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山县地处清河和浊河交汇处狭小的三角地带。随着城市人口的增多,老县城就显得拥挤不堪。耿啸天主政桥山县这十几年最大的政绩,就是开辟了一条商业新街,人称桥山街。但同时也占据了城关镇老百姓几百亩地。桥山街地处清河岸边,都是统一规划的一街两行四层建筑。一层是门面房,二三四层住人。能在这买到地皮的人,不是带长的领导,就是经商发了财的有钱人。钱宝在这里也给自己弄了块地皮,只是因经济拮据放置了两年多才盖起来,前几个月刚装修完毕,还没有入住,但把一层门面房出租了,已开始收益了。今天早晨在赵河南那受到恐吓,又在纪检委领到双规的决定,到现在还余悸未散,中午也就没有回家,在这里跺清静。钱宝的房子靠河边,进入二三四楼都得走后门,后门外就是一片庄稼地。赵河南把车停在一个僻静处,扛了个水果箱,从庄稼地绕到钱宝的后门。此时钱宝已到后门等候,就直接上了楼。到了三楼后,赵河南气喘喘吁吁把箱子往地上一放,仍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架势说:
“钱局长,事已至此,咱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就打开窗子说亮话吧,我拿一百万,也算作封口费吧,不要把我给你打过电话的事说出来,把所有的问题你都担了。早晨我已说过了,你也快到站了,有了这笔钱你干什么都行,就别再趟官场的浑水了。这是五十万,等我们度过难关后再给你五十万。不过,我今天给你把话讲清楚,你的事我们也知道,自己的ρi股也不怎么干净,吉长庚也曾给过你十万元,要不你的房子到现在还交不了工,更谈不上装修了。还是那句话,要么就说你不知道吉长庚私自开采的事,要么你就承认是你默许了吉长庚的行为,只要不扯出我,怎么都行。你自己考虑吧。”赵河南说完转身就走,不容钱宝分辨。到了门口,他又转过身说:
“老钱,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好去琢磨吧。我想你也应该明白,你我不在一个重量级别。如果把我拎了出来,你的下场可能会更惨。你好自为之吧。”钱宝痴呆地站在那里,真的像傻了一样。赵河南关后门的撞击声才把他惊醒,愣过神来后就去追赶赵河南,可到了楼底他已不知踪影。钱宝悻悻地回到室内,关上门,就坐在楼梯上给赵河南打电话,没有人接。再打,仍没有人接。他起身扶着楼梯上了三楼,看见放在屋子里的水果箱,赵河南说这是五十万花花绿绿的钞票,他越看越像一包炸药,有随时爆炸的危险。他似乎看见了爆炸后的情景,把自己炸上了天,房子也灰飞烟灭了。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官场生涯。他原是水泥厂一名工人,凭着自己的悟性得到领导赏识,走出了车间,当了技术科长,副厂长,又到乡企局当副局长,再到煤铁管理局当了八年副局长,多年媳妇终于熬成婆,两年前当了局长。他本不认识吉长庚,只是当了局长后,赵河南在一次饭桌上把这位福建老板介绍给他,从此有了来往。他买地皮修房子,也从未向吉老板提起过什么,可这位生意人却直接和工程队联系,自动给他运输建筑材料,结工程款,又找人装修。事后,他找吉长庚结算,这位吉老板口口声声说是给他帮了个小忙,朋友嘛,何必搞得如此清楚。那个时候,他的经济的确也很窘迫,要不是规定地皮两年不动工就收回的话,他还不想动工。于是,他给吉长庚打了张欠条,答应五年内还清。这件事,是他与吉长庚之间的个人债权关系,怎么会让赵河南知道?赵河南今天一说,他明白了,这本身就是他们串通一起,抓住了他的软肋,提前做好的局,等他上钩。但不管怎么说,他得到了吉长庚实质性的帮助,这都与他的职位有关。因为吉老板的身份太特殊了,他的职位太敏感了。如果他不是煤铁管理局长,做煤炭生意的吉老板会认识他是谁?生意人的朋友,仅仅是个称谓,都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于是,钱宝坐在地上望着箱子发呆,不知不觉到了下午六点多。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中,他被惊醒,不知该把这个箱子放到那合适,就急急忙忙塞进床底下,下楼去开门。打开门一看,是公安局穿着便衣的袁局长。他把袁局长让上楼,袁局长说,你一下午没去办公室,也没下楼,赵县长让我来看看你。他问,赵县长咋知道我没下楼?袁局长说,赵县长怕你出什么意外,让我派了两个便衣警察保护你呢,你看领导对你多关心。