出来晒太阳的阿婆嘴里的胖阿福。

--「阿福啊,看你白白胖胖,耳朵厚大,整天笑呵呵的,一看就是福气好的人。」

每个人都这么说。所以福气也真的就好了起来。

看着石板路,立刻会想到上次下雨的早上,出来买菜,脚一滑就摔了一跤。很痛!看着木楼青瓦和古旧大门,脑子里就会浮现出太阳好的日子,整个巷子的大门口都或坐或躺着一堆人。晒太阳的阿嫲、搓麻将的阿伯阿公们、纳鞋底的姑娘媳­妇­们……那样悠闲的、步调慢慢的、东家长西家短的生活,才是江南水乡真正的韵味吧?那样街头巷尾的打着招呼,见到谁都能站着聊上半天,自家种的菜吃不完,左邻右舍的都分一点。谁家有困难,大家伙一起能帮上忙的就帮上一点……才是江南水乡真正的灵气吧?

不在这些巷子里穿来走去走上一两年,不在这些巷子里住上半年一年的,怎么会体味到这样的人情味呢?

虽然老爷没说,但我知道我就快要离开住了三年的地方了。老爷不会肯让我留在这里的。

……这个在我最失意、最痛苦、怀疑生命意义的时候,慢慢平复了我心中伤口的地方,好舍不得……

转过小巷的墙角,便到了绍兴城美酒最多的地方。这一整条街几乎都是酒坊,只要一走近这条酒曲路,就能闻到满溢在空气里酒曲的香味。

蒸好的米饭经过酒曲发酵以后,就能酿成各种不同味道的美酒。当然,没有酿成的时候,你永远也不知道这酒的味道怎么样。可是要是酿过头的话……就成了凉拌蘸酱不可或缺的香醋。也不错嘛!

阿福我因为喜好美酒,对于酿酒的技巧流程可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细致的研究。以阿福我这样尽尝、遍览天下多种不同酒类、不同香味的美酒酿造技艺,想来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去酒坊当个教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更何况因为得天独厚的环境,阿福我在寻访各种失传食谱的同时,也意外得到不少古书里的失传酿酒技艺,要是哪一天做厨子混不下去了,转行做酿酒师傅,也是不错的嘛……

……如果我能酿出真正的酒来的话……

这简直是阿福我生命中最难以启齿的奇耻大辱……

本来是伫立在小巷的尽头等待着后头的众人的。皇上跟老爷游赏得正在兴头上,开始对起对联来。可是酒曲的味道太香了,叫我怎么忍得住呢?阿福我满肚子的酒虫都被勾引起来了,害得注意力满满的全都被酒坊里飘出来的香味吸引走了,丝毫没有注意到吟诗对对子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在­干­嘛呢?这样傻傻的站着。」皇上背着手,气势非一般寻常百姓所能比拟。

「回爷的话,奴才不知道。」郑公公的语气完全模仿自陈伯。可见陈伯果然是宫中公公们的偶像。

「大概是酒虫又上来了吧?」还是老爷了解阿福我。「在这样满是酒坊的街上,他能不扑过去跳进大酒缸里,已经算很有自制力了。」

「酒虫?」皇上以很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我记得昨天晚上的接风洗尘宴上,他不是搬走了三大坛的美酒?而且只喝了三小杯就醉倒得不省人事……」

言外之意,这样不能喝酒的人,才刚喝得醉醺醺的,也会立刻就犯了酒瘾吗?

「我想他可能是想到……他酿了十几次的酒……却没有一次成功的伤心往事了吧?」陈伯迟疑的回答。老爷闻言立刻拿终年不离身边的纸扇遮住眼睛。

「不要提醒我!我已经忘了有那回事了!」老爷的声音从扇子后面闷闷传出。

……往事……不堪回首!

「哦?」陈伯的话还及不上老爷的反应更引起皇上的好奇心。

「这个……」陈伯迟疑的看了老爷一眼,老爷仍旧藏脸在扇子后头。默许了陈伯披露阿福我生平唯一的、无法用技巧和其他来弥补丝毫的弱点!

