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的时候看不懂师兄顾斐,而眼前这个突然出现在我生命的林白岩,又像一只横空飞来的小鸟,我看不懂,也不想懂。
他们留给我的,无非是曾经的痕迹。
“我戴眼镜让你想笑?”林白岩仍旧看电脑,看起来想和我聊聊。
我咕噜咕噜半杯水下肚,口腔里的干渴缓解很多,心情也滋润些,笑道,“嗯,你让我想起一个故事来。”
“说来听听。”
“是我们那个小地方的老故事,流传很久了。说的是一个穷酸秀才,乡试屡屡不中,考了整整十年还是不中,气死了老爹气疯了老娘,第十一回,还是不中,这时他已经穷得潦倒了,家里的米只够吃两天,他一气之下,从家里抽了根粗绳,想上山吊死一了百了,他在山上一眼就看中了一棵很奇怪的老树,可他是个老秀才,腿脚不利索,绳子挂不上去,后来他心一狠,心说我就不信自己死不了,吐了两口唾沫到手上,就想爬树来着,结果爬到一半,你猜怎不着?”
我卖了关子,喝了口水润润喉,隔着水杯好整以暇地看着林白岩迷茫的脸。
他听得仔细,指端敲着桌子,在深思,“难道……遇到女妖了?”
我笑得越发灿烂,开始解惑,“他爬到一半,就听到一个很轻很细的声音飘了过来,林生,眼镜掉了,这个书生吓得差点从树上摔下来,后来仔细一看,哎,他鼻梁上的眼镜果真不见了,这副眼镜书生了用了很多年,不在身边,书生就有些怕了,赶紧下来找,一顿乱摸,眼镜掉进了一个树洞里,书生刚把眼镜戴好,这才发现树洞里有三根金条,金晃晃的,书生拿起来咬了咬,是真的金条,这时你猜怎么着?”
林白岩挑了挑眉,我为成功挑起他的好奇心而得意。
“这时,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她说,林生,拿了快走吧,我最不喜欢人家挠我腰了,痒死人家了。”
林白岩听故事的认真表情实在有趣,目光灼亮,我一时玩心起,腾地站起来,以阴森森飘乎乎的声音凑到他前面调侃道,“林生,你的眼镜是不是掉了?”
林白岩嘴角勾出微微的弧度,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没有,小树妖。”
我恍然一震,觉得这个玩笑有些过了,突然脸红心热起来。
慌乱喝完剩下的水,咕噜咕噜,“我,我再去睡会,你忙你忙。”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逃,我也不想知道。
回房间躺下来,我就再也睡不着了,无聊得望窗外渐渐垂下的暮色,这里的暮色没有大山的寂岑,无处不散发着野性的苍凉之美,我想起了那个漆黑的夏夜,我坐在无人的森林深处,苦苦寻找北斗星的踪迹,大喊大叫,以为自己再也不能活着走出去。
四周隐隐约约有凄厉的狼嚎,还有唧唧虫鸣,我吓得全身发抖,胡乱喊着我爸,我抱着膝盖呜咽,“爸爸……妈妈……”
我拼命喊着“妈,妈,我害怕,妈,你在哪里……”
可是我妈听不到,千里之外,她安然睡在另一个男人的臂弯里,她听不到我的哭喊。
后来师兄如天神般出现,我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他轻柔拍着我的肩,我才抛却了一些被遗弃的伤感。
16岁以后,我开始爱恨分明,对“妈妈”两字弃之如敝屣,因为她对我爸的背叛,而20岁的那一夜,我终究认识到我是需要母亲的,很想闻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好好哭上一回,可她,已经离开我四年。
我叹了口气,猛摇头,想将脑子里的那些陈谷子的事甩出脑海,这下头更晕了,闭上眼睛晕乎乎了一阵,不自禁得想起师兄,这才浮起一个大大的疑问。
师兄家庭如此显赫,怎么会一个人跑到深山野林跟我师傅拜师学艺?这不太像富家子弟的作风。
说起来,更有点反骨。
师父住在山上的这十年,陆续收过五个徒弟,我是唯一的女孩,除了师兄顾斐,其他三个师兄只在逢年过节时见过,他们也都各自有了事业,成家立业意气风发,一个在大学当了体育老师,一个在B市开了间上了规模的健身房,还有个转行做了商人,行商起来也是练家子的气势,胆大心细,平时也常约人比试一番,怕身体锈了。
