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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红妆消损

金疏雨和白吟雪走进来的时候,我躺在锦被中,素儿正用小羹匙一口一口喂我吃调理气血的药。

药虽然苦,更苦的是我的心。

白吟雪既然知道燕王是未来天下之主,要图谋算计的决不仅是一个未出世的胎儿。她比许多人都聪明,普通人决不可能在短短十天之间对燕王的­性­情了如指掌,(爬书网|)设下一石数鸟之计,用他最忌讳的事情刺激他急怒攻心。即使燕王事后发觉自己误会了我,那假冒之人早已死无对证,无从查起。

她一定不会就此罢手,面对着害我的人,此时此刻我必须心平气和。

金疏雨走到床前,轻轻问道:“妹妹好些了吧?”

我认识她已有数年,虽然她和白吟雪关系亲密,但是白吟雪心机深重,一定不会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她,我并不怨恨她,对她说:“记得六年前我身中致命刀伤时也是姐姐前来探望我,没想到现在的情形和以前一样。”

金疏雨微笑道:“或许下一次就该你来看望我了。纪大人一直为那件事内疚不已,常在我面前提起。”

我问道:“他回金陵了吗?”

金疏雨略带忧­色­,说:“能保命已是万幸,何时返回金陵还是未知之数。皇上已经恩准我辞去锦衣卫千户之职,我也不会再回去了。”

我们说话之时,一阵狂风吹开了楼窗,将桌案上我写的那一叠治疗风湿病的药方都吹落在地,恰好有一张纸笺落在白吟雪的脚下。

素儿急忙去关窗户,一边嘟囔抱怨道:“嘱咐她们不知多少次了,夫人现在连一丝风都不能吹,却还是这样粗枝大叶!”

待她关好楼窗返回时,白吟雪早已将那叠纸笺整整齐齐握在手中,微笑递给素儿,素儿接过纸笺收藏在桌案底下。

白吟雪走到我床前,眼波清澄如水,有意装出关怀我的模样,对我说道:“我想替妹妹号一下脉象,不知妹妹可愿意?”

我轻点了下头,心道:“我正要听听你还会说些什么。”

她见我欣然同意,在我床头坐下,轻挽起长长的白­色­衣袖,右手握住我的手,左手数指放在我的手腕上,屏息号脉。

如同神灵点化一般,我脑子里遽然浮现一种意外的感觉,让我不由自主看向她的右手。白吟雪的右手内侧有一个小小的白点,白点周围泛红,如果不是有意留心观察,根本不可能被人发现。

蜘蛛!

我记得上高中时生物学老师讲过被毒蜘蛛咬伤后的皮肤模样,还给我们看过几幅图片。我压制住心跳,暗中又凝视了一眼,可以肯定我曾经看过的图片和白吟雪此时右手上的伤口一模一样。

唐茹曾经说过毒蜘蛛是自己的“护身符”,随身携带它多年,只有在他身处极其危险的境况下才会主动攻击别人。他失踪整整四天,护卫们搜遍云蒙山脉不见踪影。如果白吟雪手上的伤真是它所留下的痕迹,唐茹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唐茹为什么会无缘无故人间蒸发掉?他的蜘蛛毒本无药可解,被啮者会立刻丧命,白吟雪却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

我心中一片迷茫,百思不得其解。

白吟雪并未发觉我偷看过她,将我的手放回锦被内,起身说道:“妹妹体质很好,淤血都已化解,很快就可以复元了。”

我淡淡说道:“多谢姐姐。”

白吟雪对金疏雨道:“师姐,我们回去吧,好让妹妹安心静养。”

入夜时分,素儿整天服侍我劳累辛苦,已在外间睡熟了。

我的­精­神逐渐恢复,不象前几天那样昏沉欲睡。长夜漫漫,我只要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燕王挥剑杀人那惨烈的一幕,即使他面前是真的顾翌凡,他恐怕也不会手下留情,足见当时对我们的痛恨之心。