--可怜的阿福我,在这个时候,仍旧呆呆的定格在酒香弥漫的空气中,沉迷在对于美酒的幻想之中,错过了封住陈伯口的好时机,以至于在往后的几十年里,每每皇上赏赐美酒下来的时候,总会将这件往事重新讲述一遍。甚至在有美酒的宴席之中,皇上仍旧致力于宣扬阿福我这个丰功伟绩……

「嗯,这个好像是一年半之前的事情了。」陈伯稍微回忆了一下。「那时候阿福好像正是没酒喝的时候。因为阿福总是领了月俸立刻就去买酒喝了,所以总是不到十天就把月俸花完了。然后到了月末的时候,他好像连平时不屑一顾的料酒,也肯喝点解解酒馋……」

因为敏感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被提起而回神的我,只听到了一些零星的片断。其中就有阿福我自认为非常隐私的、绝对没有人会知道的事情……就像以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在自己的房间里舒服的放一个响屁一样私密……

……可是……

不会吧?陈伯连我偷喝料酒的事情……都了解得这么清楚……陈伯一天到晚……难道就在关注这些事情吗?

黑线……

看看皇上面无表情的样子,老爷扇子后面穿来一两声奇怪的声音……太假了啦!

「要笑就笑,忍这么辛苦­干­嘛?」我没好气的说。

立即就见皇上不顾气质的捧腹大笑,摇来晃去的危险样子,看得撑伞的郑公公也跟着左摇右摆,就怕雨滴滴到皇上身上。

老爷笑得还算斯文。估计是知道笑得太过分我会罚他睡地上吧。

「咳。」陈伯小小清清嗓子,引起大家的注意力后,继续他的讲述。

「事情的起因就是因为没有酒喝了,所以就决定要自己来酿一些。虽然有些酒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酿成美味的好酒,但也有只需要短时间就能很好喝的酒。」陈伯转过脸来看我,很严谨的问,「是这样没错吧?」

反­射­­性­的点头。然后才发现陈伯说了什么。

……听起来怎么觉得有些耳熟?耳熟得让我觉得很不对劲……

「以阿福下厨的高超手艺来看,酿酒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何况我们都知道他对酿酒技巧的研究简直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那次阿福好像用一张失传的酒酿制作方法,跟鹿家堡主换得了他们传男不传女的酿酒工艺。」陈伯继续说。长长的一段话,气都不喘一下。

……

啊!不对,我该想的不是这个,而是……而是……

陈伯、居然、居然在、在讲、在讲那件事!那件我立志要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不要--」讲……

「唔、唔唔……」不要捂我嘴巴……让我去阻止他……

对阿福我微弱的抗议听而不闻,陈伯仍旧在继续解说。

「用刚发的俸禄,做了一整套的酿酒工具,一共买了三个超级大坛子,虽然不嗜好美酒,但对阿福几乎从一开始就很感兴趣的老爷一直往那边凑热闹,以为能喝到跟美食一样对他胃口的美酒。」

「唔唔……」不要捂这么紧……喘不过气了……老爷……你要谋杀我吗?

「蒸了很多的糯米饭,放了过滤好的曲汁,把曲汁和东西全部都放进大坛子里,甚至加入了浸泡过药材的汁液,看起来很有酿几缸药酒的架势。当时据他手上拿着的残缺不全的羊皮纸来看,好像这是秦时的古老方子。」

「唔唔……」放开……

身后的老爷闷哼了一声。

忍耐力真好。被阿福我这么重重的一脚踩下去,居然只是不痛不痒的哼一声……

「封口,收好那张残破的纸,接着又拿出来另外一本很有历史的书,翻到一种叫『九酝春酒法』的古老方法,然后照章行事,每隔三天加一次糯米饭,一共加了九次。」

「唔唔……」努力张开嘴巴,想要狠狠的咬上一口……

……太困难了……终于知道嘴巴被捂住的时候,想要咬人是多么的困难……

把身体所有的重量全部压在脚上……

看起来老爷好像有了防备,这次连哼都不哼一声……看来还是要增加重量才行……

「看起来非常的有架势,做起酒来有模有样的。看来美酒指日可待。阿福每日除了三餐饮食日常需要,便守在缸前看着酒缸垂涎三尺。老爷也每日闲暇无事便一起守在缸前看着阿福垂涎三尺。」

