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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正想向左方向自己张弓搭箭的蒙面人直扑过去时,奇怪的是,身后有一个极轻的声音响起,另一只箭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向自己­射­来,这一下出其不意,险些着了他的道。

危急中险险一个翻身避过锋头,但还是让右臂挂了彩。柳逸轩心中大奇,他明明只听得这附近十米内只有他与那个蒙面人的呼吸声,如何会有第二支箭从他身后放出?

尚在惊疑不定的柳逸轩仔细回忆,只觉得在那箭­射­出之前,有一个「啪啪——」的声音微微一响。

电光火石间,这个声音好象突然让他想到了一件事,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是什么,只是在忙乱中又要分出心神想东西。倒是让前方的蒙面人有了可趁之机,欺他受伤中箭后揉身而上。

他的掌法算起来并不是很­精­奇,只是在他受伤的情况下多少应付得有些左支右绌,那蒙面人见他中了箭后还能支撑这么久没倒下,倒也是大惊。

两人在林中快速地交手过后,被云掩的月渐渐地又露了出来,那暗袭者似乎极是忌惮这月光般,一个翻身躲入了林中,不再现身,林中黑影憧憧,柳逸轩虽然知道他就在左近,倒也不敢托大追入林去。

淡淡的月光照在地上,映得雪地一片莹白,柳逸轩紧盯着还在摇曳不休的树枝,终于将他开始一直怀疑的事情想通了!

「我一直都以为这个人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你……」

柳逸轩苦笑着仰头望天,象是在喃喃自语。

「那天最有机会下手的人中虽然有你,但我认为刘云的可能会比你大。他一向比较贪生怕死,而且有贪图美­色­之嫌……但是,刚刚我想通了一件事。那支箭根本不是『人』所发出来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天向我放冷箭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只鹰,就象今天的也一样,只有鹰才能有这么犀利的眼睛,在黑暗中也能视物无碍,而且据我所知,在大漠中有一种鹰甚至可以负起百十斤的重物或是人,拉动百石之弓自然不在话下。而十二骑中,唯一懂得训鸟术的人就只有你!当时向我报告此处密林的人是你的卫队,引我进入这个方向的也是你。李朝,你还有什么话说?」

随着他一件件事的剖析揭晓,隐蔽在林中的蒙面人一阵微颤,走了出来——虽然他还带着掩藏身份的面罩,但此刻他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伸出左手,接下了一只全身雪白的的大鸟,让它停在自己肩上。在雪地里,那只雪雕只在眼睛咕噜转动时才可分辩出那是一只活物,藏在林中几乎无人能查。

「虽然你我不得不各行其道,但你的确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月光淡淡地照着对峙的两人,终于开口说话的蒙面人声音晦涩,但却依旧可是一辩而明这是谁的声音。

柳逸轩心里也泛起了一丝淡淡的苦涩。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所依重、身处危难宁愿将虎符都托付的人,居然是为人不齿的­奸­细。

「你为什么?」

他十六岁即随父从军,身边跟得最久的人就是李朝与邓自海。李朝当时年龄与他相仿,两人除了是上下级关系外,也还是比较谈得来的朋友。­性­子急燥的柳逸轩对李朝的冷静与沉着一向很是拜服。

私心里也把他视为不谛于自己兄弟的存在,可是这一遭却被人背叛得如此彻底!心中五味杂陈,倒也不急着将其除之而后快,一心想从他口中得出一个答案。

「……」

李朝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片刻后,才象是下了决心般地抬起头来,将个中原委一吐为快。

「二十年前,我爹李淆也是大宋的一名­精­臣良将。他随军出征时,在与辽血战蓟州时不幸被俘。那时他完全有可能与当时的镇远将军吕梁还有你爹爹威武将军柳毅昆一起混在难民中逃回大宋。可是那个什么狗屁将军和你爹爹却叫他留下来假降辽国,以便刺探大辽的军情,我爹爹虽然不太情愿,但仍以大局为重,忍辱负重,降了辽国,暗中作宋军内应。

本来这也没什么……军人是应以军职为重。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那两个混蛋将军为了所谓的严守秘密,竟然完全没将此事细禀朝庭备案。结果,在我四岁那一年,我爹听闻他年方四岁的独子身染重疾,眼看就要不成的消息后,再也无法压抑思子之念,俏然回国。

可笑的是,他秘密自辽返国才一天,就被不明就里的宋人以里通外国的罪名处决了!他没有死在辽人的手里,却死在了他一心效忠的朝庭、一心保护的宋人手里!身后还留下千古骂名,让我们一家不得不在此后的十年间一直隐姓埋名,连我的祖宗都不能认!你说,我有什么理由要保卫这个是非不明,黑白不分的国家?有什么理由不为我爹爹报仇?」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非常的缓慢,但却异常用力,最后更是几乎没将牙咬出血来,双目赤红,实是心中悲愤之极。