我注视纱帐外暗淡的烛火,和燕王在W 城的梨花树下绘画婚纱照的情景犹在眼前,却又恍如隔世。在明代他本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已将对幸福的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却没想到意外会接踵而来。

如果他对我百分之百全心信任,白吟雪再聪明也无计可施。

想到那个尚未成形的孩子,我的心就象被利刃一刀一刀凌迟着,却只紧紧咬住被角,忍住自己的眼泪。

当我终于能够沉入梦乡时,我仿佛看见燕王站在我床前,待到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房间内却空无一人。

时间飞快逝去,又过了十天之久,燕王明明近在咫尺,却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想起当初他为我不顾重重阻碍、雨夜擅闯东宫只为见我一面,我心道:“即使你不知道别人陷害我,即使我真的背叛过你,我失去的也是你的孩子,难道你就这样对待你口口声声最爱的蕊蕊吗?在我最伤心最难过的时候避而不见我?”

我身体已经恢复如常,不想遵守古人坐月子要满一个月的陈规陋习,准备今天就去找他。

九月云蒙山中天气愈发寒冷,我在淡紫­色­的衣裙外又加上了一件纯白貂毛的小披肩下楼往听香水榭而去,素儿阻挡不住,紧跟在我后面,急急说道:“夫人,外面天凉,……”

山中飘来丝丝秋雨,几片落叶坠地,我走到荷花池畔,一层凉意顿时浸入骨髓。

风吹池面泛起一圈圈弧形的涟漪,枝叶折损的残荷在风雨中摇曳,不再是盛夏时分红绿相映的繁华美景。雨滴打向残荷,溅起簌簌轻寒,“留得残荷听雨声”意境完美得近乎凄凉。

燕王书房的门关着,房外静悄悄空无一人。

沿着曲折的长廊走到窗下,素­色­轻罗所制窗纱迎风飞出顽皮地扑到我的脸上,我微笑伸手拂开它,向书房中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到的情景,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

燕王身着白­色­的常服,神情闲适躺在长榻上,常服的扣袢散开,结实的双腿都­祼­露在外。

在他的腿上揉捏抚摩的是一双纤长秀气的玉手,白吟雪身上穿的衣服并不比他多,带着春风般的笑容,柔声问道:“王爷可觉得舒服些了吗?”

燕王合眸说道:“的确是好多了。皇宫的御医对我这病都束手无策,你家祖传的风湿药方确实有效,没想到这些虎骨、川乌、白芍之类药物看似平常,组合起来竟有如此良效。”

白吟雪眼波更温柔,说道:“吃药还不够,只要持续推拿理疗一个月,王爷的病根就会彻底消除了,这一个月不让王爷四处走动,恐怕王爷要闷坏了。

我只觉全身血液直涌向头顶。

纵使白若松是明代神医,扁鹊再世、华佗重生,他也不可能教自己女儿“理疗”这个未来的医学术语。虎骨、川乌、白芍,还有推拿理疗,都是我在治疗风湿病的药方中所写的内容!

白吟雪无意捡拾到了我写的纸笺,知道燕王有风湿痼疾,居然按照我写的方法去治疗燕王,还假言哄骗他足不出户一个月。燕王和她孤男寡女相处一室,对她的亲密接近坦然受之,我实在无法想象他们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我气愤已极,奋力将窗纱边缘所缀的珠串扯下,拼尽全身力气使出唐门暗器手法“暴雨梨花”,数十颗琉璃珠立即飞进窗台打向白吟雪的身上。

“暴雨梨花”是唐门最狠毒的招式,无论面对何等样的高手,出招必定伤人。但同时自己也会受损,自损越多,伤人就越重,我此刻脑子里已没有别的念头,只想让白吟雪不能再继续害人,就算是同归于尽,我也要为我可怜的孩子讨回一个公道。

来势迅疾的琉璃珠惊动了他们二人,他们似乎没有料到我会未满月就下楼出门来找燕王,震惊的表情更让我觉得无比愤怒。

燕王身形骤起,将白吟雪摔开丈许,一阵轻响后,那些琉璃珠尽数打在他身上。他眉目含怒,手按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视我说道:“蕊蕊,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难道你要我永远都不原谅你吗?”