看皇上和郑公公听得入迷,陈伯清咳一声润润嗓子,继续。

「等了又等,一个多月后终于到了开缸的日子,阿福拿起锤子敲打封泥。还未完全开封,一阵香味扑鼻而来,浓郁的味道里带着微微的药香……」仿佛回忆起了那个香味,陈伯微微的眯起眼睛。

以阿福我做菜这么多年的经验,那次酿造出来的成品香味确实是很香。非常适合凉拌跟蘸酱!

……

老爷你­干­嘛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

那厢皇上暗暗咽下一口口水。看来也是嗜醋之人啊……

「香味浓郁,真的是好香的香醋。引得众人都丢下扫把抹布赶来那里凑热闹。那次酿出来的两缸醋,分装了一百三十坛,堆满了整整一个地窖。」

皇上又吞了一口口水,突然,深陷在对味觉的想像中的迷蒙双眼刹时定格,瞬间清醒过来!

「醋?!」惊疑的声音。

「是醋没错。」陈伯肯定的回答。

我终于努力的掰开老爷的手掌,却只能掩面救不及……

……泄露了……呜呜呜……我不要活了……

皇上笑得只差满地打滚了。有这么夸张吗?不就是把酒酿成了香醋吗?吃饼还会掉芝麻呢。怎么能保证阿福我就不会失手?

「因为是第一次酿酒,出错也是有可能的。何况阿福看起来就是想要一口吃成大胖子的模样,一连用了两个失传的古方。」陈伯仍在继续讲。

罢了罢了,反正都知道了,讲就讲吧。都已经丢脸到这个份上了。不怕了!

「难道还有第二次?」皇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呛咳着边笑边问。

看在昨夜给皇上你的接风宴上做了无数美食,你也吃的满口流油称赞不已的份上,皇上你也给点面子,稍微收敛一点好不好?

你这样我很面子的……

「之后阿福一共重新酿造了五次。用的缸一次比一次小,使用的酿造方子越来越简单,但结果只有一个--」

陈伯稍微停顿了一下,皇上立刻接口。「难道每次都酿出醋来?这也真是不简单了!」

没错……猜对了……不过没有奖……

「皇上猜对了。阿福的酿醋技巧是越来越好,酿出来的醋一次比一次香。直到现在,府里用的醋,全部仍旧是阿福当时酿造出来的。」陈伯恭声回答。跟恭敬的声音不对称的是脸上的面无表情。皇上要笑不笑的忍得好辛苦,估计是看到阿福我青到快发黑的脸­色­了。

「那个醋是真的很香。」老爷凉凉的接口。「可是接下来蒸饺、凉拌、面条……整整吃了三个月。全部都是能用到醋的东西。害得那之后的半年以内,只要闻到醋的味道,我就想吐。」

轻描淡写的言语里满是辛酸泪。

辛酸?这我倒是不知道。只记得最后一缸酿醋开缸的时候,老爷说过--「哇,这醋好香啊!阿福,哪怕把这缸醋全部都给我吃,我也愿意!」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便从善如流的每餐都给老爷烧糖醋鱼、糖醋­肉­、蒸饺,每天吃一点醋,一直吃到那缸醋吃完为止。因为有很多都是用醋做蘸酱的,所以浪费了很多。我还以为那阵子老爷总是愁眉苦脸的样子,是因为舍不得呢……

我绝对、完全没有因为每次酿造结束都被老爷取笑,才想用香醋谋杀他。

唉……美酒。

那次以后,阿福我终于绝了自己酿酒的念头,宁可每个月花大笔的银两去买美酒来喝,也不想酿出来一堆醋被老爷取笑!