再说师父。
师父年轻时凭着拳头走南闯北,追逐名追逐利,越要越多,大风大浪见识了个遍,中年时白发人送黑发人,痛失儿子,自己也鬼门关晃了一遭,这才大彻大悟,放下名利隐退山林。
学武之人,比如师父,我的师兄们,甚至我,都有自己的故事,个中滋味自知,我多少有些理解师兄顾斐的反骨。
更何况,学武的人都有些侠骨仁心,希望凭一己之力惩强扶弱,只是我那三个师兄学成下山后,都经历过一段低潮期,甚至师父也经历过,理想只是个轻浮泡沫,现实是针,一戳即破。
师兄们来山上看望师父的时候,高谈外面的险恶,我在边上搬个板凳,师兄顾斐抿嘴静静听,我则傻乎乎笑,倒也没觉得太惆怅。
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本来就不是自愿上山的,我之所以上山,是小地方的高中让我爸彻底绝望,才兴起的疯狂念头。
回忆师兄那时的肃然神情,我猜,他的背后必定也有个故事。
他走后,师父对他讳莫如深,不常提起,我曾经胡乱揣测,也旁敲侧击问师母,心想是不是脾气火爆的师兄惹恼了师父,可师母只是摸摸我的头温柔说道,“小斐是男孩子,男儿志在四方,也该走了。”
说是那么说,总觉得这俩老头老太还拿我当孩子,搪塞的借口冠冕堂皇的,却不太靠谱。
我总觉得我该知道的事,他们掖着不让我知道。
老头老太年纪大了,也玩起捉迷藏了,可苦了摸黑走路的我。
唉,不就是不想让我知道师兄身份显赫是个贵公子吗?不就是不想让我自卑吗?我都自卑那么久了,多一个师兄少一个师兄,其实都无所谓。
呵呵,细想起来,一晃八年,他们的身份都贵气了,陆丝是A大校长的女儿,我妈成了校长夫人,梁展他爸早就弃文从商,现下,梁展也是个公子哥了。
我连连苦笑。
晚饭的时候,我听到厨房有动静,走出去才看到,林白岩手忙脚乱煮面条,菜叶被他扔得七零八落的,好像刚经过了一轮大战。
他头发都乱了。
我扑哧一笑,总算发现这样骄傲的男人,也有低下他高贵头颅的时候。
“出去吧,我来,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这回他倒是听话,只是神情有些扭捏,放勺子的动作倒是出奇利落,看起来早想解脱了。
水沸以后,我麻利地下面,而身后,林白岩没走,靠在厨房门口。
“莫愁,我跟你商量个事好吗?”
“啊?你说。”
“你走以后,能不能时不时回来做饭给我吃,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三天没更的人渣想真情表白一句:我是人渣中的战斗机,但我耐你们……
16
16、十六 ...
我楞了楞,哑然失笑,回过头看林白岩,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他仍旧用他那殷切的黑色眼睛直直凝视我,像带着电。
被这样一双漂亮眼睛盯着简直是无形的煎熬,我慌忙回头,眨眨眼道,“那个……”
“好吗?”他在后面近乎央求。
“好……好啊。”我心一乱,胡乱答应下来,解决完我爸的事情我就回去了,这一声“好啊”,也算是搪塞吧。
就像放飞的风筝一样,我跟他之间的线就要断了,就到此为止吧。
晚饭林白岩吃我下的面,他给我买了白粥,都吃得比较清淡。
像最后的晚餐,一开始谁都不说话,只有静静吃东西的声音,使得宽敞的空间泛着清冷。
我嘴笨,况且出尔反尔的是我,干脆不说话。
林白岩也有些心猿意马,也可能不爱吃我煮的面,慢吞吞吃了几口,后来接了一个电话,大概是哪个委托人打来的,问了不少问题,他耐心解释案子的进度,等讲完电话,面汤也没什么热气了,我伸手探了探,问他,“我去给你热一下吧。”
他径自拾起筷子,眉微蹙,“不用了,刚好。”
倒是聊开了。
“莫愁?”
“嗯?”
“你的厨艺是向谁学的?”
“我师母,我师母家上面几代是在宫廷里做御厨的,我师母在山里没什么事干,就钻研菜谱,不过两个老人家味蕾功能有些退步了,所以最有口福的人反而是我,在山上的那几年,我可是白白胖胖的。”
“现在瘦多了。”
我咬着筷子,有些纳闷,抬眼看他,“你……你怎么知道的?”
