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黄昏美丽而充满诱惑,W后来从云和街街头闭着眼睛走也能摸到梁府大门上的铜环。梁家没有女主人,待客奉茶就成了R的份内之事。小院一关,学生和老师不谈国事、天下事,流连忘返于古今中外的名作名篇,时而奋起拍案,时而歪倒在长椅上捧腹大笑。回溯到大唐,或许也有这么一个院子,一群人穿着长衫长袖,似疯似癫。等我们作古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人,不过他们肯定会嘲笑我们颜色单调、样式乏味的装束。那时,W 满脑子装着诸如此类稀奇古怪的念头,想不明白时会急着去问小师妹,R就拿腔作势地回答他。
《梅花诗》里的“湖山一梦事全非,再见云龙向北飞。叁百年来终一日,长天碧水叹弥弥。”怎么解?
这是《梅花诗》里的第二首,预言南宋兴废事: 湖山一梦,湖即西湖,山即孤山。所谓风景不殊,而世情全非;云龙北飞,云龙指王气,云龙北飞就是指南宋软弱,累世称臣纳贡于金朝,气数将尽;三百年来终一日,两宋自960年开国至1279年元军南下而亡国,历国计319年。约数300。堂堂三百年王朝终结乃于一旦;长天碧水,指南宋末代宰相陆秀夫背负幼帝赵丙于南海伶仃洋沉水死难,南宋亡国。邵雍乃宋人,预见本朝事,就是“叹弥弥”者了。
嗜痂之癖语出何处?
《南史•刘穆之传》——穆之孙邕,性嗜食疮痂,以为味似鳆鱼。够恶心的,呃……
普鲁维尔在《巴黎之夜 》中为什么只提到三根火柴?
他兜里只剩下三根,抽烟太厉害。
……
无论什么刁酸古怪的提问都难不倒R,兵来将挡,水来土掩——R精通“兵术”之外还颇会讲故事:
你知道瞎子阿炳是怎么拉出《二泉映月》的吗?据说,他小时候和一个老瞎子相依为命,每日里靠拉二胡卖艺维持生活。一天老瞎子终于支撑不住,病倒了,他知道不久将离开人世,便把小瞎子叫到床头,再三嘱咐说,孩子,我这里有个秘方,这个秘方可以使你重见光明。我把它藏在这个盒子里面了,但你千万记住,你必须在拉断第一千根弦的时候才能把它取出来,否则,你是不会看见光明的。小瞎子流着眼泪答应了师父。老瞎子含笑离去。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小瞎子用心记着师父的遗嘱,不停地拉啊拉,将一根根拉断掉的弦收藏着,铭记在心。当他拉断第一千根弦的时候,当年那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小瞎子已到垂暮之年,变成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一天在卖艺归来的途中,走在窄窄长长的深巷石板路上,《二泉映月》就像早已熟谙于心的曲子从弦上流泻而出,回到家,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打开盒子,取出秘方。然而,别人告诉他,那是一张白纸,上面什么都没有。他却饱含热泪地笑了。
W听得云里雾里,还瞎子阿炳呢,怎么越听越像伊索寓言里的《瞎子的秘方》?
……傻子,那个老伊陪着他的主人克桑弗从萨摩斯岛来到中国,他预见会出现一个叫阿炳的瞎子,所以又写下了一部鲜为人知的《 故事新编》。(雪泥注:R的话有待考证。)
当W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到窗外多了一个小坟冢,那堆东西是长着猴子臂膀的本地人为驱赶冬天这个恶魔垒了好大一堆树丫烧出来的,火光通天的时候还张牙舞爪围着圈儿跳,颇似中国基诺族的跳神。不过,现在只是一堆惨白、惨白的灰烬。他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因为那段属于W的亲生经历如果剪辑成一部黑白经典影片,他有幸看到的话,会如此发表议论,“导演很会编故事,煽情的功夫到家。”综上所述,W不可能是废名,否则他怎么会忘掉世上曾经出现过一个R,而且他不问Why did they make the fire ,也没去琢磨投毒者的心机。当Why变成Pourquoi(why和Pourquoi都是中文的“为什么”),也就是W已不再是W,他的新面孔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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