白吟雪从地上站起,扶住他的胳膊,神情紧张说道:“王爷,您受伤了!”

我万万不料他竟会为了保护白吟雪以自己的身体去抵挡我发出的暗器,刚才那一招尽了全力,他一定伤得不轻,忽然感觉到丹田气血翻涌,头脑一阵晕眩。

他带着怒火的紫眸,冰冷的语气,让我觉得无比的绝望。

眼前被白吟雪温柔扶住的男人还是那个疼我爱我的朱棣吗?

还是那个恳求我不要嫁给别人的朱棣吗?

还是那个发誓生生世世要保护我的朱棣吗?

我穿越而来,为他改变,为他受尽磨难和委屈,结局却如此惨不忍睹,在他心中的地位竟然还不及一个心术不正的女人。

我眼泪狂落,对他说道:“朱棣,我不要你原谅我,因为我根本就没有错!如果我错了,就错在当初不该相信你,不该嫁给你!我是为谁怀了孩子又失去了他?我又是为了谁才会留在这里?我的存在本来就毫无意义,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搅扰你的清静了!”

我掩面越过荷花池的栏杆,燕王追随我而出,大声喊道:“蕊蕊,你回来!”

他的轻功身手本不及我,我沿着听香水榭依山而建重重叠叠的台阶一口气冲到山顶,面前是一道断崖。

我在崖前立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惊慌失措的眼神中带着怨悔和无奈,正欲走近我,道:“蕊蕊,无论你做过什么事情我都原谅你,有话好好说,不要这样!”

秋雨滴滴落在我的鬓发上,混合着我的泪水,我含泪喊道:“别过来!你既然不相信我,还是觉得我错了,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停下脚步,柔声道:“好,你没错,我听你说,你说的话我都相信。”

白吟雪的身影出现在山顶。

我以为燕王已经明白了事情真相,心中怨忿和伤心齐齐涌现,说道:“如果你相信我,就让这个女人得到应有的惩罚,是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要她偿还欠我的血债!”

燕王毫不犹豫说道:“好。”

白吟雪圣洁端庄的神情顿时凝住了一刻,却很快恢复了平静,温柔对燕王说道:“妹妹刚刚失去了孩子,心情难免抑郁。只要妹妹高兴,吟雪愿意接受妹妹任何惩罚,王爷要我死也没关系。”

燕王看了她一眼,那复杂难解的眼神在我心头又扎下一根刺。

只听燕王说道:“我已经答应你了,还不快回来?”

我们原本相知甚深,他一个眼神,一点微妙的变化都逃不过我的眼睛。那俊朗如明月的面容依然如故,对我说话的语气却并不象是发自真心,或许他心里根本就不相信我说的话,只因情势所逼,不得不答应我。

我怔立在崖边,山崖下冷清的秋风吹过,身体轻轻发抖,心中激烈斗争,我是该选择他,还是该放弃他?

选择他,前面还有无数的磨难,白吟雪手段高明,我不是她的对手。

放弃他,结束这段穿越时空之旅,本是一了百了,从此再无牵挂。

心中却还有一丝丝的不忍。

我一步也没有动。

白吟雪突然对我说道:“一夜夫妻百日恩,妹妹难道不顾与王爷昔日的情义吗?他对我尚且以身相护,对妹妹更不必说了,妹妹还是快过来吧,不要让王爷为你担心了。”

“一夜夫妻百日恩”,“对我尚且以身相护”,白吟雪的话在暗示什么?我目光如离弦之箭看向燕王,他神情虽有变化,却并没有否认的表现。

对他的最后一丝眷恋被撕得粉碎,我再一次体会到了万念俱灰的感觉。

朱棣,再见了。

我对他展现一个甜美至极的笑容,不再犹豫,转身闭上眼睛,向空旷幽深的山崖下纵身一跃,耳边只余呼呼的风声作响。

第一次为了顾翌凡而死,是因为爱他。

这一次,心中无爱无恨,只有解脱。

佛说:“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身体疾速坠落之间,依稀听见他发出一声悲怆惊心的狂呼:“蕊蕊!”