他吃了口面,还喝了口汤,“照片上看到的。”
“哦。”我脸再度烫起来,我家确实摆着不少我小时候的照片,想必他都看到了。
“莫愁?”
“啊?”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问你。”
“你问吧。”我心说我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你来着,而且问题太多,都不知道该先问哪个。
“你爸既然是大学教授,可为什么你18岁以后就没有再读书而是上山跟着你师父学功夫?”
问题一出,我震了一震,看对面的林白岩一脸肃正,想来常人有的好奇心他也有,只不过他的定力可能比一般人高些,直到我们要告别时,才开口要问个究竟。
往事有些难以启齿,蒙着肮脏的灰,有时候实在不愿意回忆它,我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郑重放下筷子,整理了思路,娓娓道来。
“其实也没什么,我爸只是想让我离污水远点……我跟我爸离开A市去了西兰镇,因为教育质量太差,中间我转过一次学校,第二次转校的时候我爸正在准备一次很重要的科考项目,托了个熟人,把我转进一家寄宿高中,我去的第一天认识的人就是同桌苏玉。”
说到这里、这个名字,我停了下来,努力平复内心涌起的激荡。
那个春天的清晨仍然清晰如昨天,微风荡漾的窗边,小小的女孩穿着格子衬衫,绽着娇笑,伸过小小的手,“你叫莫愁?哇,好特别的名字,我就普通多了,我叫苏玉。”
几乎是第一眼我就喜欢上这个小小的同桌,她的笑容很灿烂,熟悉后会暗暗戳戳我,兴奋地告诉我她暗恋哪个男孩子。
“莫愁,他就是宋石,是不是很好看?他成绩很好,他爸爸还是我们学校的教导处主任呢,我是玉,他是石,我们的名字很配,说不定我跟他有可能哦。”
女孩那银铃般的笑声在我脑海回响,再然后,她哭了。
“莫愁,宋石爸爸是禽兽,他摸我,还问我冷不冷,他还抱我呜呜呜……”宋玉瘦小的身体剧烈颤抖,唇还在哆嗦,大颗的眼泪滴在我的衣服上。
彼时,我和苏玉站在深夜空旷的操场上抱头痛哭,五分钟前,我一把推开教导处的门,将搂紧苏玉的老男人用力拉开,拽着呆若木鸡的苏玉一路狂奔。
我害怕极了,害怕到只知道没命的跑,我猜,这一生,再也没有比那晚跑得更快过。
黑暗无边,我却努力拽着苏玉远离黑暗,人性的黑暗。
我们一夜未睡,被害怕和惶恐包围,当第二天的晨曦划破云际之时,一切都变了。
花季时分遭遇这样骇人的事情,谁也没办法做到镇定。
老师这一职业开始不再神圣,学校也不再是纯洁的圣地,我开始排斥学校,甚至害怕被报复,苏玉更是郁郁寡欢,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猫,见到宋石就跑。
一周以后,我承受不住煎熬,战战兢兢把事情告诉我爸,跟我爸说我想退学,我爸大惊,思考了一个下午,第二天给我办了退学手续。
林白岩静静听着,不Сhā话,我甚至感激他没有流露出常人通常表现出的不认同。
“事情就是这样子,那时我的成绩也不好,那所高中考上大学的也不多,后来我爸就送我上山陪着师父师母,一边练武一边准备大学自学考试。”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托腮呆呆望着窗外,“我已经拿到本科自学考试文凭了,不过我爸一直很自责,觉得耽误了我的前途,我倒觉得没什么,只是没有进大学,我有一点点遗憾,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无怨无悔,我只是……”
回忆到了这里,我突然倍感痛苦,双手交握,指甲泛白。
林白岩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眉皱成了一个浅浅的川字,“只是什么?”
我苍白一笑,心却紧紧一揪,那种颓丧几乎要击垮我,“我只是失去了一个朋友,我以为经过这件事,我们可以做一辈子不离不弃的朋友,但是她并不这么想。”
林白岩几不可见的挑挑眉,“苏玉?”