「阿福最初酿的那分装了一百三十坛的药香醋,老爷拿了一部分到店铺里对外供应,结果不但供不应求,还一再的抬高了价钱。据说,因为太太小姐们发现这药香醋不但味道香,而且有美容护肤之功效,于是对这些香醋势在必得,不在乎价钱。于是老爷订购了一些­精­美的瓷瓶,专门分装成漂亮的小瓶­精­品醋,狠狠的赚了一笔。又见好就收,限制供应量,更是使得韵醋的身价百倍。不过即使限量供应,府里香醋的存量还是不多了。」嫌先前的炸弹威力不够,陈伯又爆出一桩内幕。

……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而我居然不知道……因为视那些成堆的醋缸为生平唯一的奇耻大辱,所以全然不去理会它们的存在,结果……

「老爷……」声音异常甜美。

「阿、阿福!」老爷警觉的后退了两步。

「老爷,你­干­嘛往后退?难道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很淡然的明知故问。

「是啊,做了坏事了嘛!」皇上煽风点火。「不然­干­嘛一脸心虚?」

瞟一眼皇上的幸灾乐祸,再看看四周飘过来几枚好奇的眼光。虽然是在下雨,但是这条街上还是有那么三三两两几只小猫的。

刚才没注意,陈伯可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看来现在阿福我的一世英名就这样给毁了……

算啦算啦,在这个大街上还是应该给老爷点面子吧。再怎么说,也不该给皇上以及那些不搭嘎的人看热闹是不是?谁叫皇上刚才居然笑得这么夸张!

「老爷啊,不用躲了,没事了。你们慢慢逛,我先回去准备午餐吧。」

听到午餐,皇上一脸垂涎。看来昨天晚上的接风宴,皇上吃得的确是很开心嘛!

不过……今天阿福我可没有这么好心。阿福我现在心情正好呢!

大家就等着吃麻辣全席吧。绝对很过瘾!

第十章

翻翻翻,把厨房翻了个底朝天,所有能用的红辣椒青辣椒辣椒酱辣椒粉辣椒油,以及辣椒的亲戚花椒,全部都找了出来。中午的宴席上,不把大家都辣趴下,我就不叫阿福!

……发现我买的辣椒还真多,什么辣椒都有。不过也不奇怪啦……阿福我本来就是个嗜辣的人嘛!倒是跟桌上这一大堆的辣椒比起来……食材……看起来很不够用的样子……

看来还是要去大厨房借点。

最近厨痴失踪了,虽然仍旧住在这个府里,却从来也没有遇见过。更不要说会出现在厨房了。倒是每天给厨痴跟鬼啸特别准备的饭菜,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掉。送回来的永远是吃得一­干­二净的碗盘--没洗的。

被惯坏了。

厨痴来府里之后,从来没有担心过食材的问题。哪怕是三更半夜,厨痴也会变出来一堆新鲜的食材。那时候即使担心,也只是担心食材太多了吃不完。

……现在一下子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想到要在这样快要中午的时候去买菜,居然觉得有点麻烦……堕落了啊……

嗯……这个时候街上已经没有什么新鲜的蔬菜了吧?

对了,怎么连这都忘了?直接去厨痴的那家收购新鲜食材的店里买就行了嘛!

急急忙忙带着伞冲上街头,准备买完菜回来大展身手一番。外面的雨开始下得大起来了。

这样的下雨天,到处都湿漉漉的,连空气都很潮湿,吃辣是最好也不过了。

手上蓝里抱着满满的食材打道回府,途中遇见仍旧游兴很浓的老爷皇上一­干­人。皇上跟老爷看到阿福我满载而归的样子,眼睛闪闪的亮了一下。

随便打了个招呼便继续往回赶。在避开皇上跟老爷视线的时候,还有空­阴­­阴­的笑一声。当然没有让他们发现!

哼哼!不要高兴得太早了!等看到午膳……就有得你们哭了!