那一刻,我心中枷锁早已卸下,生离死别之后与他再无一丝一缕牵挂。

林希两次以自己的生命祭奠与顾翌凡的爱情,只因没有勘破一个“情”字,追逐生生世世的爱情,反而为其所累,何苦?甘心画地为牢,情路崎岖坎坷,奈何!

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莫若弃之。

我仿佛在空中漂浮了好久,身体轻盈如一片羽毛——原来这就是天堂,真希望永远这样沉睡下去,永远不再醒来。

睡了很久很久,我终于张开了眼睛,迷迷糊糊茫然四顾。

眼前是一片宽阔蔚蓝的大海,天空明朗、海水静谧,悠长的海岸线将天空与海面分割成浅蓝和深蓝两­色­,不远处有一座巍峨的山峰,山脚下的平地里盛开着大片大片绚烂夺目、热情如火的金黄|­色­油菜花。

灿烂的阳光照­射­在我身上,耳边传来浪花哗啦啦拍击礁石的声响,暖洋洋的和风吹过我的脸,痒痒的、舒适温暖的感觉,就象小时侯躺在妈妈的怀抱里,没有烦恼、没有忧伤、也没有伤害和背叛。

所在之处是临近海湾的一座小岛,绝美的自然风光如诗如画,附近种植着一片绿油油的麦苗,还有一间小小的石屋,屋外晾晒着几件蓝­色­和粉红­色­的宽大衣裙,却不见半个人影。

难道这里不是天堂?难道我这次又活下来了?又穿越了一次?穿越到了鲁滨逊漂流岛?

我确定自己还活着。

举起手,中指上的铂金指环犹在,上面镶嵌的钻石却已不翼而飞。或许正是顾翌凡赠我这颗钻石暗中起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在我每次临近死亡边缘时,让我的灵魂不灭,借助穿越时空而侥幸存活下来。

这个小岛似乎是个可以安静度日的好地方。

石屋内有几件简陋家具和炊具,几乎可以用“原始”二字来形容。

所有的东西都是原木或者石头所制,一张小石床上铺着深棕­色­苇席,地上摊放着编织到一半的苇席,石桌上有一枝木头焚烧而成的黑炭笔,桌上有一行字:“;;;;;;;。”

在W 大我学过一些简单的韩语,这句话是“生日快乐”。

今天是谁的生日?这句话是谁所写?我现在又是谁?

石屋内的大木桶中盛放着清澈透明的淡水,我走近木桶,水面立刻映­射­出一个肌肤莹洁、面貌娇艳动人的少女倩影。

她面容竟与唐蕊有八九分相似,眉心有一个淡胭脂红­色­的小小圆形印记,深入肌肤纹理,长长的头发编成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身上穿着红黄相间的韩服,胸前系着一朵粉红­色­的大蝴蝶结,身材体态几乎与唐蕊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那个天生的红­色­美人胎记,我会以为自己依然是唐蕊。

忽然听见屋外有人喊道:“;;;、;;;!”

;;;,似乎是我附身少女的名字。

我走出石屋外,一个四十来岁、衣着朴素的中年朝鲜男子从一艘小船上急冲冲走过来,他的语速太快,我并没有听清楚他唧唧呱呱说些什么,站在门口看着他。

他见我不说话,越发着急,指指那艘小船:“;;;;;;;;!”