我沉重地点点头,“嗯,一年前她嫁给了宋石,大概是两年前吧,宋石他爸得了胃癌死了,苏玉这才决定跟他在一起,结婚前她来找我,希望我和她不要再联系,宋石不知道这件事,苏玉决定要将这件事永远烂在肚里,忘掉它,然后重新开始。”
我禁不住苦笑,“要忘记一切,那就必定要断掉一切相关的回忆,比如……我。”
林白岩的眼眸已经流露出不忍,而我低头含了一口冷粥进嘴,试图将嘴里的苦涩冲淡些。
“她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但她太爱宋石,爱到小心翼翼,很辛苦,请我同情她。”
“可是谁又同情我呢……”我低头轻声哽咽,一滴晶莹的东西坠进粥里,心潮实在难以平复,我瘪瘪嘴急急站起,转身要奔回房。
手突然被紧紧握住,而后身体被一股力量扳过来,顺势一拉,我整个人栽进一个温暖的胸膛,他双臂紧紧环住我,由不得我离开。
我愕然到大脑茫然空白,僵硬的身体被他的双手禁锢着,像是被施了魔法,忘了动弹。
他在我耳边轻叹一口气,三个字溢出口。
“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因为我要甩掉过去,重新开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莫愁,我做过很多错事,所以努力改过,但是现在,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对你不是同情,是其他的东西。”
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跃进我的心,让我心弦毫无征兆地剧烈一动,那是蛊惑的力量。
我想我又走进了他为我筑起的一个迷宫,我原地徘徊找不到出口,只感到天旋地转。
作者有话要说: 惊悚吧!!!!
另外,我这里说一下哈,上一章莫愁心里活动多一些,那是因为我要把她四年前和四年后的心理过程具体描述一下,给后面做个铺垫。哦,可能有若干童鞋嫌莫愁矫情的,这个……汗,莫愁童鞋是无辜的,主要我矫情了,大家不要怪她。
还有进度,是慢了点,因为我原来走的搞笑路线,压根不会控制节奏,各位大大都很善良,能这么忍耐我这个节奏无能儿,无能儿在这里给大家鞠躬了。
后面加快,也有很多新人物出场,唉,人还挺多的。
我刚看到chenquan200183的评论:“林生,你头发乱了”,笑抽了……
鱼的渗透,请多关照:《渗透》
17
17、十七 ...
这种类似亲昵的场面我几乎难以招架,甚至可以说摸不着头脑,因为紧拥着我的是林白岩,一个我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男人,令这样的亲昵更加怪异莫名。
不是同情,是其他的东西?那是什么呢,我已经24岁了,再也不是天真烂漫的16岁少女,我是绝不会自作多情认为他喜欢我的。
16岁时出的丑太大,以致以后的岁月,哪怕师兄对我好对我无微不至,我心里狐疑,可嘴上从不会傻傻问他是否喜欢我。
我不聪明,还好贵在有自知之明。
我用手悄悄拉开些林白岩之间的距离,他手一松,我趁机赶紧退了一步,这才跟他保持了一个步子的距离。
我松了口气,抬头看他,他盯着我的眼睛又令我心弦紧绷,但我还是镇定地笑了笑,却笑得有些勉强,“林先……”
“叫我白岩。”林白岩蓦地打断我,口气有些不耐。
我微动了动嘴,却死活叫不出来,可真是有些难为我。
林白岩走近我些,令我仰头看他,而他的目光亦颇具气势,但已没有我与他相识时所表现出的倨傲,他轻说道,“莫愁,你太生分了,叫我白岩吧。”
“白……白岩。”嘴里吐出的两个字真让我有些辛苦,我心里一万个不适应。
他满意地微勾唇角,柔和了些他脸上的曲线,“以后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就打电话给我,这次你来找我,做得很好。”
他脸带淡淡笑意,还摸摸我凌乱的短发,自然地好像我们已经认识了十年,“当然,没有困难的时候也可以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你的近况,有没有再哭鼻子过。”他轻轻呢喃,好似自言自语,“算了,说了也白说,你怎么可能主动打电话给我,还是我找你吧……就是不要让我找不到……”
我几乎难以抵挡这温柔中带点伤感的低沉嗓音,似具有颠覆的力量,几乎在同时,我心猛地一悸动,鼻子有些发酸,赶忙低头说道,“我……我去洗碗。”
然后我逃也似地离开他,希望距离越远越好。
第二天上午,我还是有点发烧,身体还发虚,林白岩见过气色十分不好挽留了好几次,却又因为我坚持要走而无可奈何。
但他还是拽着去医院挂完了剩下的盐水,我掏钱还他,他面有愠色,我只好作罢,闭着眼睛假寐,脑子里全是他在边上翻报纸的哗哗声。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幸好已经到此为止了。
下午烧有些退下了,林白岩送我到刘叔叔家楼下,我要还他手机,说自己也用不上了,这一回,真的把他惹恼了。
他眼中流出一抹厉色,唇紧抿着,一眨不眨地睨着我看,“放起来,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这口气,简直不给人留余地。
我都糊涂了,不久前开口称自己害怕求我留下的男人就是眼前的这个威严无比的男人吗?