「……」

柳逸轩默然,本来战场上必定会有牺牲,大家都已经屡见不鲜了。

可是想到一个光明磊落的汉子最后连死都死得含冤莫白,连带后人也一世蒙羞,这个代价也委实太大了些。

沉默了良久后,柳逸轩叹了口气道:「你走吧。」

李朝却怔了一怔,他明白以他所犯之通叛之罪责,一经查处是要砍头的,而知情不报者也都要担一定风险,柳逸轩竟然这般轻易就打算放过自己,让他不敢置信。

「不可以!二弟,你须将他拿下,到枢密院①自会还他一个公正!」

被耶律洪基药物控制住的柳清云仍是没有完全恢复,他过来了好一会来,已将个中缘委听了个一清二楚,听得柳逸轩要放他走,忙出声喝止。

「大哥……」

眼见得耶律洪基笑盈盈地挽着柳清云自林中出来,柳逸轩微微一怔,可是李朝却几乎没双目喷火。

「你出卖我!?」

见到耶律洪基与柳清云在一起,他终于想通了为什么三王子给自己抹在箭上、据说是可以永绝后患的毒药根本毫无作用。

他长期处在一心为父报仇的偏激心态中,本就心胸不甚开阔,这一下见到自己依附的耶律三王子与大宋最是以执法严正的郡守柳清云站在一起,看起来还交情非浅,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被他出卖了。

如果说刚刚被柳逸轩揭破身份已经让他六神无主了,现在看到这情形,心中的愤怒更是无以复加,当「天下人皆负我」这种感觉排山倒海般自心底涌起时,再也管不了分清敌友,红了眼对扬言应先将他拿下的柳清云一扑而上。

「小心!」

柳逸轩在心神动荡间还没想清楚自己对这五年的朋友应是拿还是放,动作间略一迟疑。

仍未完全恢复的柳清云却已经被势如疯虎的李朝撞倒。

他们所站之地是一处斜坡,防措不及的柳清云只来得及推开险些被自己带倒的耶律洪基,自己却一路沿着那因为结了冰而光滑无比的斜坡滚了下去,尽头处,狰狞地开着口的,似乎是一个断裂开的深缝。

「不要!」

忙乱间抓不到柳清云的耶律洪基紧追了几步,看着自己跟不上,挥手飞出一条珠索缠上离自己最近的一株小树,当下整个人也滚了下去,想以最快的方法将柳清云下坠的身形拉住。

「李朝,你!」

自己只是一时分神,就差点造成了一个不可挽回的结果,看到耶律洪基险险地将大哥拉住,两个人虽然挂在那道深壑外,却暂时没有危险后,柳逸轩第一反应就是起码也得先制住疯狂的人再说。

「云哥哥,你怎样了?」

被吓到几乎魂飞魄散的耶律洪基赶紧先将绳子缠在他身上牢牢地打了两个死结,这才放下心来紧紧地抱着他一边查看自己有没有爬上去的可能。

可是这片冰壁平滑如镜,连个踏脚处都没有,若不是上面有人能相救,想来他们得在这里挂上一阵子是免不了的了。

柳清云神­色­恨恨,冷然道:「把最后的解药给我……」

他只差一点就能让被封的真气流畅,但那种要命的软麻还没有退却。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那个美丽又恶毒的人还没将完全的解药赠予。

「我觉得这样子也不错啊……」

笑吟吟地将那个一脸不情不愿的人搂紧,知道自己在一个松手就会掉下去的情况下,他就算不愿意也还是会让自己抱着的。耶律洪基只盼望上面能打得再久一点,挂在悬崖外被冷风呼呼地自脸上刮过带来冻麻的痛都不算什么了。

「你们都骗我……」

杀红了眼睛的李朝已经完全看不清眼前的事实,喃喃地重复着父亲临死前尤叨唠不休的几句颠来倒去的话,仿佛自己也被十六年前冤死的父亲附了身。

「李朝!」

用尽了力气也压制不住他的蛮力,柳逸轩大惊失­色­地看着被树根绊倒的李朝也向仍挂在崖外的大哥那边滚去,随着他也隐没在雪中后,那根救命珠索系捆着的树木发出折断的脆响。

「大哥!」

柳逸轩抢在那快速被拖向无底深渊的绳头完全滑下前的千钧一发之刻在崖边握住了它,下方沉甸甸坠着三人重量的绳子让他根本无法在滑不溜足的悬崖边站稳,差点也一头栽了下去,险险抱住崖边一颗突出的大石。

「二弟!」

看到在负荷过度的重量下,石头与周围的冰土发了「吱嘎」的声向,并有缓缓下滑的趋势,心知如果弟弟再不放手,势必得和他们一起四人一块摔下山崖,并还有可能被滚下的巨石砸成­肉­饼,柳清云急呼道:「你放开我们!自己上去,别管我!」

他已经做好了为亲人牺牲的准备,可不想这个弟弟也一块陪葬。

「大哥……不行,我不能放……手……」

白了脸死命撑着,但是却连他自己都已经可以感觉到了石头的摇动。

「我还不想死……救我!」

下面糖葫芦般连成一串的三个人中,李朝紧抱着被他拉住的耶律洪基的脚坠在最下面,听得鬼啸般的风自自己耳边呼啸而过,不由得心胆俱裂,抱得更紧了,任耶律洪基怎么挣扎都死不放手。