小船上迎风而立一个身着华服的朝鲜男子,明眸黑亮似点漆,辫子用黑­色­绸缎编结,头上一根琥珀镶嵌成的白银簪,衣服团领系黑­色­绸缎镶成,白­色­短上衣外套坎肩,宽大的白­色­长裤边绣着红­色­宗彝图案。

朝鲜自古有“白衣民族”之称,白­色­象征着纯洁、善良、高尚、神圣,是他们最喜欢尊崇的颜­色­。这男子的服饰正是朝鲜贵族平时喜欢穿的样式,他手摇折扇,并没有下船,用韩语缓缓问我道:“你可以回去了吗?”

这句话我听明白了,跟他回去?我情急之下赶紧摇了摇头。

那中年男子面露惊讶之­色­,说道:“你怎么能这样?”

华服的朝鲜男子似乎也很意外,对我说:“跟我回家。”

我正要反问他:“我为什么要去你家?”他收起折扇凝眸一笑,我还没完全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他抓住了手腕带到了船头。我习惯­性­地想甩开他,却不料这个柔弱的朝鲜少女不象唐蕊那样身怀武功,竟没有半点内力,整个人被他牢牢捉住,动弹不得,我用汉语尖叫道:“放开我!”

他眼睛里微带惊讶,也用汉语说:“我以前不知道,原来你也会说汉话!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同意你回家来看看,可是你不能不回去,父亲如果知道一定会罚你。”

原来那少女是大户人家的婢女,我说:“会说汉话很奇怪吗?”

他紧拽住我的手,用折扇尾点了点自己的头,笑着说:“你只是我家的一个普通仆人,是谁给教你的呢?一定是你在书房偷听学习的。”

船将开时,那中年男子神情怅然望着我。

华服男子说:“和你父亲道别吧,我会再带你来看他的。”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地点,陌生的主人,陌生的父亲。

我的头开始发痛。

既然命运安排我来到古代的朝鲜,我只好随遇而安,或许还能象大长今一样做个出­色­的厨师和医师。

华服男子的家与电视剧里金碧辉煌的朝鲜皇宫相差不远,很漂亮,也很雅致。我回到他指给我的仆人的房间里,几个和我一样打扮的少女立刻唧唧喳喳围了上来:“你回家了!”“生日快乐!”“见到伯父了吗?”

她们呼喊我的名字发音,如果翻译成汉语,就是“元妍”。

我很快和她们熟络起来,知道现在是朝鲜定宗二年,国王是李芳果。

在公元年独立之前,李氏朝鲜一直都是中国的藩属国,严格遵循中国礼制,从不敢僭越。朝鲜君主称国王,尊称为“殿下”,自称为“寡人”,呼中国皇帝为“皇上”或者“陛下”,与中国臣子地位相同。

国王之下设有最高辅佐机关议政府,其长官为“领议政”,相当于中国的丞相。议政府之下有吏、户、礼、兵、工、刑六曹,相当于中国的六部,其首长称判书,相当于中国的六部尚书。

洪武三十一年八月,靖安君李芳远在都城举兵发难,朝鲜爆发第一次王子之乱,世子李芳硕被杀,次子李芳果被建文帝册封为王世子,九月五日即位于景福宫勤政殿,是为朝鲜定宗。

定宗登基后就离开了汉城回到故都开京,实际­操­纵政权的靖安君李芳远。建文二年发生了第二次王子之乱,定宗被迫在开城寿昌宫传位于李芳远,定宗在位三年,永乐十七年薨,明成祖赐谥“恭靖”。

华服男子的父亲,是现任朝鲜国礼曹判书权永均。

朝鲜定宗二年,公元,燕王朱棣七月就要举兵造反了。我穿越后的时间与唐蕊跳崖的时间相隔不过一年,我依然和那些明代人生活在同一个历史阶段,只是远离了中国。

明成祖登基时,朝鲜权永均的女儿会成为他最宠爱的权贤妃。

即使想起那段历史,心湖却犹如古井之死水,再也不会为那人起任何波澜。我是历史的匆匆过客,朱棣也我历史中的过客,一个曾经熟悉的陌生人。

他的是非功过,他的爱恨嗔痴,早已与我无关,离我无限遥远。[爬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只听一名女子叫道:“元妍、元风、元安!”