阿福我从三年之前便立志要以做一个心肠冷硬的超级超级大坏蛋为最高目标,即使现在离这个伟大的终极目标尚远,可阿福我也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以德报怨的好人。关于这一点,老爷了解的最清楚了不是?怎么从来都学不乖呢?

把菜洗好,放在一边,拿起菜刀准备先来个剁椒鱼头开开胃。拎着刀,看着那堆有红有绿的辣椒山,阿福我­阴­­阴­的笑……

时间不多不少,刚好一个时辰。满满的一桌子菜肴全部都准备好了。今天的午膳虽然说是晚了一点,可都是阿福我呕心沥血之作,平常的时候可都是难得做了阿福我自己吃的好料。这心情没有达到某个境界的时候,阿福我想做出这样美味的菜肴,也难呢。

「剁椒鱼头。」

摆上第一道菜。蒸起来雪白粉­嫩­的胖头鱼头一丝都看不见,全部都被鲜红的剁椒包围了。血一般鲜艳的颜­色­,美得惊心夺目!

「麻婆豆腐。」

第二道。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四川麻辣名菜。特地加重了麻辣的含量,绝对能让所有人吃的直冒汗。这大冬天的,能出汗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不是吗?

「酸辣狗­肉­。」

第三道。整个的形状完美的红辣椒青辣椒映衬着酱­色­的狗­肉­,旁边装饰着新鲜的生菜。辣是一眼便明了,酸的是那是泡菜。这道菜是湘菜里著名的菜肴。说起辣来,川菜跟湘菜都是赫赫有名得很!

「麻辣三丝。」

第四道。又是川菜。甘笋­干­、贡菜及豆筋,全是蔬菜。非常辣,但是爽口。看我想得多周到--一道荤菜,一道素菜。一道湘菜,一道川菜。如何?够香够辣够过瘾吧!

「阿、阿福……」老爷结结巴巴的叫住仍旧兴致勃勃准备重­操­旧业的我。

摆菜呢。看到没有?今天阿福我特地换了新衣服隆重出场。虽然没有两排清秀佳人做陪衬,至少有满座张口结舌的人来应应景。

没错。满座。四人大圆桌。皇上、老爷、陈伯,跟我。

桌子是大了点,只坐四个人的话。本来想放在小方桌上的,可是因为心情太好了,一不小心,就做了十道菜,小小的方桌摆不下。

嗯……虽然是四个人的小宴会,但有酒有­肉­有菜有汤,等阿福我摆上满满一桌子的美食佳肴,怎么看都不会显得寒碜。

转头看老爷欲言又止。说就说,不说就不说。叫住我又不说话,玩我啊?

不理!

「花椒­嫩­醉­鸡­。」

第五道。本来这是麻菜,不是辣菜。不过别忘了今天辣椒唱主角。……皇上,不要因为没看到就松一口气哦!这个辣椒嘛……在肚子里呢……

「红烧牛­肉­。」

第六道。阿福我的最爱。最优质的牛腩和牛筋烩煮了整整一个时辰,再放大量­干­辣椒、豆瓣酱、花椒等煮,牛­肉­都吸尽辣味,爽滑弹牙,好吃又过瘾,简直会把舌头一起吞下去。午膳的时间有点赶。要是时间够的话,煮上两个时辰就更加入味了!

「家常田­鸡­。」

第七道。不要看它的样子跟剁椒鱼头比起来没有什么震撼力,它可是川菜中最麻辣的一道菜呢!油爆香新鲜的田­鸡­­肉­,用泡辣椒、豆瓣酱、花椒烩煮。红彤彤的辣油浸着田­鸡­,想不辣都难啊!小看它的人有福了。

「虎皮尖椒。」

第八道。纯以辣椒做菜。阿福我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更凸现了这道菜的可怕­性­。装得似模似样的,其实偷笑得快内伤了。看起来很可怕的这道菜,却是今天宴席上唯一不辣的一道。因为这些尖椒都是不辣的。

「辣鸭头。」

第九道。确切的说,这其实是点心。跟衢州的一位师傅学的。不但在煮的汤里放进了成把成把的辣椒,就连鸭脑袋里,也偷偷的填了几个进去。都是最辣的野生山椒!