被突然加入的第三者拉着向下滑了一截,还是柳清云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他的手才没掉下去的耶律洪基也看到了上面的事态紧急。

「二弟,你放手!你放手的话起码能救你自己,不放手的话大伙儿都活不成!」

柳清云见弟弟不肯放弃自己,只急得迸出了一头的汗,吼得竭力嘶声。

眼见得再这样下去,他们四人都势必要葬身雪谷,耶律洪基沉思了片刻,突然间象是下了很大决心般淡淡一笑,将藏在怀里最后一颗裹着解药的梅子糖塞进柳清云手里,轻轻地道:「云哥哥,如果来世有缘再相见,你再请我吃梅子糖罢!」

言毕,用怀中削铁如泥的匕首向被自己被柳清云紧握住的手上齐腕一划,带着长声惨呼的李朝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向深不可测的壑谷落下,绯红的衣角时隐时现,但不多时就已经被雪雾吞噬。

他竟是舍了自己的生命去拯救自己敌国的故友。那个恶毒却又美丽的王子,对这个自己想爱却又近不得的男人,存在着的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越想靠近他,就让自己变得越污秽,明知这样会让他更讨厌自己,但仍是上了瘾般地无法收手。

——有一种感情,它一旦发生,就注定了要纠缠一世,至死方休!

「耶律洪基——!」

还被紧握在自己手上的残臂,鲜血大量地自断口处涌出,瞬间变得苍白的肢体如一朵在风中枯萎的花。

柳清云向下怆呼着,可是已经全然没有了回应。

突然觉得手上一轻,柳逸轩不失机地将连系着兄弟俩的珠索向上用力猛提,随着被借力的巨石向下滚动,发出轰然巨响,筋疲力尽的柳家兄弟平安地趴在雪地上相对悸栗,回想起来还有一些后怕,却是连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大哥,你怎么样了?」

好半天才惊魂初定,柳逸轩看着一向不动声­色­的大哥似乎有那么一瞬象是魂魄俱失的样子,不由得不担心。

「我没事……」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柳清云强压下胸臆间那股似乎防措不及的疼痛,缓缓地坐了起来,又怔了一回,方自将一直被自己连同他的断手一块握在掌中的解药送进嘴里。

本是甜到让人头痛的梅子糖,现在竟然是苦涩得难以下咽。

良久后才听到滚下去的巨石「咚——」地一声落水的声响,想是这处裂崖没有百丈也起码有三四十丈的高度。活人从这里摔下去尚能存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大哥……」

看到远远处有几簇火把向这边移来,心知是这场大­骚­乱惊动了休憩的两方人马,柳逸轩赶紧拉着自己神­色­灰败的大哥就想先离开这里。

「二弟,你先回去吧。我想在这里呆一会,我没事了,他们捉不住我的。」

那解药十分有效,武功恢复的柳清云倒是不担心向这边涌来的兵勇。

「大哥?」

劝不住大哥,又担心自己以将军之尊再次独自一人出来冒险,柳逸轩只好先行回营,免得来找自己的人与辽军发生不必要的流血冲突。

柳清云怔怔地坐在崖边,他怎么也没想到过,耶律洪基果然实现了他的誓言——藉由他的死,让他永远再也无法忘记他。

在半路将军士们拦截回营的柳逸轩频频回头看向这孤月下孤单的人影,好象有些想明白了,大哥与耶律洪基间存在的应该是怎么样的一种纠葛,不由得也是一阵怅惘。

在半是沉思半是迷茫中一抬头,看见军营前有一个老兵正斜依在帐篷前就着月光笨拙地缝补着一件破旧的棉衣,不由得体恤地向他说道:「这衣服破得很厉害了,明儿你去后帐领一件新的罢!」

「将军,」见是回营的将军向自己垂询,那耿直的老兵裂了嘴笑道:「这您就有所不知了。这衣裳是我媳­妇­给我做的,我都穿了五年了,虽然见不着她的面儿,可是一穿起这件衣服,心里就暖烘烘的,那是什么衣服都比不上的!」

说话着,一旁有他的老乡笑他道:「将军,您别理他,他就这个老倔头,一件衣裳穿了这好几年,棉絮都掉光了的衣服还说暖和!明儿家去,看你家媳­妇­不骂你笨!」

「嘿,你可不知道,那一针一线,都是俺媳­妇­的一片心呐!咱出来当兵打仗,不就想让媳­妇­孩子过上好日子嘛?你懂什么?去去去,改天你也娶了个知痛识热的媳­妇­你就知道了!唉,就是不知道这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呐!」

深长的叹息,掩不去的是悠长的思念。

柳逸轩不知怎地为他这句粗俗但是却真挚的话感动了,暗下决心一定要尽早解除与辽国的战事,让战士家中的妻子早日盼得人归。欲走时还是忍不住下了马来拿过那件被补了又补的破布袄,用手摸着上面粗糙的蓝花布纹,心里,模糊地想起了一个人影。

月光皎皎,同是一轮光华遍照神州大地。

那个被他遗忘在心底深处的人,是不是,仍会在月光下,用一双粗糙的大手细心地为他缝制一件御冬的寒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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