袁局长说着,眼睛不停地在屋子里来回巡睃。钱宝不由得又一阵心悸: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监视。袁局长的到来,就是来打探他的情绪。这个袁局长,在全县号称第一局长,是县委耿书记的红人,是个黑红通吃的家伙。全县所有歌厅夜总会桑拿新来的小姐,想在这个地方立足,都得先拜他这位袁哥,供他享用完后才能坐台接客。否则,休想在此立足。有民间消息说,从省城来的一位老板,想在这里投资,酒足饭饱后,带着县上主管局的领导来一家夜总会消遣。这位老板看中了一位小姐,想带到宾馆去。小姐不从,这位老板在省城也是个人物,蛮横惯了,给了小姐一巴掌。结果,小姐给他袁哥一个电话,酒气熏天的袁哥来了,当场给了这位老板几拳,随即给戴上了手铐。陪同的主管局长上前求情,他竟骂了一句:滚一边去,再说连你一起铐了。可怜这位同为局长的老兄退到墙角不敢声张了。省城的老板就这样被他关了一夜,第二天管招商的副县长亲自给他打电话,他才答应放人,但要罚款一万。交了罚款的老板灰溜溜地走了,投资自然泡汤了。这么一位局长来看他,钱宝自然胆战心惊。就这还不算,袁局长不停地说他和县委耿书记关系如何如何,和常务县长如何是铁哥们等等,现在耿书记马上要荣升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新来的周县长表现好可以当书记,赵副县长接任县长;如果周县长太嚣张,对我们弟兄太苛刻,他可能连县长的位子都坐不稳,就得灰溜溜滚蛋。你知道桥山县是谁的?是耿老板的,也是耿老板这帮弟兄的。袁局长这些没边没沿的话,说得钱宝浑身发冷,起满鸡皮疙瘩。这位袁局长见钱宝面如土灰,表情呆滞,知道他的话有了威慑作用,就得意地往桌子上扔下一包软中华香烟,撂下一句“你最好别出去,我一会给你送吃的”的话就走了。钱宝痴呆地看着袁局长下了楼,自己蜷缩在墙角,真如被关在牢笼里的罪犯,双手抱着头,思想在剧烈的挣扎。就目前的地位,对于像钱宝这样出身的人来说,已属不易。他们家是爷爷辈进城的小市民,老父亲是个县办企业的小职工,他高中毕业后招工进了工厂,靠自己的钻研精神走出了车间,当了干部,一步步走上了领导岗位。他本想做一辈子与世无争业务干部,是这个时代把他推向了领导地位。当了近二十年的领导,他都是管事不掌权的副职,只是近两年才被扶正。当了正职的他,身不由己,为了工作得接近领导,得来来往往应酬不暇。但他的骨子里有着天生的为人良知和最起码的道德底线。可如今,一时糊涂被人利用,又被人拿枪使。对于这次矿难,他自感愧疚。如果当时自己坚持原则,及时制止吉长庚的行为,悲剧就不会发生。可到如今,自己有口难辩,他也不想辩,但得替别人顶雷。而且,从目前的态势来看,他已是被架在火山口上了,随时都有烤焦烤死的危险。从袁局长的出现到他的话语里,他知道自己已失去了自由。如果不按他们的要求去做,生命可能都有危险。于是,钱宝站了起来,在屋子里不停地渡着步子,分析着全县的权利态势,感到唯一能救他的就是新来的周天昊县长。他知道,周县长来自外地,与当地权贵没有什么瓜葛,而且是公安局长出身,是全省有名的打黑英雄,是唯一可信之人。所以,他拨通了周县长的电话,但他内心的胆怯又不敢直接面对周县长,电话通了又不敢说话。当周县长把电话打过来时,他又不敢接,就掐了电话,又把电池卸了,伏案自书,写自首材料,想在明天双规之前把材料和这五十万现金面交周县长。写完材料之后,他还不放心,怕出意外,就又抄了一份藏在新装修房顶的夹缝里,然后上了四层楼顶。在屋子里憋了几乎一整天了,他想透透空气。钱宝站在楼顶边沿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今夜无月,乌云盖顶,看不到星光。但俯首一望,桥山街却是灯火辉煌,车水马龙,大小饭馆门前停放着各种车辆。钱宝狠狠地呼吸了几口空气,拿出手机,装上电池后,一看时间已是夜里九点多了。他再次输入了周县长的号码,仍没勇气拨出,踌躇再三,给政府办汪主任拨了电话,拐弯抹角问周县长的去向。汪主任说周县长陪省交通厅的领导还在市里,问他有什么事,他支吾了半天说没事,就挂了电话。就在他往口袋装电话的瞬间,隐隐约约感到身后有人走动,一回头,在黑暗中还没有看清人影,一双大手就将他从四楼顶推了下去……书包 网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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