「酸辣汤。」

最后一道。血红血红的颜­色­。这可不是番茄制造出来的效果,而是货真价实的辣椒汁液!

热腾腾的菜肴摆上满满一桌,香气扑鼻而来,空气中都弥漫着各种美味。别看吃起来很美味,方才做菜的时候,呛得阿福我是涕泪直流……所以阿福我才会去换了一身衣服过来。要是原来那件,保准一进门就能呛得喷嚏四起。

房间里虽然只有四人,但是其中三个人都脸­色­苍白,一脸想要逃跑的样子。只有阿福我食指大动,垂涎三尺。

老爷太挑食了,不吃辣,才害得阿福我空有一身好本领却毫无用武之地。今天终于如愿以偿,大摆麻辣全席。好幸福……

「接下来的是点心。」

香菇菜心、凉拌生菜、水果切盘。解辣用的。

全部摆完,把食盒收拾好,最后上饭。

饭是白米饭。用香米和粳米混合蒸的。香味扑鼻,更重要的是,没有添加任何非米、水类物质。

「啊!」老爷突然惨叫一声。「阿福,我突然肚子痛,可能吃坏肚子了。先走一步。」

转身就想溜。

淡淡的飘过一枚眼光过去。想溜?没门!

「老爷啊,你最近的吃食,好像跟阿福我吃的都一样嘛。怎么会老爷你吃坏肚子,阿福我却没有呢?」收拾好东西坐下。

「这个、这个嘛……你知道,我的肠胃比较差……」老爷绞尽脑汁找理由。

「哦?原来老爷肠胃比较差啊?」原来是这样啊?以前怎么都没发现呢?看来阿福我对老爷的了解还不够嘛!「这样可就糟了!阿福我平常煮菜,都是味道浓重的,可能不太适合老爷的肠胃。老爷啊,以后请你找个烧菜清淡的师傅吧。阿福就不耽误老爷的肠胃了。」

拿起白饭,抛开老爷,招呼大家吃。

皇上死死的盯着桌上的菜肴,好像要把菜都瞪得消失一般的模样。倒是陈伯,拿起白饭,三两口下去,饭就少了一半。桌上的菜肴分毫未动。

夹起一块红烧牛­肉­,细细嚼、细细嚼……咽下去……

真的好辣……好辣……好辣啊……好好吃!眼睛一下子发热起来,反­射­­性­泌出的眼泪,感觉湿漉漉的……

「老爷,你不是肚子不舒服吗?怎么还在这里?」问那个一脸挣扎的人。要走不走的姿势定格在那里,怎么看怎么碍眼。

老爷收回两分钟前就想要跨出去的腿,乖乖的坐回桌前,视死如归的说:「没有。我刚才感觉错了。其实我的肠胃一直都很好的。怎么会随随便便就吃坏肚子呢?」

「哦。这样啊。」也不拆穿,继续招呼大家吃菜。「阿福我今天的菜做得不好吃吗?怎么都没人动菜啊?大家快吃啊。」

陈伯目不斜视的继续扒饭。老爷也跟皇上一样,死死的瞪着每一道菜肴,可能是希望看出来哪道稍微不辣一点吧?

不用看了。除了那几道解辣的蔬菜,没有其他不辣的菜肴了。而且为了解辣,那几道蔬菜阿福我几乎没放盐。反正到时候大家都辣得没感觉了,吃淡的蔬菜更好一些。

还没人动?我做得难道不香吗?

夹起一块田­鸡­­肉­,继续细细品尝。嚼啊嚼啊嚼……啊……还是好好吃……好幸福!呼……好辣好辣……舌头发烫……

顺便擦掉眼角不小心泌出来的眼泪。

「原来阿福我烧的菜这么难吃,我今天才知道……」眨着泪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的说。「原来阿福我的菜难吃到大家都不愿意动口的程度……」

继续夹一块鱼­肉­……好吃。­肉­质细腻,而且--超级辣!

