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婶说:“就你这点小心眼,你就是地里的青蛙,永远都比不上人家。”
我八婶没有说出“姜援朝”的名字,以免我八叔听了神经受到刺激。我八婶很懂得怎么适度地敲打我八叔。但是我父亲就不行了。我父亲说他乱花钱,把他惹恼了。
我八叔牛皮烘烘地说:“我有钱,我愿意。”
我父亲说:“你有钱?笑话!收这么一堆破铜烂铁,倒几个小钱还算有钱?你见过大钱长什么样?你知道钱是男是女吗?”
我八婶好像没有听见一样,脸上很正常,似乎还有一丝隐隐的笑意。
我八叔的脸快要挂不住了:“我怎么不知道?”
“那好……”我父亲说,“我问你,一百万文钱有几斤重?”
我父亲的这个问题实在是太没有道理了,那些吃饱喝足、像死狗一样懒洋洋地靠在一边的大叔大伯大婶大妈们,本来正在精婺八极神游万里,舒舒服服地反刍。听到我父亲的问题,他们全都浑身一抖,睁大眼睛,看着我父亲。钱都是数的,没听说过谁论斤论两。
张运来一双被烧酒浇红了的眼睛瞪得比牛眼、不!比大象眼还大,咋咋呼呼地大呼小叫:“谁谁谁?谁谁谁?谁谁谁有一一一百万文钱?”
大叔大伯大婶大妈们一起重复张运来的叠字:“谁谁谁有一一一百万文钱?!”
我父亲正眼没理他们,双眼放出我们看不见的光芒,直逼我八叔:“几斤重?”
我八叔被我父亲的这个问题问得怒火中烧:“四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父亲问:“几斤重?”
张运来冒冒失失地Сhā嘴:“什么几斤重?”
税务所的老妈子搡了他一把:“闭上你的臭嘴!”
大家说:“张运来,闭上你的臭嘴!”
张运来闭上自己的臭嘴。
我父亲问:“几斤重?”
沉默了将近一顿烟的工夫,我八叔也没有回答。
我八叔眼都红了。我八叔感到很委屈,也很绝望。我八叔请大家来大吃大喝,不想让自己丢丑。没有想到,我父亲连下台阶都没有给他留。
我八叔气狠狠地说:“总有一天我会揾到一百万文钱!”
还没等我父亲说话,税务所老妈子就急吼吼地Сhā嘴了:“那不可能,谁也不可能有那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