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叔对于美食节的比赛非常关心,关心到废寝忘食,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地步。这些天,我八叔忙得头都大了。姜援朝还特别通知我八叔说,北京的有关首长过些天要到我们罗州来视察打击走私的工作,让我八叔赶紧准备,一定要拿出浑身的解数,把领导招待好。这位首长手握重权,可不是开玩笑的。他要是不高兴了,生气了,是要人头落地的。姜援朝还说,你们谁的ρi股上都有屎,对不对?
我八叔笑了,“是的,我的ρi股上有屎……”
姜援朝将心比心,“不仅你的ρi股有屎,我的ρi股也没有擦干净,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蚁。嗨……”
我八叔说:“您放心,包在我身上,一定要让首长满意而来,得意而归。”
姜援朝点点头,脸色仍然还是有些阴郁。我八叔消息灵通,早就听说了姜书记的尊夫人跟一个小白脸偷情,被姜书记不幸当场撞见的消息。可想而知,这样的消息在我们罗州的传播速度将超过光波的传导速度。夫人偷情也就算了,反正姜书记的ρi股上也臭烘烘的,他的情人西施,还养在我八叔在香港出钱购买的一幢别墅里。无论需要多少钱,我八叔随叫随到。姜书记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问题就是,这些谣言太让人讨厌了。就像那些讨厌的苍蝇,整天在我们罗州飞来飞去,在我们的脑袋上嗡嗡嗡直响。使劲拍打,还会把自己的鼻子打得鲜血迸溅。姜书记心里有点烦。可见,即使你是个整天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不愁的领导干部,心里还是有各种愁事。当然,我八叔是个老江湖,所有这些谣言,听说就听说了,从左耳朵进,从右耳朵出。
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我八叔招来苏伊牙说:“苏大师,你的事情来了。中央要来大干部,您就使出吃奶的力气,给我们做一顿满汉全席吧。要不惜血本,要既忠实传统,又大胆创新。钱上面不是个问题……你就是要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炖了,我也派人给你去搞来……”
听了我八叔的命令,苏伊牙激动得热泪盈眶。一辈子孜孜不倦,辛勤研究,就等待这一天了。多少同道中的高人,做梦都想得到这样的机会啊。而且,钱不是问题。苏伊牙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是狠狠地抓着我八叔的手,摇了三下。
我八叔又叫来郭大力,说:“大力,你帮我去办一件事情……”
这段时间,郭大力已经变得有些颓废了。无论郭大力怎么样讨好,张春芳从来都没有给他好脸。张春芳像蚌壳一样,把自己关得紧紧的,再也不愿意向任何人开放。郭大力老是在张春芳这里遭受打击,精神不振,就像一只被霜打蔫了的茄子。
在他们总去的酒店里,我堂弟开玩笑说:“大力,干脆你就硬上,给她生米煮成熟饭。女人就这样,到时候看她还会不会这样对你。”
郭大力把脸一沉:“阿斌,你不要乱说!”
我堂弟把舌头伸长,在地面上弹了两下。虽然他们已经变成了整天勾肩搭背的死党,但郭大力还是不能容忍我堂弟这么说张春芳。可见,郭大力真的是对张春芳痴心一片了。
郭大力听了我八叔的要求,略微有些迟疑。
我八叔以不由分说的口吻说:“大力,我不求你任何事情,但是这件事情你一定要帮我做得漂漂亮亮。我从来都没有受到过那样的侮辱,你知道吗?我等了这么久,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等待机会成熟。现在,机会来了,看你的了。到时候我给你五十万,你带着阿芳妹子远走高飞……”
郭大力一声不吭。
我八叔说:“妹子那里,我会劝说她的。大力,阿芳妹子的心里有很多事情,你不要怪她不理你。”
郭大力说:“我不怪她……”
我八叔拍拍郭大力的肩膀。
就在美食节举办的前一个星期,我八婶向我八叔提出了离婚的建议。我八叔感到非常惊讶,我八叔不明白我八婶好好的,为什么要提出离婚。我八叔说:“你神经了吗?”
我八婶说:“钟世通,我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外面有了什么人。这些事情都是你们男人干的,我们女人干不出来。这么多年,我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我没有别的要求,我就是想过得安心一点。我总是心惊肉跳,我天天作恶梦。我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们还是离婚了吧,你还可以自由一些……”
我八叔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我八叔跟马文清的事情尽人皆知,但是我八叔并没有打算跟我八婶离婚。马文清也从来都没有向我八叔提出过这样的要求。想到跟我八婶这么多年来的风风雨雨,我八叔不禁有些难过。我八婶的头发,几乎全白了。好在现在的染发剂很好,可以染得像年轻人一样乌黑。可是我八婶脸上的皱纹,已经无法再抹掉。
我八婶的母亲,也在一年前的年三十晚过世了。收拾了母亲的事情,我八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操心了。她的饭店,早就不再管了。三个孩子中,钟文玲在国外跑来跑去,鞭长莫及。钟文斌好歹在公安局混着了,算是有一份正式工作。钟文祥的谨慎和小心眼,使我八婶从来都不必为他担心。
三十多年前,我八婶第一次出现在我八叔的面前,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如花少女。她身上穿着碎花的衬衫,下穿肥裆军裤,脚蹬一双崭新的绿色解放军胶鞋。我八婶眼睛水灵,容颜如花,笑声如铃,还有两只小酒漩子。她的脚步轻盈得好像是一只梅花鹿。
两根辫子在她的身后飘动,醉人的气息让我八叔感到手足无措。
我八叔想起那首名叫《小芳》的歌曲。
他们到民政局办完了离婚手续。我八叔说:“我请你去吃一顿大烤老鼠吧?”
我八婶摇了摇头。
我八叔说:“离婚了你也还是不愿意跟我吃一顿饭?”
我八婶说:“不是,我是害怕老鼠。”
我八叔说:“那好吧……”
我八婶说:“对不起……”
我八叔这时幽默起来:“其实不就是一张离婚证书么,还要到什么民政局?打个电话,人家都给你送上门来,服务周到,还物美价廉。”
我八婶正色说:“这个世界什么都是假的,离婚证书总还是应该弄一张真的吧?”
我八叔又笑了。我八叔也看开了,他对过去的事情想办法忘记得差不多了。他现在对马文清还比较有兴趣。
马文清笑着说:“钟总,你终于还是落入我这个女骗子的手里了。”
我八叔说:“被你欺骗,我心甘情愿。”
我八叔年逾五十岁,忽然产生一种连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的感情。他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是他看着马文清的眼神说明了一切。我八叔对于年龄有着很深的敏感。他变得有些依赖人了。马文清正是这样一个合适的对象。她让我八叔焕发了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