剁椒鱼头有做成汤的做法,可是那鲜美超辣的汤,估计是没有人能喝得下。清蒸的做法就经济得多。不会浪费。而且也一样的美味好吃!啊--辣辣辣辣辣……

唰的两条眼泪流了下来……

老爷跟皇上迟疑的看着我的眼泪,好像极力分辨那是辣出来的,还是伤感出来的。

不是我说,以前还没胖起来的时候,每每吃辣,辣一入口便鼻子发红、眼泪横流,但从来都没有人认为那是辣出来的。因为据说那场景看起来,真是见者无不心酸陪着掉眼泪的……美人孤独的一个人吃着自己煮的一桌子菜肴,等待着不值得他等待的人,只能默默的伤心,独自掉着饮泣……

那些人离谱是离谱了些,但也说明阿福我辣出眼泪的时候,那样子真叫做可怜兮兮。如今虽然胖了点,没有了那样凄美的意境,但到底是因为辣还是因为伤感的委屈表情,老爷、皇上,你们想要看出来,应该还是很困难的吧?

抬起眼眶通红的眼睛,眨掉挂在睫毛上的两滴眼泪,可怜兮兮的看着皇上跟老爷……

杀招!

即使怀疑那眼泪的真实­性­,至少也把你们都噎死!

反应是立即的。老爷顿时吞了口口水,眼睛唰一下炙热起来--老爷脑袋里是什么样的构造啊?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皇上则很正常。因为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心脏的承受能力不足,突然看到一个大胖子做出这样可怜兮兮的表情,立刻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咳咳咳……」一阵呛咳,好可怜的样子。

半晌,皇上终于缓过气来,长长叹一口气。

「陈伯。」皇上叫一声。有气无力的,仍旧瞪着菜肴不放。

「是。」陈伯放下吃的一­干­二净的碗,一阵风的消失不见。片刻之后,出现在原来的地方,手上多了两大叠丝绢,全是最顶级的蚕丝手绢。

一叠给皇上,一叠给老爷。

哦?准备的真周到呢!顺手在老爷手里抽出来一条,把眼泪擦擦擦,擦­干­净。

嗯--继续开动!

老爷哀怨的看了我许久,才终于拿起筷子,悬在众菜肴之上,下不了手……

皇上则视死如归的拿起筷子,开吃!

虎皮尖椒、酸辣狗­肉­、麻辣三丝……一调羹麻婆豆腐,再来一大口酸辣汤……

狠狠的扒下去一口饭……

继续飞快的夹菜,用力吃用力吃……

脸发红,耳朵也发红,鼻子也发红,眼睛也发红,嘴­唇­血红……

抽过一张丝绢,狠狠的擦一把眼泪,丢在一边。再抽过一张,狠狠的擤鼻涕,丢在一边,继续用力吃用力吃……

……

真的真的真的是好没形象的吃法……比起阿福我的一吃辣就流眼泪,我也只能说是--望尘莫及,甘拜下风。这样狼狈的模样,不要说没有当皇上的威严,连丝毫的俊帅也称不上了……好丑……

可是……皇上真的不吃辣吗?我以为老爷这么不敢吃辣,同是兄弟,皇上应该也差不多才对……

大口大口的嚼、飞快的夹菜。抽一条丝绢,擤鼻涕擦眼泪……

……

……现在看起来……皇上好像很喜欢吃辣的样子……

是碍于吃相狼狈的原因才犹豫那么久吗?黑线……

一转眼,桌上的菜就去了一半。这个速度……还真是惊人!

十道菜呢!皇上的肚量果然大!

阿福我不敢再花时间惊叹,也顾不得威逼老爷下筷,赶忙加入抢菜的行列。再不抢,阿福我辛辛苦苦做的好菜就没的吃了!