元风、元安都是权府中丫鬟的名字,她们赶紧答应道:“小姐!”元安见我发怔,暗地拉我的裙子,我赶紧和她们一起对她弯腰行礼。

来者是权家的唯一的一位小姐权秀莹。我抬头看了看她,皮肤雪白,脸庞圆润,高鼻小嘴,是标准的古代朝鲜美人模样。

权秀莹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对我说:“元妍,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看看喜欢它吗?”

我道过谢,打开小盒子,立刻吸引了众多小丫鬟羡慕的目光:“哇,是香饼!好香啊……”“小姐好偏心啊,给元妍这么珍贵的礼物!”“我也好想过生日啊!”

香饼在中国并没有什么稀奇,但是在朝鲜就是罕见的“舶来品”,礼曹判书权永均是外交大臣,看来他经常利用职务之便给自己女儿带些外邦使用的东西。

权秀莹笑着说:“从现在开始,每个人过生日都会有的。父亲今天晚上要接待一个很重要很尊贵的明朝客人,大家要把家里都收拾­干­净,还要注意礼节,不可以出错,都记住了吗?”

小丫鬟们都很高兴,齐声答道:“记住了!”

“好吧,那就分头去忙活。元容负责铺红毯,元风负责摆设盆景,……元妍给客人倒茶水!”

我答应着,料那明朝客人是派来朝鲜视察的使节,大不了就是礼部的某个小官员,官阶决不会超过三品。

晚宴早已准备好了,我们垂手而立等了很久,大门外鼓乐喧天,那“尊贵”的客人终于来了。

行走在前面一名白面微髭、体形富态的中年官吏正是权永均,他退步在门旁,恭恭敬敬拱手,用汉语说道:“多谢曹国公大人光临下官陋宅,令下官之蓬筚顿时生辉。”

他故意咬文嚼字的神态十分可爱,我还没开心太久,只见李景隆带着身后十数名随从,昂首阔步,傲然走进权府大门。

元妍在权府不过是一个粗使­干­杂活的小丫鬟,她的大眼睛、瓜子脸和弯弯的柳眉在古代朝鲜人的眼中并不算最美。权府少爷小姐对小丫鬟们都很友善,气氛轻松和睦,我很愿意和元容她们在一起过些自食其力、简单快乐的生活。

今天如果被李景隆发现我,难免会节外生枝,一定要设法避开他。

权永均及同来的其他朝鲜官员等人对李景隆十分恭敬巴结,李景隆身着绣有珍禽异兽的大红­色­明朝官服,神情倨傲肃重,稳步走近。

趁他的眼光还没有注意到我,我悄悄退到一人多高的大丽花盆架后,对手执拂扫的小丫鬟元容说:“元容,我们可不可以换一下?你帮我去给客人敬献茶水好不好?”

给外国客人敬献茶水是极其荣耀的美差,元容很高兴,问我说:“真的吗?你要和我换?为什么?”

“我怕自己做不好……惹小姐生气。”

元容毫不怀疑我是由于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怕自己露怯不敢前去,说道:“好!我去。”

我见她欣然同意,将手中的盛放茶叶和沸水壶的银盘交给她,接过她的拂扫,暗自松了一口气,闪身躲藏在大幅的纸扇屏风之后,李景隆至多只能看到我宽大裙摆的一个小衣角。

李景隆并不歉让,在台阶上铺设的红毯主位处膝坐下来,待明朝随行的官员全部依次序坐好后,权永均等朝鲜官员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元容稳步走近他,在台阶前跪下,将茶水举过头顶,李景隆轻轻伸手接过,元容向他叩首行礼,敬茶的礼仪顺利完成,她粉扑扑的小脸因兴奋激动而泛起红晕,十分可爱。

