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美自述9

我啊，大概是个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人，没心没肺惯了。回到家里没多少日子，关进看守所时带来的羞辱感就消失了，见到老爸老妈的亲热劲也没有持续多久，心里堆积的仍是对垃圾村这种环境的厌倦和反感。

不过半年不见，我哥倒是变得越来越酷了，刚开始他穿制服的时候，跟电影里的伪军差不多，现在戴着大盖帽，稍稍绷着些脸，还真有些帅劲。他还丝毫不谦虚地说，不帅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啊，人民给我们制服，就是让我们去帅的。

看他臭美的，穿上制服都不知道姓什么了。我跟他说：“哥，你这么帅，怎么还不赶紧找个女朋友？要不优势体现不出来啊！”

我哥笑笑说：“女朋友啊，慢慢找吧！我现在没钱没房，光是帅有个屁用。”

“呵呵，你可是我们家的潜力股啊，哪个有眼光的看上你，是她的造化。你要真搞了对象，可得先通知我一下啊，让我看得过去吧！”

“好啊，好啊，要不你先帮我物­色­物­色­，你看得过去的我再谈，不就省事多了嘛！”

“你倒图省事啊，这么大的事全交给我了，老崔叔戏班子里那些女孩你有看上的吗？漂亮的也不少，你能看上人家？”

“唱歌跳舞的就算了吧，我这人还是找个老老实实会过日子的得了。”我哥淡淡地说，好像并没有对找对象这事抱多高的期望。

要说也是，就我们这种家庭环境出来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找个家境差不多的对象，只要有城里的户口、有固定工作就不错了。我哥自身的条件虽然不错，有学历、有工作、有户口，还有长相，但也不能期望太高。

说起谈爱，其实我也只是一知半解。中学那会儿就不说了，略略有些憧憬，幻想，可在垃圾村那个环境里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人能让自己迷恋，周围的男孩子、男同学大都邋里邋遢，模样猥琐，我在他们那里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土得掉渣、傻得可笑。

跟老崔叔出走的那些日子中，戏班子里的几个小伙子倒是对我不错，可他们大都只是把我当小妹妹看。其实我已经过了18岁，早就不是未成年人了，却对谈恋爱还是懵里懵懂。出走之后的兴奋劲和新鲜劲过了后，我的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十、老爹上报了

一扯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有些说远了，回过头来还得说我妹妹。没过几天，老爹打来电话说简妹子又离家出走了，这次，她倒是没有瞒着老爹老妈，而是告诉他们要去省城打工。其实，我早就有预感，妹妹肯定不愿在家里耗着，她不想再考大学，也不喜欢垃圾村的生活，那她只有外出混日子。不过，我没想到她走得那么快，而且居然跟我也不打个招呼，真是没把我这个哥哥放在眼里。

其实，我很钦佩妹妹的勇气和胆量，她知道自己不喜欢垃圾村，也不愿认同那个环境，就想方设法要离开那里，哪怕没有什么机会或路子。她不像我在垃圾村的许多伙伴，没有路子出来就憋在那里继续捡垃圾，继续靠垃圾谋生。当然，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也没觉得呆在垃圾村有什么不好，那里虽然脏点差点乱点，可他们从小就在那里长大，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哪里是哪里，从东头到西头，从南面到北面，没有他们不认识的人，有个什么大事小事，想要找个人帮忙，只需要吆喝一声就行。

如今，妹妹和我几乎都成了垃圾村的异类，我们兄妹回到垃圾村，村里的人见了我们都客客气气，一脸笑容，问起来都是说，外面挺好吧，什么时候走啊？难得回来一趟啊，等等。可从他们的眼光里，我总是能看出一丝隔膜，他们早就不把我们当成垃圾村里的人了。

老爹当上垃圾处理场的总经理后，也是三天两头顾不着家了。那个垃圾处理场我专门去看过一次，老爹上任后，门口的牌子换成了“××市绿­色­资源再生工程有限公司”。老爹先兴致勃勃地领着我欣赏他在垃圾处理场里弄出的几个“特区”，这里一片菜地，那里一个猪圈，还有一个养­鸡­场，一个分拣打包场。老爹得意地说，你看，我们这公司成立没多久，就解决了几大问题，­肉­、蛋、菜自产自销，绝对绿­色­食品。另外，像金属、玻璃、纸品等可回收物品进行分拣后，专门提供给相关公司，这方面的收入也非常稳定。俗话说，哪里有垃圾，哪里就有黄金，我就是把垃圾当成金矿挖啊！

这么多年，真看不出你老人家还有这样的经营才能啊！我跟老爹打趣说。

老爹嘿嘿一笑说，真人不露相嘛！他左右瞄了两眼，看看没有旁人在身边，便悄悄对我说，我这点本事，都是跟你老妈学来的。别看她在家就倒腾些垃圾，可哪些有用，哪些没用，哪些能做什么，她倒腾得很清楚。我那时候经常琢磨，要是把你老妈这方法好好用起来，搞个公司，真能赚大钱嘞！别说，我这回还真给用上了。

老爹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对老妈另眼相看。虽说在垃圾村住了十好几年，可我对垃圾回收这行业真没什么了解。老爹到外地走完一圈后，大长见识，他“哇哇”一开口说起来，让我也开了眼界。他说，你看我们垃圾村那些捡破烂的人，可不要瞧不起他们，人家国外叫“绿领工人”，他们在实现垃圾减量化、资源化方面起的作用可大呢，像北京就有将近十万的“绿领工人”，他们人均年收入最高的接近两万元，最低的也大概有八千到一万。要是没有他们，北京市政府每年的垃圾处理费就要多出将近20个亿。

看着老爹眉飞­色­舞的样子，我真是有些诧异，平时我只看到他沉默寡言，喝点闷酒，这一当“老板”，怎么整个人就变了？看来，他们领导还真没看走眼，老爹真是有打不显形，床板底下塞细软，深藏不露啊。

老爹这边说得唾沫横飞，眼光放亮，那边就有人来喊他去开会了。他一拍脑门说，嗐，又忘了，这当老板也跟当­干­部一样，会多。他快步走远后，我又在垃圾处理场内小转了一圈，发现这里居然弄得不再脏乱差，而是一切井井有条，还按园林景观设计规划栽种了各种花草、树木，把垃圾处理场弄得跟花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