吃吃吃……

一时间,只见两人拼命的抢菜,陈伯在旁边闲闲的看着,老爷满脸的惊叹号,偶尔挑一颗顺眼的菜粒,在塞进嘴巴的同时拼命的扒饭,吃得是真叫愁眉苦脸。

啊,好好吃……这个也好好吃……好辣……

抽丝绢,擦擦滴下来的眼泪。继续……

扒饭的声音,夹菜的声音,拼命咀嚼的声音……

「嗯……好香……」突然一个不属于这个四人空间的声音凭空出现,吓了阿福我一大跳!

转头看,没人。再转头,还是没人。

「真的好香……啸,我要吃!」

这次听清楚了。声音从窗口那里传来。

竟然是失踪了一般的鬼啸和厨痴……难道从窗子出入要比门来得有情调?为什么最近大家都喜欢走窗子,不喜欢门?那样门不是很可怜吗?

鬼啸只是坐在窗台上,看了眼厨痴,微微点点头。

于是厨痴笨拙的爬过窗台,跳进屋子。

很久没有看到这么正常的人了。要是我去爬窗台,肯定会比厨痴更笨拙。所以说,不是阿福我比较奇怪,而是阿福我最近遇见的人全部都是非正常人种。

自动自发的从角落里搬了一个椅子过来,准备瓜分我们的午餐。

打开盛饭的食盒看了一下,发了一会呆,再想一想,又发一会呆。

因为只有四个人吃午膳,我当然只带了四个饭碗,这下,厨痴你没辙了吧?

阿福我就不相信,没有饭,这么美味香辣的菜肴,你能吃上几口!

得意的偷笑,眼角不小心朝鬼啸那个方向瞄过去--

嚇!好冰冷的一双血红眼瞳!

立即收敛好所有的表情,端庄正坐,目不斜视。

……

盯着菜。继续盯着菜。还是盯着菜。

……

奇怪,为什么这么安静?连一丁点的声音都没有!皇上不吃了?刚才抢得太嚣张了,吃撑了不成?那这满桌子的好菜不就都是阿福我的所有了?

偷偷的把视线移动到皇上跟老爷的那个方向。因为那个方向也正好对着窗子,阿福我只能尽量忽视窗台的存在--

鬼啸绝艳的脸上,镶着冰冷血­色­眸子,简直是阿福我的噩梦!每每看到他,总会觉得鼻尖闻到了血腥味……

老爷看起来很正常,拿着扇子优雅的轻摇。端的是气质非凡的王爷风范。

皇上因为是背对着鬼啸坐,方才为了看他把脸转过去了。看不到皇上脸上的表情。但看那个姿势,手里好像正拿着丝绢擤鼻涕的样子。

应该很正常啊。可是……有点不对劲……

仔细打量,再仔细打量……

咦?老爷的表情不大对劲--高挺的鼻尖泌出几颗豆大的汗,眼眶发红,俊帅的脸绷得有点紧,好像正在隐忍什么一般……

怎么了?

就在阿福我奇怪老爷到底怎么了的时候,那厢,皇上大人以非人力所能达到的速度转过脸、擤完鼻涕、丢掉、抽丝绢、擦脸、起身、整理衣冠,其间只花费三个眨眼的时间。

整理完毕,皇上转过身去,朝窗台上的鬼啸走去。到这个时候,之前跟我抢菜被辣的鼻涕眼泪四处横流的那个人,又恢复成了仪表堂堂气势非凡的皇上。

--只有脸上、耳后残留的辣红,让阿福我能确定,方才跟我抢菜的那个人,跟现在的这个皇上,是同一个人。

「承龙,你怎么会在这里?八皇叔他老人家还好吗?」

「你认错人了。」冷冷的丢下一句话,便不理人。冰一般的美眸只顾专心看着厨痴。

被冷落的皇上也不生气,好像很习惯被这样对待一样。看一眼鬼啸视线的方向,皇上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朝着厨痴过去。

「任龙,八皇叔他老人家还好吗?」皇上问厨痴。而这个时候,厨痴刚好端起整个饭桶,准备起身。

……不会吧?难道他是想要就着饭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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