权永均对李景隆说:“请曹国公大人品尝我们朝鲜的大麦茶。”

李景隆端起茶杯近­唇­边,饮了一口,说道:“贵国的茶很有特­色­。”

权永均喜形于­色­,击掌三声。

门外鼓乐声悠扬悦耳,一队朝鲜歌舞姬鱼贯而入,身穿金­色­长裙,这些娇娆的美人轻歌曼舞,姿态撩人,对李景隆款款折腰,致欢迎之意,李景隆与身边明朝官员谈笑自若,神情欣悦。

舞到中间,权永均靠近李景隆,目视那些美人,面带微笑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我听见李景隆说道:“我此次奉旨前来只为遴选骏马,贵国只要将五千匹良驹如数觅齐即可。皇帝陛下身边早有无数美人,不必费心了。”

权永均面带窘­色­,笑道:“下官自接到皇帝陛下旨意时已经开始准备,如今屯有骏马八千匹,明日请曹国公大人亲自检阅挑选。”

李景隆示意身边官员将自己带来的礼物交给权永均,说道:“权大人太客气了。这些礼物是我送给令公子和令千金的。”

权永均感激不已,唤道:“成灏、秀莹!”

权成灏和权秀莹早已等候在侧面屏风之后,听见父亲呼唤,一起走出来向李景隆弯腰行礼。他们二人相貌端庄秀美,男如白鹤,女似凤凰,堪称金童玉女,权秀莹面对李景隆并不忸怩畏缩,行为举止大方得体,一派大家风范。

歌舞散去后宴席正式开始,宾主举杯同贺,尽欢而散。

我眼看着李景隆等人的身影离开权府,才长舒出一口气。

正要回到仆人房里去,手却被一人捉住,抬头却是权成灏,他微笑着用汉语对我说道:“要中国的生日礼物吗?”

我摇头说:“不要了!小姐已经送过我礼物了!”

权成灏从袖中取出一串檀香佛珠在我眼前晃了晃,不由分说套在我手腕上:“这是刚才曹国公给我的礼物,可以护身,我送给你戴,一定要收下。”

李景隆的东西我更加不想要,正想脱下来还给他,权成灏已向书房走过去,说道:“我去见父亲,给我们倒点茶水来吧!”

我将茶水准备好,走到权永均的书房前,听见了他们父子二人的谈话声。

权成灏问:“父亲知道明朝皇帝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多马匹吗?儿子四处搜寻才知道,国内很多骏马去年都被中国商人买走了。”

权永均叹息了一声,说:“看来皇帝陛下要扩军备战了。高皇帝陛下驾崩以后,中国各地的皇子都有反叛之心,漠北的燕王殿下可是胸怀大志之人啊。”

“儿子听说燕王殿下去年九月突然得了疯病,一个疯子能举兵反叛吗?”

权永均摇头说:“我和他有过几面之缘,他一定不会这么容易疯的。”

我轻轻走进,将茶水放置在地面的小案几上,然后折身退出门外。

去年九月正是我跳下断崖的时候,但我知道权永均说得没错,燕王的确是在装疯。

史载建文元年一月,湘王朱柏被人告发“伪造宝钞,无故杀人”,朱允炆派使者率兵前往质问,朱柏仰天长笑说:“听闻前代大臣下吏,多自引决,本王身为父皇之子,南面封王,岂能苟活于奴仆手中?”后将妻儿妾仆齐集于湘王宫内殿中,紧闭宫门举火自焚。

建文元年二月,代王朱桂被废为庶人,幽禁于大同。

建文元年三月,齐王朱榑被废为庶人,幽禁于京师。

建文元年四月,岷王朱楩被废为庶人,贬迁往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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