那晚我信以为真,但现在,我是真的糊涂了。
刘叔叔还住在A大附近的住宅小区,听说新买的房子给儿子媳妇住了,他们老两口住着100来平方的三居室,每天伺候家里的那条贵宾犬宋江,宠得宋江比人还娇贵。
婶婶给我沏茶去了,刘叔叔牵着宋江出去晒日光浴了,我站在刘叔叔家的阳台上,边和婶婶寒暄,边低头看金色日光下的那辆黑色轿车,纹丝不动地停着。
他还没走。
正怔愣中,手机声突的响起,我还在发愣,婶婶端着茶出来大声唤我,“莫莫,是不是你的手机响了?”
下意识就知道是谁打来的,我冲去打开包接电话。
“喂……”
“是我……要照顾好自己,晚上不要看书到太晚,也不要到处乱跑……你其实还是个孩子,却总是不肯承认。”
“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最见不得小孩子哭鼻子。”
挂了电话后,我心潮难平,愣愣地看着楼下黑色轿车起动,转向,然后徐徐离开,直到看不见为止。
无端心里有些失落。
脑子突然窜出一个问题:下一次再见到他会是什么时候呢?我摇摇头,拒绝再去思考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半个小时候刘叔叔领着宋江回来了,宋江见我面生地很,汪汪叫了两声,刘叔叔则笑容可掬,一见我就乐开了,上来就拍拍我的头,假装生气,“你这孩子,三催四请的,同学家能有叔叔这里舒服吗?”
我腼腆一笑,挠挠头,“嘿嘿叔叔,同学好多年不见,死活要留我多住两天,嘿嘿您看,我找着机会就溜出来了。”
宋江汪汪叫了两声。
叔叔弯腰安抚焦躁的宋江,细声细语,好像是对个孩子说话,“宋江,别叫别叫,莫莫是自家人,你们都是我老刘头的小孩。”
我心头一热,而宋江则睁着乌溜溜的狗眼围着刘叔叔绕圈,尾巴使劲摇,我大着胆子蹲下来摸他,他的毛发平滑油亮,终于对我不再叫唤,只是用无辜的黑眼懵懂打量我。
我冲它调皮一笑,“宋江,我是莫愁,在古代,我们都是江湖人士哦。”
叔叔婶婶呵呵大笑。
坐下以后,我们马上进入正题,我从包里取出我爸去世之前的主要研究资料,他的电脑,他去世之前,我一直在帮他做录入数据,整理资料之类的杂事,所以我爸在做些什么研究工作,我心里大致有数。
我爸主攻矿床学,致力于矿床定位预测,探索成矿规律,建立区域成矿规律,系统提出和阐述了矿床定位预测的思路和途径。这些年,他和他的地质队队找到不少价值巨大的有色金属矿床,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当地的经济水平,甚至得到过国家级别的嘉奖。
我爸与他的同事们以一双脚踏遍祖国的大好河山,勘测数据,到处找矿,风吹日晒跋山涉水,经年累月的,被蛇咬,遇上泥石流是时有发生的事,我爸甚至把生命献给了科学工作,而现在竟然有人剽窃他带血的研究成果,想到此,我几乎难以自控,这就想冲出去找那姓方的算账。
刘叔叔一一检查过,面色凝重,笃定道,“铁证如山,这儿还可以看到你爸的初稿,修改稿,计算结果,那个姓方的小子自寻死路,简直是科学败类。”他摘下眼镜,“我打听过了,这小子心思没在学术上,跟人在外面搞了个公司,按照A大的博士毕业标准,必须在A类核心刊物上发至少三篇,他一篇都没发,可能就是这样,把他逼急了动起了歪脑筋,玩火,简直玩火。”
我点点头,问刘叔叔,“叔叔,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刘叔叔抬头古怪地看了我一眼,问道,“莫莫,叔叔问你,你的想法是怎样的?”
我脱口而出,“当然是到法院告他了,告他到身败名裂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